【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美人谋,煞君心(一) 夜色阑珊,鹅毛大雪妆点着万籁俱寂的风都城,当错落的街道归于安宁,只有雪在萧肃的飘着。 此刻,那招摇的百花楼内,让人血脉喷张的买卖才刚刚开始…… 走进五层格局的门楼,入眼便是看不完的衣香鬓采,说不尽的蚀骨温柔,空气里弥漫着诱人心弦的脂粉气息。 美乐之声缭绕于耳边,跃过奢华的珠帘,再穿过层层飘摇的金纱帐……视线里一片开明之后,是快要将大堂挤爆了的黑压压的人群! 今夜这里有巨大的金钱交易,不卖别的,就卖——人! 耀眼的琉璃灯盏将这里照得通明,贺兰沁儿正站在大堂正中临时搭建的四方台上,任人欣赏。 她的周身穿着半透明的红纱衣,如丝缎的黑发倾泻至腰间,白玉的大腿和细滑的香肩不经意的裸露在外,诱人的身躯若隐若现,含着春水的眼眸闪烁着盈盈光芒。 环视四周…… 五、六层的格局,层层都堵满了形色的人,不论男女,都将赤/裸的目光放在那女子身上。 男人们心神向往,炙热的眼中充满露骨的欲/望,女人们则又是妒恨又是羡慕,只期望她今夜卖了出去便眼不见心不烦,怕就怕这三天前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女子长居此处,抢了她们的生意。 贺兰沁儿对众人的反映似乎很满意,莞尔一笑,媚态丛生。 顿时花楼内气氛高涨,不知谁最先叫了‘一千两’,紧接着一声赛过一声的抬价高喊回荡在花楼的各个缝隙之间。 他们把她当作商品一样争相竞拍,并且相信今晚会有一个人成为她的主宰。 身侧的老板娘早就被这十几年间都未层见过的爆棚场面震得哑口无言。 而且只有她心里最清楚,这颠倒众生的女子,是主动走进花楼请她拍卖自己的! 随着身价的攀升,贺兰沁儿嘴角撩人的弧度就上翘更加,男人用武力征服天下,要达到她的目的,就必须征服拥有天下的男人! 美人谋,煞君心(二) 价码在疯狂的叠加,花楼老板心中也疑惑起来。 三天前,这位叫做兰沁的女子主动找上门来,不为别的,只要求她将她—— 卖了。 “你替我办一场全风都城最大的拍卖会,将我卖出去,所有的钱都归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虽不知她从何而来,可天生的美貌和光辉难以遮掩,浑身无一处不迷人。 只赚不亏的生意,人是自然乐得承接。 干脆的签下卖身的契约,兰沁叫她尽管放手去准备,一定要让风都的人都知道,百花楼三天后要卖出一位绝色倾城艳冠天下的女子! 而她唯一的要求,便是要自己指定买家。 很奇怪不是吗? 有了卖身契,花老板倒是不怕人跑掉,可是这美人儿又怎么知道她想见的人一定会出现在今夜呢? 凭自己慧眼看人,也知道她定然非任人宰割的女子。 放眼整座花楼,眼下那片目露贪婪神色的男人。 不是肥头大耳,就是尖嘴青面,歪瓜裂枣,参差不齐,没一个入得了眼,更别说主动卖身的贺兰沁儿了。 她定然是有目的的,若是眼下能让她点头卖身的人不在,那么就只有…… 铁血脚步声从外廊亭隐隐传来……靠近。 强劲冷酷。 花楼内的人不约而同的回头望去,穿着黑色铁甲的士兵便涌了进来,站在入口左右两侧,像是为什么人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霎时间,无人再发出半点声响。 贺兰沁儿知道,他来了。 一抹纯黑的身影从容的进入视线,宛如过境狂风。 带来的,是毁灭世的摧毁。 即便知道来人是谁,可当她撞上那双冷漠又异常深邃的眼时,心间还是忍不住不可承受的为之轻颤! 整个被人充斥的腐朽空间,静得如同只有他与她。 已经近十年未见,沁儿原本平静的心底不由泛出丝丝慌张,担心他会认出自己。 美人谋,煞君心(三) 不得不说,他越发俊美冷冽,就如当年那位风华正茂的太后所言:风若痕可是有一张必定会让不少女子伤心的容颜。 讽刺呢…… 没想到再见面,竟然是最肮脏的地方。 他也没有认出她。 很好,贺兰沁儿默默做着平复心跳的呼吸,粉饰了精致妆容的脸上挂着从容妩媚的笑,用她那双泛着涟漪的杏眼打量着像自己靠近的‘陌生男人’。 他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金色的龙纹攀附在矫健优美的身躯上,成为他最完美的衬托。 相得益彰的是他墨色的发…… 狂乱而散发着野性的魅力,那双清澈而魅惑的眼,如同黑夜中最闪耀的星,锐利锋芒毫不掩饰的肆意张扬着。 他正在看着她。 用平静而毫无波澜的深眸,如盘旋在高空中俯视苍茫大地的鹰。 而她—— 今夜注定成为他的猎物。 一步一步,他从容的向她靠近。 周遭臣服的众人不约而同的将埋下的头垂得更低,仿佛连看他一眼的资格都没有。 只有贺兰沁儿不如旁人那般担惊受怕,反而在见到男子时流露出期待久已的笑。 她是今晚所有人的猎物。 而你,风若痕…… 你是我贺兰沁儿的猎物。 一切早有预谋。 终于,他来到她面前,整个高大的身躯将她笼罩在黑暗之中,挡住眼前那些污秽肮脏。 他看她的眼神很纯粹,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充满占有。 “多少钱?”他冷冷的,没有感情的吐出三个字。 仰起头,近距离的与他对望,沁儿更加清晰的看清他的面容。 高傲的唇,英挺的鼻,骄横的面颊,摄人心魄的眼眸。 阔别十年后,她再见到他,与想象有少许差别,至少当真人站在面前,你会觉得他霸气非常,更加迷人,也更加的冷。 她如原先设计,拉开婉转的嗓音,魅惑的问,“王爷,你想要我吗?” 美人谋,煞君心(四) “王爷,你想要我吗?” 淡如轻烟的声音好像是疑问,亦或者……勾引。 仿佛,他若有似无的轻轻笑了下,鼻息间轻微的声音滑过她的心尖。 抬起手,似乎根本没有考虑过之前贺兰沁儿说的话,一把闪耀的金币从她眼前坠落,他语速平缓的说,“这些……够吗?” 骄傲而冷漠的语气,仿佛在他眼前的不是人,只不过是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只要是钱能买到的,他都能拥有。 金币一枚枚的跌落地面,发出清脆婉转的声音。 那是她的尊严,他毫不留情的践踏。 沁儿笑得更加妩媚,宛如百年陈酿,醉的是人心。 于他带刺的目光中看着自己娇艳没有生命的倒影,明知道被荆棘缠上会伤痕累累,却还要奋不顾身的深陷其中。 这是自甘堕落,沉沦的开始—— 抛下满地金币,他不由分说的将她一把扛上肩头,任由黑色绸缎般的秀发倾泻,带着迷人清浅的芳香。 折服于强大的臂力之下,她片刻失神。 倒立的世界里,她看见各种表情的脸,虚伪,世俗,阿谀奉承,不堪入目。 她渐渐远离,在他的臂膀中被带离这个肮脏的世界…… 大概知道自己会去哪里,可是今后的道路,是刀山,是火海,还是修罗的炼狱…… …… 花楼之外,入眼一片白茫。 刺骨的冰冷将她周身包围,来不及细细看清,风若痕便将她放上黑色的骏马,随后也跨了上来。 她抬起脑袋瞥了从身后抱着自己的人一眼,天空中依旧漂着点点雪花。 那些纯白的精灵与他漆黑深沉的眼眸形成鲜明的对比。 近距离的贴近,只消她稍稍抬起头就能贴到他的唇,这让她不自觉的回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并非是怕他,风若痕是个怎样的人,她还不了解么? 现在只是觉得冷得没什么力气而已。 美人谋,煞君心(五) 鹅毛大雪的天气,她光着身体只裹了一层薄薄的红纱,刺骨的冰冷无情的啃噬着她的肌肤。 好冷啊…… 向覆盖了白雪的地面投射去哀怨的眸光小以宣泄。 不愧是风国最冷酷无情的典范,哪里晓得什么叫做‘怜香惜玉’? 自小便是如此了。 可现在还不是开口说话的机会。 心里有些无聊的盘算着,刚才他那把金币到底值多少钱,忽听一阵琐碎的马蹄声,她从他结实的双臂抬头看去,一单骑正踏雪而来。 在他们骑的马匹身后停下—— “王爷。” 马上的中年男子一个利落翻身而下,拱手对她身后的男人谦卑道,“刹奴国太子的队伍再过三个时辰入城。” 风若痕如尊石雕似的,骑在马上纹丝不动,微微扬起的下巴,充满霸气与高傲。 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说完后,抬起头来看他,同时也看到只裹了红纱的贺兰沁儿。 她正好把视线放在那个人身上,就那么一眼,中年男子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立刻‘唰’的将头埋下,“属下该死!” 那是他们王爷的女人,他看不得,也没资格看。 呵…… 心里自嘲着,现在她是他的附属品。 风国摄政王风若痕的女人……之一。 要不是在风都辗转多日,混不进皇宫,她又哪里会想到那么个不是法子的法子! 这会人虽然得手,还是难免郁闷,心情颇为低落。 纠结着,难道真的要靠自身的皮囊去博得这个男人的宠爱?看风若痕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为女色所迷。 而且就算他朝达到她的目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要不……干脆现在逃之夭夭? 自顾自的权衡着,她不知道,面无表情的男人一直在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很深,深得让人无法读出任何信息。 冷冽的寒风混杂着白雪滚滚袭来,使得贺兰沁儿控制不住的颤抖。 美人谋,煞君心(六) 她想,这人那么冷,幼年时就不懂体贴人心,倘若被他占尽便宜,那…… 半个冷颤还没打完,感觉身后的男人手臂一挥,她整个人就被他的裘皮袍子裹住。 顿时被温暖覆盖。 不怕死的女人心下继续活动,看来这人还是有心肝的。 虽然,小了点。 就这举动,却把她躁动不安的心轻而易举的安抚了。 风若痕没回答跪在地上的人的话,甚至没给与半个眼神。 双腿一夹,驱使马儿往一个方向行去。 路上没有人说话,包括跟在他们后面的,看上去像侍卫般的人马,沉默得令人窒息。 他将她带到一所大宅前,才刚看清气派匾额上的三个字,就被强行抱下马。 大步流星的跨了进去。 顾不及再皱眉头表示这种‘扛在肩上’的感觉很不好,只是在心里将她看到的三个字默念了一遍。 风王府。 终于……是来到这里。 不知穿过几个院子,走过几道回廊,贺兰沁儿正在整理着接下来她该如何做,忽然一声巨响—— 男人踢开了门,漆黑的房内她什么也看不见,他自如的直径走入最里面的卧房。 房间里空气的温度不比外面暖多少,因为那声粗暴的门响,她的心也跟着颤了颤。 将要发生的事情,明明知道的,竟然还是忍不住会害怕。 暗自嘲笑着自己没骨气,然后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粗暴的扔到床上。 床上柔软的被褥根本无法减轻背部传来的痛感。 那样的随意,就像是在扔没感情的死物,他根本没有将她当人看。 还没哼出声,他已经脱下外衣俯身压了上来! 沁儿惊得差点叫出来,只得立刻咬紧下唇!眼睛睁得圆大! 凭她将今夜该发生的事情都在脑子反复想了无数次,也不会料到风若痕的动作是那样快。 况且她未经人事,不管如何思想,都不及此刻发生的一切更加震撼! 美人谋,煞君心(七) 在她的身上,高姿态的藐视。 好像经过深思熟虑,疑惑着半秒思考,更甚不过兴趣使然。 仅仅只觉得今夜带回来的女人颇为有趣。 嘴角牵扯出一抹极其妖娆邪恶的笑。 “你觉得除了做本王的工具,还能做什么呢?” 唉……果然啊! 心里苦笑了一声,到底和丽娘说的一样,风若痕这个人,这些年越发的冷酷无情了,女人对于他来说,怕是廉价得很! 脑子里重复着他没有感情刻薄的话语,贺兰沁儿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媚人而笃定,“王爷不如将我留着,假以时日自当分晓。” 如羊脂玉的纤纤素手依旧在他面颊缠绵,无非,是在以攻为守罢了。 风若痕的女人太多太多。 论姿色,她确实是那姹紫嫣红中最出彩的,可若是能为他出谋划策,为他所用,那么她便能占据更加重要的地位,这才是她今夜的目的! 说这些话有没有用,其实她是不知道的。 什么身体,什么清白,早在她决心接近风若痕那一刻就全然抛弃。 只不过,她还想为那个人守,至于守不守得住…… 再次抬眼望向撑在她上方掌控了一切的男人。 他眼中有恍然而过的笑意,轻易将她心中的预谋看穿。 显然他不需要一个过于聪明的女人,那抹奢侈的笑意,只是在奖励她勇气可嘉罢了。 很轻很淡的笑,转瞬即逝。 快得让她抓不着,读不懂。 只是当他再度沉下身准备占有她,让她完全慌了阵脚时……房门外响起一个严谨得滴水不漏的声音。 “王爷,皇宫有刺客闯入。” 皇宫?刺客?!! 还来不起抵死挣扎的贺兰沁儿心悬了一半! 连忙竖起耳朵静静听外面的动静,脸上的妩媚,唇边的娇笑,全都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无端端皇宫怎么会闯入刺客,那么那个人…… 美人谋,煞君心(八) 还在想着,忽然感觉身上一轻,风若痕已经起身,顺手捞起袍子往身上裹,快步往外走去,同时冷着声音问,“如何?” 外面的人严声大道,“皇上安然无恙,二十名刺客全数落网,死十八人,重伤一人,轻伤……” 看着风若痕走出去,贺兰沁儿大松一口气,她分明听到外面那个人说‘皇上安然无恙’。 只要他安然无恙便好。 不自觉,床上不着一缕的女子露出会心的神情,再抬起脑袋,又是一怔! 风若痕就站在转向外面房间的水晶垂帘边,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瞬间收拾了刚才外溢的情绪,只希望这黑暗的房间替她掩盖掉刚才那抹卸下防备的表情! 不消片刻,贺兰沁儿重整旗鼓,依旧是那软绵绵的话语,“我刚才说的话,请王爷好好考虑。” 好似漫不经心的口吻,足够吊起你的兴趣。 尤其说话时,眸色流转,光华四溢。 她在讨好,同时也在伪装。 她不是虚有其表的女人,她只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门外的人还在一丝不苟的汇报着宫内的情况,房内却是另一种有些诡异的气氛。 他看着她,眼里似笑非笑,搀着玩味的阴影。 好像想起类似回忆的事情,沁儿心中一紧,他该不会想起什么了吧? “不要乱跑。”警告般的说完,拿上佩剑,风驰电掣的离去。 不要乱跑? 对着门口那处翻了个白眼,她的事情还没办完,哪里舍得跑? 外面的脚步声散尽,贺兰沁儿才感觉到彻骨冰凉的气息。 反手拉过丝绒的被褥裹紧全身,凝听眼前一片黑暗。 死寂—— 回想着今天所做的一切,直到遇见风若痕以前都滴水不漏。 唯独在这个男人面前……即便能确定没有被他认出,她也有种被彻头彻尾看穿了个感觉。 明明他看穿了她带着某种目的而来,可是为什么不拆穿呢? 幼年时,岁月静好(一) 黑暗中轻轻的翻了个身,小心翼翼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她今天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 芳草萋萋,风都城皇宫的后花园内一片绿意盎然。 梨树上的花都开了,风轻轻吹过,成片的花瓣漫天飞舞,似雪,更胜雪。 高塔上的钟楼内发出几声鸣响,御花园里扫着花瓣的宫女们相视一笑,太子下学了。 不一会儿,视线里就闯进两道小巧的身影。 穿着金丝蟒袍的小太子牵着个粉雕玉琢的女孩儿的手,飞奔着向某个方向跑去,浑然无视过境之处向他下跪的女官和太监们。 跑得极快的二人匆匆而过,只留下段令人哭笑不得的对话…… “沁儿,快!我给你看样东西!” “太子哥哥,太傅说下学要先把今日所学的温习一遍才能玩。” “哼!我是太子,听我的!” “……” 十二岁的风曜已经长得少年挺拔,举手投足间颇有他父皇的风范,遗憾心性不定,依旧是个爱玩的主。 他牵着的女孩是风国大将军贺兰萧的掌上明珠。 六岁的丫头,已经展露了不可多得的天分,文得又武得,因而才特地奉旨做了太子试读,明眼人一看便知,风帝有心让这小丫头做太子妃的人选,于是早早的便接进了宫。 风曜把贺兰沁儿带到一座假山前,曼妙回廊,流水潺潺,一座新修建的小秋千就架在那处空地上。 女孩儿先是诧异,接着惊喜,到底还是孩子,不由分说的就被风曜推了上去,欢快的在风中飘荡起来…… 见到她笑,年少的太子便绽放出比她更欣喜的颜色。 大概幼时的喜欢,就是如此简单罢。 远处,大太监卢尤站在弯弯的白玉拱桥上看着这一幕不语。 身旁的心腹摇着头道,“唉,太子殿下还不如贺兰家的女儿用功,如此这般下去……” 不得不为风国的未来忧心。 幼年时,岁月静好(二) 偏头斜睨了心腹一眼,卢尤那尖利如丝的嗓音怎么听都让人觉得怪异。 他说,“殿下还小,爱玩是天性,拦着殿下,就是扼杀殿下的天性,再说……” 狭长而犀利眼眸里,进入另一个沉默,且孤寂的身影。 一身紫黑色华服的风若痕缓缓向在荡秋千的二人走进,清俊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眼中尽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冷漠,哪里像是十一岁的孩子。 卢尤却极喜风若痕这一点,不由的诡笑起来,意味深长道,“太子之后,不是还有若痕殿下么。” 心腹无法揣透大总管话里的意思,只将头深埋,余光,却又忍不住向少年老成的风若痕打量而去。 已逝皇妃唯一的儿子,似乎……并不讨得皇上的喜欢啊。 “若痕!快过来!”见到唯一的皇弟像这里走来,风曜高兴的朝他挥挥手,“你看,这是我命人给沁儿造的秋千,怎么样?漂亮吧?” 洋洋得意的话音里,无不夹杂着些许炫耀。 当然,他是风国尊贵的皇太子,想要天上的明月都是不无可能的事。 风若痕未有半分动容,静静的看着摇摆的秋千,伸出手在那结实的绳索上摩挲了下,漆黑的眼眸里有另外二人看不懂的神色。 小丫头足尖点地,停了秋千,正色对风曜说,“太子哥哥,太傅说‘玩物丧志’,你今天功课都未做……” “行啦行啦……”连忙挥手打住,捏了捏贺兰沁儿的鼻尖,“你比太傅还啰嗦!” 脖子往后仰,避开风曜的‘袭击’,沁儿不依不饶,“你是未来风国的皇帝,不努力读书将来怎么造福百姓吖。” 进宫前,小沁儿就得到严父的命令,一定要辅佐太子殿下用心读书,成为一代明君。 她人小,心却大,风曜太子为人善良,只不过就是贪玩了些,如果能像…… 琉璃般的眼睛不自觉看向风若痕,那人一如既往沉默着。 幼年时,岁月静好(三) 沁儿眉头间轻轻压出褶子,否决了心里的想法,若是风曜也像风若痕那样闷声不吭,也不好。 那样不会闷死吗? 不小心,和他的眼睛撞在了一起,沁儿忙低下头。 “沁儿,你在想什么?”推了她的小脑袋一下,风曜不甘寂寞的问。 她抬头看他,佯装大人的口吻道,“想太子哥哥今后能不能做个明君!” 那副人小鬼大的模样,逗得风若痕冰冷的脸上都露出些许笑意。 风曜看看贺兰沁儿,再看看他似在忍笑的皇弟,半响反映,随即大叫出来,“好啊你们!都觉得我不能做个好皇帝是吧?!我这就回书房用功,将来做个让你们无话可说的明君!”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小沁儿朗笑着跑开,留下飘渺的身影,还有幼年时知趣的话语。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睡梦中睁开了眼睛,贺兰沁儿的嘴角似乎还挂着梦境里一丝甜美的笑意。 竟然梦到以前的事。 五更的钟声敲响,该上朝了。 想象中穿着龙袍的风曜自当意气风发,君临天下。 不过可惜的是,而今龙椅上坐的只是傀儡皇帝,真正掌控实权的是……风若痕。 想起方才的梦,心里忍不住责难起来了…… 风曜啊风曜,你若是当年有心做个明君,听太傅的话,今日哪里会被夺了权,生不得,死不能。 而她,又何苦执着于那个被囚在金丝笼里的真龙天子呢? 如何都是自找苦头。 罢了从床上爬起来,打量这处的环境。 这间房很大,屋顶很高。 黑得发凉的地砖,苍白得叫人绝望的四壁。 外面鹅毛大雪,里面连半个取暖用的火炉都没有。 空气里只有说不尽的冷,连轻微的呼吸都能生出白色的雾气。 也亏她能一觉睡到这时候。 装饰亦是很简单,简单到毫无生气的地步。 王的心思不好猜(一) 一张红木雕花床,芙蓉帐外,用屏风格挡开,外面铺着纯白的地毯,看起来很厚,很柔软。 这里似乎是书房,屏风外的左侧通往外面的房间,而右侧,整整齐齐的安置了十几排书架。 上面放满层层叠叠的书,没有空隙。 沁儿细细的看着,心想风若痕昨儿晚上把自己带到个什么鬼地方来了? 丽娘不是说,风若痕若是从外面带女人回王府,都会去东苑吗? 怎么说那也该是个温香软玉的地方,哪里如这般冰冷毫无风情。 况且她醒来这么久,也无人来搭理,连换的衣服都没有,这算是怎么回事?! 正思量着该如何,外面便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美人淡淡一笑,终于有人来管她了啊…… …… 一个陌生的、板着脸的、态度不友好的女人出现在沁儿面前。 “起来。”几乎是没有温度的声音。 似乎没打算告诉她自己是谁。 这女子的相貌不是很出众,甚至称不上美人,但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令人舒服的感觉。 自然! 她的穿着亦是简单,精干的衣裙,没有拖沓的摆尾,周身也毫无过多繁复的装饰。 走进来后就站在床前,双手交叠,身子有些向后微扬,整个人散发着骄傲。 忽然想起丽娘说的话,那么她应该就是风王府的总管——花殇。 她是已逝太妃与禁卫军统领厮混生下的女儿,出生时便被送出了宫,扔在昨夜沁儿拍卖自己的花楼。 身世也颇为可怜。 直到先帝死后,风若痕才为同母异父的妹妹赎身,将她留在身边,做了王府的管家。 这重身份不为外人道,但丽娘说过…… ‘若是想在王府站稳脚跟,必须先与她打好关系。’ 未多想,沁儿浅浅的笑得很甜,很听话的站了起来。 任由花殇身后的是两个小侍婢,上前服侍她洗漱更衣。 王的心思不好猜(二) 没有过多的语言,下人们只给她换上套普通的冬衣,便带着沁儿从王府的后门出去,直径上了一辆马车。 贺兰沁儿有些不解,能让人来管她,证明风若痕没将她忘了,可一番整理后竟然让人送她出王府。 费尽心思才来到这儿,该不是他觉得自己无趣所以要把她送走吧? 悄悄的掀起车帘向外看去,这条路是往皇宫去的,忽的又云开雾散了,难道要让她进宫去? 遗憾马儿在伊家很气派的店前停下了。 这是一家买首饰和衣裳的店,沁儿再熟悉不过。 她来风都后去的第一个地方,见的第一个故人,便是在这里。 “沁姑娘,里面有人等着你,进去吧。”车夫照命令说完,调转了车头,往回而去。 她抬起头左右张望了番,竟无人约束她,到底是风若痕太自信她不会跑掉,还是对他来说一个女人不算什么呢? 几分失落,好歹她也是迷倒无数人的倾城佳人吖!怎么对风若痕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呢? 心里嘀咕着,跨了进去。 再见到丽娘,与前几日比起来似乎又多了几分妩媚,如水的眉目间有极致的妖娆。 最出奇的,是在这样的天气,她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半透明的团扇,上面绣着与她裙摆处相得益彰的艳红蔷薇,随着她手腕的弧度扇出微风。 “这位姐姐,大冷天里还摇团扇,不冷么?”贺兰沁儿依旧是那动人莞尔,且没心没肺的笑容。 本还忙着为客人量体裁衣的人一见是那女子,脸色‘忽的’暗了半分,又迅速恢复如初,站直了身子与她周旋,“好一个标志的人儿,姑娘定是若痕王爷说的那名女子罢,这是来存心折煞我么?” 手里的团扇继续呼扇着,微风扬得她额前的发柔柔弱弱的拂动,听她说句话,骨头都要酥麻半截。 两个女子眼神诚实的对望,交汇着旁人难以理解的意思。 王的心思不好猜(三) 知她是在赶人,沁儿却没有走的意思,又道,“妹妹哪敢折煞姐姐,不过是有事相求罢了。” 见她执着到如此,丽娘神色又黯然了几分,刚才明明是她在变了法子赶人,奈何这女子不依。 无奈之下,顾不得人如流水的生意,吩咐伙计们收铺,拉着她便进了里间。 一到只有她二人的地方,丽娘娇媚的面容上便全然没了笑意。 “昨夜你虽暂时全身而退,你可知今日王爷将你送到我这儿是要作甚?” 坐定,亲自泡了茶,也不与她周旋,直来直去的就将话挑明。 喝了一口暖茶,沁儿笑着答,“大概是想让姐姐将我打扮一番,送去给奴刹太子罢。” 奴刹太子好女色,足月前风国的奸细被生擒,这会不是带着人来风都兴师问罪了么? 打扮她,自然想让她去伺候那位太子,让她拿到释放奸细的文书。 这是风若痕对她的试练。 贺兰沁儿真是求之不得! “既然知道你还来!”丽娘急得站了起来,“沁儿,你要做的事太难!且不说能否将……那人救出,若是被王爷察觉你的用意,你的性命都难保!如此我怎对得起你的爹?” 早在几日前,答应为她部署这一切后,丽娘就后悔了! 不该在听了她要救出风曜的想法后,还告诉她如何接近风若痕。 现在那个男人,早就今非昔比,不是常人那般容易就看得透,揣得清的。 “姐姐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的,至于我爹……”想想,她无奈道,“只能拖一时算一时,你只管将我打扮得明艳动人就是。” 经过昨天,贺兰沁儿更加有恃无恐,既然风若痕看穿却不点破,那么她不施展一番,岂不太叫人失望? “你还想明艳动人!?”回头恨极了的睨她一眼,这女子怎就不晓得怕?“奴刹国那太子残暴不堪,从来不将女人当人看,你……” “姐姐忘记我会武功了?” 王的心思不好猜(四) 一句话,倒是让丽娘放下一半的心,叹着气,“确实,我信你能照顾好自己。” 幼时丽娘虽只跟在贺兰萧身边习武三年,但她知,她的小师妹自小便在武学上天赋异禀,若不是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 也许,早就做了风国的太子妃,而今的皇后。 今非昔比,现在当权者却是风若痕,皇权的宝座早就形同虚设。 她正庆幸着沁儿没有嫁给风曜,未想这丫头还是来了! 沁儿调皮的笑了笑,“奴刹太子的传言虽可怕,大不了,我跑就是了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就怕她不晓得跑! 丽娘又爱又恨的捏了捏她小师妹的脸,“就你最鬼灵精了!起来吧,看我怎么将你打扮得明艳动人!” …… 镜子前的女子,美得异彩流光,让人窒息。 架在地上的宽大铜镜将她整个人容纳进去。 她看见自己被玫红色的火焰包围,亲肌的质地柔软得不可思议,绸缎将她玲珑凸浮的身材完美的呈现。 那样的红,介于紫和大红之间,随着光照的不同,做出各种艳丽色彩的变化。 滚金镶边,金线在裙摆和水袖边缘绣了金色的蝴蝶。 只消她轻盈的走两步,那姿态各异的蝶儿就跟着翩翩起舞,生动得仿佛随时会从她的裙摆下飞出来。 墨黑的发丝被简单的挽了流云发髻,成套黄金发饰在她头上熠熠生光。 刺眼的金,艳丽的红,把贺兰沁儿妆扮成涅槃的火凤凰。 丽娘还特别在她眉心点缀了极为妖孽的红蔷薇。 “这是出自我手的记号。”风都代代专为皇族织造锦衣华服的女子氏族家,如今只剩下丽娘一人独撑。 皇族的女子若是出嫁能被她打扮,也算得上是种荣耀。 看着镜中的自己,贺兰沁儿觉得有些陌生,还有些好笑。 她知道美若是到了极致也是一种武器,她也从来都知道擅用美貌。 只不过,费尽心机,却还是免不了用最俗气的方法达成她的目的。 王的心思不好猜(五) “丽姐姐,谢谢你!”看着镜子里,站在自己身后的丽娘,她由衷道。 幽幽叹了一口气,“兰沁姑娘是王爷的人,丽娘理应尽全力。”既然她已做了如此决心,她也愿意成全。 临走时,又送了一件昂贵的白色狐裘袍子与她。 这在店里其他伙计看来,真是件瞠目的奇事! 一辆低调而不失滑过的马车缓缓停在丽娘店铺的后门。 接沁儿的人来了。 …… “王爷真舍得!” 这是司空陵见到贺兰沁儿的第一句话。 近乎感叹。 身为风若痕身边的第一谋士,漂亮的女人见多了,漂亮得移不开眼的……第一次见! 他定力过人,见多识广。 不过微微低叹诧异,外加少有的震惊之后,迅速恢复了正常的神色。 “多谢司空大人夸奖。”大方的向司空陵福了福身,对他方才的褒奖全然接受。 至于那句‘舍得’的感叹,贺兰沁儿了然于心。 虽有近十年未与风若痕有过交集,他的冷酷无情宛若是自小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过是将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转手送人罢了~ 有何舍得不舍得? 岁月莽莽,倒是他一如既往的冷漠,没怎么变。 来人微怔,“沁姑娘认得我?” “司空大人才智过人,沁儿在异地就有所耳闻,今日能够有幸一见,实乃荣幸。” 司空一族代代为皇室效忠,当年贺兰沁儿还在皇宫做太子侍读时,仿佛司空陵跟着老父周游列国还未归来,所以不认得她。 自然了,他是个聪明人,沁儿也没打算在聪明人面前过多掩饰。 一番话下来,司空陵不得不再打量眼前的女子。 美丽不可方物就不说了,似乎……还有几分聪明,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眸里毫不掩饰的光芒,让心怀不轨的人,愣是有些愧疚。 这位昨夜被他们王爷从青楼买回来,名叫‘兰沁’的女子,真觉得有些奇! 王的心思不好猜(六) “司空大人若是再盯着沁儿不眨眼,丽娘可是要吃醋了。”化雪的天气,丽娘摇着手里的团扇,冷风飕飕的。 谁不晓得她从小便是指给了司空陵,两大氏族间的联姻,就是无情,任谁也脱不了干系。 司空陵呵呵一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沁姑娘可是王爷的人。” 既是那个人的人,转手又送了别人,这话让沁儿暗暗发笑。 美人儿嘴角轻微上翘,几分讽刺,司空陵微怔,这般敏锐么? 又见兰沁身上穿的是上等手工制成的白狐裘袍子,眯笑着眼说,“你似乎与沁姑娘投缘,这般贵重的袍子都舍得。” 整个风都,怕是只能在贵妃的身上找出类似的第二件了。 说来女子间也真实奇怪,司空陵知道丽娘小性子里就不喜欢比自己漂亮的女人,可是对兰沁,似乎投契喜欢得很,反倒让他摸不着头脑了。 “你才是不知说的什么话~”丽娘对他娇嗔起来,“司空大人为王爷办事,沁儿既是王爷的人,奴家自当讨好才是吖!” 瞧这会说话的嘴,能在风都揽出片天的,都非等闲。 司空陵温文儒雅的笑笑,“下官让你费心了。” 言毕拉开马车后的车帘,将兰沁请进去,“沁姑娘,我们路上慢慢详谈吧。” 目送马车远去,丽娘身后两个小丫鬟就疑惑起来…… “老板娘,您明知道那位姑娘是王爷送给奴刹太子的礼物,何以还赠她如此贵重的袍子?” 那件手工的袍子,整个寒冬就出那么一两件,跟在她身边贴心的丫鬟都知道,那是留给她自己穿的。 再言奴刹太子残暴不堪,将袍子送给兰沁,就等于送了个有去无回的人,着实不甘。 “是吖……”另一个也跟着附和,语气里有几分惋惜。 仿佛已经能见到兰沁死于非命的惨状,“这样的大美人,送给那奴刹太子,咱们摄政王大人委实舍得。” 王的心思不好猜(七) 他们老板娘何尝能舍得? 这样的年代,战事连连,男尊女卑。 女子有一副妖娆的容颜并不是一件好事。 听两个小丫鬟叽叽喳喳没完没了,丽娘幽幽吐息。 放远的双眸里复杂难耐,手里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口气极淡,淡得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她说,“沁儿,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 马车内,司空陵简单的将兰沁打扮的目的娓娓道来。 由始至终,面前的女子都保持了恬静的笑容,丝毫没因为得知自己要被送给奴刹太子而感到压抑。 至于他之前想象的‘呼天抢地’更是没有发生,平静得让他有点不可思议。 仿佛这位沁姑娘早就有所预见了一般。 真真叫人讶异! 最后所有的疑惑都化成感叹,心里重复着之前那句话。 王爷真是舍得啊! 那么个叫人难以把持的大美人,就白白送给奴刹国的废柴太子。 他都替他心疼。 想归想,嘴上正经道,“沁姑娘,鄙人刚才说的话,你都听明白了吗?” 早就听他啰嗦得快要失了耐性的贺兰沁儿勉强挤出‘明白’的笑。 点头,“有劳司空大人了。” 司空陵又是一怔,“沁姑娘,容鄙人疑虑,你……不怕么?” “怕又如何?”沁儿笑得很淡,娇美的脸上只有随遇而安的色彩,“该来的,躲不掉,不如随其自然好了。” “沁姑娘真是……看得通透!”知命认命,令人叹其无畏之后,只剩下悲凉。 他自然不知,昨夜眼前人与风若痕有怎样一番对话。 所以,只当是她不小心得罪了风国的嗜血阎罗,一个不高兴,转手将他送了人。 死便死罢,有何可惜? 反正在司空陵眼中,兰沁是有去无归~ 就算归得来,也定然支离破碎了。 到底是与丽娘有千丝万缕关系的男人,此刻他心底的想法,与那女子无不相同。 这年岁,女人太美不是件好事。 王的心思不好猜(八) 暗自一番情绪后,他将印有风国文书的卷轴递给兰沁。 眼中眸光很沉,“这辆马车会在奴刹国的别馆外等你,姑娘什么时候拿到按下奴刹太子手印的文书……” 顿了顿,话中涵义深蕴,“什么时候都可以回风王府。” 他的表情分明就是,那个时候实在是…… 遥遥无期。 贺兰沁儿相当从容的结果司空陵的文书,什么也没说。 看眼前人的表情,都知道她即将面对的是怎样一种劣势。 只不过…… 司空陵未曾察觉,佳人清丽的容颜里,渗出了微不可查的笑意。 车内的二人正各自思量着,忽然马车顿了下来,而后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 司空陵脸色一沉,像是知道谁来了似的。 抬眼望了坐在对面的人一眼,若有所想的对沁儿道,“王爷下朝了。” 他下车去迎时,那黑衣蟒袍的男子已经来到车前。 原本喧嚣的大街,霎时间也跟着静下来,无人喧哗。 贺兰沁儿犹豫了下,没有跟下去,就听外面冷沉的声音高高在上的问,“现在送过去?” 司空陵恭敬的答,“是的,人就在车里,王爷要见么?” 见? 沁儿不由上下将自己打量了番,她这副被丽娘精心妆扮的模样,好心情的想,不知道被风若痕见了会有如何的反映? 至少,只身前来风都时,她这沿途抢了不少景致的风头。 厚重的车帘忽的被掀开一角,黑色的轮廓在身后白雪的映衬下异常清晰,风若痕望着她,眼中毫无波澜。 或许在他眼中,她不过是个美得不真实的凡尘女子罢了。 那么什么样的女人,才会拨动你的心弦? 车内的人对他娇嗔道,“王爷真狠心啊,转手就将我送给别人。” 他冷冷的笑,没有感情,“这是试练,若你能通过,本王就留你在身边所用。” 眼底光华暗涌,美人嫣然一笑,“王爷说话可要算数。” 王爷的心思不好猜(九) 长久无声的对望,俊朗冷漠的男人才退出马车里她的视线。 至始至终没再多给她半分她心底丝丝期待的反映。 心底放松之余,人也不得不没劲叹,难道他对女人不感兴趣? 恍然脑海里浮出昨夜他的粗暴,差点就将自己…… 贺兰沁儿连忙摇头,真是……烦! 待到司空陵钻上车,发现车内的美人儿正在凝着眉唉声叹气。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煞是叫人怜惜。 “沁姑娘是担心武珈太子么?”若她不担心,真有些说不过去。 司空陵也不过是象征性的关心一句。 就是现在担心后悔,也来不及了不是? 哪晓得,人轻轻摇了摇那颗缀满珠钗首饰的脑袋,忧愁的说,“那位太子如何,沁儿一点儿也不在乎。” 碧波荡漾的眼眸望向司空陵,细致的眉宇间写满萧瑟,“王爷竟然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好歹丽姐姐把她打扮如凤凰涅盘,火烧得如此瑰丽,风若痕是千年寒冰做的么? 闻言司空陵也笑起来了,眼角眉梢全是洒脱和意料之中,嘴角牵出来那弧度就写着:我们王爷一贯如此。 姑娘节哀! 人的心思在动:他们摄政王的心,天下间只为那一人而动,你不是,就不要妄想了。 见他那种反映,显然沁儿觉得自己浪费了表情,这戏到底演给谁看? 挫败,悄悄翻了个白眼,再不语。 数月前再见丽娘,褪去她的伪装,那女子惊叹:你有张无法让男人拒绝的容貌。 她思想当然,用了美人计外加扣肉,还怕风若痕迷上自己。 谁知这男人铁石心肠,仿佛斩断了情根了似的,无情,更是无心! 如此也好,救出了风曜,从此我们远走高飞,你在这片疆土大展宏图,谁也不牵挂于谁~ 刚才她动的心思,是无聊的试探。 默默告诫自己,把眼前的路走顺畅才是正途。 王的心思不好猜(十) 这一日过得很快。 纷飞的白雪,就没个停下来的意思。 冻得人脸色发紫的天气,大街小巷上,也没多少行人。 司空陵将兰沁送到奴刹国别馆后,直径去了天牢。 似乎在街上交错之后,风若痕便去了那里。 昨夜抓获了一干入宫行刺皇上的杀手,死了十八,还余下两个--半死不活的。 摄政王的手段是……不会让这两个人死得太快。 落在他手里只有求死不能。 遗憾司空陵去的时候,正是在对那两人用大型时~ 那手段,极其残暴,那刑法,让看的人都悚然。 没多久之前才见过的男人,此刻满脸阴沉,如块黑色没有感情的石雕。 让人不禁遐想,怎样才能让他动容。 就是兰沁那样的女子,都能让游离各国的司空陵为之叹息一番。 可在他们王爷眼里,就是随口一句送人,人便被推给了奴刹国的太子。 小半日过去,刺客的其中一个终是不堪折磨的死了。 剩下那个到现在竟然也很有骨气的什么也没说。 司空陵用的是脑,不比武将,自然受不了那些血腥的场面。 能在天牢里呆上半日,已经是他的极限。 一走出牢房来到外面,闻到白雪冰冷的味道,人极其不适应的干呕了两声,接着便是被身旁的楚嘉笑话。 他弓着背,双手撑着膝盖吐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内容,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威武的楚嘉站至他身旁,粗壮的双臂环抱着,很没将军风度的好奇问,“听说王爷昨儿晚上在花楼扛了个大美人回来,你见着没有?” 那嘴脸,如同一般市井刁民。 冷冷将他斜视,说起兰沁,司空陵无不叹气,“美是美,可惜啊……” 直起身子,他连连摆手,现在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了。 说起来,好像他们摄政王比起那奴刹太子更加绝狠,更加铁石心肠,更加—— 不是人。 独为他演一场戏(一) 见司空陵那种反映,楚嘉惋惜的‘啧啧’两声,二人交换了个怜香惜玉的眼神。 休息够了还要继续回天牢审问囚犯。 “你有没有觉得王爷今天有些奇怪?”萧瑟寒风中,楚嘉摸着下巴问旁人。 今日的风若痕总有些……心不在焉。 “哪里奇怪?”司空陵只顾着心里翻涌。 “难道王爷是在想那个美人?” 楚嘉大胆的猜着,“好端端一个大美人,留着自己享乐多好?何以就送给奴刹国那个废柴,听了都觉得可惜~” 这一叹还在对地恶心的人就笑了,看向楚嘉,那眼神里分明写得就是:你觉得王爷会在乎一个女人? 显然,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楚嘉干笑着摇了摇头,好无生趣,他们王爷好无生趣…… 入夜至深,这会儿风若痕的左膀右臂思想一致的期望着,里面那位招不招都是后话了。 只求他快些咽气,自个得到解脱,他们也能早些各自回家休息。 …… 奴刹国别馆。 夜静得仿佛只能听到风呼啸的声音。 贺兰沁儿被待到一间装饰得异常奢华的房间里。 微凉的空气里被一种魅惑的香气充斥。 房内放了好几个大暖炉,婢女面无表情的让她在此等候,然后各自忙碌去了。 沁儿走到屋内角落的香塌上坐好,神色无惧,嘴角间掺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其实,她哪里会害怕传得人人惊悚,避而远之的奴刹国太子。 一场戏,不过是演给风若痕看的罢了。 门被推开时,她偏头望向人走进来那处,目光温和的对武珈太子笑了笑,“太子,你来了。” 那抹恬静的笑虽与她的妆容有所不协,她天身澄澈秀丽的气质却浑然天成,眼中褪去了惑人的色彩,更加清纯动人。 站在门边的武珈怔了怔! 坐在金丝软塌上的女子,一身华彩艳服,绝色之姿毫无遮掩,置身在这房中,顿时耀眼万分。 独为他演一场戏(二) 天下间哪里还有这样可爱灵动的人儿,一笑就能醉进他心窝里去。 没想到精心打扮的沁儿更加美,恍然让人以为是见到了临凡的女仙,人是连脚步都不敢轻易跨出去。 生怕是一场容易惊醒的幻境。 许久,武珈才回了神,由衷道,“沁儿,今天你可真美!” 贺兰沁儿低头一笑,这个武珈太子,真是个愣头青,他虽面目狰狞,体形庞大,说白了就是个丑得慎人的男子。 可却不乏心地善良,至于外界传的对待女人的残暴手段。 一些是以讹传讹,一些,自然只是他对付敌国奸细的手腕。 这些年沁儿跟着爹游历于各国之间,几年前,武珈与船王交战败北,受伤后流落于荒野奄奄一息,巧合被他们父女救下。 奴刹国的太子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将贺兰萧当作再造父母般敬仰,虽对贺兰沁儿有情,但心知这女子早已心有所属,所以很君子的将她护着,当个妹妹。 也难怪她一而再的折腾矫情,演戏试探,独自玩得不亦乐乎,虽然……没让风若痕动容。 这会儿,故人相见,沁儿怎么可能如司空陵幻想的呼天抢地,只不过心里对丽娘有些愧疚罢了。 没有对她说出真相,又要害丽姐姐担心。 也是彼时见了武珈太子,才想起昨夜刺客夜袭皇宫的事。 她眸中忽闪,不确定的问,“昨夜是殿下帮沁儿引开风若痕的吗?” 武珈一愣,没想到这女子反映得那么快! 莽声大笑过便说,“男人在这方面都不会嫌多,本太子只是担心你稀里糊涂就被风若痕欺负了去,所以才派出二十个死士演了这出戏,你放心,我的死士绝对不会透露半分!” 来到沁儿身旁,隔着茶案坐下,武珈又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有些遗憾的说,“其实你又何苦委身于风若痕,只要你一句话,本太子就挥军风国,将你的皇帝哥哥救出来!” 独为他演一场戏(三) 数日前他们早就通了书信,武珈想也不想一口答应为她演这场戏。 眼下六国战乱,谁家没养着几个别国的奸细? 武珈早就察觉,只是未动而已。 他心上的人儿有求于他,定然奋不顾身的便来了。 拿下那几个奸细,顺风顺水的事,凡是都需要个借口。 今日筹谋的一切,都是她专为接近风若痕的设的局! “殿下的好意沁儿心领了。”她当然知道,只要一句话,他就会为她赴汤蹈火,可是两国一旦交战,必然会生灵涂炭。 便违背了她微薄的本意……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均衡的局面,微小的误差都能导致一场战争,各国都在跃跃欲试,想做天下的霸主,沁儿只想将风曜哥哥救出来,况且……” 她脑中浮现出贺兰萧严父的模样,顽皮又有几丝后怕,“若是我爹知道殿下为我发兵打仗,怕是以后都不要我这个女儿了。” 眼下赤土,便是凡是皇权高高在上的王者,都想称霸天下的局面。 乱世之中,六国纷争,弱肉强食。 这样的战争太多,但至少,她不能做引发战争的罪人。 闻她所言,武珈太子沉思了下,“这场战争不可避免,就算我们奴刹不率先发兵,其他各国也会有所动作。” 如此,还不如成全了他的意中人。 沁儿再度莞尔,伸手在茶杯里沾了些水,潦草的在桌案上画出赤土的地图。 “殿下你看,赤土六国,以西盘踞着国力与日俱增的风国,以南是自古的强者奴刹,其他三国实力中坚,殿下可知,与其说是六国并足,不如当作三国鼎立。” 修长的白玉指尖点在奴刹的中心,“奴刹国在这其中,地位不可动摇,若是贸然向风国发兵,便会打破如今均衡的局面。” 战争消耗的国力,风国今非昔比,如果和奴刹一战,就算分出胜负,胜的那方也会元气大损。 最坏的结果是两败俱伤。 独为他演一场戏(四) 只怕到时候,两国会齐齐落入虎口,便宜了其他四国。 武珈点头应和,“沁儿不愧是武将之女。” 贺兰沁儿羞涩的笑了笑,“这些都是听我爹多说了。” 真让她去畅谈兵法,哪里有那个本事。 指尖在那褐色的木桌上不经意的写写画画,“再说眼下奴刹要防的是船王,如果把矛头对准风国,摩罗船王沿水路攻打过来,殿下你要怎么办吖!” “确实~”说起船王,武珈显出头痛之色。 百余年前,正西方的银沙海来了一直强大的船队,船王自称来自千里外的摩罗国。 为了在这片土地上分占一席之地,将战事引得更加激烈。 无人去过摩罗,只知晓船王的战舰威力无比,赤土上水路纵横,但凡能够延伸的地方,都成为船王的势力范围。 赤土以西的小国悉数被吞没,逐渐形成六国的形式。 这六国之间家时而联合,时而互相为敌,关系为妙,局面维持了几十载,竟然没有丝毫过大的变化。 直到四年前,风若痕发动政变,将整个风国占为己有…… 差点被吞并的弱小的风国,短短四年间,国力不容小视。 这些年风国修养生息,不曾主动发兵挑起战争。 至少在治理国家这一点上,贺兰沁儿对他是认可的。 偶尔她也会想,是否风曜真的没有坐拥天下的本事,才会让风若痕夺了权? 然四年前她早已不在风都城,当时的真相是怎样,已经无从深究。 如果风若痕残暴不堪,用不着别国来犯,恐怕百姓早就怨声载道,揭竿而起。 这些年父女二人相依为命,倒是贺兰萧有那个本事,看得出哪里将要开战,哪里有片刻现世的安稳,带着沁儿走南闯北,见识也增长不少。 沉思了下,武珈也直言道,“老实说,风若痕确实是不可多得的君主之才,风国若不是有他在,怕早就生灵涂炭了。” 独为他演一场戏(五) 四年前风若痕初掌大权,自封为摄政王,南方邻国趁机大举进犯,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节节败退。 其他五国都认为他定会乘胜追击,吞了朱雀,岂料这令人琢磨不透的男人马头一调,凯旋而归,将自己立于不败。 愚人无法看透,聪明人却知。 他是在保存实力。 那时他就算占了朱雀,自身却会因为那场战争元气大伤,其他四国,包括武珈都跃跃欲试,准备随时将风卷残云后的风国吞噬。 风若痕不打朱雀,实在是明智之举! 他不打,不代表没有战心,而是他不愿意为无胜算的战争冒丝毫的风险。 他有足够的能力征服天下,只不过而今,在等待一个契机到来罢了。 这样深谙的男人,作为对手实在是太可怕! 况且时隔四年,风国近年来不断推出革新之举,国力壮大到何种地步,就是武珈亲自领兵征战,也不敢说有十分胜算。 也正是因为风国国力的壮大,将六国并存的局面维持均衡,如今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难得平静了两年。 贺兰沁儿只是个小女子,国家之间,她无心多问,更无力去管,只想救出被困在皇宫中的那个人…… 听武珈一叹,心里对那男人不由多了几分忌讳。 早知道他向来便是稳沉得叫人摸不透,没想到岁月之后,将他磨砺得更加深藏不露。 也难怪武珈昨夜会担心她。 风若痕……难以招架,更不易对付。 眉间犯愁,明知道自己走的是无法回头的死路,迎着南墙也要撞上去,贺兰沁儿有时候真恨极自己! 向来五大三粗的武珈随意一挥手,“无须皱眉,本太子直当你是亲妹,奴刹就是你的后盾,怕什么!只不过……” 话锋一转,又小心翼翼的问,“你此次擅自回风都,恩师知道么?” 闻言沁儿精致的妆容都灰暗了大半,苦着脸望着武珈,“你都说是擅自回来,可能说么……” 独为他演一场戏(六) 人恍然大悟,击响双掌站起来,“我就知道!” 这女子,太过大胆! 武珈脸色瞬变,露出兄长般的态度,准备语重心长一番,沁儿忙说,“我只想将曜哥哥救出来,再说我爹不是去银沙海了么,要三个月才回……” 三个月,对于她来说,应该够了吧? 至于那些国家纷争,哪里有心介入。 当然是可免则免。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世俗人,期许着心爱的人来娶自己,没想到等来的是他被夺权囚禁的消息。 见她决心如此,武珈也只能在心底叹息,曜帝何德何能,让她如此死心塌地! 将她带来的文书盖下自己的章印,罢了连同颈项上用兽牙做的项链一起交到人手上,“本太子能尽力帮你,这是我的信物,你在风都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就拿着它来驿馆,自然会有人帮你。” 接过文书和兽牙项链,沁儿若有所想,然后抬眸俏皮的问,“太子殿下,是让潜伏在风都城的奴刹细作帮我么?”她可是风国人啊! 武珈粗糙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我真是……” 拿她没辙! 夜色越浓,房间里有些热了…… 奴刹国的驿馆自当是风国为其所建,暂时休战的局面,让国与国之间的态度模糊不清。 又是强国太子来到帝都,准备佳肴,献上美女,这些都是尽地主之谊的事。 今日他的寝居被布置得酒迷声色,连空气中都弥漫着催情的檀香,如果不是他们两人都会武功,恐怕都难以自持了。 走到窗边打开窗,让凉风穿透进来,想到风若痕真舍得将贺兰沁儿送到这里,武珈有些怜惜,“风若痕没认出你,不知是否是件好事。” 他听闻,这些年风若痕一直在找寻沁儿父女二人的下落,从未间断过。 可见贺兰沁儿于他来说,亦是不同的。 若是往后他知道自己曾经将他重视的女子轻易糟践,不知心底会作何感想。 独为他演一场戏(七) “应该是好事吧……”沁儿低下头,美婕似在掩饰什么。 当初来到风都,就没想过要以真身置于风若痕眼前。 而非不念旧情,只因为连沁儿自己也说不明,在踏入风都城的哪一天,她便再次见到了骑着马从皇宫出来的威风凛凛气度不凡的摄政王。 多年未见,竟然一眼就认出了他,他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沉静的黑,墨色的发自如的飞扬,浓稠如墨的眼底暗沉了一片星辉,王者之风淋漓尽致,所谓‘睥睨天下’,也不过如此了。 时光的摩挲,已经将他磨砺成无价的美玉,而内里蕴含的,是不可估限的力量。 那一刻,贺兰沁儿隐约觉得,若是她轻易去到他的面前告诉他,我就是贺兰沁儿,你一直在找的人。 那么此生,也许真的再也见不到皇宫中的那个人。 她就是这么觉得,不知为何解。 所以到了风都,先去见了丽娘,又传书武珈太子请他助自己一臂之力。 只为那日的一眼,她便深刻的领悟,风若痕够操控着天下间的生杀大权,若要他断了她与风曜之间的联系,实在太容易了。 她害怕…… 这场戏,亦是由此而来。 不觉间,想起风若痕眸中的冷漠,贺兰沁儿独自浸入那天的情景之中,眉间聚满忧愁。 武珈看出端倪,未语,心里也沉淀了一番。 那个男人,琢磨不透。 如果风若痕有心称帝,杀了风曜,登上皇权的顶端,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可是为什么……他却只愿意做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 难不成,真是为了眼前的女子? “好了,不要想太多。”半响,武珈安慰她,“你只管按你的法子去做,若是不通,就来寻我,本太子帮你到底就是。” 说起来,他这风都一行来去匆匆,明天就要走了。 于是又问,“你还有什么事要本太子做,过了明日,可就没人能帮得了你了!” 心动的痕迹(一) 贺兰沁儿想了想,恍然记起今早醒来时见到的花殇。 不好意思的对他笑笑,“有劳殿下离开风都前再为沁儿做一件事。” …… 天牢内,隐约传来凄厉的惨叫。 潮湿的空气里充斥着腐朽和血腥的味道。 阴暗的牢房,忽明忽暗的光线闪烁着绝望。 置身在这里,只有无尽的苦楚。 宛如坠落修罗地狱。 立在风若痕身侧,司空陵看着眼前架在刑具上那血肉模糊的躯体,忍不住伸出手用衣袖遮住口鼻。 能撑到这种程度,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就是风国最狡诈的司空大人也由衷——佩服。 只不过坐在跟前亲自审问的摄政王大人,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真是应了楚嘉的话,不知若痕王爷今日是否因为把兰沁给奴刹的废柴太子,所以心情奇差。 连他这文绉绉的家臣都感觉到那人周身散发的不同往日的杀气。 既然舍不得,又何必送呢? 真是奇怪的人啊…… 就在最后一个刺客断气之时,奴刹驿馆的使者亲自来访,客客气气的带去武珈的回话。 ‘风国摄政王的美意本太子已领,细作归还,美人送回,两国交好如常。’ 美意已领,细作归还,美人……送回。 垂下阴郁的眉眼,风若痕陷入沉思。 送回,是完整的,还是残破的。 是死的,还是……活的? 一旁楚嘉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忙向司空陵使了个眼色。 “王爷。”本不该多问,难得见一个女人会让风若痕动容,司空大人也不解,“既然不舍,王爷为何又将她送给奴刹太子?” 他微怔,竟然让旁人都看出来了吗? 罢了,面上滑过极浅的,毫无感情的笑,“她让我想起一个故人。” 脑海里,隐约浮出一抹淡淡的身影,那样轻巧,宛如翩翩过境的蝴蝶,又好似春暖花开时皇宫里飞舞的梨花瓣。 他却抓不着丝毫痕迹。 心动的痕迹(二) 不知为何,昨夜在百花楼见到那个至今连名字他都不知道的女子,会想起沁儿。 她看自己的眼神很透彻,仿佛能直接望进他暗沉的心中。 毫不避讳,没有躲闪,一如当年她看他时,那般纯净。 贺兰沁儿…… 楚嘉大咧咧的道,“既然已经送了回来,去看看她是死是活不就知道了。” 他是知道的,他们王爷想的不就是贺兰家的千金? 司空陵当时跟着其父周游列国,所以并不是很清楚,楚嘉可记忆犹新。 现今已经极少有人所知,他们风国第一武将,沙场上所向睥睨的楚嘉大将军,却在十五岁时被八岁的贺兰沁儿打趴!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小妖怪?愣是让楚嘉记挂上了心。 若不是当年先帝妄信小人误听谗言,也不会下旨诛灭贺兰一族。 那个女子,对于风若痕来说非同寻常。 他知道,贺兰沁儿,是风若痕的心结。 自然,那样鬼灵精叫人过目难忘的女孩儿,怎是一个青楼女子能够相提并论的? 楚嘉不屑的从鼻孔里冷冷哼出一声,心底,还是不得不对那女子长了个心眼。 不管出于何种手段,能让武珈太子轻而易举的放了他们派出去的奸细,光是这一点就令人好奇。 至于她人现在如何,早已不是重点了。 站起来,风若痕冷冷的扫了刑具上已经冰冷的尸体,总觉得……今日好像被人谋算了般。 雪已停。 风王府内宁静毫无人声。 一阵马蹄踏雪而来,由着彻夜守候的家丁打开大门,将下了马的人迎了进去。 见到风若痕时便报,说兰沁姑娘已经被送了回来,现在正在书房等候王爷。 人又愣了下,连他身后的楚嘉和司空陵都不免对望,互相诧异着。 也是这时风若痕才听到她的名字。 兰沁……贺兰沁儿…… 难道是同一个人么? 不由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不顾身后的人,置身行进愈黑的道路中。 心动的痕迹(三) 见状,司空陵叫住了准备跟上去的家丁,又伸手拦住楚嘉,对他道,“我们回吧,一会五更天又要上朝了。” “可是……”楚嘉不甘,想去看个究竟,但转念一想,今天若痕王爷实在不对劲,司空陵拦着他想必别有用意吧。 “那位兰沁姑娘有没有事?”好奇心驱使,他问掌灯的家丁。 家丁想了想,知道眼前二位是他们王爷的左膀右臂,回答得也谨慎,“沁姑娘乘的是咱们王府的马车回来,穿戴比今早华丽得多。”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问什么。 这一回答,司空陵讶异了,“毫发无损?” 楚嘉又补了一句,“衣衫整齐?” 家丁呆愕,遂将头点了点。 楚嘉莫名望了司空陵一眼,武珈太子对待女人是出了名的……变/态。 以往各国送去的美女都会被他折磨致死,手段残忍让人唾弃。 当然,这里面不乏奸细,所以他将那些女人残酷的对待,也当作是对送美人给他的那些国家的警告。 今天兰沁带着文书而去,显然目的明确。 若说她是被当作玩物一番蹂躏,最后让武珈满意,所以才色迷心窍的签下文书,这样他们相信。 可…… 完好无损的回来,又没有失身与他。 实在是太说不通了! “呵……”半响楚嘉诡笑,“有点意思。” 跨进书房的院落,大门敞开,里面却暗沉一片,风若痕眉尾扫出疑惑。 为何没有点灯? 这会来到这儿,想起昨夜,他难得茫然…… 从来带女人回来,都会直径去东苑,为何昨天抬步来到这里? 是因为那女子让他想起沁儿,所以才有意外之举么? 走进书房,里面没有白雪映照,反而更加黯然。 静—— 连人的呼吸都能听见。 隐约,他能看到一个人影坐在自己书桌前那张批着白虎皮的椅子上。 那样娇小的轮廓,却从容。 心动的痕迹(四) 他知道这女子接近自己是为了某种目的。 他亦是知道将多年一直保持书信来往的风曜囚禁于皇宫中,那么有一天,那女子终会出现。 她会来么? 其实,他一直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那么兰沁,是否就是当年那个聪慧精灵的小丫头? 看着那微微泛着白色光亮的轮廓,他忽然又生出一丝后怕。 如果她真的是沁儿,那么他如此干脆的将她送给武珈,就算是试练,他心知,也太残酷了。 奈何他的仁慈,极少展现。 现在看着完好无损的她,居然会庆幸。 到底,他太在乎那个人。 黑暗中,仿佛猜得出那女子嘴边扬着胜利的微笑,几分得意。 非但不恼,还颇有兴趣的耐着性子等待她下一步的举动。 “王爷,你说过的话可还算数?”清泉般的话语之后,随即房内一片明亮。 她点亮了书桌上的灯。 寂静之中,风若痕就站在进门处,正对着坐在椅子上的女子,他的眼中平静而深邃,比夜色更加悠远,不小心,就会深陷进去。 再也出不来了。 心底莫名其妙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沁儿悄悄的提醒自己:别怕,他不过是风若痕…… 因为他是风若痕…… 为什么他是……风若痕。 不知是否因为夜色正浓,将周遭的一切都沉淀得万籁俱寂。 浓郁的夜让贺兰沁儿有了与他对视而不闪躲的力量。 她怕他,却不得不接近他。 房内寂静无声,只有寒风从正门处涌进来,呼啸着…… 对望了半响,风若痕清隽的脸上似有深沉的笑意,很浅,很轻。 而后他抬起脚步,走到与她一案之隔的距离,双手撑在书桌上,靠近她的脸孔,细细的端详。 还是白天在马车内见到的那副妆扮,可不知为什么。 在深夜里的烛影下,比昏暗的马车里看上去动人异常。 心动的痕迹(五) 风若痕是风国的摄政王,朝堂上大臣一言一行都被他状似为察觉的眼眸所洞悉,经他之手的女人更多不胜数。 眼前这个女人,白日里装神弄鬼,而现在,却如此坦荡,让人意外。 距离太近,近得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暖暖的鼻息有规律的吹拂在她的面颊,双手不自觉微微收紧。 就在她快沉不住气的时候,他忽然悠悠道,“说罢,接近本王是为何事?” 他黝黑的眼底,竟然有一丝温柔! 几乎就在那瞬间,贺兰沁儿差点脱口而出,将始末原委一股脑儿的道出。 也几乎就是在樱红的唇瓣微启之时,她想起他是风若痕,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动容的脸孔在他眼中逐渐恢复平静,沁儿笑得绚丽夺目,说话的口气自然得很,“乱世之中想找个靠山罢了~” “哦?”男人讥讽的笑又露出来了,“本王看来,你不是那么听话。” 伸手想去捏她雪白丰盈的下巴,却被她往后靠躲开,笑得更加灿烂,“王爷真的只想要个听话的女人就够了吗?” 他不语,手顿在半空,等她说下去。 那女子眼波流转,似柔情春水,又似蜜意月华,“女人对于你来说太廉价,若你愿意散了别苑的无数美人,从今往后只爱惜兰沁一人,妾身自当乖巧懂事,不但为王爷所用……” 她顿了顿,软绵绵的话音里欲扬先抑的,诱惑无数,“还能让王爷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说罢她就看到风若痕墨画般的眉先扬了起来,眼睛也眯成缝,笑得干脆又讽刺。 他当然知道她说的话的意思。 只要他独宠她一人,她自当发挥完全,做与他风国摄政王并驾齐驱的女人。 且不说她有没有那个本事,风若痕会稀罕? 显然,他浓烈的讽笑已经表明了一切。 “你配么?” 他以为这天底下再狂妄的人也要在他面前收敛几分,未想到一个小女人能说出如此不羁的言论。 独宠的资格(一) 该褒奖她的勇气,还是嘲笑她的无知? 你配么? 这三个字让贺兰沁儿恼火! 当下被修饰得美极的脸也毫不留情的拉了下来。 阴沉着说,“我配不配假以时日不就知道了么?有什么好笑的?” 蓦然他铁般的手掌狠捏住她骄傲的面颊,用力的将她向自己拉近,疼得沁儿皱眉。 怎么办啊……大家都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再看清他的脸,是无比的冷。 在风中摇曳的火烛,晃得风若痕的冷峻的脸孔霸气无情。 他用轻而藐灭的语气,“听好了,你只不过比本王其他的泄/欲工具多几分姿色,想要站在本王身边,你还没那个资格。” 谁要做你的泄/欲工具?! 心里不屑的反驳,面色却不改。 贺兰沁儿也笑,不媚,不亢,宝石般的眸子折射出来的光线异常刺眼,理直气壮,“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为什么? 他怔了怔,眉间的褶子更深。 她有足够的理由死。 可是为什么……不杀她? …… “……小女子贺兰沁儿,见过太子殿下,若痕殿下。” 幼年初见,那清脆的童声婉转于皇宫珠光宝气曼妙的回廊之间。 两位卓然的王子刚刚下学而归,身后跟着大串宫女太监。 一个十二岁,少年挺拔,如玉温文的皇长子。 一个十一岁,漠然冰冷,卓越淡薄的二殿下。 贺兰沁儿穿着裁剪精致妥帖的正宫装,浓密乌黑的秀发梳得一丝不苟。 额前缀着一枚闪闪亮的宝石坠子,据说是皇后赏赐的,带着有些大了,但也很好看。 她由宫里最好的嬷嬷手把手教了整整足月的宫规。 举手投足,衣着妆扮,都与放大了的女官毫无差别。 唯一稚气粉噗噗的脸上,有让人想疼爱的神色。 被卢尤带到两位皇子面前,双手交叠于身前,端正的行了一个宫廷女子的礼仪。 独宠的资格(二) 风曜见着小丫头装大人的精怪模样,觉得有趣得很,挥手免礼便问,“你在宫里是做什么的?” 其实早听说父皇为他找了个伴读,没想到是个女娃,更没想到那么小。 人小就罢了,语气还老沉得可以,在他眼里,就成了乐趣。 好心情的搭起话来。 沁儿懂礼懂节的打着官腔,心里回荡的全是威武爹爹的话。 说到底不过是个满是稚气的女娃,心里想到便全然幻化成语言,“沁儿入宫做太子殿下与若痕殿下的伴读,从今往后,勤……” 还没背完,风若痕鼻孔里冷冷不屑了声,极轻,极伤自尊,“你配么?” 小家伙微怔,眼珠子瞪得圆大的看着他,早听嬷嬷说二皇子不近人情,但是,也不至于冷言相对吖…… 她人才六岁,丁点儿大,最清楚的除了爹的教诲外,就是入宫三年才能出去一次,光是想想就叫人难过了,这会儿还被人身攻击。 什么配不配的?不配她还不是已经站在这里了么? 站在那两位皇子面前,眼眶里很快就被泪水盈满,却不敢哭出来,只能把眼睛越瞪越大,看上去委屈极了。 领着贺兰沁儿来参见两位皇子的嬷嬷入宫前受过贺兰萧大将军的恩惠,对恩人的女人自然极其维护。 见状,觉得风若痕存心刁难小丫头,入宫个把月,都是她在带她,当下就心疼起来,“二殿下,这是皇上的意思。” 太子不都听高兴的么?你一个二皇子,刁难人家做什么? 风若痕目光深深的打量着贺兰沁儿,俊秀的脸孔显出鄙夷的神色,“父皇可没问过我们的意思。” 说完抬起腿自顾的走了,再不看她多一眼,仿佛,她就是个多余的。 “若痕,你看你真是……” 指着他背影,风曜大叹这家伙没趣,想帮才见面的小鬼追究一下都来不及,只好转身安慰贺兰沁儿几声,也匆匆离开了。 独宠的资格(三) 初见,她映像最深的不是风国温柔近人的太子,而是那个冷冰冰没给好脸色的风若痕。 那时候她想:你拽什么吖,等我做了伴读,把你比下去,让你无话可说! 还要五体投地! 倒时你就知道我配不配了! …… 听着绵长的钟声敲响,很久以前养成的习惯在多年后被唤醒。 五更天,勤政的风国皇帝在大殿早朝,而皇子与伴读,则在上书房开始每天的学业。 即便离开风都多年,清晨一听到这卯时的钟声,贺兰沁儿就不自觉的睁开双眼,然后想到的,是昨天晚上的梦。 懒洋洋的翻了个身,再长长的、长长的叹口气。 “唉——” 兴许是回到故地难免心底感怀,最近接二连三的梦到小时候的事。 ‘你配么’ 这三个字对贺兰沁儿的幼时来说真是异常的痛苦万分。 她还记得初入皇宫吃瘪之后,在上书房勤奋好学的日子。 奈何她的宏图大志没有得到实现。 天文地理、经纶典籍、名师兵法、骑术箭术……没有哪项赢过风若痕。 倒是那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的风曜安慰沁儿,没事的,若痕向来过目不忘,看过一遍的书自然就不会忘记了,至于武功么……武功么…… 大清早想起往事的人躺在床上皱了皱眉头。 也不知道风若痕的武功这些年来怎么样了,光是想到儿时他不经意显露的各种天赋,你说……她哪里敢贸贸然大张旗鼓的在他面前表露身份,更甚是想把皇宫里的那个人救出来。 有些人就是生错了时机。 怕是问朝中最不服气风若痕的大臣,恐怕那些人心底,可能都会觉得这风国君王的位置,真该庶出的风若痕来坐。 于是人‘顺应天命’的夺了权,现在风国日益强盛,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曜帝还被囚禁在深宫里。 既然如此,就让我把他带走,江山天下,你来尽收。 太子殿下来抢人(一) 花殇照例来书房寻兰沁的时候,那女子竟然已经醒来,衣装整齐的坐在床上,好像在等着她出现似的。 因为没有换的衣服,沁儿穿的还是昨天丽娘打扮她的那一身华丽的衣装。 “早啊。”沁儿对她扬起微笑,讨好。 盯着兰沁看了半响,花殇满脸写的都是‘不喜欢’。 风若痕上朝前竟然让她专程为这女人打点一二。 昨日初见时就觉得她美得如同会勾人魂魄的妖精。 今天再见,她穿戴如此,怕是出去招摇的走上一圈,不知道要迷去多少男人的魂! 心中小以宣泄了会,便冷冰冰的对兰沁道,“收拾一下,随我走。” 用不着问去哪里,自然是风若痕要花殇安置自己。 老实的,沁儿站了起来,披起丽娘送她的狐裘袍子,很顺从的跟着来人往外走。 昨夜雪整整下了一晚,天空才将放晴,外面入眼便是银装素裹,晃得人眼发白。 沁儿不适应的眯了眯眼,随即辰时的钟声从皇宫的方向远远传来。 心里轻轻一动,这个时候…… 还未走出书房的院落,互听外面一片喧嚣的声音靠近—— “外面怎么那么吵?”花殇是个喜静的人,再说这里是风王府,肆意喧哗,成何体统? 不耐的吩咐随行的小丫鬟出去看看,谁知丫鬟还没绕出院门,就撞上一个无比彪悍壮硕的身形,遂即站立不稳的倒在地上,被撞得头晕目眩。 站在院里的人一愣!没想到清早会有人胆大妄为的私闯风王府。 还没呵斥出声,那彪壮的人就带着随从出现在花殇面前,巨大的体形愣是将她眼前的光完全遮挡住,带来沉甸甸的压迫感。 看他们的装束,应当是奴刹国人。 一时半刻,花殇也有点发雾,毕竟这儿是摄政王的府邸,平日里守卫都极少,谁敢来这里生事? 正欲问来人是谁,岂料那面目狰狞的男子无视所有,直奔兰沁面前,一把捏住她纤细的手腕! 太子殿下来抢人(二) “美人!随本太子回奴刹国!”表情异常坚定。 沁儿差点没笑出来—— 昨夜离开前武珈问她还有何事需要帮忙,她思考了下便想起花殇这号人物,若是要在风王府站稳脚跟,这位与风若痕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定然要拉拢。 所以今日演戏的目的是——花殇。 虽然让武珈私闯风王府佯装‘抢人’是挺有损他太子威武形象的,不过…… 忍住笑意,沁儿也没想到太子殿下演起戏来丝毫不含糊,瞧那猩红的小眼神,啧……专注得。 反正算死了风若痕这会在皇宫里。 所以他们才能在他的王府大大方方的唱出戏,罢了人归来时,怕是早就散场了。 “武珈太子?”故意装出慌乱害怕又惊讶的神色,沁儿不安的问,“你要做什么吖!” “跟本太子回奴刹,娶你做太子妃!” 奴刹国的太子妃?! 花殇不可思议的扬了扬眉,表情里同样震惊。 看向兰沁,嘲讽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手腕,才一夜就迷得奴刹国的太子神魂颠倒。” 奴刹国可是国力最强盛的国家。 虽然这个太子看上去—— 相当不济! 不过话说回来,端正了态度,花殇眼神狠厉起来,“太子殿下好像没有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言毕,王府的侍卫迅速的到了书房外,将整个院子包围。 说来也是奇了,昨日是这肥头大耳的废柴太子自己把兰沁送回来的,今儿一早怎么在走之前杀了个回马枪? 还挑了个风若痕不在王府的时候。 心下疑惑着,花殇目不转睛的盯着狰狞的武珈,面色倒是无惧。 如何这里都是摄政王的府邸,他们王爷的手段在诸国都让人忌惮。 这气势,绝不能丢在自家宅院里。 兵刃相向,气氛灼热! 武珈放开了沁儿的手,笔直走到花殇面前,粗声粗气的问,“你是何人?” 太子殿下来抢人(三) 挺直了腰板,花殇仰头瞪着他,声音尤为清晰,“我是风王府的管家,若太子今日只是登门造访,请移驾前堂,王府上下定会礼数周全,若太子今日想趁我家王爷不在便来滋事,那么太子的算盘可就打错了!” 毕竟花殇身体里也留着风国皇族的血液,与生自来一股不输人的贵气,要换做别的什么女人,怕早就被武珈的模样吓得腿软了。 遗憾人今天就是抱着找茬的心情而来,一把抓过沁儿。 武珈直来直去道,“本太子只想带兰沁姑娘回奴刹。” 说罢转身便要走。 这哪里是带个谁回国,分明就是抢人! “慢着!” 横身一挡,花殇揽在他二人面前,伸手想将兰沁拉回来。 “我风王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兰沁是我家王爷的人,太子莫要仗着自己的身份在我风国行不耻之事!” 不、耻、之、事? 着实佩服花殇的勇气,怕是天下间没几个人敢公然与奴刹太子叫嚣吧? 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武珈大眼圆瞪,“你区区一个王府管家,竟敢羞辱本太子?!” 花殇是女子,身形娇小,声音却洪亮,“这是我风国的土地,容不得你放肆!” 这让人听着,颇肃穆,人却不知,这是触动某个环节的暗号。 “放肆的是你!” 一声暴喝!武珈身边的侍卫毫无预警的拔出宝剑挥手便向叶子劈去—— “总管!!!!!” 家丁和丫鬟们吓得齐声大叫。 便是周围王府的侍卫也始料未及。 花殇一怔,看着刀子向自己落下,却没躲避开。 就在眨眼之间,忽然她像是被什么拉着往后推了两步,便见兰沁挡在她面前! 花殇被吓得紧闭双眼,尖叫的力气都没有…… 片刻,院落一片窒息的静。 只有白雪消融,顺着房檐低落的声音…… 嘀嗒……嘀嗒…… 太子殿下来抢人(四) 和预想的一样,刀没有落下来。 背对着武珈,完全抱着花殇,沁儿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得极好。 那么接下来,武珈随意找个借口带着手下离开风都,那么她,从此刻开始赢得花殇的信任。 本该是如此。 可为什么,贺兰沁儿却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睁开眼睛,花殇发现兰沁从正面紧紧抱着自己,她似乎也是吓得缩成一团,闭着眼睛。 眼皮再往上抬,立刻惊声,“王爷!你的手!!!” 王爷? 沁儿松开花殇,回头望去-- 人也跟着惊动了! 风若痕不知什么时候挡在她正前方,一只手,正握着那奴刹国侍卫狠狠劈来的弯刀。 粘稠的、腥红的血从他修长的指缝渗透出来,顺着手臂,滴落在铺满了白雪的地上,瞬间开出妖娆的花朵。 那么清晰…… 而那个男人,却坚实如座沉沉的大山,风雨不可撼动的挡在她面前。 宛如守护。 “混账!还不放手!” 武珈暴喝了一声,抬脚便将那侍卫踹了老远。 侍卫被踹飞,半声未吭,倒在墙角便咽出口鲜血! 风若痕松了手,紧握的弯刀陷入深雪中,连声音都未发出,血却从他那掌心肆意得更加猛烈。 “你的手……”贺兰沁儿顿时五味杂陈!不由分说,捧过他受伤的手,想要替他止血。 他未顺从她,反而用还在流血的手将她扣住,一把将人拽到自己身后,再听他开口时,不见他表情,却能感觉话音里十足的杀意…… “武珈太子,想带本王的女人去哪里?” 怔怔的望着风若痕,武珈被骇得不轻。 仿佛若是说出违他心意的话,那么少不了的,便是场血战。 哪会想到他会突然杀回来。 更没想到,他会亲自替沁儿挡刀。 那么是发现她的身份了么? —————————————————— 好久没写古典文了=.=貌似浅一发文就生病鸟~求怜惜啊求怜惜~~~ 鉴于浅歌解散了读者群,亲们有兴趣看话痨可以加俺微薄(搜俺滴笔名‘月下浅歌’后面有黄勾勾的就是浅歌啦~) 为她受的伤(一) 虽在国力上,奴刹比风国更胜一筹,可今天武珈自知理亏,一时失语。 就见那刚才被他踹飞的侍卫爬到他们之间单膝跪下请罪,“方才是小人一时情急,与太子无关!小人愿一力承当,以死谢罪!” 说罢扬起手中的刀对准自己的腹部狠狠刺下去—— 武珈手快,就如刚才风若痕那般,生生拦截下来! “殿下!!!”奴刹国的侍卫们皆动容大喊。 转折性的一幕,风若痕只是冷眼看着,武珈握住剑刃的手同样流出鲜血。 沁儿的心又跟着抽了抽,嘴皮微动,想说点什么,却被武珈暗自用眼神堵了回去。 彼时人才悔悟,都是她不好,今日太过了! 被风若痕受伤的手紧紧抓住,一直感觉到他粘稠的带着温度的血在外溢,沁儿站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关心道,“你的手没事吧?” 既然王府的主人回来,闹剧也该收场。 可是风若痕没有说‘罢’的意思,谁也脱不了干系。 “是啊,王爷,先把手上的伤处理了再说吧!”片刻花殇反映了过来,连忙吩咐下人去拿纱布和金创药。 她自己强行挽着风若痕另一只手臂,拖着人往书房里走。 那黑面神终是动了两步,恐怕这会也没想清楚武珈怎么就脑子发热跑来自己的王府抢人。 他今天也是下朝之后想起府中还有这么个女子,昨夜还有些问题未来得及问。 没想到回府竟是见到这场面! 若他今天没有回来呢? 兰沁是不是被武珈强行带回奴刹国了? 这女子到底是不是沁儿,他还在琢磨不定。 直走到书房门口,想起身后一片狼藉,还有那白日青天跑到他府邸放肆的奴刹太子。 回身过去,武珈也正望着他,像是已经醒悟过来了似的,带着歉意道,“今日之事……” “你们如何,本王没心情管。”皱了皱眉,冷眼扫向那准备自刎的奴刹国侍卫,风若痕口气里充满不耐,“别脏了本王的地方。” 为她受的伤(二) 如何,武珈也受了伤,并且刀口不浅,果真要计较的话,弄不好就是兵戎相见,他说这句话,算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 毕竟在这时候,就如昨天沁儿分析的那样,风国与奴刹交战,获利的将是其他四国。 武珈瞬间会意,余光里看向那女子,“本太子会派人送最好的金创药来,今日失礼了!” 这话也是在安慰贺兰沁儿,他们奴刹国有最好的金创药呢~所以,无须自责。 唉…… 心底幽幽的叹息,垂下的眼帘里尽是懊恼。 早知如此,她便是一个人在风王府,也懒得演什么戏去拉拢谁了! 三两句,奴刹国一行人便匆匆而去。 …… 进了书房,下人很快就拿来棉纱与止血的药,风若痕坐在房内左侧的软塌上,摊开受伤的手给花殇包扎。 贺兰沁儿站在一旁望着,心里泛起嘀咕。 那么深的口子,那血怎么也止不住,也不请个大夫…… 其实她是内疚了。 那花殇兴许是被吓着,两手忍不住的发颤,哪里还能替他止血。 饶是旁边的小丫鬟都看出来,颤抖的手几次三番让那伤口更加肆意,风若痕却未多说一句。 盯着那深红的伤口,浓稠的血流不止,不自觉牵动了内心某个地方,贺兰沁儿便想起往事。 曾经也是这样…… 她进宫的第二年春,梨花开得灿然,满天粉白的飘着。 暖阳日晒,清澈的溪流折射出五彩琉璃的光,耀眼得让人如今想起会觉得不真实。 微风和煦,混合着清淡的梨花香,弥漫在整个皇宫之中。 那是风都城最美好的时节。 风曜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个漂亮的风筝,彩绘的蝴蝶,活灵活现,硬是拉着她和风若痕,逃了太傅的课,悄悄跑到后宫荒废的马场玩了整日。 最后风筝线断了,挂在高高的树上,风曜说算了,那样的高度他们谁都上不去。 为她受的伤(三) 风曜说算了,那样的高度他们谁都上不去。 回头让宫廷画舫的先生们再画一个便是。 贺兰沁儿却倔强得很,凭着自己学的三脚猫功夫,爬上参天大树,拿到蝴蝶风筝的同时也狠狠摔下来。 那样的高度,又是个粉雕玉琢细皮嫩肉的女娃,怕是骨头都要摔断几根。 未想睁开眼睛发现身下垫着两个人肉垫子。 风若痕接住了她的头,风曜则垫在了她的屁股底下。 三个孩童,狼狈的回了前学殿,做好了被太傅责罚的心理准备,就因为风若痕手臂上不知何时受的伤,全都幸免于难。 想来,大概是接住她时,在旁边锋利的石头上划开的口子吧。 黑色的衣袖染湿了大片,若不是太傅要打手心,恐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人发现。 他竟然就忍着,谁也不说。 仿佛天生不知道痛一样。 皇子受伤是件非同寻常的大事,太傅害怕风帝降罪,便求风曜将此事隐瞒。 而太子殿下呢,因为自己怂恿皇弟与贺兰沁儿逃学去玩才出了这等事,同样忧心被父皇母后责罚,唯唯诺诺的答应了。 悄悄命小太监找来止血的药和棉纱,替受伤的人处理伤口。 那时候,就与现在一样。 不管那伤口多深,血流不止,竟然未吭半声,随人摆弄。 几次三番,小沁儿看不下去了,主动帮他包扎。 到底是女孩儿,心要比太傅与风曜细致些,她一边替他清洗伤口,还关怀的问:痛不痛? 就好像那伤口是长在了自己身上。 风若痕不语,眼中蕴着浅浅的笑意,而后将头摇了摇。 乍看下是顺从乖巧,沉默听话的少年,未曾想多年之后,会在朝夕之间夺了权,一改风国历史。 贺兰沁儿站在一旁看着,就见那腥红粘稠的液体止不住的流着,心里不自觉跟着抽起来。 这个人……都不知道喊痛的么? 为她受的伤(四) 竟然两次受伤都是因为她…… “让我来吧。”走到他二人跟前,沁儿望着风若痕那道深得都快见着白骨的伤口,低声道。 花殇复杂的望了她一眼,未说什么,默默退到了一边。 大概是之前兰沁的‘舍身相救’起了作用,至少这会她看她的眼神没那般不善了。 捧起风若痕的手,止血的药根本就不管用,外溢的血液混合着白色的药沫,很快就流到她的手心里。 沁儿眉间轻微的颤动了下,回头吩咐旁边的小丫鬟,“去打盆温热的水来。” 再转头对花殇解释,“王爷的伤口太深,必须先用温水清洗赶紧再止血。” 花殇点点头,示意她照办。 说完回头间,不经意与风若痕视线交错,他平静的看着她,深得连光都能吞噬的眼眸,似乎也想将她一并吸纳。 那深深的眼眸好像在她身上探寻着什么。 沁儿微窘,不自然的把视线放到了别处。 即便不看也知道,风若痕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的眼神不冰冷,也不炙热,却很专注。 就如同小时候一样,每当他开始在心里沉思,那黑沼泽一般的眼睛便钉在了某个地方。 沉默似乎是他与生俱来的天赋,无人探究得懂。 很快,小丫鬟打来了温水。 不再管他用怎样的眼神望着自己,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放进铜盆中,然后仔细的、轻柔的替他清洗手上的血迹。 风若痕的手很好看。 修长,白皙,骨节圆润饱满,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厚重粗糙。 宽大的手掌有几处茧子,沁儿想起那天在青楼时,他随身携带在身边那把夺目的佩剑,这茧应该是练剑所致。 但也不难看出,这双手的主人娇生惯养,被人长期捧着,养尊处优。 沁儿一边想着,一边用暖暖的温水替他清洗。 伤口深得让人触目惊心,很快就将盆里的水染红了…… 眉头微蹙,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危险的试探(一) 思量了会,她看着风若痕道,“王爷可否用内力让血液缓冲?”语气真挚而柔和,不乏与人商量的口吻。 嘴角的弧度被他轻轻拉开,感觉他在运功的同时,似乎在眉间有了丝毫发现的笑意。 若是未学过武功的人哪里懂得这样止血? 不再看他,垂下头处理着伤口,贺兰沁儿云淡风轻的解释着,“沁儿幼时随母亲学过些功夫。” 习武之人自有共通之处,呼吸的平率,步伐的缓重,其实风若痕早就看出她非一般柔弱女子,不然这两晚也不会随意扔她在冰冷的书房。 这样的温度,外面鹅毛大雪般冰冷,换做寻常女子,冻不死也早就病了。 所以不如自己招供,免得到时被盘问起来,还丢了先机。 他看她的眼神又暗沉了些。 贺兰沁儿……也会武功的。 很快,她替他上了药,包扎完好。 风若痕靠在榻上,双目微合,淡淡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沉默的一一退出,独独在贺兰沁儿踏出门栏前被那状似不经意的声音拦下,“兰沁,你留下,本王有话要问你。”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呢…… 大概女孩儿家就是喜欢计较这些无聊的一次两次。 她也意料到了,所以人还站在刚才的位置,半步没挪过。 原本就空旷的书房,在屏退了四下后显得有种无人气的荒凉。 仿佛多年未曾有人踏足过似的。 空气中依旧冰凉,化雪的天气,比往几天更冷。 一早起来就忙不迭的演戏,结果王府的主人半道杀回,硬生生的将戏改了个遍。 虽然贺兰沁儿最终收买人心的目的达到了,却也从来没这么……愧疚! 冷不防,风若痕便悠悠道,“无需担心武珈太子。”人倚靠在软塌上,双目闭合养神。 微颤,霎时间觉得防线被大军压进,大脑空白的抬起头望他,发现那人一脸笃定,从容得不行,眼皮都未抬一下。 危险的试探(二) 轻微的做着安慰自己的浅呼吸,沁儿嫣然的笑出来。 语气也是软软的讨好,“王爷说的是哪里的话,武珈太子皮粗肉厚,哪里用得着我去关心,再说,我可是王爷买回来的人,自然紧张的是王爷。” 风若痕呵呵的轻笑了下,“可是本王却觉得,你与武珈所交匪浅。” 当风国雷霆万钧好令无数的摄政王是傻瓜么? 怎么可能这样巧,在他带她回来的第一晚皇宫就遭了刺客。 打着刺杀风帝的旗号,却连帝锦宫都未靠近。 一招祸水东引愣是将他吸引了去。 仅仅只是有着绝色之姿的女子,就算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从奴刹国令人闻风丧胆的嗜血太子那里全身而退。 所以更别说,拿到放行他们奸细的文书。 现在细细推敲,觉得武珈太子赶了个大巧的时候,偏偏在这女子接近他时,有她表现的机会。 而方才那一幕,谁有勇气和度量为一个没给过自己好脸色看的女人挡刀? 且不说那花殇的脾气,如果不是知道那一刀伤不及性命,又如何能做到那般坦然? 可偏偏,他在看到刀落的那一刻想也不想的伸手便挡住了。 心里存着一丝挂念,如果…… 这两日反反复复,她的出现,无疑早已乱了他的心律。 贺兰沁儿不知道风若痕这潭池水有多深。 被他一语中的,底气也泄了好几分,“王爷该不会以为我是奴刹的奸细吧?” 和这个男人打交道,还是不要太复杂的好,至少他现在只是询问。 要她死,太容易了。 风若痕睁开了眼,眯成一条缝,里面渗出一片锐利的光来,照在她身上,晒得她心里发寒。 “本王若当你是奸细,你早就不在这里了。”他弯弯的眼眸里,似笑非笑。 恍然让她觉得,他在看着她笑,却又不像是在看她。 摸不清他语气,总觉得比昨天柔软了些。 危险的试探(三) “既然如此……”她小声嘟囔,“王爷已经怀疑我了,为何还要留我在王府呢?” 说罢风若痕直视她的眼迷离起来,望着她,眼里似她非她的感觉更加深刻。 “你多大了?” “什么?”沁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好突兀的跳转,风若痕刚不是在审问她吗?这会怎么突然关心起她的岁数来? 软塌上黑袍的男子眼眸全开,定定的望着她,没兴趣再把话反复说。 “呃……十七。”吞了口唾沫,如实作答,乖巧得像学堂里认真听先生讲书的孩子。 十七…… 他眸光流转,暗藏玄机。 “哪国人?”声音清淡的继续问。 “朱雀。”那方女子继续白目的回答。 早知会有今日这一茬,来时沁儿就把身份打点妥当。 这些年她与爹娘周游列国,对各个国家的民生风情都有所了解,加上那过目不忘的本事,给自己捏造一个朱雀国刚发生了饥荒的偏僻小镇身份并不难。 这次来风都前,故意绕道,随着一堆朱雀商队而来,如果风若痕派人深查下去,最多查到那小镇半年前就荒凉了。 人走他乡也无可厚非。 “朱雀……”风若痕厚度适中的唇间咀嚼着这两个字,“你既是朱雀国的子民,为何要到我风都来,费这番心思接近本王?” “朱雀皇?”贺兰沁儿满脸不屑,简直嗤之以鼻,“那个好色之徒,我若是去了,才是会被埋没!再说王爷四年前不是以少胜多,赢过朱雀么。” 说到这儿她翻起那双杏眼,良驹寻伯乐般,“谁规定哪国的子民就必须向哪国效力,我要的是看中我才能的人,不是看上我表皮的男人。” 闻言风若痕被她逗笑了,“如此说来本王能被当作你的目标,应当感到荣幸?” 贺兰沁儿倒不含蓄,理直气壮的就道,“我过目不忘,通晓音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不能跟在王爷身边?” 危险的试探(四) 冷冷的瞥了那黄毛丫头一眼,“过目不忘不是聪明。”只是记性好而已。 揶揄得她小脸又紫又白,差点没叫风若痕把楚嘉叫来,当场把他打趴给他看! 再不成,给她队兵马上阵杀敌也行! 未想多年后,这人话比以前多了不少,大概是每日早朝被那些老家伙给闹的吧~ 就是张口还是那么气人。 动不动一句‘你配吗?’、‘你行吗?’、‘就凭你?’…… 到底她不及他老辣,三言两语就被逗得犯孩子气,差点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做什么。 默不作声的洞悉她的神色变化。 十七岁的女子,能有这番过人胆色,已经实属不易。 就是那日在百花楼,让他一时兴起买下她的,其实是她眸子里渗出的念想。 那一刻,他只不过在那片澄澈里看到了最诚实的色彩,而非她的动人之姿。 她生疏的暧昧,和鼓起勇气的勾引,到最后默默忍受,至多在他那里得到一个‘勇气可嘉’的半褒半贬而已。 而他在乎的,一直都是她真实的身份。 是否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姿? 思绪良久…… 这答案,留待今后去慢慢的探寻吧。 站在他不远处的小人儿也不说话了。 她揣摩着,风若痕这会大概也在犹犹豫豫到底该拿她怎么样吧? 是杀还是留? 若是要杀,她早就准备好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风王府的戒备没有想象中那么森严。 若是留下…… 当下疑惑更深,他点破她,却不杀她,语气态度反而比之前好了很多。 联想昨夜武珈太子说的那些话,风若痕……对‘贺兰沁儿’有顾及对么? 回神,沁儿不敢再想下去,转而看向仿佛也是在思考的风若痕,笑得婉转含蓄,“方才多谢王爷相助。” 他淡淡一笑,脸上有几许自嘲的意味,“你很像本王一位故人,若非如此,那刀我亦不会挡。” 后悔挡那一刀(一) 沁儿心中一动,忍不住脱口问,“谁?” 他笑,提及某个人,仿佛就能牵动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托她的福,你且留在王府吧。” 言毕便再度合上俊秀的美目,挥手示意她出去。 她站在离他七八步的距离,眼神闪烁,欲言又止,心里复杂得无以复加。 他说的那个人,是她贺兰沁儿么? 那一刀,是为她挡下的么? 眸光暗沉。 如果可以,真的好想当作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不知道…… 出了书房,花殇竟然还等在外面。 “王爷同你说了什么?”表情还是僵僵的,态度没之前那样差了。 风若痕的脾气,琢磨难定,今天为了一个从青楼带回的小丫头受了皮肉之苦,也不知道会被怎么为难。 没想到人完完整整的出来了,真是奇。 摇头,“就问我是哪里的人,多大了,这些……”有点儿无聊的问题。 沁儿做出很无奈的表情。 花殇也有些犯糊涂,风若痕哪里是会伸手替人拦刀的正义之士,就更别说去关心他自个儿从青楼买回来的丫头的生辰八字了。 琢磨着,她又板着脸道,“别以为你今天替我挡那一下我就感激你。”罢了摆出一副和你不是很熟的样子。 口是心非的家伙。 “你别误会了。”沁儿笑得婉转,“其实我也不是真的想要上去替你挡的,而且那时候我已经后悔了。” “那你还挡什么?”花殇的声音比尖了起来,就说,哪有那么好的人! 满脸堆满恍然受到惊吓的后知后觉,“武珈太子是因为我而来,今天的事是我招惹的,总不能让别人有事,可是……” 可是她拦过去时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所以…… 她确实不用对她心怀感激。 花殇脸色沉沉,但显然,这个答案似乎比较好接受。 就地站了半会,觉得再为难眼前人也不是,于是阴着脸道,“走吧,我带你去你的住所。” 后悔挡那一刀(二) 还以为拉拢了花殇这位管家大人,贺兰沁儿在王府的日子会好过一些。 没想到,这女子将她带着在偌大的王府里七转八绕,感觉周边的景致已经可以用‘荒废’来形容了,才在一座院落前停下。 这房虽大,用外人的眼光来衡量,足以顶得上一座不错的宅院,就是偏僻陈旧了些。 要是住在这里,还怎么接近风若痕,更别说靠着他进皇宫去! 心里立刻呜呼哀哉起来…… 老大不情愿的跟着花殇进到里面,满眼的典籍经文还有史册,足足堆满整个宽敞的房间。 四壁灰灰,墙角爬满青苔和蛛网,不知多久未曾有人踏足过。 贺兰沁儿顿时懵了。 她要住在这里? “王爷有很多女人。” 在她打量着这些书时,花殇慢条斯理的开口了,“你嘛~连个夫人都不是,这里是唯一能给你容身的地方,穿过后面的弄堂,有个房间,你住那里,若是平时没事,就替我将书整理好。” 风若痕确实有很多女人,可是这些女人都没兰沁貌美,没有她身份来得模糊。 花殇王府里的管家,不能不多长个心眼。 而且,想起那群女人来…… 呵……花殇心里冷笑,“别恨我,你自己方才也说了,不是真的想救我。” 她无需报答她。 匆匆带她来到此地,撂下几句话便回身离去了。 人走的时候倒是大方,眯笑着对沁儿说,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她。 可是王府那么大,转眼人就溜得没了影,上哪儿找她去? 末了一个人站在书堆里发了好久的呆,忽然肚子不争气的‘咕噜’了一声…… 她不是小妾,也不能将她当丫鬟使唤吖! …… 风雨楼内,宁静致远。 处理完早晨那处闹剧,风若痕回到自己的居所休息。 反复思想着今天和那女子的对话,寻找蛛丝马迹的破绽,等到他恍然已经午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有多期望她就是贺兰沁儿。 后悔挡那一刀(三) 花殇在风雨楼上上下下寻了一圈,才在顶层的阁楼找到风若痕。 彼时人正悠闲的倚靠在丝绒软塌上,看着手上的伤发呆,神色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温柔?! 来人一个没忍住,噗哧笑出来~ 啧啧…真是没见过风国摄政王大人这副相思模样! 转身接过身后小丫鬟端着的饭菜,还有奴刹国那边派人送来的金创药,示意她们都退下,她则脚步轻快的走了过去。 “王爷,那道伤口很疼吗?” 不疼你老看个什么劲,连午膳时间都忘了。 听出花殇的弦外之音,风若痕敛了眉宇间的温和之色,撑坐起来,伸手拿过青瓷茶碗饮茶,刚送到嘴边才发现茶早就凉了,顿时眉头微皱。 花殇又是一笑,“午时啦!” 饭菜放上桌,“别人望梅止渴,我们王爷是忘伤止饿。” 到底有血缘关系,私下无人的时候,他们二人说话是颇为随意的。 不说还好,一说,那人的深深目光又盯上手心中的伤口。 层层白色的纱布包得仔细,光是看着,都能让人感觉到处理伤口时,那个人的心意。 尤为让他想起幼年时…… ‘砰’的一声,花殇不知将什么东西放在桌案上,打断他的思绪。 看过去,是个很精致的瓶子,上面有奴刹国的印记。 金创药? 午时摄政王的俊眉再次不满的拧起。 “看来吖~那位武珈太子是对我们兰沁姑娘上了心了!”跟在他身边多年,又是从花楼那种地方出来,花殇自小身世坎坷,心眼自然也比别人多。 早先她是被吓到了,而后稳定了心绪,稍加揣测,不会看不出风若痕在顾及些什么。 盯着那枚小巧的瓶子,他当然知道那是做给兰沁看的。 武珈和兰沁是什么关系? 说是奸细,费尽心思安插这样一个奸细在他身边,却又是漏洞百出。 “依你之见?” 后悔挡那一刀(四) 花殇小嘴微微张合,他居然问她意见? 不过是来了一名与那位女子相似的人儿,就让他全然没了主意? 这影响力,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接收到怀疑的眼神,风若痕没好气的瞥了惊乍的人一眼,状似无意的问,“你将人安置到哪里去了?” “哦~就西苑的旧书房。”回答白目得很。 话音还没散尽,那刚悠哉准备倚上软塌的人又弹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瞪在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身上。 那眼神里,明明写的就是:西苑的旧书房能住人? 避开那不善的目光,花殇去到一角摆动湮灭许久的香炉,语气也严谨起来,“王爷,那个女子来历不明,就这样近身放着,不太好。” 明眼人看的出来,兰沁的出现,已经撩拨起他心里久未颤动的那根弦。 况且人还未确定,是否她就是他一直在找寻的那个。 现在六国局势甚紧,如果这是外敌打击他的手段,那么不得不说,真是找准了弱点! 见风若痕半响没说话,忽然,花殇负气起来,“我倒希望昨日被你扛回来那人只是个奸细,或者就是个被迫卖身的青楼女子也行,若是真的贺兰沁儿回来了,你还不……” “好了。”她担心的事情他清楚得很,“此事暂且如此罢。” 他现在拿不准。 若是贸然将兰沁当作奸细杀了,只怕日后悔不及当初。 所以只好留在身边,花殇将她安置得远远的,亦是为他好。 “放心,那女子会武功,冷在书房两夜都没冻死,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呢~当真那么在意,试她一试,不就知是真是假了~” 点燃了香炉,花殇又走回去,抓起她兄长受伤的那只手,啧啧叹,“万一是个假货,有的人心啊~不但要凉去半截,怕是得后悔挨那一下了!” 她说完风若痕倒笑了,收回手,口气淡淡的,“挡完之后本王确实有些悔。” 他还真想看看,那一刀到底会不会劈下去。 后悔挡那一刀(五) 他还会后悔? 花殇满眼怀疑,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那自然,反正那刀劈下来伤的也不是我。” 说着没心肝的话,她还要不时瞅瞅风若痕的脸色,见他无动于衷,又继续道,“不过兰沁可真有意思了,早先她也跟我说,那刀她挡了之后才后悔,看来你们都觉得不该挡,就我该死了对不~” 女孩儿家就是小孩子气。 风若痕展眉笑,“你死了,本王让整个奴刹给你陪葬。” “那有何意思?”她才不稀罕那破奴刹国,人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没了。 “那你想要什么?”和妹妹斗了会嘴,风若痕心情大好。 好像这会你跟他说什么,都会答应你似的。 风国权利最大的男人,能宠溺的人不多,她花殇是一个。 可他一问,站在跟前的女子就埋了头,神色也凝了。 “我想要什么,你不会不知道的。”声音很低,搀和在温度不高的阁楼内,很是无力。 言毕,风若痕脸上笑意不再。 花殇抬起眼皮望他一眼,幽幽叹气,“你看吧,我想要的,你又不给,那你还问,所以下次别问了。” 免得人失望。 罢了又道,“不早了,先把午膳用了吧,饭菜都快凉了,兰沁的事,你放心好了,饿不着,冻不着,她若不是奴刹的奸细,对你无害,我自然不会对她怎样。” 说完郁闷的转身往外走,又被风若痕叫住,“花殇,那个人现在不能放。” 话语里竟有无奈,还有……解释。 虽花殇是风国贵太妃的污点,可是和风若痕却至亲。 花殇未回头,顿了步子,哀哀道,“我都知道呢~反正你记住,我想要的就只有那一个人,哪日你想开了,就偿我心愿一次,这辈子,也就只要这一次。” 风若痕再不语,锐利的眼眸却暗沉了许多。 执着不输于人的花殇刚走出风雨楼,便与司空韵错肩而过,一看便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一) 司空韵是司空陵最小的妹妹,不同于他的长子娣孙身份。 小妾生出来的女儿,只能被当作商品送人攀附关系。 好在司空陵喜欢小妹温驯的性子,当家之前,顺水推舟的在父亲跟前做了些暗示,将她塞给风若痕。 那会儿,风若痕尚未夺权自封,只能算做风国的第二决策人。 他司空陵是何许人?怎么会看不出来风曜没有君临天下的那个本事。 真正的人中龙凤,是贵妃所出的二殿下。 算起来,司空韵跟在风若痕身边时日最长,加之性情纯良,即便身份让她无法奢求那王妃的位置,但若痕王爷待他不薄。 现在风王府上下内务,除了花殇之外,便是她说了算个准数。 风都城的达官贵人也知晓,风若痕的女人之中,能站上台面的,便只有那第一夫人司空韵了。 这位夫人贤良淑德是出了名的,大抵男人都喜欢这样的女人罢,不问朝中府外事务,专心致志的伺候好那个男人足矣。 每日午后,司空韵便亲自端着她泡的香茶来为风若痕解乏。 她与花殇的关系也是不错的,只不过今日那女子从她身边经过,满脸忧心,连打个照面的心思都没了,也不知谁惹到她了。 司空韵自然不会问那么多,知书达理的让了道,对花殇微微一点头,便端着暖茶往风雨楼内走去,身后激灵的丫鬟珠儿却不让了。 “夫人,看管家的脸色,恐怕和王爷闹了性子,您现在贸贸然去,不是给人撒气么?” 那女子恬静一笑,“王爷不会如此不讲理的。” 跟在风若痕身边多年,他除了性子淡漠了些,对他的女人们,自然没亏待过谁。 珠儿忧虑未减,“今时不同往日啊,王爷心里的人,东苑里其他人不知道,您还不了解么?若那女子真的是那个人,以后……” 她笑得淡,看得也淡,“珠儿,凡事还有大公子在呢。”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二) 进了风雨楼,见摆在风若痕身旁的那几道精致的饭菜都未被动过,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比起方才花殇最初见的,多了几丝不可查的惆怅。 司空韵无声吩咐珠儿在外面候着,自己走了进去。 “王爷若是不放心,可准许韵儿去照顾那位姑娘?” 这几天的风言风语,在其他夫人小妾那里听得多了,只不过司空韵不爱插手这些争风吃醋的事,再言风若痕是摄政王,有多少女人……她哪里管得着呢。 风若痕淡淡看了她一眼,眸中放柔了些,“你也知道了吗?” 司空韵点头,来到他身边,视线便不由自主的被他缠着白沙的手吸引了去,“王爷的手……” “无碍。”他口气很轻。 这天下间,与他最血缘亲密的女子是花殇,至于司空韵…… 若当作他的那些女人,风若痕向来不把只会暖床的女人当做人看待。 面前的人能得到他一个正眼,自然有不同之处,他的些许心思,不说,她亦能洞悉,所以比起东苑里的女人,司空韵更像是风若痕的红颜知己。 他是风国的摄政王,于大臣,于王府之中,于皇宫之内,于列国来往,每段关系分寸都把握拿捏得极好,可是一旦面对兰沁,竟然便失了水准。 到底是不同的。 许久默然,司空韵早就习惯在风若痕身边静待。 “韵儿。”他轻轻唤她,说,“刚才本王问花殇,若是应承她一件事情,她会要什么。” 司空韵一听,心中便知晓了。 他们之间个中复杂的关系,她都清楚,想想才道,“王爷无须伤神,花殇不知你是为她好呢。” “那么你呢?”他忽然问。 人愣了下,“妾身?” 他抬头看她,眼中隐隐渗出光,“若本王承诺你一件事,你想做什么?或者,要什么?” 跟在他身边多年,这女子从来都柔顺听话,未曾要求他任何。 他不相信,就如兰沁接近他,都是有目的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无欲无求?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三) 风若痕果然变了呢~ 司空韵心里暗自波澜了番,脸上却未表现出来。 跟随他这些年,她从未主动问他要过什么,这是她的生存之道。 她深知,得不到这个男人真正的宠爱,那么委身做一个听话乖巧的女人,加上长兄的关系,风若痕自然不会亏待自己。 如今他问的话,无非是受了那名叫做兰沁的女子的影响。 贺兰沁儿…… 进入风王府那天,司空韵初次在司空陵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他对她说:你记好了,不要妄想得到风若痕的爱,他这一生,只为那个叫做‘贺兰沁儿’的女子倾心。 而今只是出现了兰沁,身份尚未确定,已经让这君临天下的男人乱了方寸,他在意,无法不在意! 她更知道他问话最深处的意思。 如果兰沁是贺兰沁儿,那么她接近自己的目的…… 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目的抑或是人生信仰的准头呢? 更何况,你身边的男人是风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啊。 “本王只是问你想要什么,需要想那么久吗?” 不觉间,司空韵想得太深,未及回答风若痕的问题,他开了口才会拉回神来。 对别人,这个男人永远都不慢不紧,大权在握,听了那么多传闻,她忽然有些好奇兰沁是怎样的女子了。 司空韵可是风王府的第一夫人,演技老辣,手段自然也有一些,否则平日里怎么压得住那干七嘴八舌的女人。 对风若痕,她有她的一套,稍带整理了疑惑的情绪,便温煦的笑起来,“妾身跟随王爷这么多年,吃穿不愁,自认为没有被亏待,不过……” “如果王爷真的想赏赐些什么,可否准许韵儿出府一趟,去家中看望娘亲。” 如果风若痕问你要什么,你说自己无欲无求,那就太虚假了。 司空韵很聪明的点到为止,既不违背他的意思,又没有提出太过分的请求。 这回答,到是颇让人接受。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四) 在风雨楼逗留了会,司空韵便离开了。 走前吩咐她的贴身丫鬟珠儿去厨房,那些可口的饭菜送来,这一日过半,风若痕竟然只喝了茶! 珠儿自小跟着司空韵,说话随意,一听要独自去风雨楼,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风若痕平日里不苟言笑便罢了,关于他的那些传闻多是冷血无情,动辄杀人不眨眼之类,一个小丫鬟哪里敢接近。 司空韵没辙,倒是感同身受,别说丫鬟们了,风若痕不说话的时候,她都有些畏惧。 人是笑道,“那你就让厨房的人自个儿送来就好了,我还有别的事,你先回东苑吧,不用跟着我了。” 言毕匆匆而去,看那方向,与东苑背道而驰。 …… 得了风若痕的默许,司空韵决定去旧书房见一见那名叫做‘兰沁’的女子。 听说她美得倾国倾城,媚得无人能敌,迷得奴刹国的太子晕头转向,这会把心思主意打到他们王爷身上去了。 听说她饱读诗书,聪明伶俐心机过人,进了风王府的门才两天,愣是让摄政王都刮目相看,所以没有入乡随俗的编制进东苑,而是被花殇总管亲自安排住在西苑。 还听说她武艺高超,指不定是哪国的奸细,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要王爷的命! 这些,都是司空韵这两日从那些夫人小妾的嘴里听来的。 她全不做声,没否定,更没开腔肯定。 只在去了旧书房第一眼看到那女子时,真真被惊得失了态! “那个……兰沁姑娘,房檐上危险,你……你快下来啊!” 她还从未见一个女子能爬得那么高,并且丝毫没有惧意。 司空韵在低下扬着脖子看都犯晕,那七、八丈的高度,摔下来可怎么好? 顿时哪里还记得要去看她是否倾国倾城,眼神是不是真的如传言那般媚得滴水撩人心弦,急得颤巍巍的喊了一声,倒把正在修房瓦的贺兰沁儿吓了一跳,脚下打滑—— 摔了下来~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五) “啊!!!!!” 司空韵的尖叫声还回荡在王府荒凉的西苑上空,她那双睁大的眼睛便看见坠落半空的紫衣女子凌空翻转,身轻如燕的一跃,接着四平八稳的站在她跟前。 那精细的眉眼,确实美不胜收令人过目难忘。 只不过…… 除了传言惊为天人的美貌之外。 媚人,她不觉得。 勾魂,更没半分意味。 俊俏的容颜,几分稚嫩,几分怒意,有神的大眼睛灵气异常,自然清新,让你讨厌不起来,如何看都是可爱讨喜的。 一时看得出神,想得入神,司空韵忘了说话。 贺兰沁儿原本站在房顶修补漏风的地方,心里碎碎念,恨恨的。 从小在爹爹的呵护下长大,什么时候受过冻住过那么破的房子? 且不说没跟着武珈太子吃香喝辣,至少风若痕也不能饿她吧? 花殇也是骗子,还说午时自然会有人给她送来吃的,结果这会未时都快过半,才来了那么个惊乍的人,吓得她差点摔死! 落地站稳,仔仔细细把人打量了个遍,看来是不像给她从吃的来的人,自然就没好脸色。 语气定是不佳,“你是谁?来这儿做什么?” 司空韵从思绪里神游了回来,掩嘴清了下嗓,柔柔软软的说,“我是司空韵,大概姑娘听过家兄司空陵的名字。” 司空韵? 丽娘对她说过的! 贺兰沁儿恍然大悟,风王府第一夫人,性子挺温,好说话,从未仗着司空陵欺负谁过,跟在风若痕身边五年,虽谈不上受宠,却有一定地位。 没想到她身边连个丫鬟都带就来见自己。 她人是被弄得一肚子火,不小心就把小性子发到无辜的人身上,而且这个人,你还得罪不得。 沁儿直愣愣的看着表情温和的女子,一时无言。 其实司空韵没有责难她的意思,她也知道人被自己刚才那声吼吓到,况且总觉得很奇怪呢~ 兰沁没有传言那般夸张,但她就是觉得和她有眼缘。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六) 司空韵也是个爱多想的女子,这会兰沁不说话了,自顾垂着头,也不看她,更不和她搭话。 她琢磨,是否自己刚才的介绍让人有了顾及。 再回头一想,她说她是司空陵的妹妹,这不是在搬靠山么? 两个女子都窘迫的没有开口。 默了足够人寒暄的时间,沁儿肚子不争气的‘咕噜’叫了很大一声,司空韵一个没忍住,‘噗’笑出来。 顿时气氛缓和了许多。 沁儿无奈的摆着手,为自己开脱,“你别笑啊,我从早上到现在滴水未尽,花殇还叫我把这里整理干净,再不来个人管我,我都要啃书充饥了!” 早知如此,她还费劲演什么戏? 风若痕半路杀回来,差点把自己搭进去,救了那个没心没肺的花殇,连个好都没有。 不过也罢~反正她说了,又不是自愿舍生救人。 司空韵细细观察着她,总觉得这女子和传言不符。 人美是美,重要的是…… 她很自然,甚至让人感到心无城府。 “外面冷,你先进去等我吧。”司空韵主动拉起她的手,将人往房内推,让沁儿错愕中还感到一阵久违的暖,“我这就去吩咐人准备吃的从来,呆会再让丫鬟们整理这处。” “那……”独自在风都那么多天,除了在丽娘和武珈太子那里偷得几分随意,第一次,眼前人让沁儿无力招架。 不及她说完,被推进房后,司空韵扭头便走了,一副好说话得不得了的样子。 把贺兰沁儿弄得满头雾水。 这人的性子也太纯良了了点吧! …… 司空韵没有失言,没隔多久就亲自给她送来吃的,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丫鬟,二话不说便开始着手整理旧书房。 贺兰沁儿只管吃吃喝喝,不一会儿壮实的家丁抱着两个火炉进来,说是给兰沁姑娘取暖用。 大到房瓦木门,小到被褥茶杯,都彻彻底底的换了个新,即将在这里常住的人才恍然,早知不拉拢花殇了,闹完早上那一处,吃了多大的亏~!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七) 今日到旧书房走这一遭,无非是司空韵的试探。 她与花殇一样,都想探探这女子的深浅。 花殇把人丢到这儿来,离风雨楼十万八千里,若是风若痕想不到,是决计不会来。 就算想到,他堂堂风国摄政王,哪里有那么多闲时间大老远来关心个女子的死活。 而且,也总得有个顾及不是? 这两天外面的风言风语司空韵听得足够多,今天第一次与兰沁打交道,没察觉异常,可想到方才风若痕的反映…… 且把这女子当成真正的贺兰沁儿,她回了风都隐藏身份混进风王府,目的,恐怕只有那一个…… 这也许正是风若痕担心之处。 不试探,不点破,只在远处静待着。 眼下人是被留在这儿,他们的摄政王也不怕遭人暗算,明目张胆的放了个大危险在身边,怎能叫旁人放心?! 与兰沁隔案而作,她思量了许久,对面的女子便进食许久。 终于见她心满意足的放下碗筷,拿起茶碗饮茶,司空韵才不慢不紧的操持着温润的话音淡淡道,“沁姑娘觉得王府如何?” “很好啊~”人回答得快极了,听不出丝毫破绽。 解决了温饱问题,贺兰沁儿自然会思想来人所为何事。 无非一拨又一拨的揣测,所以在司空韵还没点开之前,她就主动说,“韵夫人放心,沁儿只想在乱世之中寻个安生之所,并不想夺人所爱。” 司空韵也拿起热茶小饮,笑笑的道,“沁姑娘真是说笑了,我来此目的不再赶人,更不是示威,再说王爷喜欢谁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而且,你又何以见得我害怕你夺我所爱呢?” 这话换个意味,是否在告诉她,我爱的人亦不是风若痕呢? 沁儿微怔,未想她这般直接,并且……厉害。 和花殇比起来,这位第一夫人的心机可就了不得了。 “哎呀!”沁儿玩笑般叹了声,眼里尽是琢磨不透的光,“韵夫人,我也没说我是来夺你的宠爱的吖~”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八) 王府里的女人那么多,争风若痕那个木头人的宠,恐怕真要争得头破血流。 司空韵能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自然不会是靠争宠得来的。 当下,荷兰沁儿就用四个字将这女子断定——蕙质兰心。 自然,她贺兰沁儿也不差,问题轻轻松松的推还给她,倘若她真敢说风若痕不是她爱的人,那么你身为摄政王的女人、他的夫人,你爱谁呢? 这不是在找死吗? 沉默的间隙,已经让人看出,司空韵在消化她状似无心更无意的反问了。 其实今天若没有司空韵,恐怕这会她人已经饿得飞檐走壁的找出口,什么也顾不得便要走了吧。 天晓得贺兰萧的掌上明珠,什么苦都吃得,就是不能饿。 所以心底,她还是感激她的。 再看司空韵,眉间紧锁,脸色并不好看,不知在深思些什么。 说到底,她和花殇,都是怕自己对风若痕不利,所以才多加试探。 虽然她与她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但没必要互相挡了彼此要行的路。 “韵夫人。”就在那女子凝眉之际,沁儿换了语气,诚然对她道,“你放心好了,我对王爷无害,更不会做出有损风国的事。” 她不说还好,一说,司空韵立刻想到与风曜最为亲切的贺兰沁儿。 司空陵曾经对她说过,如果真要说出个让风曜和风若痕都待见的人出来,贺兰家的千金当属唯一。 而传闻所言,似乎贺兰沁儿与风曜关系更为交好,若不是当年先皇误信谗言,太子妃之位很可能是她的,更甚,现在已经是皇后。 眼前人若真是她,既隐瞒身份,又不会做有害王爷的事,那么她不正是为了风曜而来么? 那么他们王爷…… 此刻,司空韵忽然很能理解为什么风若痕将人放在这儿,暂时不去理会的心情了。 不是不想去试探,而是害怕果真如那般,要人如何接受!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九) 司空韵满腹忧虑的离开,走前把兰沁的饮食起居打点得极好。 带来的丫鬟们没有把书房整理完,她人倒是随意,说留一些自己整理便好,反正在王府闲来无事,正好打发时间。 众人各有各的心思,没注意旧书苑外面两道躲闪得迅速的身影。 …… 冬日的夜来得特别早,不到晚膳时间,天便黑了个透。 贺兰沁儿倒不怕天黑,她跟这爹爹走南闯北,什么世面没见过? 怕就怕——饿肚子。 看着天色黑得越发浓烈,晚膳时间也过了许久,竟然还没人送吃的来,沁儿想难不成司空韵变卦想要将她活生生饿死作罢? 正焦躁不耐时,听到外面一阵猫叫。 伴着呼啸的风声,趁这夜色正浓郁,颇为吓人。 到底是猫还是鬼,怕胆子小点的真没勇气去细细分辨了。 沁儿眉梢一挑~这就奇了! 寒冬化雪天,哪里来的猫儿? 分明就是有人搞鬼! 蹑手蹑脚的从连着房间后院的窗户翻出去,这里无人管束得了她,贺兰沁儿更知道外面来找茬的人不是花殇不是司空韵更不会是风若痕。 所以~大大方方的驭着轻功飞上高墙,绕到正门外墙边,从墙角偷瞄过去。 望过去,便是两个穿戴不菲的年轻女人蹲在书苑门口,一边用什么在门前画着鬼画符,一边不时扯着嗓子鬼叫几声。 罢了还要相视而笑,乐在其中。 大有期望吓死里面的人,就算吓不死,让她知难而退也是好的意味。 以为这样真能吓到她了? 沁儿暗自好笑。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玩这一套…… 她四下看了看,周遭枯木杂草丛生,比起王府中心的奢华大气,多了几分诡异。 蹲下去抓起一把枯叶,无声运功,向那二人发出—— 那远远十几丈外的两个女人同时惊乍的弹跳起来,尖叫得回声阵阵,墙角之后的人儿乐不可支,这还没完呢! 王爷的女人有很多(十) 今天花殇领她到这里的时候就说过,她们王爷的女人多到十万八千里去了。 她么~连个夫人小妾都排不上,没名没分,还要受他的女人的欺负? 没那个道理! 这儿确实偏僻,离风雨楼更是遥远。 看着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惊声尖叫许久,贺兰沁儿还真有点于心不忍。 谁叫你们大晚上不睡,跑来装神弄鬼呢? 爹爹教过,遇上存心找茬的人,一定要深刻教训,深刻到别人再也不敢来招惹你! 所以,等那两个以为自己撞了鬼的人尖叫完毕,沁儿又用千里传音,故意压着声线,粗粗低低的缓声道:尔等小辈,装神弄鬼,扰我清幽,罪该万死! 那样的声音,只有习武之人才能勉强听出是门武功。 千里传音,并不是谁都会的,若没点根基和内功,一般人还使不出来。 更别说她还变了调调,让话音缠绕在风中,听上去仿佛从四面八方涌来,发声的人亦是在无形时将你包裹于其中。 夜色浓得慎人,月光惨白。 气氛比那猫叫恐怖更甚! 不远处抱得死紧颤颤立在书苑外的两个女子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捂着嘴,人是笑得颤肩。 既然自己胆子都那么小,就不要出来吓人嘛~ 调整了一番,她继续吓唬道:念在初犯,概不追究,滚! 一个‘滚’字犹如雷声震动。 玩得太尽兴,连忙收了功力,这里毕竟是风王府,万一真传到风雨楼就遭了。 再看书苑门口,早就没了人影,月色下,远处两个狼狈人,逃命逃得不亦乐乎。 紫衣女子带着笑颜从暗处走出来,放声清脆的大笑,“叫你们装神弄鬼!” 想吓唬她贺兰沁儿?再去修炼八百年吧! 得意之时,忽然感觉身后有什么在靠近。 不同于之前两个作恶的人,那样的速度还有步伐,顿时警觉,转身同时下意识的运功,一掌向来人的方向劈过去,却在刹那间看到那个男人…… 风、若、痕——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一) 确实是那阵千里传音将风若痕吸引至此。 夜幕越深,越是难眠。 他思绪万千,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年少时贺兰沁儿甜美稚趣的可爱模样。 还有兰沁时而娇媚、时而真挚、时而又让他难以看透的那些复杂表情…… 然后两张时空相隔的脸,慢慢的、慢慢的交织在一起。 他暗自惊慌…… 期待,却又该死的害怕只是一场梦。 如果兰沁是贺兰沁儿,他该欣喜,还是该无奈? 若真是如假包换的贺兰沁儿,就代表她并不想以真面目对他。 她胡乱找了个借口—— 乱世之中,只为寻个安身之所。 可是,她眼中闪烁的灼灼光芒,早就将她出卖。 她的目的太明确,不对他坦诚身份,只能证明……她是为风曜而来。 不想去证明,更不愿意去证明,宁可将她搁置在身边,即便远远的,也好。 第一次,万人之上,运筹帷幄的摄政王,有了想要逃避的情绪。 从来,风若痕的世界被他清晰的划分为两类:有价值的,没有价值的。 于贺兰沁儿来说,她似乎不在他两种范围之内。 不可以用价值来衡量。 她,是他想要的。 整日,风若痕都在固步自封的情绪里,夜色几许都不清楚,直到听见远处极尽飘忽的千里传音,人才惊觉! 在王府之内,除了他自己,再无人有这般高深的内功,而且那个方向…… 寻了出去,越靠近旧书苑,那方越是嘈杂。 有他最讨厌的女人惊惊乍乍的尖叫,还有口气无比狂妄的暗哑的声音。 悄然靠进,细细的看清,顿时了然,原来是两个有些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女人在装神弄鬼。 兰沁躲在墙角反击,无可厚非。 只不过,她的武功,已经超出他的预料范围。 不知为何,心烦了整日,在看到那个小丫头的刹那顿时烟消云散。 你真的是贺兰沁儿么?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二) 在暗影中耐心静待外面的闹剧结束,风若痕走出去,未想那女子反映极快,转身反手便是一掌重重的劈来! 贺兰沁儿哪里会想到他如此耳尖~ 旧书苑离他的风雨楼至少也有两、三里的脚力,她还刻意放低了声音。 没想到计算失误,还是被人察觉了去。 那瞬间,她可是铆足了劲把力量灌注在那一掌上反击过去! 要问沁儿她怕不怕? 说到底,一个年芳快满十八的女子,在生疏的地方,吓唬过别人之后,心里难免空乏。 爹爹不是说过么? 一方山水一路神仙。 刚才,她自己也装神弄鬼了呀~ 接着再来点什么,如此黑夜凄凄,饿都饿得心慌了,不被激得爆发才真是生奇! 她不懂什么武功路数,从来贺兰萧教导女儿,都是往最实用的地方教。 所以那一掌,真可谓掌风凌厉、杀气逼人、一击即中、避不能及…… 风若痕惊得瞳孔骤然收缩,常年的警戒心让他迅速从松懈的状态全然防备! 当下判断,若是接了这一掌,可是重伤! 全神贯注的绷紧全身,爆发力惊人的突兀运功,闪向一侧—— 贺兰沁儿大抵也在转身那瞬看清了来人,硬生生将送出一半的掌力猛然收回!同时抬起左手借力打力,推开右臂,那记掌风便不偏不倚的击碎了堆积在远处不成形的乱石堆上…… 威力惊人。 风若痕是毫发无损,倒是被她连串反映极快的动作弄得微微发雾。 而那女子,因为自己推了自己一把,那一掌的力道部分反弹回来,难得笨拙的没稳住身形,左脚狠狠扭了一下—— 漂亮的小脸苦哀哀的一扯,摔倒在地上。 一时恢复宁静。 两个人似乎都因为刚才的‘好险’,半刻无语。 微白的月光盈盈散发着光辉,夜越深越醉人。 方才这处还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这会儿,倒是清晰得连眼前人一个表情一个眼神都能看得仔细。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三) 两个人,隔着空气,凝视。 贺兰沁儿以仰后摔倒的姿势颇为不雅的坐在地上,两只手肘撑着半个身体,仰头和风若痕对视。 除了模样有点傻气,那表情毫无意义可言…… 左脚踝刺痛的感觉隐隐传来,恐怕是伤着筋骨了。 夜深人静出现在这儿的男人换了身衣裳。 与前几次见面的各种黑色的装扮不同。 这夜风若痕一身月牙白袍,清逸洒脱,墨色的发垂散下来,别了一支素雅的男性用的暗金发簪。 褪去凌厉嚣张的杀气,此刻看来,沐着月色光辉的男人颇为养眼。 仿佛是穿戴不同了,看上去,似乎比白日里亲和些。 他的五官其实精致得过分,有着美男子专属的特征,尤其那浓眉大眼,深邃得无可比拟! 与他对望一眼,不小心就被吸进去,恐是再也出不来了…… 因为沁儿判断错误,差点误伤他,后而及时扭转,导致现在嘎然的对峙局面,她心里是翻江倒海呜呼哀哉。 就对视这空档,已经想了数种应对的法子,来人偏偏不开口,只那么眉眼轻挑的静静看着自己。 嘴角上翘的弧度,越来越大。 她没有伤他。 这是风若痕首先想到的问题。 其次才反映,她的武功是有多惊人。 凭刚才那一掌,若是动起手来,怕是自己一时也难与她分个高下。 许久,风若痕轻声笑道,“看来你除了装神弄鬼外,还算有点良心。” 贺兰沁儿讪讪然,挤出笑脸,“王爷可是万金之躯,要是伤了您,小的以后日子怕是不会好过。” “你真以为能伤得了本王?”冷冷一句,堵得她面色瞬僵。 刚才……刚才不是明摆着,风若痕自己也吓了一跳的! 这会倒不认了。 心里不服气的嘟囔着:要不是我反映快,指不定这会你都口吐鲜血倒地不起了呢! 忿忿的支起身体从地上爬起来,脚下阵阵痛感传来,还没站直,整个人就往下歪倒——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四) 如果她刚才没顾及他,这会全身而退的可是自己! 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就在她歪倒之时,风若痕竟然伸出一只手,稳稳当当的将她扶住。 顿时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一些! 下意识的反映,是抬起眼眸看那个人,两双视线不经意的撞在一起,贺兰沁儿轻颤…… 到底对这个男人打心底的顾忌。 肢体的触碰,让她蓦地想起相遇那一夜。 她承认接近他的目的不纯,可是若说到将自己完全交托出去。 这个人是风若痕…… 她不敢想。 感觉到她细微的反映,风若痕笑,“就那么怕本王?” 垂着眼睫,沁儿也笑了起来,面若桃花,“天地下有不怕王爷的人吗?” 他静默的看她,不语。 眸子里有零星光辉在闪耀,晃得她不明所以,只觉得好像在什么未察觉的时刻,他动了一个细微的心思。 她无法猜测,只能感到阵阵莫名的心慌。 寒夜越来越深,连风都停止吟唱。 此刻好像被静止了般。 任她平日巧舌如簧,现在居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被他有力的手紧紧握着手臂,挣脱不得,更无法轻易说出一句感谢的话。 只能僵着…… “脚受伤了?”他忽然开了腔,划破突兀的宁静。 沁儿自顾自的疑惑。 为什么……他不问她武功的事? 稍微在武学上有几分修为的人,也能从她那一掌看出端倪。 哪里只是‘学过些功夫’就能一句轻描淡写带过的。 如此,她还是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缓慢的,从他手里悄然撤离。 风若痕看得出来,她不是很高兴自己和她有肢体上的触碰。 细微的动作,足以证明她对他的抗拒。 她越是躲闪,偏偏,他就越不放过! 就在她几乎要与他分开并且准备保持距离时,风若痕忽然收紧了抓住她的那只手,一把将她拉向自己!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五) 毕竟贺兰沁儿武功不弱,并且若要放眼在风国的高手之中排个名,还能靠前称个‘女侠’。 被风若痕紧抓那一下,细皮嫩肉的手腕立刻疼得直皱眉头。 当下也不知是不是常年被贺兰萧训练得反映神速,举起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施展起脱身之术。 风若痕眼色骤利,眉梢带着笑意,就怕她不出手。 她脚下受伤,还得靠他稳住身形,又被他抓得死紧,已经是受制于人。 强硬反抗,下场便是被风若痕使了巧劲反手一扭,将她扣得狼狈。 还疼…… 扭伤的脚踝疼,被盘死的手臂牵扯着整个后背抽疼! “风若痕!”贺兰沁儿火起来,张口怒吼,“懂不懂怜香惜玉?!” 他轻轻松松的将她扣压,单手治得人动弹不得,眼神飘忽得令人寻不到丝毫痕迹。 怜香惜玉? 这词对咱们摄政王来说真是—— 新鲜! “你的武功无须本王怜香惜玉。”他坏坏的笑,清朗的月光下,眉宇间散发着摄人心魄的男子魅力。 阴霾整天的情绪,登时晴空万里。 贺兰沁儿疼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回头看他,没想到这个人居然在笑…… 映像里,年少时的风若痕笑容都是极少的。 老人们常挂在嘴边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在他身上是一点儿都没个准头。 这个人,越发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你……到底要怎么样?” 恶权之下,好女子不吃眼前亏。 反正估摸风若痕不会拿她怎么样,要真想给她定个什么罪,人早都死了好几次。 “为什么来风都?”冷不丁,他肃然的问。 声音里有她没听出来的专注。 不是质问,而是……在寻求一个答案。 贺兰沁儿以为他还在对自己的身份有质疑,想要屈打成招。 人更是默默下了决心打死不说! “被商队卖到这里来的!”这一声,吼得够骨气!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六) 跟着商队来? 这回答显然不尽人意。 风若痕才舒展没多久的眉头又微微蹙起。 虽然每个近他身的人,司空陵都会将底细查个清楚明白。 可两日下来,除了百花楼老板娘咬死了说这女子是自己从朱雀来的商队那里买来的,其他一概不知。 乱世中,像这样的人口买卖多了去了。 单说她这番姿色,被贩卖不稀奇。 可是……她的武功太高。 除非她自己愿意在青楼贱卖,否则谁能勉强呢? 刚才那一掌,若不是她反映及时,就算他能避开,也避不完全,受伤是一定的。 她会在第一眼看到他时收回掌力,也证明她并不想伤了他。 她只是接近他,想利用他达成某种目的而已。 风若痕的心里,清楚得很。 目光幽幽的看着被自己锁住的女子,猜测、疑虑、还有…… “你还不放手!”从小到大,贺兰沁儿还真没被谁这么欺负过,心里已经在狠狠的骂了:风若痕你这个混蛋! 不知道男人的手劲比女人要大出很多么? 他在猜着她心思的深浅,她也在琢磨着他武功的高低。 即便沁儿伤了手脚,也不至于狼狈的被个大男人控制得无法动弹。 单手轻轻松松就将她扣住,从他铁掌心里传来的是身后的功底,两个人,实则在用内功较着劲。 谁赢谁输,一眼见真。 恍然忆起小时候,打得过风曜,凶得过楚嘉,偏偏没和风若痕过过招。 闷不吭声的二殿下,哪次在武场不是跟师傅学完之后,就一个人独自离开,留待一身让人莫测的功夫。 风曜说,那是他学不好,所以溜得快。 现在看来,根本不尽然。 如今吃了闷亏,后悔也来不及,遇上了个软硬不吃的主儿,只好自认倒霉。 她凶,他却不恼,放轻了手的力度,慢条斯理的拆穿,“凭你的武功,一个商队能困得住?”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七) 终于要和她清算了…… 武功么,贺兰沁儿自认为爹爹本就没教她什么路数,施展起来也看不出是哪门哪派。 来历么,他若是真的查到了,还会问她朱雀商队的事情? 这大晚上寒冬夜的,风若痕的手段虽然强硬了点,但是她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真的要刁难她。 ‘恃宠而骄’这个词,她还是很在行的。 “我被下了迷幻药动弹不得不行吗?”这方地界空旷,吼起来回声特别嘹亮。 贺兰沁儿也不反抗了,被风若痕扭着手,弯着背,侧头向后冲他愤怒的嚷嚷—— “你这种皇亲国戚怎么会知道江湖险恶!我怕别人贪图我的美色学武功保护自己不行吗?我涉世不深被人算计不行吗?我想找个靠山依靠不行吗?找错了吗?” 风若痕眼危险的半眯起,浑身散发着怒气。 这个女子真是让他想……捏死。 嘴硬到如此,耍起无赖来,还真打死不认账了。 要是他说个‘不行’,还成他有失水准。 将她拽过来,一只手铁钳般的捏住兰沁的下巴扭转,和他正面相对,口气极其戏谑,“这么说,你在花楼勾引本王,也是在保护你自己?” “我……” “所以你把本王当靠山?” “我……”她被他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之前推脱的借口这会全被他用来反击,还真语塞了。 “行。” “……你说什么?” 贺兰沁儿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睁得圆大,原本就水润润的眼看上去更加灵动。 不可思议的看着风若痕,那眉目跟朗星明月似的,半点不像是在信口说胡话。 她说自己把他当靠山。 他说:行。 怎么忽然之间,她觉得他在纵容自己呢? 不好的预感在肆意蔓延,让她慌张,“那个……” “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吧。”松开她的手,风若痕转身便往风雨楼去了。 夜色浓稠,心事未了(八) 风若痕来的突然,走得干脆。 望着那抹潇洒远去的背影,月牙白的袍子,气质出尘,洒脱不凡,沐浴着冷冷清清的月光,怎么贺兰沁儿就看出他的好心情? 好到什么都不想同她追究。 “是我多想了吗?” 同样晒着月光的紫衣女子却开始迷惘。 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状似不经意,可就那简单的一句话,让她恍然觉得冰冷的夜色都温柔了起来。 映像之中,风若痕对谁都生人勿进,话也是极少的。 少小时,沁儿也有些怕他。 时隔多年再见,她面对他依旧会心里发毛。 这便是最初踏入风都,没有直接去见他的原因之一。 风若痕明明比风曜长得好看,可就是不同于风曜无时不散发的亲切感。 他的冷漠让她望而却步,久而久之便会只站在远处,保持那段距离。 偶尔看过去,也只是悄然的探视,目光根本不会逗留太久。 小时候的贺兰沁儿就已经学会自然而然的避开太复杂的人,风若痕既是。 再次回到故地,小心翼翼与他交锋,到底手腕太过稚嫩,被看出来了吗? 她不确定。 长久出神的思想着,直到浓郁的夜色渐渐将她包围,贺兰沁儿才侧头往皇宫的方向看过去。 风曜……为什么我突然觉得离你越来越远了呢? …… 沁儿也是在一瘸一拐回旧书苑的时候,才发现门口不显眼的地方摆了个暗红色的陶木膳盒。 打开看了才发现,里面不是她早就冷掉的饭菜么? 原本闹了这一出,她早就没心情去关心饿肚子的问题,结果现在看到那些做得很精致,却冷得彻底的菜肴,恨得牙齿都咬紧了。 “那两个女人真是讨厌!” 愤愤然的提着冷掉的膳盒回到旧书房,里面两个暖暖的火炉也早就熄灭。 脚扭伤,手腕被捏出淤青,这一夜过得真是让人讨厌! 我只想要她(一) 以为这讨厌的一夜当真那么容易过去吗? 刚回屋没多久,竟然又来了人。 “你……怎么来了?”说话时沁儿已经将注意力转移到花殇手中那只崭新的膳盒上去了,“给我带吃的来吗?” 她真的好饿好饿好饿…… 花殇是大好人! 哪里还顾得上她阴沉的脸色。 二话不说,瞪了沁儿一眼,花殇挤开她钻进房去,头也不回的对身后的贴身小丫鬟吩咐道,“叫人搬火炉来!” 话音里极其不耐烦。 天晓得风若痕发了什么疯,命人去把她叫醒,给住书苑这儿的女子送吃的,还要带上跌打膏药。 早知道她就不把人安排得那么远了。 半夜三更正好梦时,被人从暖暖的被窝里捞出来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来到此地,再见开门的兰沁还未睡下,走路倒是一瘸一拐的,抬起手臂,袖子滑下来便是青紫的五指印。 风若痕在对待女人方面可从来没有那么的—— “你和王爷……”欲言又止,有些话还真不好意思问出来。 沁儿坐在桌前自顾自的进食,吃得很是没形象,今天真被饿惨了,得花殇一半的疑问,抬起头看向她,满眼迷茫。 “什么事?” “你和王爷怎么了?”沉了口气,花殇问得艰难。 想来兰沁不是说过她会武功么? 难道和风若痕起了摩擦动起武来? 不过能让他们王爷摸黑大老远来一趟也真够本事了。 堂堂摄政王想要一个女人太简单不过,怎么放到兰沁这儿,为何就连花殇都觉得好像此事有些困难。 “什么怎么了?”风若痕今天古怪的态度,贺兰沁儿也摸不透。 “你手脚上的伤是王爷弄的吗?” “脚是不小心扭伤的,手是被他捏的。” 淡淡回答,埋头吃饭,花殇忽然拍得桌子震天响! “兰沁!你别不识好歹!王爷可是风国权利最大的人,你敢拒绝他,简直找死!” 我只想要她(二) 花总管虽然大多时候板着脸,可是极少发脾气。 拍响桌子不但吓着了进进出出弄火炉撒熏香的丫鬟,手还震痛…… 端坐在桌前端着碗捏着筷子的人‘噗’的笑起来,“你以为王爷晚上到这里是为了来睡我?可是我抵死不从所以被教训了?呃……你的手不痛吗?” 原来在妹妹的眼里,这个哥哥是如此不检,啧啧~看来风若痕也挺风流的。 睡…… 她还能再直白点吗?! 花殇的手的确痛,看兰沁好笑的反映,她也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王爷晚上找你是为何事?” 晚膳花殇是和司空韵一起用的,这位风王府的第一夫人说起兰沁,居然用‘颇为喜欢’四字概括。 难道长得漂亮都该喜欢吗? 司空韵却说,天下间倾国倾城的女人多了去了,沁姑娘除了美貌之外还有种令人移不开眼的特别之处。 大概,风若痕也喜欢吧。 “花总管半夜被叫醒,难道他自己没告诉你么~”放下碗筷,心满意足的填饱了肚子,人的思路又恢复清晰。 有些事情啊,越少人知道越好。 人多口杂。 况且她真的猜不着风若痕今晚试探了多少回去,或者说他已经…… 沉思了下,她问花殇,“你真的以为风若痕单是为了要我才让我留在这里的?” 有些事情,让人看个镜花水月便好了。 花殇也是聪明人,见她吃饱喝足,便主动拉过她的手给淤青的地方上药。 嘴里笑着道,“开始或许是,现在,绝不可能。” 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够胆量直呼风国摄政王的姓名呢? “不过……”将药细细的涂抹开。 揉捏着兰沁葱白素手,她也动了动心思,“你知道吗,其实天底下,王爷只想要一个人。” 沁儿一怔,脸上却保持着从容,口气也放得很自然,“那么那个人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我只想要她(三) “被王爷捧在手心里,你说是‘幸’还是‘不幸’呢?” 一边慢条斯理的给兰沁上药,花殇一边说着,同时不忘扫她几眼,想从那张过分精致的脸上找到破绽。 她出现的时机虽不是最佳,却在这平平无奇的时刻让人不易想得太复杂。 眼前的女子不外乎两种身份:贺兰沁儿,或者别国利用风若痕弱点派来的奸细。 如果她只是奸细,那再好办不过。 大刑伺候,杀了了事。 可她若是如假包换的贺兰沁儿…… 恐怕,这事情就比想象的复杂的多。 大家都在玩着心计,试探是只怕少不会嫌多。 遗憾,沁儿抬眸娇笑,无懈可击,“这要看风若痕看上的女人有没有看上他了~” “你大胆!” “哎哟!风国有哪条法律不让直呼皇亲国戚的姓名了?犯得着用我受伤的手来出气吗?” 贺兰沁儿被大力捏得直冒眼泪星子,花殇恨不能捏死她! 半夜的交锋,似乎谁也没落着好。 花殇不依不饶,临走前还要刺她两句,“看来沁姑娘对我们风国的法规清楚得很啊~” 坐在椅子上的人淡淡的回,“入乡随俗。”然后再不动声色的送,“天色不早了,今日劳烦花总管跑一趟,早点回去歇吧,要是累了您,我可过意不去。” “哼!” 外面天寒地冻的,这一趟跑都跑了,怎么可能不累? 人可谓站着说话不腰疼,花殇气得翻白眼,带着手下人风似的走得空空荡荡。 早先听了司空韵的话,还稍微对兰沁有了善意的看法,而且风若痕盼那个人回来也判了多年,如果这女人就是他守候的人,那么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现在呢? 花总管被气得七窍生烟,如果兰沁真是贺兰沁儿,那么不但风若痕瞎了眼,连皇宫里的哪一个也…… 走出书苑,愤愤不甘的捶胸顿足,总觉得要变天了。 我只想要她(四) 每日清晨还未天明,皇宫的正殿已经喧哗开来…… 大抵都听说了,昨天散朝后,奴刹国的太子为了个女人大闹摄政王府,还将风若痕伤着了。 虽然平日里这帮大臣暗地里都不待见那名不正言不顺大权在握的摄政王,可真来了外敌,绝对是一致对外。 团结紧致得很。 朝中以丞相缪江为首,无时无刻不在找机会想让他们的风帝陛下重掌大权。 可一方面,也不得不佩服风若痕狠厉的政治手段。 所以每每提及帝位之争,满腔热血的老匹夫们最是矛盾! 曜帝除了摆弄那些花花草草,根本不是大统江山的材料。 偏偏庶出的风若痕一看就是君王之相,才能连最看他不顺的缪江都不会违心诋毁。 若要拉一个臣子出来摸着心口说实话,不是四年前二殿下夺权自封为王,恐怕风国早就被朱雀吞没了。 在国家权利的顶峰,衡量其轻重。 你说是亡国严重,还是庶出篡位严重? 怪就怪在,历来皇子之间争夺皇位,输的那方必死无疑。 风若痕却只囚禁曜帝,自己坦然的站在龙椅的旁边,代为处理国家大事。 皇位,他是不屑的。 这一举,不会让百官觉得若痕王爷重情重义,反而最恨他这一点。 要么干脆全杀了,给个痛快,大家全心全意的拥戴他。 弄个‘自封’,算是什么回事? 再说回他的政绩。 这四年来有目共睹,绝对无可挑剔。 某种意义上,风若痕冷血无情的特质,恰恰成就了他的帝王之心。 大臣们想,这样也是好的,有这样的统治者,至少国家会繁荣昌盛。 但是忽然有一天,这个强大的男人有了弱点,手下的臣子们,就不得不考虑重新他们的选择了。 尤其当这一日早朝时,大家都看到摄政王被包扎的手掌。 那是为一个女人受的伤。 红颜……祸水。 我只想要她(五) 纵然所有人都知道风若痕手上的伤是如何而来,却无人敢多嘴询问。 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龙椅旁边专设的位置上,有条不紊的处理上报的每件国家大事。 对于昨日奴刹太子大闹摄政王府的事。 只字不提。 有好几次,大臣欲言又止,站出来,生生撞上风若痕冰冷的目光,又扯了别的鸡毛蒜皮的小事敷衍而过。 早朝,就在卢尤那声尖利的‘散朝’声中晦涩的结束了。 不如以往,今天摄政王没有立刻起身离开。 他静静的坐在红木实心大椅上,一身霸气丝毫没有被身旁金光耀眼的龙椅掩去锋芒。 受了伤的那之手轻轻撑着下颚,默然沉思。 卢尤微微弯着身子侧立在他身后,这么多年,一直跟随在他身边。 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太监总管,心目中从来就只有一位王者,更甚是主人。 那个人,现在似乎有了细微的改变。 许久,大殿之上恢复冷清,温度在骤然下降。 “王爷。”卢尤放低了尖啸的声音询问,“要在宫里用膳吗?” 已经太久没有见到风若痕为什么事、抑或者什么人,想得如此投入。 人是才从万千思绪中醒来,冷声,“不用。” 然后站起来,往大殿后面的出口而去。 卢尤站在原地看着那挺拔的背影,花白的眉毛轻皱了下。 王者孤独。 当初他便是看中二殿下的冷漠,才决心誓死追随。 现在这个人要改变了吗? …… 严冬的皇宫显得有些萧瑟。 这个时节连宫女和太监穿的衣裳的颜色都单调得毫无生机。 熟络的穿过一座座冷漠的宫殿,走过一条条狭长的回廊,对于这个他生长的地方,风若痕没有丝毫眷恋。 在外面有了自己的府邸之后,他是极少在这里逗留的。 四年前决定回来,是无意之中发现了风曜,他的兄长,与那女子的书信。 我只想要她(六) 那是皇宫中最美的时节。 梨树上的花全开了,风一吹,缱绻着将宫廷妆点得如梦境一般美轮美奂。 那日风若痕被风曜召进宫去,御书房内,他看到书桌上,几乎与堆积成山的奏折混淆的书信。 太久未看到那种娟秀的字体,有种失而复得的陌生感。 而那行行渗透着羞涩爱意和念想的字迹,让风若痕初次尝到了心如绞痛的滋味。 他的皇兄,这个国家的主人,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龙袍出现,脸上挂着男孩心性的笑容。 狂喜难以掩饰。 他说,“若痕,你看到了?沁儿终于愿意告诉我她在哪里了,这些年我们一直有书信往来,我要去找她!” 这些年…… 可想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她。 巍巍山河,遍布他足迹,只为寻那个女子的踪影。 无数次带着期望出发,无数次带着失望而归。 未曾想,这些年,身体里流着与他最相似的血液的人,一直拥有着他最渴望得到的。 “你去找她,国事怎么办?”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风若痕面无表情的问。 手中握着他放在心底的女子的书信,上面的情义,还有风曜飞扬的神采,那一刻,他真的动了念头,倘若他要接她回来…… “有你在啊!”风曜高兴的把他拉到书桌前的皇位上坐好。 从上到下将自己的弟弟打量了一番,带着无比肯定的目光,“这些年若不是你从旁协助,我哪里做得来这个皇帝!” 风曜没有身为帝王的自觉,在风若痕面前,更是连‘朕’的自称都没有。 他兴高采烈的从水袖中拿出金丝卷轴展开给坐在自己皇位上的人看,“我连圣旨都拟好了!明日早朝我就宣布退位让贤,风帝由你来做再合适不过!我呢~就去找沁儿,从此逍遥山水!” 末了拍拍弟弟的肩膀,“风国就交给你了!” 交给……风若痕冷笑。 向来他不要的,就给他么? 我只想要她(七) 先帝风傲,一生戎马,治国有道,为风国创造了空前盛世。 他有两个儿子,出类拔萃,人中龙凤。 然,皇位只有一个。 太子虽是早早的立了,可风傲自己都明了,曜不是君主之才。 没有人知道,在他病薨之前,曾经与小儿子有场深入的对话。 病榻之上,他问向来与自己不亲近的风若痕,“你想不想做皇帝?” 站在床前的少年微怔,不语。 “若你点头,朕便传位于你,若你今日拒绝,那么他日君临天下的便是曜,你的哥哥,你必须辅佐他,终生臣服他。” 对于此生唯一挚爱却又背叛自己的女人生的儿子,风傲对他的感情,有种难以言明的复杂。 宠爱与在乎并存,表现出来的,却又是过多的疏离。 幼子心性太冷,即便才能胜过风曜无数,他亦是觉得,帝王太过冷漠,终究不是件好事。 长久沉默,风若痕淡淡的问,“父皇想让儿臣做皇帝么?” 从来他都把选择的机会让给身边的人。 因为在乎。 那夜对话,没有结果。 三日后,傲帝病薨,没有遗旨,太子顺理成章继承皇位。 那时风若痕想,你若选我,我便做皇帝。 可你若不选我,我就要去寻我想要的。 风若痕没有选,他只是按照轨迹顺从的走下去。 可是现在,风曜却要将皇位让给他,把不要的给他。 前一刻,他动了念头,初时贺兰沁儿进宫,便是作为太子妃的人选对待,既然两情相悦,为何不成全? 让那个丫头成为风国的皇后,并立在风曜身边。 他,甘心一生守候,一生效忠。 遗憾孩子心性的兄长负了父命,还……亲手毁了一切。 这一次,是风曜选错了。 曜帝二年初春,二皇子风若痕发动政变,夺取大权,囚曜帝于深宫,自封摄政王。 皇位,他不稀罕,今后,由他来做选择。 我只想要她(八) 后宫不同于前殿的宏伟肃穆。 这儿小桥流水,假山青松,颇有一种水乡小家碧玉的情怀。 这里的所有,都是按照风曜的喜好来定的。 他是被囚在幽幽深宫里没有实权的皇帝,只有这里的一方天地,任他主宰。 在工匠阁里找到兄长的身影。 他穿着淡青色的袍子,墨发只束了一只男性用的木簪,挽着袖子盘腿坐在羊绒毯上,专心致志的用雕刀刻着手里初成形状的木。 现在的风曜,看上去无欲无求,褪去了龙袍,穿着斯文,目光沉静。 除了那洗不尽的皇族高贵气息,已经与普通人无异。 他似乎很专心,风若痕走进来,也未抬头往一眼。 大概来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态度,所以主动开了口,话音依然冰冷,“她回来了。” 刻着木雕手,微顿。 顷刻之后,继续用雕刀凿着一个地方。 风若痕站在他身边不远处,静静看着他。 壁炉里烧得旺盛,将整个房间烘得燥热。 只有上好的木柴被燃烧的声音。 许久,风曜低着头道,“很好啊,现在百姓敬你,大臣怕你,其他五国惧你,她回来了,不是顺了你的意吗?” 清淡的语气,没有任何色彩,像是在阐述着什么事实。 可风若痕却无奈起来,“她是来找你的。” 风曜轻笑,笃定,“你不会让她见我。” 任何事,似乎都难不倒他的弟弟。 朝堂中权利的明争暗斗,沙场上血腥的兵戎相见,风若痕淡定自若。 可是一旦提及‘贺兰沁儿’这四个字,他便不再是风国的摄政王,只是一个面对心仪女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普通男人。 风曜真想用曾经那种轻松的表情去取笑他,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哪里有君临天下的样子。 他是极聪明的。 风若痕不是皇帝,不需要君临天下。 只做摄政王,他还能有更多的自由。 可以去……爱。 我只想要她(九) 前日深夜,忽然禁宫有刺客闯入,风曜已经觉得奇了。 六国都知道,他只是个傀儡皇帝,谁会把心思动在一个没有实权的人身上? 至于若痕,有心要杀他,早在四年前他的命就没了。 风曜曾经动过心思,四年前给沁儿的最后一封书信中,他说过要去找她,把皇位让给若痕。 岂料第二天亲弟一不做二不休夺了权,他也被囚禁起来。 这四年风若痕一直在找寻贺兰家父女的下落。 当时贺兰萧得知风都政变的消息后,定然带着沁儿离开那处了。 而今岁月往往,提及风都,人自然第一个想到的是摄政王风若痕。 他这个被架空的皇帝,早就被人遗忘。 所以,倘若有一天有人大闹深宫,那个人必然是贺兰沁儿。 “已经快十年了。”风曜放下手中的木雕,仰头回忆起来。 要不是风若痕有了那一连串看似反常实则理所应当的决定,夺了皇权,自封为摄政王。 他根本不会知道,原来他的弟弟,也深爱这那个女子。 “若痕,她现在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和小时一样可爱,好动,满肚子小心思?是不是比以前,更美,更动人?” 他一边说,风若痕就一边陷入深思,末了用简单的一个‘嗯’字代替所有的回答。 然后,风曜嘴角满意的弯起,遗传自风家男子无比深邃的眼眸,幽光若隐若现。 “她……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发现,原来冷漠的弟弟的心,一直装着一个人。 他们之间,一定有他不知道的故事。 否则,谁能让薄性的摄政王动了心、深了情? 兄弟二人的交流,向来都少得可怜。 风曜现在心甘情愿的呆在笼子里,为他曾经所做的错事忏悔。 贺兰沁儿,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爱了。 “若痕,既然她回来了……” “我只想要她。” 我只想要她(十) 我只想要她。 风曜俊秀的眉目之间似隐隐在涌动着什么。 第一次,他的弟弟对他如此直白的阐述出埋藏在心底多年的秘密。 风若痕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眼睛里却在散发着等待了许多年许多年,而今就快要得偿所愿的微光。 “父皇驾崩前问过我,想不想做皇帝。”他眸色灰暗,阐述着不愿提及的过往。 “他说,只要我说‘想’,便把皇位传给我,如果我拒绝,就要一生臣服你。” 说到这里,似无的笑了笑,有些苍白。 “其实,那只是父皇的试探。” 风傲看得太清楚,他深知风曜不如风若痕,可是娣庶有别。 他担心死后,次子夺权,上演一幕宫廷中皇位之争的悲剧。 他要风若痕在自己将死之时亲口保证,永不窥视皇位,誓死效忠。 这点心思,被他寡言的儿子轻而易举的洞悉。 于是不动声色的推了回去。 皇位,我真的不稀罕。 “其实,那时候父皇真的愿意把皇位给我。”风若痕眼里的笑意竟然是惨淡的,“皇位和自由,父皇,不是向来讲求公平吗?” 到底,他是风曜的弟弟,也会孩子气。 因为他是次子,所以自小就知道把最好的让给将来要做皇帝的哥哥。 就因为他是次子,所以,向来把优先选择的权利拱手相让。 他以为他们不屑的,在他心里便是弥足珍贵。 他对江山无爱,更对权利没有野心。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曾经走进他心里,给与他一丝温暖的那个人。 如果,那时候他的父皇真的心甘情愿的把皇位给他。 那么风若痕,愿意埋藏所有的情感,做个明君。 甚至是—— 一统六国,做到真正的君临天下。 “风若痕啊……”已经太久没有以心交心的对话,风曜显得有些语塞,长长的叹息之后,是无奈的道歉,“对不起。” 王爷在乎的女人(一) 是他这个兄长,过得太肆意。 没有责任感,没有紧迫感,更没有双肩承担重任的自觉。 后来还…… “无须对我道歉,我们本就没什么互相亏欠的。”风若痕一身冷峻,这些年,早就孑然冷傲,漠视万千。 真正能走进他心里的,也只有那一个人。 今日来此处,不过是告知风曜一声。 他风若痕珍视的,此刻开始再不会拱手让与他人。 风曜依旧坐在白色的羊绒毯上,手里把玩着还未完成的木雕,若有所思。 许久淡淡的笑了,“或许……” 后面的话,他未说出来,风若痕站在旁边静默了会便无声的走出去。 风曜侧头目送他走远,面色如水般静。 或许,只有坚定的人才有资格去爱吧。 他早就已经失去了这种资格。 …… 贺兰沁儿难得睡到晌午,花殇给她送吃的来的时候人才不情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吃过午饭才发现书苑门口跪着两个哭花了脸的女人。 细细一看,原来是昨夜装神弄鬼想吓唬她的凶手。 “沁姑娘……昨夜、是贱婢……冒犯了……”跪在左边的那个女人先抬起头来颤着嗓子开口。 二人都衣衫单薄,右边那个仿佛跪得发了雾,半响才接着身旁的人,咬着冻得咯咯作响的牙求饶。 “您、大人有、、、大量……” “嗯,我原谅你们了,从哪儿来打哪儿回去吧。” 还没道完歉,荷兰沁儿就干脆道。 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不喜,不怒,只是眸色很暗。 人是花殇带来的,见她那么轻易就了了事,颇为不满,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今天风若痕进宫前特别吩咐过,昨夜有两个东苑的女人擅自跑来闹事,向来,咱们王爷就讨厌那些素日里争风吃醋明争暗斗的女人。 “就这么算了?”花殇问得轻松,骨子里流着和风若痕一样暴力的血液,来时就准备要动大型的。 王爷在乎的女人(二) “不然要怎么样?她们都道歉了。” 踏实的睡了一夜,原本醒来贺兰沁儿都忘记了昨天晚上的事。 再说她也没吃亏,还狠狠教训过这两个人。 怎么说她们也是风若痕的女人吧?也不知道跪在这里多久了,那么冷的天,脸都冻得发白。 从来贺兰萧就教导自己的女儿:得饶人处且饶人。 昨天发生的事情花殇不知道,现在会让人跪在这里请罪,自然是风若痕的意思。 他维护她,她很感激,但是心底十分不赞同。 小丫鬟给花殇总管从里屋搬出张椅子放在书苑门口,人抱着暖手炉往上一座,酸起来了,“咱们王爷上心的女人都敢动歪念,你说她们是不是活腻了?” 她哪里知道风若痕为什么会突然对兰沁的事情特别在意。 在意到凡事都要劳烦她这个名副其实的王府总管,实则他风若痕的妹妹去亲力亲为。 人是都觉得天降红雨。 结合昨夜看到兰沁手脚上受的伤,猜想可能是被这两个女人欺负了去。 风若痕呢~这个万年不管那些女人斗死斗活的薄性男人,突然就生了护短的心。 依她之见,兰沁绝对不是善类,琢磨有好戏看了,谁知道兰沁轻易原谅了那两个昨夜害得自己三更天还从被窝爬出来的女人。 这会反倒问起她该怎么办。 似乎她若是要追究下去,还显得小家子气。 沁儿也知道花殇在怄昨天晚上被扰清梦的事情,做样子给自己看。 杀鸡儆猴么~ 不动声色扫了还跪地不起的两个人一眼,口气不耐道,“都说原谅你们了,还跪着做什么?” “哟!果然是咱们王爷的新宠。”说话之大气,花殇在旁叫好,暗暗讽刺。 再新以后也会变旧,遗憾贺兰沁儿可不在‘风若痕的女人’这个范围内。 “不起么?”沁儿冷冷的问,那两个跪地的女子头深埋,不敢吱声。 王爷在乎的女人(三) 没有花殇的命令,自知犯了错的人哪里敢起来。 她今天就是要把小事闹大,看兰沁怎么为自己收场。 沁儿表情淡淡的,见跪地的人没反映,扭头便往书苑里走了。 坐在椅子上的人嘴角扬起胜利的笑,斜眼看过去,得意得不得了。 岂料没走几步,兰沁又顿步侧身回来,冷冷看着那边做戏的人道,“你们不愿意起来也罢,要跪多久我管不着,要说昨夜的事,我也原谅你们了,大家都委身王府,没什么好为难谁的。” 她虽然记仇,但不至于小气,更不会小题大做。 “不过你们记住了,今日不是我让你们跪在这儿的,倘若不小心冻死在这里,化成厉鬼回来讨债,可要看清楚人,别讨错了地方,这旧书苑暂时是我的居所,两位姐姐真惨死门口,我自当香烛纸钱供奉,让你们路上好走。” 一番话,把原委跟自己撇得干干净净,最后还做得落落大方。 听得昨夜来作恶的二人埋头垂泪,悔不当初。 她能做到如此,实在不易。 左边的女子先哀哀的开了腔,碍着花殇还在此,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兰沁姑娘,昨夜是我们不好,你没什么对不住我们的地方,我们即是死了,也不会怨你的。” 眉梢扬起,沁儿对着气得脸青紫的花殇做了个‘理所应当’的表情。 这才心满意足的转身往回走,那偌大的书苑还有成山的书堆等着她去整理。 奈何这会花殇可不甘心了,噌的站起来就喝住她,“站住!这事还没完!” “怎样才算完?”跨进门栏的人回身也没好脸色。 当真在风王府,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要人死么? 花殇能理直气壮,还不是仗着背后站着风若痕? 要拿人命来糟践,难不成还要算在她贺兰沁儿的头上? 正僵持的时候,风若痕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来得悄无声息的,身边没半个侍从的影子,脸色一如既往的沉。 王爷在乎的女人(四) 花殇见风若痕来了,心里暗自高兴。 王爷可是难得想为谁做一回主,出一回头,哪知沁姑娘好不识抬举,连摄政王的帐都敢不买,这下可有你好看了。 风若痕在东苑那群女人心里,恐惧远远大于爱。 在房事上,那些女人定然没经历过别的男人,若要交流伺候王爷的心得,只有一个字:冷。 便是贺兰沁儿最初的想法,风若痕不把女人当人看。 如此她又哪里知道怎么突然他就对自己的事情在意? 难道察觉她的真实身份了么? 站在正门的外堂里,侧身看着外面跪着的人,坐着抱着暖手炉看好戏的人,还有……应该是下了早朝就来到此地的风若痕。 “王爷来得正好。”忽然沁儿就开了腔,笑靥如花。 风若痕眉梢轻扬,示意她开口说下去。 眼神扫过门口那几人,渗出一丝狡黠,“听说花总管奉王爷之命让这二位昨夜找我麻烦的姐姐来道歉,我原谅她们了,可人跪在这里不愿意起来,王爷说该怎么办呢?” 事情由始至终都不是她做的主,她不会傻到出头承担不该她的事。 结果,当然是顺水推舟还给始作俑者。 这些伎俩,身处权利顶峰的风若痕早就习以为常,不动声色的就推了回去,“你想怎么办?” 问她? 这就好像学堂里的先生在考学生一样。 哦,也对!事情本来就因她而起嘛~ 沁儿佯装出一脸天真,“我已经说啦,原谅她们了,可是这两位就是要跪在书苑外,我也没有办法~” 她说得顺畅,娇俏的脸孔露出几许没心没肺的无奈样儿,“大抵~我不能让她们信服吧。” “所以?”难得,风若痕会耐着性子顺着别人的意思问下去,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话音却怎么让人听,怎么让人觉得温和了不少。 “所以——”目光定定的看向花殇,“沁儿只想要说话能让人信服的人饶了她们,如此而已。” 王爷在乎的女人(五) 贺兰沁儿自小就古灵精怪,今日这一招祸水东引风若痕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反而觉得有趣。 有种久违的感觉直窜心窝。 花殇的性子很烈,年幼时无人关怀,靠的只有自己。 后来被他寻回,对于这个妹妹,风若痕其实很是放任。 恐怕今时今日,也是难得一次吃瘪,哪里忍得~ 她说完,果然花殇脸色都变了,转过身就怒道,“蓝沁姑娘真是会说笑,今天我可是奉了王爷之命为你出这口气,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反倒说起我的不是来,哪有这么不知趣的人?!” 要知道这情分是王爷给你,你敢不要? 大抵话里也就是这个意思吧。 好歹错都归咎当风若痕的头上去了,其实向来风若痕也知道,女人真的是复杂都难以对付的。 大多时候,他懒得开口,用身体去例行。 再说,能让他给几分薄面的女人实在少之又少。 可不凑巧,今天这儿都到齐了。 贺兰沁儿也被闹出了毛病,这会想,且不管风若痕到底有没有弄清她的真身,先把花殇治了再说! 端出委屈的样子就道,“王爷好心替兰沁做主,兰沁心里不甚感激,可我已经原谅这两位,花总管为何再三执着,到底要如何做才满意?才叫做知趣呢?兰沁真的不知道,还请花总管指点。” “你这样说好像是我在勉强你?!”花殇话音平地窜了八丈高。 沁儿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不是?” 风若痕额角一抽,现在是怎样? 两个女人吵架? “去准备饭菜。”冷不丁,他就对侍候在旁边的丫鬟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 几个丫鬟僵了一僵,一时没反映过来,风若痕皱了眉头,对地上跪得腿麻的女人随意拂袖,“都下去吧。” 这事就算了了。 然后轻描淡写的丢下句‘本王在这里午膳’就自顾自的踱进书苑去。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片刻恍然,他风若痕才是‘化干戈为玉帛’的高手! 王爷在乎的女人(六) 王府里最大的那个开了口,跪了一早差点没冻死的两个女人如蒙大赦,爬起来互相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了。 贺兰沁儿瞥了花殇一眼,觉得再吵下去也没意思,闷声不吭,转身进了书苑。 也不知道风若痕早朝遇到什么奇事,居然要和她一起用午膳。 那叫一个怪哉! 她的身份他定然起了疑,如何都要过招之后心中才有个数。 自己都顾不上,哪还有心思和人斗嘴。 留下一干下人站在花殇后面,见那抱着暖手炉的总管大人背影都是恨恨的,都不敢上前吱声,她那个脾气,任谁都怕招惹。 干耗了小会,也不知人在想些什么,猛然回神自己愣怔了下,解咒回头怒道,“还不去准备午膳?!都杵在这里干什么?” 丫鬟们立刻垂头远走,心里默默哀悼:这实在是太凶了。 花殇气,但更为担心一件事情。 风若痕对兰沁的态度转变得太快了。 若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何许那么在乎? 怕就怕他还为弄清楚她的真实身份,就自乱阵脚中了圈套,他是有多想念那个人,花殇比谁都看得真切。 眼下看来,想从兰沁嘴里套话简直比登天还难。 其实,要试出她是不是贺兰沁儿,法子还是有很多的。 只不过,需要寻个比较靠谱的。 花殇正在思绪之中,身后来了司空韵的贴身丫鬟珠儿。 “总管,我家主子命奴婢将太妃冥诞的法事所需单子交给您,您过目后如果没有大碍就照着上面的东西采购了。” 点了点头,接过那小厚本册子,心里已经嘀咕起来。 佳璃太妃,她和风若痕的娘亲,受尽傲帝一生宠爱,最后,居然和禁宫侍卫相爱了。 还生下她。 本是株连九族的罪,没想只被幽禁冷宫,最后郁郁寡欢而死。 死了也就罢了,竟然每年冥诞还能按照已逝太后那般规格置办,风家的男人,都被所谓的‘爱’冲昏了头脑么? 王爷在乎的女人(七) 珠儿见花殇盯着册子第一页发愣,还冷笑出来,人是觉得有些发毛。 她跟司空韵的时间长,知道花殇和风若痕的关系,这次要不是司空家负责置办太妃冥诞的物件,也轮不到她跑这一趟。 总觉得花殇和风若痕有某种共通之处。 不近人情,还有令人说不出来的……冷。 “总管,您看有问题么?”硬着头皮,小心翼翼的问,“若是没有问题,奴婢就回去复命了,明日我家大公子就去璃晓宫打点一二。” 花殇回神,眼神忽闪了下,“明日你家公子何时进宫?” “午后便去。” “哦,那我也进宫一趟吧。”轻巧的说完后,把册子还给珠儿,花殇脸上放晴,阴恻恻的笑着走了。 想要试兰沁,最好的法子不就是带她进宫? 她如果真是贺兰沁儿,隐瞒身份接近风若痕,也不过是为了宫里那个人罢了。 如果只是奸细,那更加好办,快刀斩乱麻,早点杀了她,早点断了他们王爷的那点不舍之情。 …… 书苑内,风若痕坐在沁儿才收拾好的软塌上,品着丫鬟送上来的香茶,面色如常,看不出人在思绪,还是踌躇。 总之,目光没放到随后进来的人身上。 那女子则站在他斜对面不远的地方,保持着不到一丈的距离。 不走过去,不说话,房间里就他们二人,顿觉压抑起来。 他不看她,她到大大方方的打量起他来。 这个人,白天似乎喜欢穿深色的衣服,紫黑的袍子衬托得那张冷峻的脸越发英气逼人,可惜,就是怎么看怎么不近人情。 “刚才多谢王爷解围。” 反正人都来了,稳当的坐在这里,沁儿干脆笑着道谢,起个话头,看人到底是为何而来。 风若痕抬起眼眸深深望她一眼,波澜无惊的,“你不是把本王当靠山?” 她不解,正准备问个所以然,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对话,微张的小嘴颤了下。 顿觉吃瘪,无言。 王爷在乎的女人(八) 他似是而非的态度,让她满头雾水。 本该是他试探她不对么? 怎么这会成了她去猜他了? 还是说,只要有人要求风若痕,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做那个人的靠山? 她没胆子这样试探着问出来。 担心真要这般问了,没准他还会说出什么让你吐血的回答。 到时候你要怎么收场! 贺兰沁儿站在原地好一顿眨眼不可思议,就说了那么简单的一句话,已经感到挫败不已。 风若痕悄无声息的扫了她一眼,拿起茶杯浅抿一口,不动声色的掩去嘴角一丝淡笑。 两个人再没交流。 隔了好大一会儿,丫鬟们齐齐的将午膳上上来,而后安静的退下,风若痕还坐在榻上,手上的书是昨天司空韵的下人来收捡时,沁儿特意挑选来解乏的。 仿佛对了那个男人的胃口。 不自觉就会荡漾出碧波的杏眼扫向那桌可口的佳肴,贺兰沁儿平生第一次觉得似乎事件艰难的事情。 安静了会,风若痕放下书站起来,走到桌前自顾的坐下,拿起筷子的同时,眼眸淡淡的看着站着半步未挪的女子问,“不吃么?” 她望过去,大眼睛里问的是:我可以和你一起吃饭? 那不是大不敬么? 他脸色无常,但眼睛里仿佛有笑意,“不饿?” “怎么可能——不饿……”她又想冲他吼,毕竟没有夜色掩盖他的神采,替她壮胆,嚷出一半的话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低头,深觉自己跌入一个看不见的圈套里。 明显的让步,让风若痕眼底那丝笑意彻底呈现在嘴角边缘,“本王需要知道,你有什么本事让本王做你的靠山。”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午膳时间。” 沁儿心头一动,慢吞吞的走过去坐在他对面,一边提防着,一边笑着问,“不知王爷想考我些什么?” 她定然知无不言。 这算得上是另类的试探么? 如果只是这样,她挺愿意和他吃完这顿饭的。 王爷在乎的女人(九) 按照她自己的那番话,风若痕自然从朱雀国问起。 两个人从朱雀民生聊到朱雀皇的治理之道,这个国家虽然算不上六国中最强,势力也能算上个中坚,不容人忽视。 即便四年前进犯风国被风若痕领兵击得溃不成军,国力却未损耗太多。 统治那片土地的男人虽然暴虐成性,但国事却有条不紊,令人难以钻到空子。 王府为风若痕准备的午膳很清淡,倒是对贺兰沁儿的胃口,毕竟曾经和眼前人也算朝夕相对过,不到盏茶的功夫,便不再想其他,专心说出她的见解。 “风国和朱雀毗邻,加上朱雀皇自来野心不小,早晚都会再度挥军,威胁到风国。” 她亲眼见过那个男人的手段,宁可舍弃偏院贫瘠的土地上的子民,也要巩固帝都皇权政治的中心。 他的城池固若金汤,军队铁血勇猛,蓄势待发,随时准备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风若痕只管听,不多加评论,安静惯了。 况且说了给这女子午膳时间说话,他自个儿会在心里排除筛选。 见他不语,贺兰沁儿又继续说,“不过朱雀有个硬伤,能够种植的土地不多,每年无论收成如何丰盛,还是紧缺,所以真要打起仗来,不但要兵强马壮,统帅才智过人,还有……” 她貌似真是酒足饭饱疑似壮胆,对风若痕眨眨眼笑道,“粮草补给充足。” “如此~”那方人终于开了金口,接得顺风顺水,“立春之后,你随本王一同南下。” 原本得意喝汤等着夸奖的人被结实的呛到—— 不雅的咳了半响,风若痕已经起身走到门口。 “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去?”她知道风国有习俗,每隔四年风帝陛下都要亲自南下检验南方作物,如今摄政王当权,这件要务自然落到风若痕头上。 可是她跟他一起走的话,一去便是三个月。 到时候爹爹都追来了,还怎么进宫去救风曜? 入宫,再见风曜(一) 还有半个月立春。 风都的天气转变得很快,极寒之后,暖阳普照,没几天树枝就会发出新芽。 沁儿追问风若痕的话他当然不会回答,不带她远离这个地方,又怎么断了她时刻想入宫去见那个人的心思? 书苑里,置身书堆的女子眉间打结,苦闷又心烦。 直觉告诉她,风若痕午膳时那根本不是在考她,而是…… 下套么? 引她说出那些话,然后借机把她带到离风都很远的地方。 会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 他,识破她了。 他识破她,却没有拆穿,这能代表什么呢? 垂头,叹息,顺手将拾起翻过,觉得没有用的书放到左侧的书筐里去。 思绪继续…… 就算发现了又如何呢? 这不是她来前就预料到的事情吗? 他不拆穿,她就咬紧了牙打死也不说出来,目的只有一个——进宫,把风曜带出来。 她深知,此生与风若痕,不是同类人。 所以风若痕的心思,她不想也不愿意去猜。 立春后南下的事情,必须想办法推脱,或者在这之前找机会入宫。 定了心思,贺兰沁儿便埋首与书苑里狼藉的书海,整理。 从小她就喜欢与书为伴,这里虽不是真正的家,大概立春前,可以把所有的书归置好吧。 …… 郁闷了一天一夜,没想到进宫的机会来得这样快。 “总管说沁姑娘见多识广,午时后请您一道入宫,进藏经阁挑选经纶典籍,为太妃冥诞做准备。” 丫鬟将话如实带到,听完沁儿按捺着问,“我的身份也可以入宫吗?王爷可准许?” “总管说了,沁姑娘只管与她进宫便是,其他不用多管。” 那意思就是花殇想瞒着风若痕试她贺兰沁儿咯? 不管花殇意在为何,这绝对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无法救出风曜,见一面也是好的。 “请转告总管,兰沁会好好准备的。” 入宫,再见风曜(二) 再怎么说,兰沁是被风若痕从青楼带回来的女子,身份低下。 花殇为了试她,竟然带她入宫为已逝太妃的法事挑选诵读经典,实在太乱来了。 不过转念一想,大概花殇并不喜欢那个赐予她生命的女人。 否则怎么会如此不上心?更甚可以说——压根没有当回事。 虽然这次进宫有风险,但对付花殇不让她发现,还是绰绰有余的。 所以午后,沁儿特意收拾了一番,换了身庄重又不招摇的衣裳,进了王府去皇宫的马车。 风都城的大街小巷无论何时都热闹非常。 像沁儿这样好动的女子,让她整日的收拾那些书籍,着实憋坏了心性。 难得出来一次,顾不上花殇坐在身旁,伸手揽起链子,好奇的望着外面的车水马龙。 风国的帝都古老而又生机勃勃。 先祖将这座城市的街道和房舍按照‘井田’划分,修建得十分规整,以皇宫为中心向外扩散,有了如今的规模。 虽是严冬,从车内望出去,做生意的小贩热乎的吆喝着,穿着厚厚冬衣的孩子们成群围在杂耍那处哄闹,不自觉想起第一次悄悄跟风曜和风若痕出宫的情景。 那时沁儿入宫三个月,已经和风曜熟络。 出宫自然是被他煽动的结果,小沁儿许久没有见到爹爹,深刻挣扎过后,还是跟在太子殿下身后,屁颠颠走过冷宫的后门。 到底还是小孩子,在宫里被规矩约束,一旦出了宫便全然放松开,尤其见到好久没吃过的冰糖葫芦,咬着手指头便站着不愿意走了。 风曜虽然从太监那里拿到大把碎银子和银票,可却说那东西不干净,不给她吃。 太子啊…… 那时沁儿觉得风曜真是……小气。 可他是太子,贺兰沁儿怎么敢把心底话说出来。 念念不舍的再度挪步,忽而眼前一晃,冷冷酷酷的风若痕将一串冰糖葫芦递给她,什么也没说。 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贺兰沁儿开始觉得,二殿下,没有想象般难相处。 入宫,再见风曜(三) 风若痕…… 他从来都沉默得可以,初见时对小沁儿横眉冷对,冷嘲热讽,距离感横生。 可是日子长了,皇宫里加上风曜,他们三人便自然而然的成了玩伴。 那位寡言的二殿下,也不知在什么时候默不作声的将她认可。 她想,可能,或许,就是从那串糖葫芦开始的吧…… 小时候是多么的单纯。 想起这几日风若痕对她变幻莫测的态度,只觉人越发的复杂难以招架。 到底在他面前,我还能强撑多久呢? “原来沁姑娘对我们风都城这么感兴趣。” 一时间想得太入神,花殇蕴含深意的话将人生生从久远的思绪里拉回来。 微愣,看向身侧的人,沁儿笑着,还没开口,花殇亦是笑着道,“入乡随俗对不对?” 绽放从容微笑,点头,“那是自然。” 浅浅的做着呼吸,看来有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所以,还是谨慎些罢。 不多时进了皇宫。 和多年前一样守卫森严。 况且前几天武珈太子还派死士闯入,重重的检查让花殇都不满的皱起眉头。 风都的皇宫,处理政事的前殿、祖庙、还有御书房和各种意义非凡的大殿都巍峨宏伟,后往的三宫六院,皇子们居住的地方,处处精细巧夺天工。 在正宫门前换了宫里的软轿,走了会,便要步行。 这里和沁儿记忆里差别不大,兴修了几座宫殿,花草树木,一砖一瓦,无不渗透着皇族的气息。 花殇领着两个从王府带来的丫鬟和沁儿,扬着下巴,笔直往藏经阁去。 沿路的宫女太监,见到她便弯身行礼,恐怕她的身份早就被人所知,不过无人敢拿出来探究挑刺罢了。 说到底太妃是风若痕和花殇的亲娘,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的家事。 不过今天花殇有心要试探自己,所以沁儿心里细细盘算着,她一定会制造让自己见到风曜的时机。 刚想完,忽听身后刚穿过的小花园传来一个声音—— 入宫,再见风曜(四) “陛下,起风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陛下……? 就在她还在怀疑自己是否听错时,一个醇厚的男声缓缓响起…… 他好似对身旁的人说,“你不觉得今天的天气很好吗?快要立春,这些梨树又要发芽开花了。” 沁儿心里猛的一颤,差点断了呼吸! 关心他的小太监接着他的话,恭恭敬敬的说,“陛下宽厚,宫里的工匠们对花草加护得极好。” “是吗?”那把声音温煦沙哑。 褪去了曾经年少的浮华和傲气。 而今是如此沉稳,且妥协。 风曜就在身后吗?他看见自己了吗? 她好想转身看一眼,差点转身,哪怕只看一眼。 这么多年,他有哪些改变? 眉宇间是否依旧俊朗如阳光般闪耀?眼眸里是否闪耀着孩童的顽皮?鼻梁有没有像年少时他自己期待的那般长得挺拔?墨色的发是否依旧飞扬,举手投足依旧轻佻却让人厌不起来。 她只能猜想着,面上沉静如水,微低着头,从容不迫的随着花殇的步子,远离他…… 她知道那是花殇的诡计。 若是现在回头,也许一眼化成永别。 然就在那阵对话声越拉越远时,花殇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在狭长的回廊内绕了一个弯,带着随行的人向远处花园里,站在光秃秃的梨树下的那个男子行礼。 “花殇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终归自己的哥哥掌控着大权,花殇连跪拜之礼都省去了,微微弯下腰,这便是对风国皇帝的礼节。 沁儿暗自心疼着,跟随另外两个丫鬟把头埋下,再悄然用狭窄的余光探望。 风曜本来没有注意这方长廊里的人,听到花殇的声音,淡然的目光才移了过来。 见到这女子,他好像脸色又放柔了些,信步走到她面前,声音更加温和,“早就说过见到朕不必行这些繁琐的礼节,今日进宫是为太妃冥诞吗?” 入宫,再见风曜(五) 这个笨蛋! 贺兰沁儿眉头轻颤,心里暗骂风曜对花殇那么好做什么? 人家根本就没把你当回事,说话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温柔了? 向上抬起的余光悄悄看着三米外正对的花殇的男人。 他与年少时比起来,更加稳重,更加成熟,更富有成熟男子的魅力和气息。 只是他的眼中再没了曾经的犀利与傲气,笼中鸟,也不过如此了吧。 他没有穿着金灿灿的龙袍,而是一身清淡的白,宽大的袖子和衣摆有水墨画一般的勾勒,简简单单,好像一个洒脱的文人。 似乎即便做笼中鸟,他也依旧无怨无悔。 他还是年少那个样子,对谁都友好没有敌意。 就听他与花殇似乎很熟络的对话。 “是呢,本不该我入宫的,昨日摩罗船王派来使节,王爷不是去接见了么,那个船王也不知道打什么注意。” 听得出来花殇是无心之失,即便她有心拿风曜试贺兰沁儿,想深一层,恐怕今天在这里相遇都有可能是她刻意的安排。 但沁儿就是听得出来,比起她对待别人的刻薄,花殇对风曜的态度绝对算得上温和。 装出来的吗? 可她刚才都没有行见到帝王的跪拜之礼。 风曜对国事有排斥的回避感,一听花殇说起摩罗船王之类的事情,就淡淡移开了视线,不自觉就放到沁儿身上。 “她是……?” 她没有穿丫鬟的服侍,她很美,眼神深处有他所熟悉的影子。 就在他看向她的同时,似乎有一刹那,她也是在看他的。 见风曜将目光放到兰沁身上,花殇盈盈一笑,大方介绍道,“她是王爷的人,名叫‘兰沁’,从朱雀国来,见多识广,尤对经纶典籍了解,所以这次特地带她入宫,为太妃冥诞挑选诵读的经典。” “兰……沁……”咀嚼着她的名字,目光平静的注视着她,忽然风曜好像想起什么,对花殇笑道,“你也太乱来了!” 入宫,再见风曜(六) 他嗔怪她,是知道了‘兰沁’的来历。 风若痕是摄政王,风曜的弟弟,即便风曜被囚禁在深宫之中,弟弟从青楼带回个女子到王府里去,人传人,风声总会传进他的耳朵里。 所以风曜嗔怪花殇乱来,话音里没有半点责备,反而溺爱与不知从哪里来的纵容更多一些。 这三言两语,足够让沁儿难受。 打心底的难受到极点。 他没有认出她,还把她当作是……青楼女子。 “兰沁是吗?”眸色淡淡的打量着她,风曜温和的说,“既然难得入宫,一会在宫里用晚膳吧,诚心为太妃挑选经典,算做朕给你的赏赐。” 沁儿低下头,恭敬谢过,花殇又添油加醋的说,“陛下有没有觉得兰沁很美?王爷可是宠她得很呢!” “是吗?”风曜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再次细细望了沁儿一会,然后展眉笑着说,“果然是个美人。” 那话里的意思,好像在说:风若痕真是艳福不浅! 如此,沁儿也只能暗自心里苦涩,面上强制露出知书达理的表情。 偏偏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一阵女子呼痛的声音。 众人循声看过去,一个穿戴华丽长相俊俏的女子跌在积雪融化又结成冰的地面上,疼得咬唇皱眉,看她的方向,显然是冲着他们这里来的。 见状风曜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举步走过去,大手一伸将人捞起来,揽进怀中就不放了。 神色是难得的柔和,“爱妃怎么如此不小心?” 他怀中的女子撇撇嘴,难为情道,“还不是老远看到陛下,心头一急,没注意脚下,不小心摔了,真丢人……” 说罢就垂头做懊恼的样子,模样很是惹人怜惜喜欢。 接着便是风曜放声朗笑。 远远看着那幕的恩爱,贺兰沁儿心都要滴出血来,花殇则轻松一句‘走了’,带着人往藏经阁走去。 可是沁儿的脚,好像在地上生了根。 如何都迈不出去了…… 入宫,再见风曜(七) 他有了心爱的人了。 这是贺兰沁儿在瞒着爹爹只身来到这里时从未想过的问题。 她一心执着的想要将心上人从那牢笼中救出。 未想过他再是笼中鸟,也还是风国的皇帝。 皇帝定然有三宫六院佳丽无数,那么这空白的四年,出现一个与之心意相通的又有什么不可以? 僵硬的站在回廊中,看着那幕恩爱的画面。 花殇说她美得令人生出畏惧的忧虑,连风若痕最初在青楼也是看上她的外表。 可是风曜,竟然连看都不屑看自己一眼。 柔和的目光只给与怀中那名女子。 讽刺的是,她身上的白狐裘袍子,居然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丽娘……一早就知道了吧。 她站在这里,有种被一击即中的溃败感。 哪里还顾及得了花殇走了多远,会不会察觉,她的身份会不会暴露。 无所谓了…… 以为花殇的试探是给自己制造了见到风曜的机会,自作聪明的觉得骗不过风若痕至少能骗过存心想要设计自己的人。 却料不到最意外的,是她千方百计进入皇宫见到的人,早就将一厢柔情给了他人。 冷冽的寒风扫过,心如死灰…… 转眼间花殇带着丫鬟走了十几步的距离,浑然觉得身后少了点什么,就在她回头的同时! 丽娘突然出现在沁儿面前,亲昵的拉着她的手套起近乎来。 “沁姑娘!你怎么在这里?”那话音里,满是惊讶,还附加着些不确定。 分明就是在诧异:这女子的身份,怎么进得来宫里? 贺兰沁儿还沉浸在被抛下的伤感中,看着风曜搂着那名女子离开,只觉自己成了彻底多余的人。 眼泪就要夺眶时,手生生被突兀出现的人抓住了。 “丽姐姐!我……”她满肚子委屈正找不到人倾诉,话说到一半,丽娘冲她使了个眼色,使劲捏了捏她的手,硬是把她那点眼泪捏了回去! 入宫,再见风曜(八) “丽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快立春了,今日我特地进宫送女官春衣的图样,真巧,你什么会在这儿?” 花殇转身往回走时,那两个女子已经手交叠着手开始演起戏来。 趁她还未走近,丽娘咬牙低声嘱咐沁儿,“今日带你进来的人是什么心思你清楚得很!不管你刚才看到什么都必须给我安稳脱身,否则我出了宫门就派人去寻你爹回来!” 抬出了贺兰萧,沁儿立刻精神了,余光扫到走过来的花殇,立刻笑逐颜开,“都是拖花总管的福。” 走进,花殇见兰沁一脸淡定,顿时期待的表情散了几分。 “你们认识?” 放开沁儿手,丽娘对花殇福了福身,笑着道,“前几日王爷特地送沁姑娘到我那儿去,让我好生打扮,看来王爷对姑娘非同一般。” 她是演戏的老手,话里句句让人听了都好像会觉得别有用意。 这话没什么偏袒,加上刚才她‘惊诧’得足够,花殇也没有多加怀疑。 “可不是,咱们王爷可宠着我们沁姑娘了。” 闻言沁儿淡淡笑过,几人寒暄了几句,皇宫里便分道离开,各走各的了。 未曾发现,隔着流水假山的另一方,风若痕正巧与摩罗船王派来的使节游走到此处,刚才的那一幕,尽收眼底。 “……船王希望风王能亲自前往银沙海,如果风国能与我们船王达成协议,您能拥有最强的舰队,还……风王?风王?” 摩罗使节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才发现风若痕在看着别处,似乎走神了。 可是人将目光转过来时,依旧锐利无比,眸色灼人,“想与本王合作的是你们船王,你又凭什么认为本王一定会答应?” 更别说什么让他风若痕前往银沙海的话。 但凡能通过大型船只的水路,船王的势力都能延伸,风国虽然南面水运宽阔,但是主城腹地,安全得很。 任他战舰再厉害,不能上岸,风若痕又何许自降身价去巴结他? 入宫,再见风曜(九) 摩罗使节吃瘪,没想到这男人会回绝得如此狠历。 方才高涨的气势不由的降低了几分。 “我们船王从不上岸,这是诸国都知晓的铁则,但与风王合作的意向绝对大于其他国家,所以——” “王爷。”从旁跟随的司空遥时机刚好的断了摩罗使节的话,“久莲殿那边已经准备好酒菜歌舞。” 轻微点了点头,风若痕示意他带摩罗使节去,不愿再多与这方人有交流。 司空遥可是长袖善舞的高手,脸上漾着莫测的笑,向那几个使节摆了个‘请’的手势,“我们王爷要务在身,余下的时间由下官全权陪同,诸位使节大人,请随我来。” 风若痕不屑的态度和他贴身谋士的附和,两下三就让摩罗使节处于下风。 虽心有不甘,可摄政王的态度表明了:现在是你们来求我,决定权在我的手上。 几个使节讪讪的跟着司空遥走远,风若痕才对一旁候着的卢尤沉声,“叫花殇去御书房。” 说完他也举步离开了,留待无事可做的楚嘉,心里怪哉着~ 今日王爷还有别的要事么? 就算是对付摩罗使节的手腕,可……管花殇什么事? 如何看,都是之前锦鲤池对面发生的事情让风若痕上了心。 一把拽住走出两步的卢尤,楚嘉笑得极贼,“卢公公,跟在花殇身后的女子你认得么?看着真眼熟。” 那姿色,真让人过目难忘,很容易就想起一个人。 但……花殇为什么带她进宫? 卢尤往他视线那处看了眼,已然空荡荡半个人影都没了,就和他打起迷糊来,“楚将军说的是谁?方才花殇姑娘走得太快,身后跟了几人老奴都没看清楚。” “呵……”楚嘉冷笑了声,“是么~那真是不巧了。” 言毕脚下方向一转,往宫门那处走去。 摸着下巴,心思密集,那女子来历定然不简单。 本不想多管,连卢尤都有心掩饰,他还真好奇上了。 入宫,再见风曜(十) 花殇命丫鬟把兰沁带去藏经阁,自己往璃佳太妃的宫殿走去。 一边走,心里一边泛着嘀咕。 特地让小太监把风曜领到此处制造了个偶遇,可那女子看上去似乎一点反映都没有,难道她是奸细? 如果真的是贺兰沁儿,见到风曜和别的女子如此亲密更甚说是恩爱,不可能没点反应。 要么就是这人太忍得,要么~花殇还真猜不出她接近风若痕的动机了。 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卢尤那边派来人将她半路截下,传摄政王话到御书房候着。 心想这会可好了,刚才她是瞅见锦鲤池那边的人影的,什么脸色没看见,八成要跟她算账了吧。 没准她疑惑的事情,她那黑面神哥哥能给个答案。 转道去了御书房,果不其然摄政王的脸阴沉得可怕。 花殇就站在那排百褶门前静静看着他。 半响,气氛都被风若痕自个儿压得沉甸甸的了,才开口,“兰沁的事,你别再插手。” 空荡荡的御书房只有他们兄妹二人,说完那句近乎警告的话后,他就没在开腔,倚在书桌一侧看着手里的折子。 “她是贺兰沁儿,对不对?”花殇被他宠惯了,说话向来没大没小。 叫她别管就别管?凭什么?! 风若痕不语,眼睛直盯在手里奏折上,花殇离他站得远,自然看不到他脸上泛出的一层愠怒。 “如果她不是贺兰沁儿,那就是奸细。”走近两步,她眸色尖啸的看着他,“如果是奸细,接近你只有一个目的!” “所以你带她入宫试探真假?”他抬头看向那女子,眼里的光已经凝结成冰。 接收到那几缕厉色,花殇挺直了身板,“怎么?闲我多管闲事?” “这件事情我有分寸。” 这句话是风若痕最后的耐心,遗憾花殇没有罢休。 “我故意安排风曜和她见面,就想拆穿她,就算她是贺兰沁儿,她也不是为你回来的!” 入宫,再见风曜(十一) 空旷冰冷的书房,忽然响起突兀碎裂声,桌上精美的瓷器被掀翻在地。 风若痕发火,花殇也是害怕的。 心尖直打颤,站在原地不敢动了,嘴上却不消停。 低着头,眉间紧锁,固执起来其实与这世上唯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如出一辙,“我没说错!” 她担心的是有人利用风若痕唯一的弱点,然后轻而易举将他击溃。 “她是贺兰沁儿也罢了,不过是个女人,关在王府,绑在身边,用什么办法都无所谓,就怕她只是个奸细,你还留她在眼皮底下,这不是……” 不是自欺欺人是什么? 一股脑的说完,她脸气得涨红,一个是如此,两个也是如此,贺兰沁儿就那么好? 许久,风若痕似乎压抑了上涌的火气,起身走出书房,甩下两个轻描淡写的字。 “她是。” 她是贺兰沁儿,不是奸细。 当作肯定,也当作让花殇不要再多管此事的最后警告。 她是…… 脑子里仿佛回荡被鬼迷了心窍的兄长的话,不知何时卢尤从书房里面冒了出来。 似乎刚才二人的争吵都听了进去,躬身来到花殇身后劝解,“花殇姑娘放宽心,王爷心中自当有数的。” “她是贺兰沁儿……”当年是卢尤找到的花殇,所以兄妹两对这忠仆都能推心置腹。 “是又怎样?!”原地狠狠跺了两脚,“心都不在他身上,还不如永远别出现!” 在书房和风若痕吵得心里堵闷,花殇愤愤然的出宫回王府了。 走时想起还在藏经阁的女子,又想她可是他们家王爷的心头肉掌中宝,用得着她管么? 干脆甩手走人。 转眼间天色就渐渐暗了下来。 被人领到藏经阁,身旁空无一人后,沁儿整个人也静了。 呆呆的站在成排高耸的典籍前,她半步都未挪动过。 周遭暗潮的湿气很快将她冻僵,许久之后双腿也站到麻木。 忽然不知道为何而来…… 入宫,再见风曜(十二) 渐渐的,雕花的门窗外不在有光亮透进来。 往日肃穆庄严的藏经阁此时昏暗无光,鸦雀无声,压抑得极尽诡异。 贺兰沁儿一遍遍的反复想起风曜怀抱那名女子朗笑的画面。 还有四年前他们通的每一封书信。 那时他没有如约来找她,她只当出了什么事。 果然,不到足月风都便传来风若痕夺权兵变的消息。 那时候若不是爹爹阻止,恐怕她早就不顾一切闯入皇宫找他了。 可是她却被带到了更远的地方。 没有联系的四年里,一直是过往的回忆支撑她。 他明明对她承诺过的。 将皇位让给风若痕,他就来寻他们父女,等到自己行了成人之礼,他就娶她。 可是她却亲眼看到风曜,纵然被囚在幽幽深宫,依旧有疼爱的女子。 那个人,不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木门‘吱呀’的被人推开了。 小太监掌着灯提着膳盒走进来,本以为里面没人的,昏黄的灯光扫到一尾清影,人才确定真的有个女子在这里。 “沁姑娘,这是陛下赏赐给你的晚膳,天冷,请您到藏经阁偏殿用膳,奴才在就在外面等着,您要是挑完了经书,出来给奴才便是。” 把膳盒放在她脚边,又将墙边案上的烛台点亮。 贺兰沁儿低眉看着那个盒子,忽然冷声嘲笑起自己来,“费那么大劲来这里是为什么呢?” 心里千种滋味在反复纠缠。 不知出于何种心情,僵僵的蹲下去,伸手揭开膳盒的盖子,明灭的光线下,她看到那些熟悉的菜式,都是小时候在宫里时她最爱吃的。 不由一愣,就听还没走出去的小太监说,“这些都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菜式。” 那么…… 他知道是她吗? 握着膳盒盖子的手都颤了起来,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心里在激荡。 是了,风曜今天认出她了,所以,后来他是在演戏给他们看么?! 你我都是戏中人(一) 宫里的食谱,每隔一季就要全然换新。 贺兰沁儿初时入宫才六岁,平日里跟随两名皇子读书玩耍,都未表现出小孩子的心性。 唯独在吃上,她就是长了一张小馋猫的嘴。 开始风曜也觉得,这个小家伙太过老成,是被那些规矩约束得太好了,他还隐隐的为她担心,怕她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 直到某天发现沁儿对着一盘精致的松露点心发着呆流口水,风曜惊喜的觉得自己找到了某些难能可贵。 也是自那以后,松露糕成了一年四季都不会被换掉的美食之一。 岁月莽莽,没想到现在这碟曾经让她眼馋的点心,竟然成了他悄然告知她‘我还记得’的信息。 除了松露点心,其他的小菜都是她最喜欢吃的…… 跪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贺兰沁儿欲哭无泪,心里酸涩又甜蜜。 独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抱着膳盒走到偏殿。 深宫中仿佛每个角落都被冷漠充斥,冰冷,丝毫没有感情。 沁儿环视了四周一圈,纵然她比普通娇弱的女子多出一身武艺可以保护自己,而心却在此刻无比荒凉。 埋着头拿起筷子,一边掉眼泪一边往嘴里塞食物。 她要把风曜带走,一定! 藏经阁外,风若痕站在敞开的百褶门侧,默默看着远处偏殿里那抹人影沉默进食。 他看到她精美的侧脸很是倔强,晶莹闪烁的液体滚落而下,目光灼灼,好似坚定不移。 他的神情,不自觉的深沉起来。 “王爷,这……”卢尤候在风若痕身后,手里也提着个同样从御膳房拿来的膳盒,里面的菜式,与里面贺兰沁儿手里拿到的那个完全无差。 还需要拿进去吗? 风若痕冷芒不减的脸上毫无表情,罢了抬手轻轻一挥,“拿下去吧。” 眼睛,始终盯在贺兰沁儿身上。 心中少有的疑惑。 为什么,那个人会是风曜呢? 你我都是戏中人(二) 艰难的吃完了晚饭,沁儿拿着烛台随意挑选了两本经典,走出去交给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小太监。 反正今天她被带来此的目的也不是真的为了给已逝太妃歌功颂德。 谁会深究她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走出去,却是风若痕不知何时站在那处。 清冷的夜,月亮特别大,四下空空如也,他披着件黑色的裘皮大衣,脚下衣摆处露出富贵深沉的紫,贵气难掩。 那双幽幽深眸,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贺兰沁儿,目光沉而浓稠。 “王爷该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吧?”微微愣过之后,沁儿红着眼睛对他笑起来。 没心没肺。 风若痕也笑了,冷冰冰的讽笑。 他非常之清楚,面对他,她永远都穿着坚硬的盔甲。 不会在他面前露出一丝软弱。 他心底是有气的,可是看到她被冻得脸色苍白,眼睛鼻子却红彤彤,心里又生出该死的窒闷感。 在贺兰沁儿快走近自己时一言不发的转身,举步往宫外走,身后的女子追问,“现在出宫吗?” “不然你还想留在这里?”冰冷的背影,浓烈的讽刺。 她有资格留在这里? 沁儿记得宫里有规定,天黑之后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皇宫,否则就是个‘死’。 恐是这规矩在风若痕当权后于他来说形同虚设,所以问完她就觉得有些多余了,没想到得这男人一句浓浓讽刺的回答。 顿时胸口又添了几分堵闷,冲着风若痕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他走在前面,不巧从月亮将拉长的倒影里看得清清楚楚。 本来……或许放在昨天,他怎么会同她计较那么多? 可是偏偏在他看到她见了风曜之后,故作坚强,在他面前伪装之后,越发的生气。 脚下一顿,猛然转身,把身后的小人儿吓得不轻! 风若痕死死的瞪着她,情绪少有的外露,咬牙切齿的说,“兰沁,不管你接近本王有什么目的,你可要瞒住了!” 你我都是戏中人(三) 沁儿一直跟在他身后三、四米的距离,心里怨愤的对他的背影鬼画符。 哪里晓得这人突然就转身,她只顾着敛住面上的表情,脚下步子没收住,愣愣冲了上去,眨眼之间就与他近在咫尺。 这是她与他再见之后,第一次见到风若痕眼中有熊熊燃烧的怒火。 想要将她即刻焚烧殆尽。 她微怔,他充满胁迫与霸气的话就穿刺进她耳中。 他说,“兰沁,不管你接近本王有什么目的,你可要瞒住了,否则——” “否则?”有一瞬间,她的心好像停止跳动,之后便是空荡荡的一片,再无任何惧怕可言。 “否则你会把我怎么样呢?”她挑衅的扬起下巴回瞪他,“杀了我?” 大不了,不就是被他夺去一条命,你还能奈我何? 贺兰沁儿太小看风若痕了。 闻她无惧的一句话,他脸上的冷笑更肆意张狂,“对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他忽然轻描淡写的问,眯起的狭长眼眸里危险的光肆意。 沁儿不由自主的颤了下,死咬住下唇。 他清俊冷冽的面容被月光照得发白,更加无情,看到她紧张的样子,眉头便随之舒展开。 “好像我还没有送你见面礼,你想从我这里要什么?绝望?还是生不如死?” 这些他都乐于给与,生来就是为了摧毁。 不带丝毫感情的话语回响在幽幽深宫,犹如从地狱飘忽传出,附加着无与伦比的暴虐和杀戮。 差池之间,灰飞烟灭。 贺兰沁儿被他吓到了,就地倒退了两步,又生生被他有力的臂膀拽了回来,凑近那张俊美却冷酷的面容,差点窒息过去! “这世上没有本王办不到的事,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嗯?” 她瞪大了惊恐的眼睛盯着他看,半响如他所愿的将头点了点,他才放开她,继续沿着宽阔平坦,且毫无生气的大道缓缓行向宫外。 你我都是戏中人(四) 马车从皇宫侧门驶了出来,大街上寂静无声。 别说人,连个鬼影都没有。 滚滚车轮声仿佛回荡在整个风都城的上空。 万籁俱寂的覆灭感牢牢的把马车里的两个人缠绕,相对坐着,谁也不说话。 风若痕微合着双眸,眉间有浅浅的褶子,好像在思考,又好像在闭目养神。 总而言之现在他在她眼里,害怕多过于任何。 而她于他来说,充满谎言。 究竟为什么没有拆穿她,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贺兰沁儿埋首折腾着自己的手指头,难得露出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 刚被坐在对面的人威胁完,心里能好过到哪里去? 她越发不懂他了。 或者说,从六岁那年第一次见到风若痕,她从未看懂他过。 再见到这几天,从开始的接近、隐藏,到后来的怀疑、试探…… 无数次她想告诉他自己就是贺兰沁儿,然后大声质问,为什么要把风曜囚禁?为什么要夺权?为什么要做风国的摄政王? 可每次反复思绪过后,她都抱着一丝丝侥幸。 倘若让她抓住一个绝佳的机会,将深宫里的风曜带出去,他们逃出生天,找个偏僻的地方避世隐居,相守到白头。 管它天下谁家姓,从此与世事再无瓜葛。 但是她怕,一旦说出来便是覆水难收。 她怕风若痕知道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然后……毫不留情的剥夺。 怀着复杂慎密的心思,勉勉强强的把戏演下去。 你不问,我亦不说。 …… 夜很深了,马车踢踢踏踏的往风王府行去,坐在车前的车夫勾着背长长的打了个呵欠,忽听到什么划破长空的声音—— 人还没有反映过来,锋利的箭从暗处射出来,眨眼之间穿透他的心脏!一条命就这么没了,歪歪的栽倒在路边。 马儿受到惊吓,即刻偏了方向。 车内的两人立刻警觉,顾不得刚才谁还威胁过谁,谁有瞒了谁什么。 你我都是戏中人(五) 这里可是风都城,居然就被人明目张胆的刺杀。 贺兰沁儿正想掀起车帘向外探望,伸出去一半的手被风若痕眼疾手快的抓了回来,随把人往下扯低按住她的头,几只长箭便穿破了车,刺穿刚才她坐的位置。 心里低呼了一声,是她太大意了! 下意识看向风若痕想道谢,得到的却是一记冰冷的眼风。 像是在警告她不要拖后腿。 她嗔怒,此等危机关头,能不能活命都是回事,当然要图了心里痛快。 “没想到天下间还有如此胆大包天的人,不知是谁想要王爷的命呢?”讽刺完,绝色佳人便甜甜的笑开了。 风若痕显然也压抑会在自己的势力中心被人当作活靶,当下冷着脸近距离飞了这不怕死的小女人几把锋利的眼刀,“说不定和前日进宫行刺的刺客是一路人,你说呢?” 被将了一军,沁儿面色骤沉,顺手拔起身边的一只箭扫了眼便道,“朱雀?看来王爷当日的仁慈让人钻了大大的空子吖。” 他冷眼一眯,“你确定是朱雀国所为?” “我确定不是!” 破空的长箭呼啸着密密麻麻的把马车扎成马蜂窝,马车剧烈颠簸着,不知道被狂躁的马儿带到了城中哪处。 外面的人,大有要把车内的人结果在此的意图。 风若痕和贺兰沁儿,竟然还在好心情的分析着来人身份。 “为何不是?”他追问,捏住她臂膀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她若说错,定然要重罚。 被风若痕捏得手发麻,那女子皱了皱眉头,不满的叫嚣起来,“这不明摆着吗?有哪国要杀风国的摄政王会大大方方打着自己的旗号?” 明显有人利用朱雀皇,就算不能成事,至少祸引东江。 命悬一线,沁儿也不顾忌风若痕寡沉的脸色,张口便嘲讽,“真不知道这来刺杀的人是把朱雀皇当蠢才,还是把王爷你当笨蛋哦?” 你我都是戏中人(六) 果然,风若痕的脸黑透了,贺兰沁儿心里大呼快哉! 出了恶气,眼下便专注于保命。 大概是马车脱离了弓箭的射程范围,不再有长箭射来,只听数个脚步声沿着街道周边的砖瓦极快速的追随着车的去向,越来越近…… ‘砰砰——’沉重的两声。 车顶似乎被什么固定住! “现在怎么办?” 沁儿虽武功不弱,这些年跟着爹爹走南闯北,一直未遭遇这种亡命经历,只好‘不耻下问’身旁的男人。 “晓得怕了?”凤眼盯着车顶,风若痕好兴致的调侃她。 说完不给沁儿任何耍嘴皮子的时间,将她猛的提起,在外面的人还未掀开车顶前,先冲了出去—— 月黑风高夜,荒凉的西郊,斑驳树影间,鬼魅般的暗影在其中飘忽穿梭。 木片四散,伴随着马蹄声,车轮声,冷兵器出鞘声—— 顿时杀机汹涌,呼啸着向那二人袭来! “站着别动!”落地站稳,风若痕在沁儿耳边低吼了一声后,拔出不离身的佩剑,迎上攻来的黑衣人。 被强制命令不准动的人恼怒!跨出两步想去帮忙,眼前就被一片浓稠的红染透! 待她看清刚才还站在自己身边孤傲冷酷的男人,周身已然被杀气笼罩,暴戾绝狠,眸色腥红,长剑吞吐间便是一条人命,快得不着痕迹。 让呆立眼睁睁看着的人心惊肉跳,震惊得无法言喻。 一个个倒下的黑衣人,连死前最后一声痛呼都没有。 白芒忽闪之间,破了咽喉,掏了心窝,一招毙命,不留丝毫余地。 他纵身以寡敌众,却是胜券在握。 贺兰沁儿呆了,空有一身武功,可是说到杀人…… 她从未杀过人。 战争,死亡,她看得太多。 从未有今日眼前的一切更让她胆战心惊。 顷刻间,为数众多的黑衣人被斩杀得屈指可数,风若痕杀得疯狂,似在宣泄心中的怒,肃杀之气弥漫。 你我都是戏中人(七) 横七竖八的尸体倒在这片不大的空地上。 月影缭绕,血气四溢,更显得这方阴森可怖。 溃败的黑衣人,在纠缠住风若痕的同时,竟然转向攻击贺兰沁儿! 两个手持利剑的刺客凶光毕露,不知远处女子的身份,却不明原因的有了后知后觉。 她——对风若痕来说非同寻常! 交汇了狠历的眼色,齐齐将剑刃对准她! 贺兰沁儿还沉浸在风若痕嗜杀的恐惧和震惊里,直觉视线里有人不善的闯入,条件反射的运功一记犀利无比的掌风狠劈过去! 霎时两个靠近她的杀手倒退着飞出十几米,风若痕从身后利落的解决掉一个! 再看回那个刺客,已然凌空回身,掠燕般袭了回去! 沁儿纵后一仰,躲过一记必杀,刀尖从她咽喉滑过,丝毫距离,让远看着力所不能及的男人胸口一窒! 差点丢了魂! “杀了他!”对还僵站在那里只会躲避的女子大喝,风若痕挥舞着剑,暴怒! 可她哪里杀过人? 那一声震得她心都泄了几分底气。 对付一个黑衣人,她绰绰有余,反手扣住那方握剑的手,掌心发力便卸了人的武器,手脚倒是利落。 没想到才治住一个,其他同伙见风若痕当真紧张这女子,纷纷将矛头调转,齐心想要她的命! 眼看着她在刀光剑影里穿梭,他却被困在几丈外,一支暗箭猛地向沁儿飙去! 她几乎咬断了牙!生生避开当头剑刃,侧身余光间扫到那支直取性命的暗箭,被困在几个刺客中,根本无法脱身—— 千钧一发,风若痕飓风般勉强闯入困住她的杀阵,劈了那支划破她脸颊的冷箭,回身横扫,惊人的爆发力,瞬间放到剩下的杀手! 孑然一身冷傲血腥,狰红的双眸死死瞪着眼前的女人。 压迫的气氛,他的胸腔似乎沉寂了狂风暴雨,随时对她爆发。 “我……”沁儿也知道自己不还手,给人制造了杀他还有她的机会…… 你我都是戏中人(八) “对不起……” 明明她若出手杀了他们,也不至于弄得那么如此狼狈。 她也弄不懂,为什么自己没有杀人,反而要向风若痕道歉。 他冷哼了声,窒闷的胸腔差点爆裂! 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她的脸细细端详被暗箭划破的那侧,看了会才确定道,“箭上无毒。” 受了皮肉伤的女子倒没觉得什么,反倒是风若痕好像松了一口气。 看她愧疚的样子,也早就料到她没有杀过人了。 没有再多言,细细的抹去她面上的血渍,沁儿倒是颇为听话,不再纠结被他碰到。 夜又深了些,他的目光却不自觉的放得柔软。 忽然屏息嗤笑起来,“空有一身武功。” 沁儿早就无力,咬着下唇细声的回,“我从来没杀过人……” “所以就任人杀了你?”他凝视着她,越发觉得这个贺兰沁儿真是有趣。 对熟悉的人戒心十足,面对来历不明的刺客还存了善念不忍下杀手。 她不语,低着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可到底哪里做错了,她不明。 风若痕彻底心软了,忍不住提点她两句,“就凭你这样,还想利用本王成什么事?” “你是在教我做人要心狠手辣么?”她负气得很,却又不得不服气。 谁让他刚才救了自己一命。 “不。”风若痕沉声有力,“我是在教你要学会审时度势。” “受教。” 他却看她没有半点领悟的意思。 只差没气结! “你——” “我知道了……”抢在他发毛以前,沁儿低着头应声。 她也知道他这么说是为自己好,蓦地回想起之前在皇宫他威胁自己的那些话…… 长睫颤了颤,不可思议的盯着他! 彼时的风若痕,戾气不再。 他薄唇浅抿,低头默然的看着她,清冷的月光薄薄镀了一层在他面容上,霎时间仿佛温柔了好多。 你我都是戏中人(九) 那不是雄霸一方的男人会轻易流露出来的眼神。 与在花楼初见那天的冷漠和鄙夷截然不同。 竟然是怀着独一无二的柔情,这种感情,不是随便就能给与哪个女子的。 即便是在宫里那样威胁她,说出刻薄寡毒的语言,就在这刹那,贺兰沁儿相信那都不是出自他真心。 而是……他因为她做了某事动怒的结果。 风若痕要杀谁,太容易! 他要她生不如死,甚至不需要用语言去威胁。 一瞬间,贺兰沁儿恍然大悟! 他知道了! 惶惶然然的几天,过着猜测探心的日子。 一边心存侥幸,一边忐忑于是否将身份告知。 如今不必再庸人自扰,他……早就察觉了。 想来亦是,否则堂堂风国摄政王,哪里有足够的耐心陪你玩着小心思的游戏? 他只是念及旧情,还有她不敢想的那丝情义……纵容她。 如此而已。 “风若痕你……”她直勾勾的盯着他,答案呼之欲出。 她心里居然没有一次恐慌,反而有种‘终于’的释然。 隐瞒对于她来说太难,况且还是面对一个曾经熟悉的人。 只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是不是……”沁儿断续的说着不清楚的话,直视着风若痕,心跳愈发的快。 他不承认,也不否认,专注的看得她发毛。 是在等她亲口承认? 还是在想什么她所无法猜透的事情? 他的眸子向来很深,像浓稠化不开的黑墨,光都会被吸进。 当然,她也不例外。 那么……告诉她吗?把她心里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 还有她心里的疑问,他会回答她吧?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飞快的靠近,打断她紧张的思维,眨眼之间就离他们二人十几丈远。 看过去便见楚嘉领着一队兵马而来。 风若痕就在这时转身,用极低、极淡的声音对她说,“我说过了,瞒好你要隐瞒的事。” ——————下午发的章节,一直不显示,表示系统又抽了=.=悲剧啊! 你我都是戏中人(十) 瞒好了,别让他知道…… 风若痕……不想知道她来这里的原因。 …… 楚嘉等人闻讯一路追来,只见到地上七零八落的黑衣人尸体。 那绝狠的剑法与手段,让风国第一武将看了都倒抽一口凉气。 再见那名叫做兰沁的女子跟在风若痕身后默不作声,心里也明了了几分。 她的身份,大概,就是了吧。 那两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尤其风若痕,楚嘉清楚这定然无关今日突然冒出来的刺客。 而是他身后隐瞒了真相的人…… 细查之后,死掉的刺客统一的朱雀国刺客标记,明目张胆,亦或者说指向明确。 风若痕手段向来铁血,来人敢在风都明目张胆的行刺,在城里绝对有人接应。 不管对方是有意夺取他的性命,还是想借机挑起朱雀与风国的战事坐收渔翁之利,此事决计未完。 由他一手调教出来的手下,早就在人还未下任何命令前有条不紊的开始彻查来龙去脉。 如此在破晓时分回到王府,那边在得知风若痕遇袭后,整夜王府的灯就没有熄灭过,一干身份高等的女眷已经穿戴整齐的守在大堂。 见到风若痕回来了,花殇第一个冲上去关心,“没受伤吧?” 到底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妹,全然忘记白天才被兄长教训了一顿,自己是赌着气回来的。 整晚风若痕早就疲惫,尤其心被跟在身后的女人搅得混乱不堪。 未做回答,随意挥手示意他们都散去罢,忽而又想到什么,才开口淡淡吩咐一直端立着未做声的司空韵,“把她的脸处理下。” 这话一出,原本眼里满是关怀的花殇立刻垮了脸,狠狠瞪了沁儿一眼转身风似的冲回自己的居所了。 司空韵仿佛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就拉过那女子,温和的道,“沁姑娘就在我的韵庭住下吧。” 仔细打量了她面颊上被利刃划破的伤口,又说,“伤口不深,不会留下疤痕的。” 你我都是戏中人(十一) 直听到司空韵那句‘不会留下疤痕’,风若痕那冷冰冰紧绷着的背影好似才放松了些。 而后头也不回的踱步离开了。 贺兰沁儿隆起的眉头就没有舒展开过,哪里还有多余的小心思去留意自己的脸会不会留疤。 现在……怎么办呢? …… 韵庭是司空韵的居所,偌大王府内小小的别苑,和书苑一般大,格局精细自然是那破旧书苑不能比的。 司空韵为人一直和气,加上刚才见到风若痕对兰沁的态度,心里早就定了注意。 即便她不是贺兰沁儿,对那个男人来说亦是重要。 试探是没有了,叫小丫鬟拿来金创药打来水,亲自给兰沁处理伤口。 天边已经灰蒙蒙的亮起来,房内点着灯。 沁儿坐在司空韵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一夜的惊心动魄,还有刺客执剑对准自己的一幕幕不断回荡在脑海。 她在心底问自己,如果再遇到这样的事,她……会还手杀了他们吗? “沁姑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吧?” 细心的替她伤口上好药,司空韵便在沁儿身旁坐下了。 好似要和她聊聊。 微微点头,“死亡战争见多了,头一回遇到冲着自己来的,一时不知道怎么办好了。” 司空韵盈盈的笑,“吓到了?看你不像是胆小的人吖。” 和她说话,司空韵就是没有提防的自觉。 总感到面对这女子亲切得很,似乎能在她身上找到某种共鸣。 “是吓到了,不过不是被那些刺客吓到的。”沁儿口气有些自嘲。 “这话怎么说?”一般遇到这样的事,刀光剑影,不小心就送了命去,说不害怕是假的。 司空韵知道兰沁会武功,但未见过,她是柔弱女子的典范,根本无法想象那女子施展起来到底是多厉害。 你我都是戏中人(十二) 抬眼看她,沁儿的眼睛被桌案边闪烁的灯映衬得熠熠生光,波动的涟漪中有某种后怕。 说出来的话,却又有些轻描淡写,“本来我可以杀了他们,可我没有,结果~差点被他们杀了。” 司空韵脸色一僵,“沁姑娘,你——” 仿佛是陪着她惊心动魄了一遭,忽然她‘扑哧’笑出来,“难怪王爷脸色会那般差!” 她跟在风若痕身边的日子太久了,这样的暗杀遇到无数次。 本想今日好好安慰兰沁,毕竟女儿家都柔弱,血雨腥风里需要男人保护。 看到她精致的面颊被划伤,若是毁了容,怕一辈子就毁了。 哪晓得这女子对容貌不以为然,说出来的又是骇人得不得了的话。 那时风若痕定然被困住无法顾她周全,危急关头,她本可以好好保护自己,却因为心存善念给了他人趁虚而入的机会。 她自己倒是还在迷惘该不该动手,旁观的人可着急了。 司空韵乐不可支,似乎好久没这样笑过。 不对,是好久没有人能让风若痕如此恼怒无措! “哪里有那么好笑……” 沁儿微微发窘,心里清楚得很! 十年以前,贺兰沁儿只当风若痕是风国的皇子,不苟言笑、少年老成。 十年之后,她哪里晓得风国大权在握的摄政王会对自己是那般心思。 说到底,他们不过都是戏中人罢了。 “韵夫人……” “叫我韵儿吧。”这会,司空韵更加确定兰沁的真正身份了。 无非她隐藏得不好,而是风若痕身边的人都知道,贺兰沁儿对于他来说占据着何种地位。 “我们岁数大抵无差,在王府里说得上话的寥寥可数,你我以后做对知心人可好?” 沁儿面容和煦的笑着点头答应了,“韵儿,你也觉得我该杀了他们?” 司空韵不语,坚定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对面的女子也跟着沉了脸色,许久怅然道,“或许吧……”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一) 身处乱世,立场不同的人,站在敌对的那一方,他就必须是该死的。 初时贺兰沁儿目标简单,以为来到风都救出风曜,之后远走高飞便可以远离战争和灾祸。 不知不觉,却已经身陷囹圄,呆在风若痕身边,招来杀祸无数。 这次遇袭不会是最后一次,更不可能是仅有的一次。 “以前,我也不是很明白。”司空韵口气很淡,她的声音很舒服,让听的人不自觉放松心神。 “兰沁。”她轻轻的唤她问,“你有非做不可的事吗?” 沁儿嘴角飘出一丝浅笑,目光忽然放得深远,“有,否则我便不会来。” “那就是了。”司空韵站起来走到窗边,将打开透气的陵格窗合上,“既然有,那就不能死,若是人死了,怀着的那些信念也就成了空谈。” 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成了。 贺兰沁儿若有所想,而今风若痕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不点破的原因,她也清楚几分。 他不点穿她,留她在身边,越来越宽容,理由……只有一个。 “如果做成那件事要放弃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呢?”她忽然问司空韵。 那样重要的东西,比如是……自由。 风若痕的心思,其实并不难猜。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过,所以未察觉罢了。 她不确定,顺了他的意,是否他会答应她的要求。 即便如此,她回来的意义何在? 任他禁锢么? 这疑问仿佛是问到了重心,司空韵颇为感慨的答,“凡尘俗世里,身不由己太多了。” 早她就告诉过兰沁,她爱的人不是风若痕,无奈她是司空家小妾生的女儿,能被利用的价值,只有那么多。 “至少——”离开前,司空韵隐秘的说,“现在你被纵容着,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男人对谁如此。” 沁儿眉梢挑起,兴味缭绕,“好像来到王府之后,我的小心思越发多了。”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二) 兰沁,你从来就不糊涂,虽然现在你仿佛站在弱势,可是依我看来,你却处于上风。 无关你有没有小心思,而是看你愿不愿意去那样做罢了。 司空韵说完这些话,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贺兰沁儿眼珠子转了又转,朦胧中越发明媚。 那女子是在暗示她利用风若痕对自己的感情吗? 这……会不会太缺德? 再想到第一次见到司空韵时,她便明目张胆的说过,她爱的人可不是风若痕,加上今天的对话。 她能在风王府,不过是委曲求全罢了。 起身,随便用丫鬟送来的热水洗漱了下,沁儿和衣躺上床,天都快亮透了,哪里还有心思睡。 不管是暗示自己的司空韵,还是一直怀有敌意的花殇,贺兰沁儿从未将她们想得太复杂。 唯有风若痕…… 在真正静下来后,最为震撼自己的,是她才将察觉的他对她的感情。 原来,那个男人竟然对她有情。 更甚至——也许他做的一些,都是为了等她出现。 “我这不是……自投罗网么?” 大彻大悟之后,窗外洒进了一缕晨曦的阳光,阴霾的严冬似乎就要过去。 初春,他要带她南下。 ……远离风曜。 利用他的事,她做不出来。 可是到底该如何回应你呢? 风若痕…… 贺兰沁儿哪里睡得着? 大抵过了两个时辰,花殇便精神十足的寻上门来,笑里藏刀的邀沁儿陪她去个地方。 花殇能对着你笑,接下来决计不会发生好事。 所以沁儿自然不想跟她出去,开口推脱,“王爷准许我出王府么?” “你要想走这里没人拦得住你。”把干净的衣裳扔在床上,要她换下,“再说,你舍得走么?” 无言的把头轻摇,心想风若痕身边的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自然现在贺兰沁儿也不例外,拎起花殇扔在床上的衣服随意扫了一眼,不屑,“你的品味好差。”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三) 素白的冬衣,没有任何装饰,这能看出什么品味来? 沁儿不情愿同花殇出去,口气自然不好,她给她的明明是套丧服,多忌讳的东西。 如此,还是走到屏风后将衣服换上。 贺兰萧曾经被风国通缉过,而今还精神得很! 若是让他知道女儿穿奔丧的衣服,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子。 又想爹爹从银沙海回来看到家中她留下的回风都的书信,估计也气得不轻了。 贺兰沁儿是那种,能把纯白没有生气的丧服,都穿得艳丽的女人。 所以当她从屏风后走出来,花殇的眉头直皱了下,什么也没说,厌恶的眼神表明了一切。 她记得贺兰沁儿应该未到十八岁吧,成人礼都没有行,已经生得足够妖娆魅惑,比她这个…… “走吧,进宫。” 彻夜不眠,她知道这女子是为了谁而来,所以想赶她走,便要对症下药。 站在偌大的铜镜前未动,沁儿直白冷声的问,“进宫做什么?” 如果昨天是个试探,那么也够了。 走到门边的人翩然回头,身为女人,可算是笑得足够邪气,“当然是带你去认清你的处境。” …… 她们乘坐马车比昨天那辆低调了许多,从这一点便知道,花殇故意要瞒着风若痕。 也能证明,他是维护她的…… 今天天气难得放晴,暖阳四射,街上特别热闹。 沁儿无心再掀起车帘向外探望。 忽然没来由的想,此刻风若痕在做什么呢? 怎么会突然想到他呢? 大概她是怕他的吧…… 尤其他对自己的感情…… 于此,眉间的忧愁都多了好几分,无奈之余将目光放到与那男人有血缘之亲的女子身上。 花殇不长得很精细,可脾气太坏,又不爱笑,总让人觉得冷漠。 “你想问什么?”接收到沁儿疑惑的目光,她大方笑起来,很乐于回答她任何。 而笑容里的温度,却是冷的。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四) “我想知道——”贺兰沁儿想,或许能在她那里得到答案,“风若痕,为什么要……夺权?” 她问完,花殇眼色瞬间几变,看着沁儿,欲言又止。 最终那暗涌起伏的面颊平静了下来,恢复几许冷得漠然的笑容。 干脆的回答,“你自己去问他不就知道了?” …… 空置多年的璃佳太妃宫殿。 阳光穿透了门窗的缝隙,一缕一缕的洒进来,细微的灰尘在光束里飞扬,却好似画地为牢。 璃佳太妃的一生,神秘而又悲哀。 她是傲帝最爱的女人,是唯一敢为爱背叛他与皇权做对的女人,是被赐死之后还能享有受人祭拜资格的……皇家的女人。 站在被保存得与璃佳太妃生前未有任何改动的宫殿里,贺兰沁儿感觉到了无尽的悲凉。 六岁进宫时,这个女人刚被赐死不久。 深宫之中还久久留下了她那句‘为爱而亡终不悔’的遗言。 后来见到风若痕,沁儿以为他的冷漠是由此而来。 重新站在这里,她有了新的感悟,是否那本就是璃佳太妃的本性真传,风若痕如此,花殇亦是如此。 为达目的,宁可玉石俱焚。 许久之后外殿传来熟悉的男声与花殇的对话…… 风曜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但他对邀他来这里,昨日算计自己的女子,没有丝毫责怪。 “不问我昨天是怎么回事吗?”花殇的口气,向来横冲直闯。 “昨天谢谢你。”他似乎在笑,温暖而心满意足。 “谢我做什么?我可是在算计你们,见到她很高兴吧?还特地命御膳房准备贺兰沁儿以前最喜欢吃的膳食,是不是现在更想出去了?” 她的话,句句带着刺。 风曜不恼,话音和煦得让人如沐春风,在内殿的人听来,犹如尖刀,狠狠插进她的心脏。 他说,“我不想出去,倘若真的有那一天,花殇,你知道我不会负你,沁儿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梦。” 你的心和身,我都要(五) 一个梦…… 她只是他的梦? 不支的往后跌了半步,瞬间空白之后是天崩地裂的瓦解。 外殿的花殇仿佛也未料到风曜会如此说,曾经的事,曾经的事…… “谁稀罕你!”她负气的背过身去,眼里有难以言明的痛楚。 “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想折磨你,让你一辈子都不会好过!”她恨他,永远! “所以,”风曜屏息了一口气,很轻的说,“我不会离开这里的,赎罪也好,受尽折磨也罢。” 哪怕有朝一日他重获自由,他欠她的,还是要还。 花殇是风曜此生唯一亏欠的人。 只要她的一句话,他可以心甘情愿的就此死去。 “……至于沁儿。”他唯剩下无可奈何和守着往昔美好的空想,“她,不属于这里,昨天,是我对她的告别吧。” 他哪里会离开呢? 这里有他洗不尽的罪孽。 后宫从来都是个无情之地,冤魂四处飘荡,来自地底每一寸泥土的无尽悲凉。 …… 不知风曜是什么时候走的,花殇回到内殿时,那女子已经如她所想的溃不成军。 僵滞的坐在黑得泛出冷芒的地砖上,像没有生命的玩偶。 “如何?”花殇走到她跟前,尽是胜利者的姿态,“不管你伪装得多好,这里早就变了,风曜,风若痕,还有整座皇宫,风都城,你不该回来的,贺兰沁儿!” 她已经不知道如何反驳。 原来千里迢迢费尽心机的回来,只为结束一场早就千疮百孔的梦。 她没有思考的力气。 连‘我要走’、‘我要离开’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真的就……结束了? 她甚至连走出去亲自与风曜对质的勇气都没有,说不定,他就和昨天一样,知道她也在这里。 所以那些话,实则是对她真挚的诉说和劝解。 回去吧,离开吧……别再回来了。 这里,不属于你。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六) 走或留,两难之间的选择。 自出皇宫上了马车,沁儿就没说过半句话。 饶是花殇心情和放晴的阳光一般明媚,交叠的双腿坐在她对面,犹如过路的神仙,给她指明路。 “风若痕这些年一直在找你,你回来等于自投罗网,如果你想离开风都的话,我可以帮你,不过需缓些日子,不过你不想走也没关系,我们王爷定能保你衣食无忧的过一辈子。” 谁叫他心里认定了呢? “他夺权,囚禁风曜,就是为了让我自己回来?”沁儿有些不敢相信。 一直以来她都认为,是风曜在帝王之术上毫无才能,四年前的风国岌岌可危,风若痕夺权也理所应当。 但他真的只为皇权,必然会嗜兄。 历来都是如此,谁会愿意做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摄政王?给人制造话柄? 现在细细的探究,时机却是刚刚好。 兴许是他不愿意放风曜走,才夺权幽禁,然后撒开一张无形的网,用足够的耐心等她出现。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啊,他定然对你知无不言。”花殇了解风若痕,就如她了解自己一样。 向来风若痕想要的,绝对不会放过。 他若是想一统天下,这江山早就有大片插着风国的旗帜了。 哪里会容得人钻了空子,在风都遭遇夜袭。 沁儿有些颤栗。 再见风若痕时,她就遇见了危险,她就不应该在他面前出现,更不该费尽心机接近他! “……他,会杀了风曜么?” 她现在回来了,这是现在唯一担心的问题。 罢了花殇不屑的鼻斥了声,“他不想被你讨厌,自然不会,不过也难说,逼急了我们摄政王,谁晓得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嘲笑完,她低头掩去一抹晦涩的眸光,她怎么可能让风若痕杀了风曜呢? “你和风曜是什么关系?”话说开了,沁儿只想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花殇抬起头对她骄傲的笑,“我没必要告诉你。”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七) “好,那我自己去问风若痕。” 贺兰沁儿想知道的,也必须弄清楚! 她既然来了,就没有立刻回去的道理。 风曜不要她也罢,世间变化人心变化也罢,她不会变! 是她之前想得太幼稚,仅仅只为追寻一个梦就奋不顾身,却忘了赴汤蹈火究竟为何。 一听贺兰沁儿要自己去问,花殇又着急了。 两日相处下来,她知眼前的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灯,风若痕的脾气更是阴晴不定,若是不小心吵起来,没人在身边劝着,还真不知道如何收场,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她花殇自来是不愿意去冲好人劝架的,怕就怕连累无辜的人。 “你若不想激怒他,在他面前最好别提‘风曜’的名字。”花殇紧握住她的手臂语气胁迫中更似真切。 “我可以告诉你,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个世上,也只有你是他想要的,他可以为你等,当然也能为你杀了风曜,你怨不得谁,要怪就怪自己为什么会回来。” 猛的推开花殇,贺兰沁儿送她一记冷笑,“看来你很紧张风曜。” “跟你无关!” “我不会走的。”她掷地有声。 “你——” “你也别想激怒我。”沁儿往车的后背一靠,顿时淡然了,“没弄清楚所有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我也不是风若痕说想要就能做他的附属品,既然你说我会激怒他,那这些我就暂且不问,不过你也别想打送走我的主意。” 二人在车里僵持着,马车也不知道行到哪儿了,总之是没到王府那个距离,外面赶车的人竟然就擅自停了下来,正好惹得花殇火气上涌的对外面吼,“做什么停下来!?” 话音还没断,后车门被打开,花殇的贴身小丫鬟慌慌张张的爬上来凑近她耳边细细咬耳朵。 沁儿没听清丫鬟说了什么,期间只有一个名字—— 睿儿。 谁是睿儿? 小丫鬟说完带来的话,花殇脸色已经煞白!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八) “下去!”她不由分说,对着沁儿冷声下令。 坐在对面的女子才刚从宫里那一遭回过神来,哪里受得了花殇的不善语气。 哪知还没开口反驳,花殇又不容置疑的说,“你走回去,我有重要的事!” 一副急不可等的样子。 对望了几秒,沁儿将清冷的目光移开,受不了她灼灼刺人的样子。 罢了,懒得和她争执弯身下了马车。 脚刚落地,车就在花殇的大喝之下往城东驶去,隐约还听到她说,“派人通知楚嘉将军,此事决计不能张扬,暂且别告诉王爷……” 站在喧嚣的大街上,贺兰沁儿心里生疑。 什么事能让花殇惊得花容失色? 楚嘉是将军,武将,有什么要用到他? 不能张扬,且暂时不告诉风若痕,也就是说,非到那个时刻,会把摄政王都端出来…… “睿儿是谁呢?” 看着马车飞快远去,沿途如过无人之境,掀得路边做生意的小贩鸡飞狗跳,最后在街的尽头消失,沁儿心一定,抬起脚步跟了上去。 …… 城东锦绣庄园的乔家,是丽娘的本家。 丽娘天生叛逆,早早的独立了出去,不愿与舅父舅母同住,倒是花殇和他们要相熟些。 多年前,亦是乔家帮风若痕找到了遗落在外的妹妹,所以她把睿儿寄住在这里。 派人通知了楚嘉,花殇先风风火火的赶了来。 下车便看到乔家年迈的夫妇候在门口,神情焦急。 旁边跪着一排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家丁,当下花殇心里更加厌烦。 这时候还有心情演戏给她看? “什么时候的事?”稍微整理了下情绪,她强装镇定的走了过去。 “花殇总管,是我们对不住你。”乔老爷只差没给她跪下,皱巴巴的脸很想挤出眼泪来。 眼见着乔夫人也准备来那套,花殇抬手打住,“我问是什么时候的事?” 乔家夫妇膝下无儿女,又是城中的大家族,花殇以为把睿儿放在这里最为稳妥,哪知会被人绑了去!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九) 见着这女子脾气上来了,乔老爷才颤嚅的答,“睿儿有午睡的习惯,半个时辰前,丫鬟照例去叫他起床,谁知人不见了,就发现这封信。” 说完双手把那已经拆过的信奉上。 花殇接过展开来细细的看,白纸黑字,写得清楚。 信上要她本人子时带着十万黄金的商票到郊外东明寺换人,若是不按信上所说,就撕票! “看了信后,我们立刻派人通知您,您看要不要报官……?” “报什么官?!”花殇大怒,她哥哥就是风国的摄政王!如此都被人指名道姓的挑着讹,报官有什么用!? 被她一吼,乔家夫妇又抖了一抖。 “去查查府里少了什么人,这是熟人做的,查到了别打草惊蛇,语气好点,把我的话带过去,只要把人放了,要多少钱无所谓。” 吩咐完,花殇又转头对贴身丫鬟说,“你去告诉楚嘉将军不用来了,小事一桩,是我太紧张了而已。” “总管,您晚上正要一个人去?”小丫鬟也急了,此事非同小可,连风若痕那儿都不吱一声,万一出了差池可怎么好? 花殇连乔家院子的门都没入,心急如切还不能表现出来。 “对方只是求财,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到了楚将军那你可给我把嘴绷紧了!别让他看出什么端倪来!” 丫鬟跟了花殇多年,从未同她用这种口气对自己说话过,连连点头就去了将军府。 绑匪不知道睿儿的身份,若是惊动了楚嘉的风若痕,难免会让人起疑心。 外人直以为孩子是乔家夫妇收养的,可绑了他去的人一开口就指着花殇去送钱。 这不是知道那就是她的心头肉么! 她的睿儿才三岁,外面天寒地冻,花殇根本不敢多想! 打点完这里的所有,自己去了宝通银号,取出二十万黄金的商票。 现在只期望那放人能存个善念,多少钱她都给得起!别伤了她的孩子就行!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 子时黑月夜,城郊万物寂灭。 东明寺早就荒废久已,乔家的护院悄悄将花殇送出城,就被强制留在原地。 她吩咐得倒是平淡,说若是一个时辰未见她回来,直接去风王府告诉摄政王便可。 反正她知道,那时她要回不来,定然已经出事。 依照风若痕心狠手辣的程度,她和睿儿死得也不冤。 她从来就做得那么绝。 信则也异常简单:要么活,要么死。没有死的勇气,就好好活着,若是要活,就要活得干脆了然,有个人样! 况且她现在还有睿儿。 带着价值二十万黄金的商票,好容易到了东明寺。 破旧的大门敞开着,里面透出光来,除了几个男人用粗俗的话语交谈,还有……小孩子的哭声。 花殇听得心疼,咬咬牙便走了进去。 走到里面,她心里又惊动得不轻。 原以为抓走个小孩子,大抵也就两三个人,没想到围坐在火堆边的,竟是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彪悍男人! 坐在中心位置的男人,花殇还认得方才出城门时接着火光看到的通缉令。 那便是画像上的人之一。 见到人出现,几个手下起身在她身边打了几转,看她的目光里渗着让人恶心的意味。 拿出那二十万商票,扔在那男人面前,花殇鼓足了声音,“这里是二十万商票,比你们原先定下多一倍,我只要人,今日出了这里,两清。” “花殇总管好气魄。”中间的男人阴阳怪气的说着话,站起来,走到她跟前,用长歪了的鼻尖去嗅,“听说你之前被卖到青楼,这孩子是摄政王的?” 粗俗的猜测引得他的手下猖狂大笑,花殇哽咽了下,“不管你的事,你只为求财,不是么?” “老子当然为求财!不过……”他眼神在她身上转了几圈,忽然就伸出手去,“你说这天下间谁敢动摄政王的女人呢?” 手下们开始起哄,淫靡之声沸腾。 “我不是他的女人!”打开他的手,她几乎是跑到被绑在柱子上的睿儿身边,护住她的孩子。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一) 花殇与风若痕的血缘关系,平民百姓不为所知。 就连乔家夫妇也不知道睿儿的爹是谁。 城中大多人以为花殇不过是风若痕在花楼看中了带回王府,又颇得他心的女子。 那么这孩子定然是他的。 只不过名不正言不顺,皇家的门槛哪里那么好入。 今日打睿儿主意的匪徒里,有人便是在乔家做过下人,明明知晓了这层关系还明目张胆的劫了人,哪里会知道什么是怕? 此刻花殇才想到这一层,心里暗叫不妙,为时已晚。 那劫匪头头看她的眼神越发大胆,眸子里冒着绿幽幽的光,忽然暴喝一声,“不是?那正好给大爷消遣!” 未及她反映,脏手一伸就将她和孩子拉开,压在地上,轻薄了上去! 花殇的冬衣被撕开,头领骑在她身上,双手逞凶,狰狞兴奋得面目扭曲,周围的手下跟着大吼大叫助兴,天良丧尽。 她抵死挣扎,无力大喊,“混账!今日我母子不能平安从这里走出去,你也别想活命!” “老子不要命!要人!”匪首迅速接了一句,扬起手便狠狠甩了她一耳光,“实话告诉你,要怪就怪你是风若痕的女人,有人花重金请老子出山要你们的命,今日来就回不去!” “他不是的!”花殇这时才恍然,原是被人布了局。 她拼命挣扎,摇着头,“我不是他的女人,睿儿也不是他的孩子,你放过我们!” 余光中看到睿儿被吓得哭得更加凄惨,接着便是内衬的衣服被撕开的声音。 心一窒,再也强势不起来,眼泪就夺眶而出。 她怎么样无所谓,可是睿儿还是个孩子……他是风曜唯一的…… ‘呼——’的风声,很轻,贺兰沁儿仿佛是突然临空降落进这破旧寺庙的小院里。 还是白日里穿的那身素白的衣裳,火光和月光交织在她身上,尤为突兀,那张令人窒息的绝色容颜,没有一丝表情。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二) 她尾随花殇自此,攀上寺院残破的墙,将里面的所有收入眼底。 看到那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孩童的刹那,忽然有些明白了…… 为什么风曜不愿意离开……为什么他要对花殇负责……为什么……他对她温和妥协,甚至是随意摆布。 那个孩子那么小,眼角眉梢之间却遗传了风曜的神韵。 他们竟然有一个孩子。 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在他被软禁之后?难道……他们相爱了? 沁儿完完全全的挫败了。 难怪,花殇在她面前永远带着骄傲和不可一世,自信满满的告诫她,想要带走风曜,那是不可能的。 四年之间,她唯一做的便是思念和等待。 而四年,她心上的人却变了心,还与别人有了至亲骨肉。 那么……她算什么呢?一顿宫廷冰冷的晚饭,当作最后的告别? 忽然心就好似被掏空了一般,觉得自己好傻。 她爱的人根本不爱她,不爱的却千方百计想她回来。 再回风都的意义究竟何在? 一时间,她心潮百转千回,几乎忘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来做什么? 直到下面发生丧心病狂的一幕,才出来制止。 心,已经冷透了。 她才知道,原来人在经过以为永远不会被背弃的背叛之后,骨髓里真的会慢慢的溢出嗜血的本性。 让她几欲失控…… 她的出现,让一众狂匪更加兴奋。 不知这冰美人从哪里冒出来,色心一起,一个胆大的手下走过去便伸出手去。 她冷眼单手扣住他的手腕,轻易一扭,沉寂久已的内功蓄力爆发,猛地灌入—— 只听到骨头碎掉的脆裂声,那被她握住的手便完整的废掉。 顿时人痛得鬼哭狼嚎,大骂着举起握刀的手向沁儿砍去! 她半步未挪,夺过那把刀,扬手横劈,动作简单利落。 顿时鲜血飞溅,染红她的裙。 第一次杀人,竟然是那么的……痛快!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三) 贺兰沁儿一连串毫无表情的杀人动作,把所有人都骇到了。 浓稠的血液点点洒在她素白的裙摆上,四散开来,好像寒冬的红梅。 血腥而狰狞。 滴着血的刀看似无力的垂在她手中,刀刃触着泥土,诡异令人胆寒。 原来杀人是件那么简单的事情。 比爱一个人,追逐一个人,要简单多了。 倒在脚下的人早就没了声响,带着温度的血从他被划开的胸腔里缓缓流出,散发腐靡的气息。 她看着脚下了无生息的死尸,自己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毫无动容的结束谁的生命。 身体里似乎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她能感觉得到。 不大的院落里,中间那堆篝火肆意燃烧得旺盛。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放在贺兰沁儿身上,谁也不说话。 她忽然抬头,眼睛微眯的看着还将花殇压在身下的恶徒首领,开口,冷声,“放开她。” 很低很淡的声音,几乎让人感觉不到生气。 连花殇都被吓得不轻,失措的在心底问自己:那是贺兰沁儿么? 杀人的动作太干脆,太无情,完全没有招式可言,就好像—— 没有灵魂的刽子手。 恶徒果然站了起来,他看她的目光不再散漫色/欲熏心,只有武功高强的人才能轻而易举的废掉常人的手。 他即刻判断,他们……不是她的对手。 彼时的贺兰沁儿,冷得如同炼狱里走出来的修罗,手里未放下的带血的刀泛着惨白的光。 仿佛会随时要了你的命。 一群乌合之众,忌惮着泛着杀气的白衣女子,慢慢向寺庙外移动。 凝息交错之间,气氛紧迫逼人。 形势在瞬间被扭转。 她……会不会放过他们呢? 就在匪首弓腰捡起最初花殇扔在地上的商票时,沁儿蓦然有了动作—— 矫捷,飞速,快如闪电,狠历如惊雷! 一时间只听这方天地上空鬼哭狼嚎,血腥四溅……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四) 花殇尤为被惊愕! 来不及去整理散乱的衣衫,冲到睿儿跟前便将孩子抱住,不让他看到比方才更加可怖的那幕。 几乎是眨眼的瞬间,贺兰沁儿犹如白衣鬼魅,无声息却又极快的穿梭在这群恶名昭彰的匪类之间—— 血雾迷蒙,染透了天上惨白荒凉的月。 疯狂的肃杀,无声无息的肆虐。 没有风,却让人真实的感受到了死亡就在身边,那么真实,那么接近。 一个曾经心怀美好的女子,灰暗的蜕变…… 直到尖啸的嚎叫声嘎然而止,花殇惊悚的抱紧了儿子,怔怔看着血泊中矗立的贺兰沁儿。 一场屠戮,她甚至大气未喘,静得好像不用呼吸。 淡漠的低头扫视着周遭……她的杰作。 罢了将手中沾满浓稠血液的刀随意扔掉,兵刃落在松软的土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这时才把花殇从震惊中拉了回来。 再清醒的看向那女子,她正仰起头,长长的,轻缓的呵出一口气…… 略显空洞的目光中,苍茫的看透了所有,一切都恍如隔世。 “……听说你不会杀人。” 现在这样的情况,花殇做出最迅速的反映,决定先开口,帮贺兰沁儿找回点人性。 她这个样子,她真的很怕。 想到早上司空韵对她说的风若痕火大的原因,可是刚才……她才亲眼目睹她的嗜血。 人是可以变得很疯狂的。 更不知道,下一秒,是否她会连他们母子一起杀了。 沁儿侧头望她,神色淡漠,她说,“人是会变的。” 其实她也没想到,昨天才因为一时犹豫差点送命,今天她就可以不眨眼的杀光与她没有半点关系的人。 明明她可以放过他们的。 但是那一刻,她觉得他们很该死。 那一刻……她很想做点什么让自己好过。 也是那一刻,贺兰沁儿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无邪善良。 她,没有看上去那么乖。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四) 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浓厚的血腥味又徒增了花殇的惧怕感。 不管怎么说,眼前这浴血的女子救了她一命,她却拿不准,他们是否会被放过。 她凑近怀里的孩子耳边,用沁儿从未听过的语气说,“睿儿,娘给你松绑,带你回家,你把眼睛闭着,不要睁开好吗?娘会陪着你的。” 小家伙闷闷的点头,被早先贺兰沁儿杀第一人时吓得失了声。 见他点头,花殇一边吃力的解着麻绳,一边对那女子说,“他叫睿儿,今年三岁,是我和……那个人的孩子,不过……” 她战战栗栗的把绳子解开,抱着睿儿站起来面对沁儿,“他不知道,我也不想让他知道。” “为什么?” 沁儿承认,她很想知道他们的事,关于风曜的,这四年来发生的一切。 如果遍地死尸是她方才失控的结果,那么花殇很成功的将正常的那个她拉了回来。 走到她面前,花殇再没了那种傲气,“我的死活无所谓,不过你救了我的孩子,所以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今后我也不会在做出逼你离开风都的事。” …… 夜又深了。 人心哪里能和日月比呢? 白天太阳照常升起,晚上月亮爬上树梢,永远不会改变。 可是人心难料。 你怎么知道哪一天会发生什么,于是,那个人就离你而去了。 风若痕向来睡眠很浅,和银沙海的使节周旋了整日,处理完政事,今夜难得早早的休息了。 王府里守卫不如皇宫森严,但他就是有自信,没有人会上门寻死。 只是凡事总会有意外。 当他察觉有人进入了风雨楼,准备拔出枕头底下的宝剑时,睁开眼眸却发现贺兰沁儿骑在自己身上。 霎时间眼中一片外露的不可思议,微张了薄唇,居然说不出话来。 不知她从何处而来,就闻她面无表情的询问,“你是不是想要我?”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六) 夜色如魅,微弱的光线里,他看到她一身白衣,裙上斑驳的血迹刺眼妖娆。 她便是那浴血的蔷薇,汲取了生命的血液在夜晚瑰丽的绽放。 稀薄的光晕笼罩在她身上,盈盈白芒,患得患失。 眸色却失去飞扬的神采,恍然之间,他以为她是另一个人。 来自另一个他不熟悉的陌生的地方。 沉默中,风若痕用双手支着自己,微微抬起上身,低沉的问,“你去哪里来?” 贺兰沁儿没回答他,却开始褪下身上的衣服…… 花殇说,她最初是在机缘巧合下,被风曜寻回来的。 后来风若痕夺权,囚禁风曜,她便去看他。 最初的时日,他整天想着逃出去,无所不用其极。 直到绝望了,便自暴自弃的用酒灌醉自己。 一日花殇去看他,他将她当作贺兰沁儿。 之后,就那么简单。 她当然是恨他的。 一个女人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在准备重新开始生活的美好遐想里,一切又被击溃得支离破碎。 更可笑的是,摧毁你的还是将你从火坑里拯救出来的人。 她当然也是爱他的。 也许是从发现自己有了睿儿之后。 也许是在那之后的四年里对风曜种种发泄的打击,甚至是侮辱,得到的却是他的包容和永远的温和的笑。 你如何也责难不起这样一个男人。 更甚是内心纯净如琉璃的善良的大孩子。 其实在风曜温顺着说着‘倘若有机会,就与你相守到老’的话语时,她真的有奢侈期许过。 然而这一切都因为‘贺兰沁儿’成为不可能。 他的心是她的,花殇抢不走,深宫的高墙圈不住,风若痕……也禁锢不了。 …… 沁儿脱着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犹如抽丝剥茧。 黑暗中风若痕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在她几乎要赤/裸的呈现在他眼前时,他终是伸出手去制止。 低声的怒斥,“疯了吗?!”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七) 疯了吗? 他呵斥她,制止他,难道他在紧张她? 贺兰沁儿惨淡的笑出来,那笑是风若痕从来没有见过。 哪怕是再见时她在花楼里诱惑他,都不曾展现过的……绝望的笑。 “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有些急了,一字一句的,无比清晰的问。 是今天太大意,从宫中回来就没有过问过这人。 她穿的是宫廷里女官专用的丧服,一身斑驳干涸的血迹,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 风若痕顿时心中发毛。 “花殇带你进宫做了什么?” “花殇今日差点死了~”来人淡淡的回着他的话,眼神里满是对自己献身的无所谓,“大概是前日行刺你的那路人吧,不知道从哪里得知花殇有个孩子~” 她越说,他脸色就变得越厉害,而她虚伪的笑就更肆意。 “他们以为那是摄政王的孩子,然后,你猜怎么样?” “贺兰沁儿!” “风若痕……”她忽然俯身逼近他,面与面的相对,心却是真正的咫尺天涯。 她苍白的说,“你不是想要我吗?想从哪里开始?” 抓起他的手,贴上她的心口,她感觉风若痕的呼吸越发急促,怒气迸发的同时骨髓里的欲望在蔓延…… 看到他强忍的火光,沁儿媚笑肆意,绵绵的话音里讽刺无限,“你等这一天不是等了很久吗?” 他反手紧握住她,眸光在燃烧,“不是这样。” 不是这样,那是怎样? 沁儿没问,直接切入主题,“把风曜放了,让他和花殇走。” 话音落,他眸光微闪,溢出她看不懂的情绪,“作为交换条件,你……用你的自由换他们?”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很凉薄。 贺兰沁儿却没听出来。 她干脆的点了点头,“是,你软禁风曜,不就是为了等我出现?” 现在她来了,自愿留在他身边,那么风曜就失去了他的价值,用她换他,很值得,不是么? 你的身和心,我都要(十八) “我从来没想过你对我有感情。” 对此沁儿无比意外,她衣衫不整的骑坐在他身上,今夜于她来说绝望得彻底。 她爱的人永远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她更无法与别人共同分享一个男人。 与其如此,不如用她换他余生自由,放他去做他想做的事,他想弥补的罪。 至于她…… 贺兰沁儿看着身下的男人,她说,“风若痕,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值得你等待守候,倘若四年前你把风曜杀了,给我一个恨你的理由,也许现在我只要对你复仇就可以了,可是……我无法恨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她把问题推给他,风若痕一怔,离他更近。 她既然来了,还能走吗? 他做了的所有,不过是想让她回来。 他明明可以杀了风曜,用其他方式向她掠夺,可是他没有。 风若痕……到底还是有心的。 “不如,和你玉石俱焚,一同坠入炼狱,这样可好?” 风若痕忽然仰头轻笑,有些不可一世的霸道,“谁说要带你下地狱了?” 她被他笑得恼火,还没吭声就被他翻身欺在身下,再想说什么,只觉身上一软,顿时眼皮变得极为不和谐的沉重。 “风、若、痕……”她一字一顿的询问,“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好困……困得快要睡去。 他点了她的睡穴。 模糊中他面部的线条好像变得柔和起来。 深如星海的眼眸里漾着浅浅的笑意。 没有再对她做出侵/犯的动作,风若痕只是将她被血迹弄脏的衣衫褪下,盖好被褥,如同呵护一件珍物。 沁儿已经完全陷入深眠,他站在床头静默的看她的睡颜。 在过于精美的脸上,找到了某种执念。 她一直都是如此固执、要强、宁为玉碎的女子。 他看了她许久,终是轻声发出伊笙低叹,带着某种坚决,他说,“你的身和心,我都要。” 不做他的附属品(一) 傲帝治世四十三年,初春,贺兰沁儿入宫足月时。 梨花纷飞的时节,璃佳贵妃刚被赐死四十九天…… 关于那些传闻,小沁儿不是没有听说过的,只不过她哪里有权过问那么多呢? 风曜亲和友善,只不过功课太不用心,玩性难改,身为太子伴读,她该担心的问题是……怎么样让太子殿下觉得读书是件趣事。 她小小年纪身负重任,不敢有丝毫怠慢。 其实,有时候想想,虽然二殿下冷漠,但功课上却异常优秀。 如果这两人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小大人皱眉思考着,晚饭前在宫中踱步。 她来这里一个月,皇后最是喜欢她,每每晚膳都要召她到凤鸣殿一起,宫里的那些个人精,早就看出了端倪。 璃佳贵妃进宫多少年就被陛下宠了多少年,哪晓得突然爆出天大的丑事,给皇家蒙羞,被赐死了。 凤鸣殿的主人再蒙圣宠,眼下正是皇后风头正劲的时候,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皇后喜欢的人,自然也要追捧。 贺兰沁儿不足七岁,已经在毫无知觉中被人众星捧月。 她照着去皇后寝宫的路,经过秀丽宫时,却看到几个女官将不知道哪里抬来的几箩筐木料废物随意扔在宫外。 那是璃佳贵妃生前的居所,也是……二殿下的居所。 似乎所有人都将这里遗忘的时候,贺兰沁儿却在默默清理着秀丽宫外面的杂物。 她那时候定然不知,只是一个微小的举动,一个始于对死者不敬于是动手改变的善念,被隐藏在宫殿之中,被人几乎遗忘掉的皇子看得真切。 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她打开了他的心房,让他开始接纳她。 只是这些感动,他从未对任何人提及。 …… 贺兰沁儿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脑中有了模糊意识后猛然惊醒! 昨天晚上…… “沁,你醒了。”司空韵甘甜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 不做他的附属品(二) “韵儿……你怎么在这?” 张口问完这话,沁儿都觉得怪异。 这又不是她的居所,况且司空韵还是风若痕的女人,怎么也该她质问自己吧。 想想又改了口,缓了语气问,“现在是几时了?” 她很清楚现在在什么地方,昨夜她贸然闯入他的居所,她对他说的那些露白的话,还有大胆的举动…… 之后,他点了她的睡穴。 低头去看自己的身体,还穿着贴身的衬裙,再环顾四周,这里是风雨楼,风国摄政王的居所。 没有丝毫浮华的气息,简洁如他本人,近乎冷漠的干脆。 此处的主人不在,她却在他的床上睡了整晚。 这算是什么事? “刚过巳时。”司空韵就坐在正对这床的屏风后面,不慢不紧的,耐性好得很。 已经这么晚了? “风若痕呢?”沁儿翻身赤脚下了床,皱着眉头到处找衣服穿。 司空韵温温吞吞的走到她面前,将她往后面的浴室里推,嘴里跟背书似的~ “王爷进宫去了,唔……这会应该在天牢吧,早上吩咐过我,等你醒来将你收拾干净,吃饱喝足,然后陪着你上街买出远门需要的东西……” “出远门?去哪里?”沁儿顿步不走了。 他要将她送走? 送得走么? 再看司空韵的表情,眉开眼笑好似发生了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一样。 如何她都是风若痕的女人,看到自己在这里呆了一夜怎么还笑得出来? 总而言之,那个男人的女人,似乎都不正常。 “去银沙海吖。”司空韵推不动她,就老实的答了,“王爷答应了摩罗使节,明日一早就动身,你也要去的。” “我不去。”干脆丢下三个字,沁儿不避嫌的往浴室走去。 身上还留着血的腥味,她自己闻着也难受。 血腥味……杀人……昨夜的她太过疯狂。 其实有那么一刻,她真的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在风若痕的身上。 不做他的附属品(三) 那个人……居然在她自动送上门的时候点了她的睡穴。 他不是一直在等她自投罗网吗?为什么昨天没有…… 沁儿自顾自的疑惑,忽然又自嘲一笑,真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悲哀。 仿佛事事都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连最初想要美色引诱都未成功。 这个人,她真是一点都没有看透。 司空韵知道贺兰沁儿倔强,早就料到她会抗拒,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早晨花殇也进了宫,脸色沉的难看,昨日睿儿差点遇险的事大抵也听说了,还有沁儿那身触目惊心的血衣,还是一早她进来见到亲自拿出去扔的。 所有的事情,都在这女子回来后开始慢慢的改变了。 而她,只是在静待一刻良机…… 贺兰沁儿也是个有趣的人,身份被识破了便也淡然起来,梳洗完毕,换了干净的衣裳,司空韵早就命人准备好吃的,她没拒绝,坐下便开始横扫。 事已至此,便是顺其自然,她不要带风曜离开,至少要让他重获自由。 所以一边吃,她一边在想,要怎么跟风若痕说。 那个人,似乎软硬不吃。 正在愁眉之际,忽然旁边司空韵掩嘴笑起来,“除了王爷之外,还没有人在这风雨楼用过膳食,更别说还睡了整晚。” “你觉得很荣耀么?”她沉了面色,想到昨夜只有懊恼。 “不呢。”司空韵摇摇头,“我对你说过我在这里的原因,我会那么说,是因为你对王爷来说是特别的人,否则昨夜你闯入这里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死,要么春宵一夜,这便与东苑里的女人再无差别了。” 她怎么知道昨天他们没有春宵一夜呢? 放下筷子,沁儿吃饱了,打量着司空韵问,“风若痕知道你不喜欢他?” “我对王爷忠心,但忠心不是爱,我怎么能勉强自己爱我不爱的男人,有些男女之间的关系,可以是与爱无关,就好像你昨天用自己去换曜帝陛下,那是交易,王爷不愿意,自然不会碰你。” 不做他的附属品(四) 如此说来风若痕不会那么容易放过她? 真的想不通,到底她有什么值得他紧抓不放的理由。 走出风雨楼已经是正午,司空韵说风若痕这时候该在天牢,昨日疑似抓获了那天深夜袭击他们的同党,这会摄政王正忙着亲自审问。 “有查到是哪个国家的吗?”沁儿随口问。 “好像是朱雀吧……”司空韵带着她往王府外走,外面的事她了解得不多,也知道朱雀历来与风国关系紧张,说起这事,顿时神色也凝重起来。 弄不好两国又要开战…… 那个朱雀皇,怎么就不老实呢? 沁儿跟在她后面,脸上挂着悠悠哉的表情,朱雀……还真被指着那边了。 “我们去天牢吧。”走到王府门口,她忽然提议,本就没打算要和风若痕一起去银沙海。 司空韵一转身,少许诧异,“沁,那个地方不是我们这些女子去得的。” 她虽做不了王妃,再怎么说,也是三从四德的典范,那地方阴森可怖,想想就觉得害怕,怎么敢去! “那有什么~”沁儿跳上马车,催车夫去天牢,不忘回头跟愣愣站在车边的女子道,“你要是怕就别去了~”罢了甜甜一笑,“放心,我不会出城的。” 看着马车绝尘而去,司空韵倒是不担心她会离开风都。 这女子,让人觉得有股倔强的冲劲,但是风若痕有足够的耐性,征服,抑或者说,完全占有。 天牢就建在城西处决犯人刑场的地下,应景得很。 这处常年阴冷,附近没什么住户,也实在没人敢住。 风国的刑法颇为严酷,所以不管白昼黑夜,不时从地底传来声声凄厉的惨叫,让路过的人不自觉毛骨悚然。 下了马车,沁儿正巧在天牢门口见到受不了血腥场面的司空陵出来透气,站在他旁边身材魁梧的男子,那不是楚嘉还能有谁? 见到贺兰沁儿,楚嘉双眼立刻放光,“司空!算得真是准啊!”还真来了! 不做他的附属品(五) 他那大嗓门,震得站在十几丈外的贺兰沁儿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就是个手下败将,懒得搭理他,抬步走上去,楚嘉看到她那抹不屑的眼神,大喝了一声随手捞起守卫手中的长枪,挑起佩剑扔给她,纵身一跃向沁儿攻去! 有时候故人相见,是不用动嘴皮子的,动手就可以了。 沁儿也不躲,接过长剑拔出便迎了上去—— 霎时间天牢正门外轰轰烈烈的厮杀起来,冷兵器互相撞击得‘乒乒乓乓’,激烈无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狂徒来劫囚。 被酷刑‘折磨’小半日的司空陵还来不及阻止,就见那二人风风火火打到了处决犯人的刑场中央。 那地方倒是宽阔,随他们施展。 楚嘉招招不留余地,脸上满是尽兴的表情,贺兰沁儿应战的眼神里除了不屑还是不屑,仿佛从来没将他们风国第一武将放在眼里。 王爷身边的军师疑惑了。 他是知楚嘉小时便与贺兰沁儿相熟,没想到熟到见面就要动刀动枪的地步。 再言他虽然不会武功,可是看楚嘉全力以赴的样子和那女子从容应对的模样,心想贺兰家这千金真是不得了,刀光剑影,听说昨天救了花殇,呃……杀了人? 再想还在天牢里审问犯人的风若痕,那血腥暴力的程度,不免啧啧叹,原来还是有共通性的,难怪会放在心里这么久啊。 这个……楚大将军也不怕伤了王爷的心肝回头被扒皮。 方是才想完,互听‘噌’的一声,武珈手里的长枪被打飞老远,他人也被贺兰沁儿一脚踹飞,倒在自己脚跟前。 顿时司空陵心脉顺畅了,低头嘲笑,“楚嘉将军也有这一天啊。” 楚嘉一愣,再仰头大笑,“过瘾!你懂个屁!” 人家是好久没有尝到失败的滋味了,再被贺兰沁儿打趴,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畅快感。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对已经走到面前,看似娇弱的女子道,“我知道你来做什么,走!带你进去!” 不做他的附属品(六) 楚嘉跟在风若痕身边最久,知道贺兰沁儿是那人的心结。 没有多加忌讳,领着她直下了关押重犯的刑房,他人在前面开路,嘴上就没消停过。 “那天我在宫里看见你了,当下就觉得眼熟,你说你回来不直接找我,我带你进宫多好~” 是多少年没被人修理过了,楚嘉看着沁儿就觉得亲切,典型的爱受虐。 这惟恐天下不乱的话,让并排陪着沁儿跟在后面的司空陵听了,冷眼一笑,“一会你当着王爷的面说。” 楚嘉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没站稳就回头收了嗓门求饶,“刚才当我没说,这次王爷要去银沙海没打算让我跟着,这会要是出了什么差池,就真去不成了!” “你很想去银沙海?”贺兰沁儿不想去,何况爹爹足月前就是去的那边,万一遇上怎么办? “你不想去?”楚嘉牛高马大的站在她跟前,坏坏的笑着问。 当然知道她不想去。 沁儿拿冷眼瞪他,司空陵折扇一展,接话,“楚将军可别招惹错了人,除非你真不想去……” 说罢越过二人主动往最里面隐隐传出惨叫声的囚室走去。 贺兰沁儿来了,今天的审讯就此结束,他也可以早点回府,不用再受摧残。 楚将军自觉闭嘴,对那小女子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人恭送进去。 一转眼这小丫头都会杀人了,挠着头想,里面那场景,她见了应该没事吧? 黑暗无边的囚室,弥漫着腥腐令人作呕的气息,走进去看到巨大刑具上血肉模糊的人时,沁儿着实心里惊动了下。 风若痕背对着们站在囚室靠内的位置,一身肃杀的黑。 听到外面来了人,回头面上带着不悦之色,哪知第一眼就看到穿着粉衣的贺兰沁儿。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冷着脸就问,“你来做什么?” “我有事跟你说!”贺兰沁儿语气也不佳,她就是来拒绝他不去银沙海的,她又不是他的什么人,凭什么要跟着他走? 不做他的附属品(七) 见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倚在石门边沿的楚嘉悄悄用胳膊肘拐了拐司空遥。 司空陵文绉绉的对风若痕作了个揖,“王爷,宫中还有要事,下官先行告退。” 明天一早就要出发,司空陵是风若痕身边的谋士更甚是军师,定然要跟着一起去。 眼下这空气里厮杀暗涌的氛围,还不赶紧找借口溜之大吉。 见状楚嘉站直了探身去问,“王爷,那我明天……” 话未说完就遭到风若痕一记千年寒冰的冷眼,人立刻收声,轻手轻脚的转身往外走去。 心里在淌泪,估计他真的去不成了。 囚室里还剩下贺兰沁儿,风若痕,两个专门负责用刑的刑官,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犯人。 里面光线暗淡,沁儿不由自主的就向那身上被打得皮开肉绽,面目都分不清了的囚犯看去…… 只一眼,眉间便不自然的拧起,太残忍了。 风国的刑法严酷得近乎残忍,偷窃贵重物品都会被剁去手指,虽然昨天她失控杀了那群狂匪,可是和现在见到的感觉是不同的。 见到沁儿把目光移开看向别处,风若痕头一偏,不再理她。 轻挥了挥手,示意刑官继续用刑。 本已经昏迷了的囚犯,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腰际上,顿时尖叫不止,皮肤发出‘吱吱’的声音,一种令人作呕的焦糊味四散开来。 沁儿脸色更加难看,忍不住伸手捂住鼻子,不往刑架上再多看一眼。 “你想跟本王说什么?”风若痕在椅子上坐下,像是在欣赏戏班表演似的,把囚犯被拷问的过程尽收眼底。 她知他是故意的,恶劣的让人牙养。 谈判最重要的就是气势…… “我不去银沙海。”绷直了腰板,沁儿瞪着他干脆道。 旁边的刑官一直没停下过,尖叫声如魔音灌耳,直接打压了她的气焰。 她躲闪的眼神被风若痕准确无误的抓住,暗自觉得好笑,明明看不下去却要逞强,这丫头什么时候才能学乖呢? 不做他的附属品(八) “不去?”他语气稍顿,深眸暗沉,自然的疑惑出来,“这由不得你。” “凭什么?!”本来想好好的跟他说,她来风都是为了风曜,只是没想到四年之间会发生那么多事,她没打算离开,但也不准备就这么走。 至少自由是她的,他没权利左右! “我身上又没刻着你的名字,再说我也不会再想带风——”眼角扫到刑官和囚犯,沁儿又立刻改了口,“我也不想带那个人走,你还担心什么?” 是啊,他还担心什么? 处心积虑不就等着她送上门来吗? 不知道她话里那句刺到那个男人,感觉风若痕周身的气息瞬间将至冰点,而后命令那两个刑官将犯人带下去。 他起身,一步一步走进她,漆黑如墨的星眸渗透着要将她冻死的寒意。 他说,“贺兰沁儿,在花楼卖身的时候,就已经是我的了,你回到风都没有来找我,而是用那些小把戏接近我,你以为,天下间的人都与你一般‘聪明’么?” 他承认她隐藏得很好,身份,来历,通通虚假得有迹可循。 可是他对她太过熟悉,一个眼神一个举止,便被洞悉得彻底。 转眼间他就走到她面前,低着头凝视她,沁儿怔了怔,要强的辩驳,“别说得好像我如果直接找你,你就会放了风曜一样!”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呢?”他清淡的反问,揶得她不轻。 沁儿眼眸忽闪了下,差点就被他唬住,“我不相信你!” “你从来没信过。”风若痕冷笑,他从来就被被她信任过。 “你先让丽娘帮你遮掩,然后请武珈太子帮你演戏,接近我,进宫,想把风曜救出去,可是你得知风曜与花殇的事,便打消了念头,想成全他们,用你的自由来跟我换,对吗?” 那种交易,他们摄政王一年要和五国打多少交道? 那点小心机和小伎俩,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不做他的附属品(九) “你也不差啊~”短暂的惊愕之后,沁儿壮起胆子讽刺他。 “你还不是因为不想做这个皇帝,所以自封了摄政王,耐性十足的给我布下局,你明明知道风曜因为花殇所以永远都不会离开,我昨夜送上门你又不要,请问王爷是在矜持什么呢?” 说完,沁儿似乎听到了风若痕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半步。 整个囚室尽是腥腐的气息,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同他说过话! 他站在她面前,没有笑意的脸孔不管如何俊美,在她看来都是可憎又可怕的。 既然都说开了,她调整了呼吸又继续道,“我不知道我对你来说我意味着什么,昨夜你可以当作是我委曲求全,在你面前我的小心思小计谋全都不算什么,你可以随便嘲笑我,把我玩弄在鼓掌之间,但是你别忘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也永远都不会做你的陪衬!” 一口气说完,风若痕有些僵愣,或带着几缕不可思议。 幼时映像里贺兰沁儿心底再不愿意,她也不会说出来。 她只会用她的那双大眼睛楚楚可怜的以示反抗。 现在果然是长大了,知道不做别人的陪衬。 片刻之后,他哑然失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做我的陪衬?你知道陪衬是什么样的吗?” “如果不是,你为什么——”她有些失语,“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偏偏花那么多心思下我的套?” “你非要把自己和那些女人相提并论?嗯?”说到这风若痕又有些恼了,“我若是把你当作那些女人,还会等到昨天晚上蠢笨的投怀送抱?” 他的心她是不明白还是装傻充愣呢? “什么叫蠢笨的投怀送抱?”小女子一蹦三丈高,“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我要的是你的心。” “……” 他说要她的心? 那双杏眼睁得圆大,风若痕是想自己表白心迹么? 在牢房里? 霸道,男人对女人(一) 她后退半步,风若痕就逼近三步,他等了那么多年,将感情压抑了那么多年,如今还有什么理由再去放任不管? “贺兰沁儿。”他每次叫她的名字,她心里都会不自觉轻颤。 有时候她甚至分不清楚,这倒是是害怕,还是别的什么……? “我……”沁儿退无可退,只得把目光放低,“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她知道,既然来了就没那么容易离开。 可是……风若痕要她在这里回应他对自己的感情么? 如何回应? 他本就知道,她不是为他回来的。 静默了半响,风若痕的冷言冷语在她头顶飘出,“你想走,随时可以,若是不走,就要跟在我身边。” 声音是冷的,听你怎么会听出任何感情,可那话,字句都充满霸道。 一个男人对女人的霸道。 “什么道理!?”沁儿一抬头,又把他瞪上了。 风若痕阴森森的笑,顺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我就是道理!” 话回得迅速,“那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道理!” “你知道就好!”他凶神恶煞的瞪她,直把人气焰灭了下去。 就因为他用的是非常手段夺权,操控着所有人的生死,所以,贺兰沁儿,不要跟我耍花样! “你以为你真的很聪明?如果我没有认出你,你猜你会怎么样?” 沁儿不说话了,脑子里瞬间想到‘暖床工具’四个字。 他对人对事的冷,认识他第一天就知道了。 只是没想到数年后,那已经不是冷漠无情,是漠视…… 而不凑巧的是,她不在他漠视的范围内。 你说,如果没有被他自个儿认出来,你真的能瞒天过海如想象那般把风曜救出来么? 今天风若痕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素日里连那群为芝麻小事都能吵得激昂的大臣都懒得搭理,这会倒闲情逸致的在牢房里和面前的小妮子斗嘴。 就连外面两个还没急着走,悄悄猫着偷听的人都觉得……好笑! 霸道,男人对女人(二) 风若痕当然不会把贺兰沁儿当陪衬,这陪衬也太会闹心了。 没想到再见她,竟然是青楼。 如果那时他就认出她,他怎么会那样对待她呢? 这几日,一旦风若痕想起所有,都会不自觉眉间紧锁。 他想过幽禁风曜,贺兰沁儿很可能会用特别的方法潜入皇宫,却没料到她胆大到如此程度,隐瞒一切接近他,更甚是……利用。 这些他都并没有真正恼火。 让他牙养的,是这个女人面对他,总是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如果没有风若痕护着你,你以为在风都真的可以畅行无阻? 再想,若是她离开他的视线,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 两个人,站在阴暗的牢房对望。 沁儿终于听懂了风若痕话里的意思。 他是在……教训她。 很明显,他要是没认出她,又怎么可能对她一而再的忍让。 风若痕身上自然而然的冷漠,是她再见到他之后,决定不以真身视他的缘由。 对于看不透的,世人总会带着或多或少的惧怕心里。 沁儿打心底的怕风若痕,从六岁在宫里第一次见面就怕,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要远离此人。 因为,你无法走进他。 可是有一天,他亲口告诉你他要你的心。 你才恍然发现,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你竟然先走进他的心。 于是他要求等价要换,甚至为你设下一个局,耐性十足的守候,然后,向你掠夺。 贺兰沁儿不敢真的对风若痕耍狠,因为她不敢。 惹恼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在为她设想。 究竟是什么能让他放下身段,一次又一次的宽容她。 她很清楚,在风若痕面前,就想她面对武珈太子,若他们不喜欢她,她又怎么能恃宠而骄? 可能眼前的男人耐心是有限的,所以,她最终的选择是妥协。 “我和你去银沙海,你放了风曜。” 霸道,男人对女人(三)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她也只能这么和风若痕讲条件。 ……她知道他想要什么。 早知道沁儿会这么说,风若痕眸光里滑过一抹难以言明的色彩……他的目的达到了。 “可以吗?”沁儿低声下气的问他。 这算是被他抓着软肋,除了屈服也没辙了。 风若痕没回答,冷冷的转身往外走,沁儿急了,担心在他面前提到风曜他又会想些有的没的。 连忙跟上去,还没追问出来,就听到那袭背影飘忽出若有似无的三个字:回王府。 回王府再说? 她把眼眨了又眨,不解他算是答应了还是老大不愿意拒绝了呢? 左思右想先这样吧,反正横竖明天都要离开,这一去恐是少说要足月,沿途她可以慢慢和他‘谈’! 实际上,风若痕怎么会伤害风曜呢? 他有太多法子可以找回贺兰沁儿,何必用最惹她恨的,说到底,只不过为了保住他的兄弟罢了。 出了天牢,风若痕已经骑上威风凛凛的黑色骏马,影孤傲世。 他将手伸向她,冷隽逼人的面孔看不出丝毫情感,说出来的话也不容置疑,“上来。” 犹豫了下,沁儿还是无法拒绝的将自己的手交给他。 指尖触碰的瞬间,她退缩着想把手收回,然为时已晚。 风若痕一把将她抓紧,捞上马背圈进他怀里。 然后旁若无人的向王府归去。 沁儿忽然有了某种后知后觉。 总觉得……她跳进一个圈子,并且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 回到王府时,朱雀国的使节已经等候多时。 事情始于前日从皇宫出来,风若痕遭到杀手的行刺,连带沁儿差点傻乎乎的被牵连。 如今是乱世里难得六国共处的安宁年岁。 虽然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国与国之间,都安插着奸细。 司空遥等人早就查到朱雀奸细的据点,这次矛头直指朱雀,还不趁机端了? 霸道,男人对女人(四) 刚到王府门口,就看到穿着朱雀国贵族服侍的两人候在门外。 不用多想也知道,定然是为了天牢里的那个人而来。 这就奇怪了,沁儿认得朱雀使节的官服,来人之中那四十来岁的男人却是一身大学士打扮。 面目风尘仆仆,好像是连夜赶路刚到此地。 大学士在朱雀专负责教导皇子,如何也不该这样身份的人出面不是吗? 坐在风若痕怀里,沁儿忘了之前沿路那些怪异打量惧怕,种种让她窘迫的目光,自顾着好笑的说,“难不成那天是朱雀的小太子想要我的命?” 说完身后就响起那个浑厚的男声藐视的道,“是想要我的命。”他怕过谁? 背着他嫌恶了一眼,那天的刺客是打着朱雀的旗号而来,明摆着是招祸引东江。 想必风若痕一早掌握了朱雀太子混入风都的消息,乘机钻了空子而已。 听说朱雀皇只有一个视若珍宝的独子,也不知道是少年好胜还是别有目的,居然就壮着胆子跑到风若痕的地盘上来。 这下有了把斌,要什么朱雀国那个老色鬼不给? 蓦地又想起刚才在天牢里受酷刑的犯人,沁儿看到他时已经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她心里一惊,回头问,“朱雀国的太子也才十六岁,你对他用刑?” 人是不以为然,淡声讽她,“你不用先担心自己?”他怎么会笨到把一个可以与风国抗衡的国家的太子折磨成那样? 沁儿气得直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转眼间就到了风王府正门外。 见到风若痕骑着马归来,连忙迎上去,想是不知等了多久,冻得说话的声音都在打颤。 “风王,下官——” “准备午膳。” 来人还没说出自己的名字,就被风若痕无视的打断,带着沁儿下了马,吩咐着迎上来的下人,目不斜视的进了王府。 拉下了老脸,朱雀大学士跟在风若痕后面赔着笑,心里却思量起来,风王身边的女人是谁? 霸道,男人对女人(五) 朱雀来的二人算是被无视得彻底。 一顿午膳,风若痕也不嫌啰嗦,便进食便听站在旁边的使节和别国大学士话音温软趁此恳切的求情。 看来这次朱雀皇真的被吓到了,可想身为国君没有儿子来继承皇位是件多么恐惧的事? 就是那日两腿一伸登了天都没脸面对列祖列宗。 而在六国之间,最不耻的就是暗杀。 现在所有证据都指着朱雀太子夜袭风王,此事还未传开,若是传开了,只怕喊杀并加以鄙视的人更多。 下人们将菜肴一道一道的送上来,沁儿就坐在风若痕身边,早就被美食吸引了去。 这些事情跟她无关,本想回自己的小书苑,无奈这个男人不让,只好埋头横扫。 “……太子年幼,心性贪玩,游历于各国,这次只是正巧路过风都,绝对不是策划行刺风王的主谋,如若可以,风王可否将我国太子殿下遣送归国,吾皇表示,一定会严加训诫……” “你既然肯定你们太子不是主谋,又何来训诫之说?”风若痕吃得很少,放下筷子便好心情的饮起酒来。 眼底下,锐利而深沉的光溢出一片难以琢磨的心思。 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 大学士被他反驳了下,到底是人老了有些木讷,一时接不上话,旁边的使节继续道,“我们殿下品行纯良,这次风王遇袭,定然有人从中作梗,朱雀与风国自四年前停战后,一直交好,风王千万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 听完使节的长篇大论,风若痕的嘴角从容勾起,问,“那么真相是什么?” 问完人终是鸦雀。 喝着汤的贺兰沁儿忍不住不雅的笑出声来。 这个‘四两拨千斤’真是被风若痕施展得到位。 不笑还好,一笑,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她身上。 见人都看着自己,沁儿敛了脸上的笑意,准备站起来随便找个借口开溜。 哪知放下碗手就被风若痕扣住,捏得好好的…… 【公告:白天要上班(想不到吧~想不到吧~浅歌上班了,呜呜~),木时间更新,一般晚上12点左右更,所以亲们白天不用守更,第二天来看便可】 霸道,男人对女人(六) 这举动让沁儿瞬间全身发麻,心里更是觉得怪异。 不管他再对她如何,风若痕不会无端端在人前做出那么……的动作。 除非别有用心。 那双鹰般锐利的眼眸轻描淡写的扫了沁儿一眼,笑意浓厚的问,“你觉得呢?” 问她? 沁儿微微发懵,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风若痕葫芦里卖什么药,想把手收回来,碍着他拉着自己做戏,只能硬着头皮奉陪到底! 无惧的笑出来,摆出贤良淑德的模样,“这些事,沁儿不是很懂。” “哦?”他挑起眉梢,专注看着她不咸不淡的说,“那夜你也差点丧命,既是你认箭出自朱雀国,没有什么别的看法吗?” 需要她有什么看法吗? 她的看法就是因为他害得自己被卷入杀戮! 暗暗在心里诋毁,脸上却笑靥如花,“呃……朱雀太子还年幼,游离山水是诸国都知道的事,兴许这次有人诚心想要栽赃嫁祸,引起不必要的纷争——” 话说到一半,被风若痕握住的手暗自被他掌心逼出的内力刺了下。 沁儿眉头打结,立刻调转话风,对那二人道,“不过两位大人也拿不出不是太子所为的证据来不是吗?如此,我们风国又怎么能无故放人,这若是传了出去,有损我国威信,依小女子之见,此事尚待查证。” 那位大学士愣是没辙了,心里一面琢磨这女子是谁,一面观察风若痕对她的态度。 细细权衡之下,又多看了沁儿几眼,觉得越看越国色天香。 这若是放到他们朱雀宫,陛下那些三千佳丽必然逊色。 到底风若痕也是个男人,所以……他识时务的问沁儿,“可是风王明日就要出发去往银沙海,我们陛下念太子心切,这事要是拖久了……” “无妨~”喝了口茶,沁儿自然得不得了,“一起去就是了,太子不是喜欢游离山水吗?那可是个好地方。” 霸道,男人对女人(七) 一听要带着他们太子去银沙海,朱雀国的两个大臣立刻冷汗涔涔。 问女人……女人怎么会靠谱? 可沁儿说完见到风若痕脸色就和悦了,琢磨对了他的胃口。 眼下她也要指着他的心情,心底虽无奈,可他人不发话,她只好继续又道,“二位大人若是担心太子的安全,大可放心,王爷身边高手如云,此次前往银沙海,不过是船王好客,就算有什么突发事件,王爷必然会力保太子,毕竟朱雀皇只有这一独子,我们风国也不想无端生事,与各国有什么误会,王爷你说是吗?” 她的‘妇人之见’发表完毕,风若痕才满意的接过话头,宠溺道,“一切就按照你说的办。” 那张冷峻的脸,色彩虽淡,但刻意外溢的表情还是能让旁人看出来,愣是有昏君的意味。 一顿饭罢了,两个朱雀国的大臣灰溜溜的走了,心里五味杂陈,叫苦连天。 走前好话说尽,贺兰沁儿那番威胁暗示果然起了不小的作用。 待到人走,那女子脸蓦然沉下,颇有风若痕冰山的气势。 “如何?”怀抱双手,她冷冰冰的问旁边悠哉饮茶的男人,“不知王爷对我予取予求的表现可算满意?” 不动声色,风若痕淡然回敬,“到底是谁想对谁予取予求?” 他那么一说,沁儿就忍无可忍的炸毛了。 ‘噌’的站起来,桌子拍得震天响,“风若痕!你别太过分了!我承认我利用你,可也是因为你把风曜囚禁在宫里,我现在就在这里,随便你怎么样,有本事就杀了我!别折磨人!” “杀了你?”他摆出‘杀你岂不太便宜’的表情,缓缓站起往外走。 身后‘乒乒乓乓’的乱响,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女子坏脾气的掀了桌,摔东西泄愤。 难得,王爷好心情的吩咐候在外面的人,“收拾干净。” 懒得搭理里面撒泼的人,难为了贺兰沁儿,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霸道,男人对女人(八) 次日清晨,天光微明时出发。 跟随风若痕出行的人不是很多,打着两国交好的旗号,楚嘉那样的武将反而没有机会。 倒是丽娘带着那些绫罗绸缎,列入队伍之中。 加上三百精兵,军师司空陵,贺兰沁儿,还有无辜的朱雀国太子。 风国的摄政王,如此堂而皇之的深入摩罗船王的地域。 对方有心拉拢,以赠战舰为名,不去岂不损失? 向来几国之间为利益短暂结盟的事就时有发生。 也不乏在结盟之中,互相想要吞掉彼此的战事发生。 结盟之事可大可小,弄个不好,搭进去的就是整个国土江山。 摩罗船王亦是怪哉,奴刹国与他西海岸港口相邻,此番舍近求远,也是一大疑点。 如何都好,风若痕决定的事,无人改变得了。 人哪里晓得他那滴水不漏的心思里,动了什么歪脑筋呢? 中土之上,水脉广阔。 各国都有属于自己的战舰船队。 这是风国不容忽视的弱项。 当然了,从地理位置上来说,风国只有国土以西才有运河,河通另外五国,最后灌入大海。 若是诸国想要靠水运通道用威力无比的战舰攻打风国,也最多进犯到西面。 无法深入腹地要塞。 所以自古以来风国的统治者,一直没有将支流开凿。 作为一种自我防御的方式。 要那么多的战舰也没有用处。 运河对于风国来说,是推动经济的支系,那么战舰呢? 沁儿也只能想到那么多,出行数日,她未和他说半句话,这气生得可算长久。 纵然风若痕在她眼里是个十足的野心家。 但是他的攻击性是建立在保护自己领土的基础之上。 如果有一天风国突然要增加战舰,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风若痕想向某个国家开战了。 这些又关沁儿什么事呢? 眼看离银沙海越近,她越担心,遇到爹爹怎么办? 霸道,男人对女人(九) 算上西海岸的摩罗,中土六国之中。 以西北盘踞着国力与日俱增的风国,以南是自古的强者奴刹,其他三国实力中坚,不足以对抗这三国其中任何。 与其说是六国并足,不如看作三国鼎立。 细细想来,也不知道爹爹去银沙海做什么,算日子,开春也快到沁儿娘的忌日了。 一路上有丽娘做伴,倒也不寂寞。 只是想到幼时就去世的娘亲,这几日沁儿脸上的笑容很少。 风若痕自然也知道快到贺兰夫人的忌日,碍着小丫头在和她赌气,几天下来一直没有说话。 西北平原的视野宽阔无垠,大地上零星白雪,混杂着冒头的深绿色杂草,皑皑的散落。 冷风中有新鲜潮湿的泥土味道,自然芳香,令人心旷神怡。 抬头向高空看去—— 湛蓝的天,几只雄鹰划破天际,自由翱翔,将地面上的人儿的心迹都带向那不同的高度。 仿佛就在那个瞬间,心胸与之开阔了许多。 沁儿站在地势略高的地方,望着宽阔的天,心情放晴。 “喜欢吗?”午时休息,风若痕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她身旁,视线一致,口气清浅。 诧异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性子冷惯了的人会主动和她说话。 不自然的将头点了点,目光放远,撇撇嘴自我消遣,“忽然觉得我真是本事了~” 到底哪里好,让他对她一再忍让,不动于声色,却是宠在心里。 坐在后面进食的司空陵和丽娘见此景,互相交换了个诡异的眼神。 天下红雨,风若痕破天荒第一次向人低头,还是个女子。 风若痕也不解的笑了出来。 他笑的样子很好看,深邃的眉眼透着淡淡的柔光,润泽的薄唇嘴角上翘,有些坏坏的,邪气十足,又迷人得不得了。 因为不常笑,冷酷无情深入人心,惧怕胜过一切,当你近距离的和他凝视,会发现这个男人原来有张妖孽表皮,不小心,就被他吸引了去。 霸道,男人对女人(十) “听说,摩罗船王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城府极深……” 沁儿看着天边云和平原连接的地方,淡淡的问身旁的男人,“就这样去,你不怕吗?” 摩罗船王独霸银沙海,是奸商,更是枭雄。 他的战舰造得大而坚固,无论在海中的速度还是战火的威力,都是其他国家望尘莫及的。 各国想要有摩罗船王一样的舰队,就必须用他看得上的东西去换。 至于他能看得上什么,带着你的诚意,去聆听他夸张而过分的条件吧。 如今突然说要送战船,这种示好是在以往从来没有过的先例。 若是没个万全准备,谁敢贸贸然应邀赴约? 风若痕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去了,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 “你怕?”他侧头看她,眸子里映着天光,漠视一切。 她笑,根本无惧,笃定得不得了,“既然你那么宝贝我,怎么可能让我有事呢~只不过我不清楚,为什么你非要我跟着你,王爷不可能真的那么小气哦?” 风曜就在宫里,真的是怕她会趁他去银沙海时带他走? 一切都变了,这几日贺兰沁儿偶尔会想,如果她永远不回来,是否又会不一样。 然她早已是这棋盘上的人,早晚会入局。 风若痕似乎在思考什么,末了道,“数月前贺兰将军去了银沙海,所以你才有机会回风都。” 说起沁儿那凶得不得了的爹,她立刻露出惧色,“你非要带着我去那边,该不是为了亲手把我交给他吧?我爹可不待见你的。” 当年贺兰家被冠了叛国罪,由此四分五裂,沁儿的娘也是在逃出风都时感染了恶疾去世的,所以贺兰萧极其痛恨皇族的人,这也是他不准女儿回去的原因之一。 “贺兰将军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去银沙海,你知道吗?”他不慢不紧的问她,似是将她引入某个漩涡。 “我哪里知道~”奇怪的是,贺兰萧走哪里都带着女儿,独独这次没有。 霸道,男人对女人(十一) “当年父皇突然接到密报,你知道内容是什么吗?” “不知道!” 他一再提起曾经的事,沁儿也恼火了。 她知道娘的死和风曜风若痕都无关,但若是傲帝没有轻信谗言,那么他们一家也不会…… 与她越发激动的情绪比起来,风若痕却很冷淡,“你不想弄清楚?” 叛国罪,对于大半生为国家尽忠的贺兰萧来说,何其重要? 沁儿欲言又止,想想道,“罢了,爹爹都觉得无所谓。” 其实,贺兰萧这样凡事都要活得清清楚楚的人,怎么可能无所谓? 或许是因为真的如密报所说,他的夫人自银沙海而来,是混入风国的奸细。 十年前天下不如现今太平,一旦国家混入别国的奸细,便是岌岌可危的的表现。 沁儿不敢和风若痕说这个问题,如果她娘真的不是,那么爹爹又何苦在外流离多年,迟迟不肯重归故土? 风若痕笑,眼里有看穿所有的痕迹,“也罢,或许我真的没有那么大方呢?” “什么意思?”他跳转得太快,沁儿不明白,回头莫名的看他,却发现他笑意温和的看着自己。 那种笑近乎于曾经风曜对她笑得温和烂漫,纯净透彻。 她微愣,有恍惚的错觉。 或许是他们兄弟间有这血液的共通性,在那瞬间,她好像看到风曜。 可他是风若痕…… 错乱不及的把目光瞥向别处,故作轻松的说,“别对我这么笑,笑得我心里发毛。” “沁儿。”他还是那样的调调,冷漠没有感情,甚至亲昵的叫着她的小名,也没让人听出柔情的感觉。 他说,“或许一开始不是我,但是,从今往后,你是我的。” 这点,再没可能改变了。 她嘴皮子微微颤动了下,想反驳他将自己划为‘所属’的话语,可一旦撞进他的眼眸,便被某种力量深深的吸住,难以自拔。 为什么是我? 霸道,男人对女人(十二) 当一个你从未了解,而也从没有想过去了解的男人对你霸道宣布: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 你该怎么办? 夜晚的西凉平原北风呼啸…… 平原上支起了白色厚重的帐篷,看似简单却防御得滴水不漏的营地,半个时辰不到便被三百精兵迅速造好。 沉默铁血,训练有素。 沁儿和丽娘睡在一个帐篷内,这次整个队伍中,也只有她们两个女子。 灭灯许久,脑海里一直浮现出午后风若痕对她说那番话的样子。 肯定坚决,你不能拒绝。 可是……喜欢一个人是可以勉强的吗? 他如果只想绑她在身边,实在太容易了,那天她主动送上门的那晚,他完全可以…… 没有那么做的原因,也是在顾及她的感受。 这些,贺兰沁儿一直知道的。 辗转难眠,这夜是不知道第一次翻身了。 “沁儿,睡不着吗?”丽娘睡意朦胧的问她。 轻‘嗯’了声,起身随意披了外衣,她知吵到她了。 “丽姐姐,你睡吧,我出去走走。” “沁儿。”人都要走出去了,丽娘支起身子来小声唤她,“其实若痕王爷对你如何,你自己也感觉得到。” “我知道呢。”所以才心烦,才不知道怎么办。 丽娘眯着眼,状似过来人的开解她,“其实有时候不能和心里认定的长相厮守就未尝定是件坏事。” “你是说让我接受风若痕?” 她为了他的哥哥而来,现在却要她爱上他。 这不是……勉为其难么? 昏暗的光线里,丽娘只看见那张小脸露出为难得可以的神色。 不由想到多年前自己被告知不能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而是要嫁给从未见过的司空家少主时,那绝望的心情。 “可以先从了解开始。”她再度躺下,卷好被窝,语气淡淡,“反正你和曜帝陛下也……” 闭着眼,她浅笑,“其实若痕王爷不错的。”虽然冷了点~ 他的柔情,只给她(一) 丽娘十几岁就与乔家断了往来,自己在风都城的闹市购了家宅,过得算是丰衣足食。 那时她是为了心爱的男人,可真正脱离了乔家,她什么也不是。 最后落得被抛弃的下场,结果还是司空陵护着她。 无论是感恩也好,真的顺从婚约也罢。 他二人已经订下了,谁也不会背弃谁。 可她爱他吗? 沁儿没有问,她只知道丽娘说那些话都是为她好。 走出白色的帐篷,外面只有被编制成二十人一队的精兵在巡逻。 风停了,天空辽阔,星河闪耀。 夜,静得仿佛能听到星在低语的声音。 她独自走出营地,来到地势略高的山丘上,呆呆站着发愣。 要去试着了解他吗? 从来风若痕在贺兰沁儿眼里,只用‘沉默寡言’便可概括完毕。 仿佛没有感情。 讽刺呢……沁儿低眉笑起来,她一直因为寡淡无情的男人,竟然对自己动情。 说到底是她一直无法接受这个事实罢了。 深夜的平原中,有种宽容的安然。 才是安静了会,沁儿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而后肩头被什么一压~ 侧头望去,风若痕已经与自己并肩,他昂贵的裘皮大衣,已经将她裹得完全。 虽她不冷,却也感觉到了他给与的温暖。 原来,他也是有温度的人。 “谢谢。”面对风若痕,沁儿依旧无法坦然,局促的道谢之后就把目光移向别处。 以前她从没有去关心过他在想些什么,现在呢? “侍卫跟我说你在这。”他的声音算不上粗狂,没有附加厉色时,有种甘泉的清爽。 凉薄,淡然,在深夜里只听这把嗓音,你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人会是风国的摄政王。 沁儿‘哦’了下,还是没有看他,不自觉放低了声音,“打扰你了,我只是……睡不着。” 即便不说,随行的人也知,这女子对风若痕非同寻常,所以看到她走出营地,便去禀告了他来。 他的柔情,只给她(二) 两个人,并肩站着,没有话语,气氛是如何都觉得怪异。 本想出来透气的,可现在让她深夜难眠的问题所在就站在身边,早知道,不如就在帐篷里纠结到天明呢…… 沉了一口气,沁儿忽然看着远处天边和平原交结的那条暗暗的线,问身旁的男人,“你……为什么会看上我?” 她问得好似自己配不上他似的,于是风若痕难得无声的笑了。 仿佛这女子永远能为他带来别人无法给与的快乐。 “我的意思是,没想到你会……呃……喜欢我。” 怎么会想到呢?从来没想过的事。 她贺兰沁儿伶牙俐齿,也从来没想过只要眼前站着风若痕,语言就表达不全。 动不动就心里没词儿,哑巴似的。 “我不能看上你吗?”他好笑的问,舒展的眉间有飞扬的神采。 沁儿干笑两声,“等着你看上的女子多了~”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风曜呢?”提起那个名字,他的语气轻松得好似不过闲聊而已。 听到这个名字,沁儿的面容都罩上一层愁云。 “不是被你关在宫里的吗~”她赌气似的说。 风若痕看向她,解释道,“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问题引得身旁的女子瞪大了眼扫视他,王爷还会关心国家大事之外的……儿女私情? 这感觉真是说不清的奇妙。 她倒是不反感。 扬着脖子看天,惬意的说,“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风曜,觉得他笑起来很好看,没有太子的架子,带着我到处玩,有什么好吃的都想到我,大概……是亲近吧。” 她小小年纪就被送进宫,过了秋冬都见不到爹娘一眼,若不是风曜贴心对她好,恐怕再能强装的丫头片子也早哭着闹着要回家了。 还有楚嘉,那长她两岁却块头长得高大的坏家伙。 他最是喜欢作恶多端的叫她‘太子的小妃子’,所以贺兰沁儿一直有了那样的意识。 爱意,自然而然的萌生。 他的柔情,只给她(三) “风曜对任何人都很好,但是你呢……”沁儿撇撇嘴,实难形容。 风若痕却眯着眼看她,一副‘不说不让走’的表情。 琢磨自己似乎打不过他,于是在心底默默思想一番,才小心翼翼的说,“我不是说你对人不好,只是太冷漠了。” 冷漠,对这个词风若痕早就习以为常。 壮着胆子说完,她不自觉侧目去看他。 也许是距离太近的缘故,她在他眼里仿佛看到类似失落的情绪。 还没等沁儿反映过来,那神色就一闪而过,恍然让人以为是错觉,风若痕便问,“你怕我?” 她诚实且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王爷平静的表皮下,内里差点揶出内伤。 兴许真的是夜色蛊惑了人心,沁儿平时不敢说出来的话此刻也都宣道了出来。 她说,“其实我回风都的第一天就见到你了,那天你骑着马从宫里出来,穿着一身素黑,身后跟着精锐的军队,和你一样的……冷血无情。” 也是那时候她笃定,她这样去找他与他直面,他是不会那么好说话的。 “所以你挖空心思接近我?”他的语气里附带了些许讽刺。 还有一层意思,是在毫不留情的嘲笑这女子,费尽力气倒头来是在做无用功。 沁儿早就习惯他冷漠的态度扎人的口气,顺着他的话温软的问,“如果那时候我来找你,你真的会放了风曜吗?” 对他那天说的话,她依旧不相信。 如果他真的会放人,又何必禁锢? 不等风若痕回答,沁儿又抢白道,“其实你放了他,他也不会再来找我的,一切已经不同了。” 说完,她暗自惆怅。 他薄唇微启,头一次萌生了想要安慰这女子的心情,却发现自己也是局中人,是将这棋局逼成死局的人。 从来没有人教过他,感情是无法勉强的。 初时他忍让,如今他掠夺,可是面对这女子,他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的柔情,只给她(四) 末了他的没有表述出来的情绪,只能化作轻描淡写的气息,毫无痕迹的从胸腔里送出。 沁儿今天晚上话很多,于她来说,倘若风若痕没有如她说的‘看上她’,她亦不会对他有如此强的戒心。 说不定,能成为交心的朋友。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总能不自觉走进人心里去。 夜好静,她看着无限广阔的星空,不知道多少个这样的夜晚,也是如此看着天,心想风曜此刻是不是一样也在看它们? 奈何身旁的人不是他。 心头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可奇怪的是,曾经让她感到危险的风若痕……此刻让她心安。 这样静默了好久,久到沁儿都忘记要去惆怅,忽然听到身旁的人说,“回风都后,我会放了他。” 沁儿怔了怔,眼底有期盼的光彩在流动。 刚才……确定没有听错。 早料到人是这种反映,怪就怪在,偏偏是她。 他看着她笑得很深,狭长的星眸异常明亮,说,“可我不会放过你。” 轻而易举的灭了她心里燃起的火苗。 他风若痕看上的,没有那么轻易放手。 沁儿挫败,狠狠瞪了风若痕一眼,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笑着,眼中有旁人从未见过的温柔,转身往营地走,留下句‘早点休息’的淡淡话语。 站在广阔的平原上,贺兰沁儿看着那袭孤寂的影子,忽然又鬼使神差的叫住他。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你会对我有……情。” 风若痕顿了步,倒是善解人意的没回头,如此时刻,他若是回头,指不定要把她吓得语无伦次呢~ 贺兰沁儿强装的坚强,他总是能轻易看穿。 “你和风曜不同,但是,你对我的好……”她低眉看了看压在肩上将她护得温暖的他的衣袍,说,“我会记住的。” 只是你的情,恕我无法回应。 缘来缘去,到底是谁错过了谁? 他的柔情,只给她(五) 这朦胧的夜过去,一切恍然未曾改变。 风若痕性子里本来对任何都漠不关心,喜怒不溢于言表,最是让别国来与之打交道的人黯然。 自那一夜,沁儿好似有了觉悟,既然他说这次回了风都之后就放了风曜,那么她,是否也要一辈子留在他身边,直至,他厌弃为止? 好自私啊…… 骑着马,插在队伍的前面,看着不远处风若痕的背影,心里又是唏嘘又是叹气。 丽娘好像看出了点什么,嘴里抿着淡淡的笑,跟在后面。 司空陵骑马与她并肩,沿途将她照顾得极好,见人眉开眼笑的望着前头,也猜出了几分。 “怎么样?觉得我们王爷胜算几成?” “十成十。”想也不想,她就果断答道。 司空陵脸色大好,趁机追问,“如何?是不是想到当年——” 还未说完,丽娘轻飘飘的冷了他一眼,骑着马小跑向前去了,根本不听他说完。 后面的人苦笑,也懒得说了,如今她身边的人是他就好! 晃眼五日过去。 一路跨越了西北平原,穿过两座富庶的城,来到风国最大的港口——江域。 风国的先祖,高瞻远瞩的将运河开到此处。 江域背倚翠莲山脉,整座城池被巨大的运河贯穿,鬼斧神工。 就算别的国家用舰队攻破这座城市,后面的翠莲山脉便成了巨大的保护屏障。 想要攻入风国内部,根本是天方夜谭。 出发驶向银沙海西岸的船一共有五艘。 一艘载满赠与船王的风国示意友好的宝物,三艘偏小的战舰作为护卫,一艘则为摄政王专属的战船。 最大的那艘战船威武气派,可以与摩罗战船媲美,遗憾沁儿没有心情欣赏。 自船顺着运河行驶,她的晕眩感就没有消停过。 凭她轻功再好,走哪里都要丽娘扶着,否则必然会摔倒,船行两日,就快进入银沙海,那女子晕得更加厉害,就连吃得都极少,终于是把风若痕急出了脾气…… 他的柔情,只给她(六) 入夜,江河上暴雨大作,使得船摇晃得更加厉害。 丽娘给沁儿送去饭菜时,却发现她一早就窝在床上,卷着被子闷哼。 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却被晕船折腾得人都消瘦了些。 看得丽娘暗自好笑,到底还是个小丫头。 江上雨夜里,船舱里闷热得很,只怕她是越躺越晕,想劝沁儿出去透气,人是直摇脑袋,无奈只好把吃的放下,转身就出去了。 有人还在等着她去复命。 “没吃?”放下手中的书卷,风若痕眉头一抬,眼底尽是冷意。 虽然丽娘对这个男人有忌惮,可一想到风国的摄政王在为一个女子伤神,当下就没那么多惧怕了。 闪神片刻如实答道,“比前两天还晕得厉害,吃不下,站也站不稳,我是没辙了~” 说完团扇轻摇,那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立刻招来立在风若痕身侧的司空陵提醒的眼神。 她胆子越发大起来,“司空大人,您别看我吖,沁儿自小就晕船怕水,这么长的水路,定然是吃不消的,唉……这还在江面上就不吃不喝,只怕过两天入了海就……” 一串的话没说完,刚还做得四平八稳的人已经阴着脸走出去了。 司空陵才明白她说这番话的用心,想自己跟在风若痕身边多年,也不敢这样戳他的痛处,不得不开声责难道,“你胆子也太大了!” “司空大人说的是什么话~”识时务者为俊杰,丽娘笑呵呵的,“大人可要看清楚了,自古英雄爱美人?船舱里那一个才是王爷的宝贝,哄好了沁儿,以后跟王爷要什么没有~” 罢了司空陵心里连声称奇,他自个儿还真没那胆量敢如此激风若痕,感情丽娘说这话还全是为点破他了! 船舱沁儿的房间内,黯然无光。 通风不畅,加上油灯早就灭掉,被船晃荡得七荤八素的人,此刻是啥想法也没了,连房门什么时候被打开,走进来那个什么人也没有察觉。 他的柔情,只给她(七) 外面雷雨交加,晕船的怎么可能睡得着。 只是一个劲的觉得晕眩,躺着不动人都在转圈圈,这样接连转了好几天,那滋味,连形容的力气都没了。 根本就不想动,明明肚子饿了,也不愿意爬起来点灯吃饭。 闷到今日,加上雷声雨声嘈杂,半响都没发现床头站了个人。 终是熬不住了,翻身勉强想要起来,忽然听到个低低沉沉的声音近距离的响起—— “丽娘说你没吃东西。” 惊! 沁儿猛的弹起来,船在这时候突然晃荡了下,她脚还没触地,一个前倾就往床下栽去! 风若痕眼疾手快的将她捞住,而后在她还没弄清来人是谁时嘲弄道,“杀人的力气都没了?” 那夜花殇和睿儿差点遭歹徒毒手,次日风若痕亲自去郊外的破庙查看,看到那些七零八落的尸体,再联想到贺兰沁儿满身血迹的出现在他的风雨楼。 竟然心里会隐隐作痛。 他所希望的是在她受到威胁的时候保护好自己便可。 风若痕,并不想她变成屠戮狠历的刽子手。 他的调侃,入了晕船才女子的耳中,怎么听怎么刺。 张口就反驳回去,“有力气就先杀了你!” 黑暗中他笑意更浓,几分洒脱随意伴着肯定的语气,“你打不过我。” “我要下船!”沁儿伸手去推他。 他们离得太近了,她的脸就贴在他胸口,风若痕身上淡淡的香味占据着她的嗅觉。 心没来由的一悸,顿时面颊滚烫…… 就在他刚准备松手将她安置到床上坐好时,外面一阵惊雷! 伴着船左右倾斜的晃动,沁儿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和矜持,就近能抓住什么都要抓得牢牢的。 自然的抓住风若痕死也不愿放手了。 王爷可没有趁人之危啊…… 霎时间,不知为何又安静下来。 良久,沁儿气馁到极点的闷哼了声,“我……要下船。” 他的柔情,只给她(八) 贺兰沁儿只觉自己是上了贼船,有没有命活着见到爹爹都要另当别论了。 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自己这会是和谁挨得那么近。 风若痕也委实没见过她那么没精神的样子,轻叹一声,伸出手去扶稳她就道,“我带你出去透气。” 罢了不等她做任何表示,强揽着人的肩头就把沁儿往船舱外面带。 她早就腿软,一听要到外面去,心里立刻哀嚎起来。 不顾形象的冲他嚎,“我不去……” “怕?” “谁怕?”光线不明的瞪了他一大眼,脚下不情愿的跟着挪。 其实,她真担心,船晃得那么厉害,要是不小心掉进江里该怎么办啊。 刚走出船舱,清新的空气就扑面而来。 顿时被提在手心里的人像是差点闷死的鱼儿,探出头大口的吸气。 不对……贺兰沁儿怎么可能是鱼,她……畏水。 风若痕将她带到船最高层中部的瞭望台上,这里四面通风,顶棚遮雨,确实比那闷热的船舱要好多了。 船的各处都点着灯,到了甲板上,虽然风雨依旧,却没有下面摇晃得厉害。 沁儿被风若痕安置在榻上,命人准备了清淡的饭菜,他就坐在她对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表情平静的饮着酒。 从来他就不善表达。 她知他对自己好,沉默而切实。 坐了一会,沁儿人也精神了些。 再去看四周,在舱内呆了两天,不知不觉已经靠近南面。 已经没有前几日那么冷了。 四周山川起伏,被夜色勾勒出巍峨的轮廓,风雨中,几分狰狞。 幸而船上有零星的光亮,对面坐着的男人,虽冷得不近人情,但想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如何他都是万人之上的君主。 你何德何能让他陪坐在这里舒缓心绪? “唉~”沁儿不知道是多少次发出同样的感慨,“怎么会是我。” 风若痕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接得顺畅,“怎么会是你。” 他的柔情,只给她(九) 你说世间上那么多女子,为何偏偏对她动了情? 这夜变得漫长,贺兰沁儿却越来越觉得他很……温柔。 两个人,眸光交错,似乎有什么在悄然之间暗暗萌生。 “还有——”沁儿突兀的开口问,“多久到银沙海?” “三天。”风若痕不再看她,自顾的饮酒。 这次出行,中途让她下船是决计不可能的,在这里坐了一小会儿,她发现好像没有那么晕了。 于是开始琢磨风若痕最终的目的。 “你有什么看法?”好像看出她的心思,风若痕干脆的问道。 “你在考我?”沁儿目光变得狐疑。 他笑,淡淡的,“算是吧。” “要是我说准了可有什么奖励?”她随口一问。 “你想要什么?” “我要什么你都给?” 他不语。 似乎……又阴霾了。 沁儿语塞,放在腿上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下。 她始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人。 曾经刻意躲避过他,引诱过他,和他动手,甚至是……献出她最宝贵的贞操。 可是风若痕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变化。 从来,都是贺兰沁儿自己在摇摆不定。 “不要想些有的没的。”今夜,他似乎特别容易看穿她,“只要我给得起的,你都可以问我要。” 什么时候开始,风若痕不再对她自称‘本王’了。 沁儿微窘了会,小聪明的绕回‘正题’,“我们还是说船王吧。” 眼下风国国力日渐强大,撇开三个势力较弱的国家不说,奴刹人天生好战,若不是南方有这一国相守,恐怕摩罗船王早就将那片区域悉数并吞。 单挑奴刹国,又是陆战,不是好的选择。 舍近求远大举进犯风国,风若痕的势力不容小视,况且水路也延伸不到腹地。 就算耗到最后灭了风国,兵力财力都会损失巨大,一不小心,倒打破均衡的局面,让其他国家趁虚而入。 岂不为别人开路,葬送自己? 他的柔情,只给她(十) 向那三个较弱的国家示好,摩罗船王看不上。 唯有风国是最佳选择。 不用过多的交流。 强强联合,挥军分割奴刹,继而弱肉强食,各凭本事将另外三国吞没,最后再做龙虎斗。 天下谁家姓,很快就见分晓。 关键在于,风若痕想不想让这均衡天下的局面变得混乱。 西海岸与奴刹边界这些年时有小动乱发生,两国互相不屑,只是碍于打起来都得不偿失,所以只能按捺着。 等待一刻佳机。 而这一刻,由风若痕来决定。 沁儿说完,对面清俊的男子嘴角微微一勾,满意的笑出来。 那女子却自觉沉重,低头锁眉,像是想到了什么烦心事。 风若痕浑然不觉,老谋深算的样子,眸子里缀着零星笑意。 现在的天下,尽在他掌控之中。 “你会和船王联手吗?”她轻声问,脑海里浮现的却是生灵涂炭,战火连天。 他不答,反而问,“你不问你有没有猜中?” “暂且没有我想要的,答对了你能放我下船么?”猜心本就不是贺兰沁儿的强项,何况还是风若痕的心呢? 她倒希望自己猜错了,反正她不是朝中的大臣,错了不用挨罚,若是他和船王联手,天下大乱,哪里才是她的安身之所呢? 或许……沁儿看向风若痕,心想,除了他身边,她早就不能去任何地方了。 那一刻,她想要自由。 “这里荒山野外,船无处靠岸。”他无法放她下船,将饮空了的金樽杯放在桌面上,长指摩挲着杯沿,好像在思考。 语速缓缓,“银沙海是船王的势力范围,你若要在那里离开,我不放心。” 他说话一直很淡,嗓音也是。 不管他说出怎样动听的话语,如何都让人觉得凉薄。 所以沁儿从来都拿不住风若痕的心思,不知他是在说玩笑话,还是认真的。 微怔片刻,干脆也模棱两可的道,“看不出来,你那么在乎我。” 他的柔情,只给她(十一) 沁儿见过风若痕对女人的暴戾。 在他还没有认出她的那一夜,冰冷漠然,根本没有把她当人看。 他傲视天下,唯我独尊,这样的男人说你对他重要,能有多重要呢? 他的心,又会在你这里停留多久? 贺兰沁儿浑然不觉,她已经不再去排斥风若痕为什么会看上她的问题。 而是带着略微怀疑的情绪去在意……他,会在乎她多久? 雨渐渐小了,船中越发明朗,微风夹杂这泥土的芬芳迎着风席席吹来,甚是清爽。 风若痕抿着唇,冷隽的面容上笼着一层莫名魅惑的色彩。 他好像是醉了,微眯着眼,眸光不再刺人般尖锐,恍惚的问身旁的女子,“见不到风曜的这些年,你是不是常常也像今夜这般猜测他对你的感情?” 她被直直戳中了心,骇然的站立起来,哪晓得还是没适应船随着江水荡漾的弧度,腿弯软下去便给风若痕接了满怀。 心跳如雷,沁儿无比抗拒,“放手!我猜测谁跟你无关!” 风若痕暴力的拥她在怀,起伏着胸膛决然道,“你在猜我。” 唇齿间的酒香轻吐在她脸上,她一阵胆寒,失口否认,“我才没有!风若痕你喝醉了!” “贺兰沁儿!”他似乎是第二次恶狠狠的叫她的全名。 吓得沁儿不自觉的抖了下,天晓得他喝醉了会做出什么事?! 可是她只听到他仿佛迷惘问她,“你是给我下了什么药?嗯?让我这些年一直想再见到你!” 这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除了自作聪明,死钻牛角尖的把自己往最危险极端的地方推,还会做什么呢? “我……”沁儿的臂膀被他捏的麻木,身板直往后扬,根本不敢看他,颤颤巍巍的说,“我不知道。” 不知道……看到她极力想躲避自己的样子,风若痕眼里的厉色缓了下来。 轻轻的,将人圈起,生平第一次用呵护的姿态,将她揽入怀,说,“我要娶你。” 他的柔情,只给她(十二) 他才是说完,原本平静的天空长长的扯过一道闪电,惊雷滚滚…… 沁儿僵在他怀里,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他。 方才的抵触情绪烟消云散,不知是被这阵雷吓的,还是被风若痕之前说的话惊的。 “你……说什么?”贺兰沁儿不确定的问。 他说的是‘娶她’! 沁儿很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曾经风曜也说过,是‘娶’,这与霸道的男人所说的占有是不同的。 风若痕被光晕笼罩的脸庞似乎比往昔柔和了些,他眼睛半眯,眸子里那股凌厉劲依旧。 看出了她的质疑,轻描淡写的冷笑了声,“我不可以娶你?” “……你……当然可以。”她好像没办法立刻拒绝他,回答得吞吐,他是风若痕,权倾朝野只手遮天,他要娶谁不行? “你不愿意?”风若痕依旧轻轻柔柔的搂着她,似醉似醒的问。 “你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沁儿不敢乱动,眼神怕怕的瞄他。 只觉情况得越来越凌乱了…… “做我的王妃,跟我一辈子。”他干脆。 “你女人太多了……”她退缩。 “从今以后只有你一个。”那些女人对于风若痕来说是什么,他知,她亦知。 罢了沁儿不可置信的一笑,“你喝醉了。”从今以后是多久啊?就是他没醉,也定然吃错药了吧~ 王妃,命就怎么那么好?不是贺兰沁儿没那个自信,做不成风国的准皇后,做个王妃也是便宜她了。 算命的可没说她有国母面相。 揽住她的手臂向内一收,风若痕的面色是她从未见过的……邪气。 “有没有醉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完就在她完全没准备的时候将她吻住—— 沁儿惊愕,他炙热的舌尖已经在她口中攻城略地,带着丝丝缕缕的酒香,熏得她天旋地转,无法拒绝。 “你放——开——” 居然还说没有醉,她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知不觉,怎么就被沾了便宜呢? 他的柔情,只给她(十三) 雨渐渐的小了,江面趋于平静,清朗的月从厚重的云端钻了出来,银色的光辉轻柔的洒满这片宁和的土地。 巨大的战船悠悠的行在宽阔江面上,后面跟着四只船身相对略显小些的船,一路向西南而下。 “啧啧~”站在船尾甲板上的司空陵手里的折扇挥得起劲,眼睛直直盯着瞭望台那处,“你说要是这让后面的精兵们见了,会是如何?” 丽娘也是手里团扇不停歇,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从窒闷的船舱里出来透气,就见到王爷对贺兰沁儿使坏的一幕。 “还能如何?”斜睨身旁的男人,“王爷也是男人,还不能有个心爱的女子了?” 司空陵笑得冷,眼里蕴含长远的深虑,“有个心爱的女人实乃人之常情,不过——” 拉长的话音被丽娘没好气的接着道,“大人可别告诉我,我们风光的摄政王是不可以有心爱的女子,说穿了就是软肋,丽娘觉得,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就不算是个男人~” 话罢司空陵叹息,怎么就看上个这么多心思的厉害女人? “是是是,你说得在理!”心甘情愿的认输,他也只会对丽娘千依百顺。 “不过我与沁儿亲比姐妹,这次去见摩罗船王,还不知是个什么结果,沁儿虽会武功,但涉世不深,戒心不强,还有劳大人费心了。” 好的坏的都从她嘴里说出来,司空陵就是爱听,“这点你放心,王爷也是有此忧虑才将沁姑娘带在身边。” 风若痕那个男人,是他的就是他的,认定了,绑在身边,谁也抢不走,有人要是动了歪脑筋,那就是等死! 两人心底达成了共识,再不语,继续……大大方方的看高处那一片旖旎风光。 沁儿被风若痕占尽便宜! 他像是真的醉了,吻得霸道投入,这吻,却又与在花楼被他带回那夜的完全不同。 柔软的唇压覆在她唇上,没有丝毫不适,她被动的随他侵入,思绪不知不觉飞到天边。 (系统抽风,明天下午补更=.=俺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的柔情,只给她(十四) 他是这世上唯一如此亲近她的男人,而且还是……两次。 她从来不了解风若痕,最直接的感知是害怕,其次……其次呢? 他的步步紧逼,让她退无可退,他对她的好,她都铭记于心。 更是清楚风若痕这些年越发的唯我独尊,他可以在她主动献身时拒绝,等的,也不过是她的真情相待。 如此份上,要是她不断的抗拒,那真成了不知好歹了。 她任由他亲吻,反复犹豫,那男人竟然越来越不满足。 或许是酒气真的上来了,拽出她的丁香小舌就猛一阵的吮吸,沁儿一惊,吃痛的闷哼了声,才伸出手去推开他。 “你让我先想想!”抢在他说话前,她迅速的说。 “想什么?”今夜的风若痕太难招架,根本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窘迫的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她翻白眼看他,“你这人,送上门来不要,非要自己抢,容我想想不成么?此次去会摩罗船王就那么自信能够全身而退?” 那话里瞅他的眼神里全是怀疑:还想娶我,等回了风都城再说吧! 到底是松口了。 风若痕嘴角上翘的笑,邪气又霸道,“回风都就嫁我?” 她心有余悸,也不敢全然信他,权宜之计只好拖着,想想就点头,模样老实道,“嗯,回去再说。” “回去就没有再说,这天下还没有谁敢把主意打在本王的女人身上。” 他深知,就算她心里再喜欢风曜又如何? 如此残酷,就是那么一回事,他要她,别人就再没可能。 贺兰沁儿也早在得知花殇为风曜生下一个孩子那天,彻底断了念头,有些人就是有缘无份,你不得不认命。 那么风若痕呢? 她要的爱是纯洁无瑕,他……给得起。 再看他,炙热的眼神在坚决的掠夺她的一切。 “风若痕,你不要逼我……” 现在的所有,与她原本的初衷背道而驰,为何……她会觉得自己不忠于自己? 船王的条件(一) 自那夜,沁儿也不再只是闷在船舱里。 反而天气放晴的时候,在甲板上呆的时间长一些。 外面空气清新,也不如船内摇晃得厉害,而且不晕的时候,空出来的心思再去看沿途的美景,实在是美不胜收。 船又行了三天,风若痕倒是没有再逼问她男婚女嫁的事。 问了她也只好用‘回风都再说’来搪塞。 爹爹人还杳无音信,风过的摄政王说要娶你做王妃,想想都惊。 这些都不是最烦恼的,这些年她总是想着风曜。 风曜可以是她心仪的男子,是呵护她的太子哥哥,而风若痕,于她来说就只是二殿下! 她对他关注少之又少,感情更是轻浅。 而当她不知不觉走进他设的局,重新以动情许久的男人的身份去靠近她,她没有立刻拒绝。 对啊,换作以前的她,肯定会严声告诉他自己的心意,而不是拖延。 贺兰沁儿……无比彷徨。 越往南方而行,地面不如前几日那样开阔。 倒有了几分灵秀的意味。 偶尔经过些山山水水的地方,意境如诗,风平浪静。 太阳落山之时,红霞唱晚,南雁成群而飞,美得不可思议。 聆听着风声,水声。 此时的沁儿就站在船尾处,被秀山秀水衬托着,是柔到骨子里的亲和。 她那一身纯白的雪袍,印上落日晚霞的红,运河两旁青山的翠,水中波光粼粼的光。 让她看上去不像个凡尘女子。 只是那个背影,看不到她忧愁的面容。 不过亦是那道背影,远处望着的人也不忍心轻易打扰。 她就是这样,如何都是干净纯粹的女子,就是同是耍心眼也耍得天真无邪,恨不起来。 “喜欢吗?”风若痕来到她身边,冷冷酷酷的表情,只当她是在看风景。 却又每每总是爱用如此溺爱的语气询问。 仿佛只要说一句‘喜欢’,那么这些,便全都给你。 船王的条件(二) “这里很漂亮。”落日余晖,红得醉人,至于‘喜欢’,她不答。 没有夜色和美酒助兴,风若痕似乎沉寂了很多,他嘴角轻轻一弯,轻而易举的明白她的小心思,没有点穿。 沁儿斜眼望他,觉得这人怎么就那么神秘莫测呢? 风若痕也侧头看她,明明是冷酷的一张脸,愣是看出温和的颜色。 她心情更加复杂! “不是说了回风都再说~”口气里有难得的轻松,你是在为难什么呢?王爷可没有逼你啊……贺兰沁儿不知道,她的表情真能算得上痛苦。 他缓缓把头转回去,视线放远,船行得很平稳,傍晚的景致有种宁和的美。 天黑前就能进入银沙海。 细细的想风若痕也觉得那天太过激进,大抵是吓到她了。 反正她已经不抗拒自己,何必急在一时? 况且…… “那天你说我娘是银沙海的……”奸细。或许是快要入海,沁儿想起这茬。 其实离开风都后,每隔三年爹爹都会去银沙海,除了四年前风都巨变,于是次年贺兰萧寸步不离的盯着女儿,哪里都没有去成。 这次出行前也是千叮万嘱,沁儿装乖的一再保证,哪晓得前脚刚走,后面那女子便拿出早就收拾好的行囊迫不及待回风都。 那天风若痕如果不提起此事,她根本不会往那处想。 有些事无法遮掩。 如果娘亲与银沙海没有关系,为何这么多年过去,等到傲帝驾崩,风曜继位,爹都没有说要回去将此事彻查? 按照贺兰萧的性格,是不会忍受爱妻蒙污。 除非…… “这件事情我亲自查过。”风若痕淡淡的,就在贺兰家举家逃亡后,他曾经翻遍整个案件所有,结果是一无所获。 “真的是?”她不敢相信。 果真如此的话,他们贺兰家也命该如此,她和风曜……确实没有那个缘分。 风若痕撇开话题,“你怕此行遇到你爹?” 船王的条件(三) 她还真怕遇到脾气暴躁的爹爹! 贺兰家世代效忠风国,身为武将一族,为国家立下多少汗马功劳。 单是说贺兰萧那暴躁脾气,素日里好说话得不得了,对女儿更是千依百顺,可一旦触及他口中说过一遍不会再重复第二遍的‘不行’…… “你没见过我爹打我吧……”沁儿讪讪然道。 别看她小时在宫里规矩端庄,都是做出来的样子,哪次风曜说出去玩,不是象征性的唯诺下便跟着上山下海的疯了去。 性子本就生得野! 当初贺兰萧将女儿送进宫后,没少在夜里失眠。 即便后来亡命天涯,沁儿也经常挨爹爹的打,所学的武功里,也是逃命的轻功最拿手。 风若痕一听就乐了,眉目间笑意徒添,“放心,有我在。” 他话向来少得可怜,只挑重点的说。 这会沁儿说遇到爹爹会挨打,难不成真到那时候,王爷会抱手在侧,站着边欣赏边呐喊助威不成? 沁儿却不怎么想,这会倒觉得,与其被风若痕逼婚,还不如给爹爹打一顿带走,找个地方躲一阵再说。 风若痕啊……也不知道上辈子到底是个什么,反正只要人站在她身边,好像真会读心似的。 默了会,眼睛平视前方不缓不急的道,“我不会让你爹带你走的。” 身旁的女子气绝!怔怔的盯了他好一会,“怎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 太不可思议,于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男人。 他不以为然,面色从容。 可想你彻夜都在念想一个人,在心里描绘她的身姿,或许,你会比她自己更懂她。 风若痕越是这样,沁儿心里就越发生奇,“其实最初进宫的时候,我以为你讨厌我呢。” “我不讨厌任何人。”更加不会讨厌贺兰沁儿。 她不经意悄悄去看他的侧面,风若痕不摆冷脸给谁看的时候,给人一种清贵高雅的感觉,天生难接近。 其实他是长得很好看的。 船王的条件(四) 半响,沁儿小鼻孔对天冷冷的‘哼’了一声,“你还记得我进宫时你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不及回答,思绪放远倒退…… 当年小沁儿初入皇宫,老老实实的把规矩铭记于心,本想给两位殿下一个好映像,结果风若痕倒给她先留下个可怕的映像。 他说了什么呢? 低头状似认真的思考了下,然后问已经气鼓鼓的人,“是……‘你配么’?” 她忍不住瞪他,风若痕却微微摇着头无奈的笑起来,果然女子都小气。 “你不知道我当时多怕你。”沁儿见他难得笑得如此亲和,不自觉轻松了些,口气还有点心有余悸。 后来很长一段日子,她对冷冰冰的二殿下都一直回避着。 她根本不知道,风若痕早就在堵她一句话时开始注意这个其貌不扬的小家伙。 她总是能吸引他的目光,她的身上散发着阳光的暖暖的味道。 她是皇后身边的小红人。 她是陛下心目中太子妃的绝佳人选。 所以风若痕……只能用先拒绝她的方式,把一段才将萌生的感情封闭于心。 而今……一切已经不同了。 他们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看着眼前的景色一点一点的变得开阔。 风轻轻的扬起她的发丝,拂过她的面颊,他没来由的伸出手去替她将乱发拨弄到耳后。 沁儿没有拒绝,只是定定的看着他,忽然不着边际的想,风若痕……风会有痕迹吗? 那么我现在在想什么,你知道吗? 如此气氛绝佳的时刻,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突兀的就单膝跪在那二人身后,中气十足的禀告道,“王爷,前方落霞关二十海里外,发现摩罗船队。” 原先远远看着这幕的丽娘和司空遥都不敢去惊扰,心想这人是不是活腻了,没看见王爷正在谈情说爱吗? 风若痕早在人开口时便皱了眉头,一听摩罗船队就在不远处,当下变了神色。 船王的条件(五) 落霞关是风国与银沙海的交界,再往西便是摩罗船王的势力范围。 这些年中两国一直相安无事,船王的战舰也从未逼近落霞关如此近的距离,不得不叫人警惕。 那来报的探子还躬身跪在风若痕身后,沁儿早就收回身姿,远离了他几步。 正巧这时船转过高耸的山,一片血色的夕阳倾泻下来,视野瞬间开阔,被落日染红的大海呈现在眼前。 而视线尽头,海与天交界的地方,人的肉眼能清晰的看到那方一字排开的舰队,严明肃穆,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王爷……”司空遥靠近上去,想对风若痕建议。 人是知他要说什么,轻易抬手制止,“船王既然主动邀请,便不会使诈。” 他笃定得不得了,手里握着折扇却不敢给自己扇风的军师可不这么想。 进了这片海,等于羊入虎口,人家真要使诈,你区区几艘船,打得过么? 司空遥不说,不代表别人不会说。 沁儿才不管风若痕多有把握,不客气的道,“万一使诈呢?”她人不晕船了,这会大敌当前,景色决计没心思欣赏,嘴皮子又厉害起来。 “听闻摩罗船王心高气傲,那一排战舰该不是来迎接我们的吧?” 天底下怕也只有贺兰沁儿敢这么和风若痕说话,并且摄政王大人还不恼。 眼里含笑的看那女子,就是挑衅的一个字,“怕?” 沁儿头扬起,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酸溜溜的刺他,“王爷不会让我有事的哦?” 风若痕脸色几变,冷着一张酷脸发作也不是不发作更不是,本来就不是擅长甜言蜜语的男人,私下对她软声细语无所谓,可是在一干下属面前实在…… 实在是被憋出内伤! 最后调息片刻,才咬牙切齿吐出个‘是’字。 老远站在船围边吹风的丽娘似乎笑得清脆,还跪着的探子面部抽搐,司空遥当下埋头忍住难耐的笑意。 当真要变天了。 船王的条件(六) 两方船队距离越发靠近,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 各边的船和战舰上都点起火把,星星零零的把海面照得光线交错。 对方一共十三支大型战舰,中间的战船最为巨大,曾经游离各国的司空陵见了也要叹为观止。 其他国家根本无法造出这样大的船,就算造得出来,下了水立刻沉底变成,摩罗,是海上的当之无愧的霸王。 其实早在前几日,沁儿就在风若痕的存心刁难下分析了当前的局势。 风国有大半土地被开凿过的江河贯穿,又连着银沙海,并且国力强盛。 摩罗船王在海上称霸,却缺少陆地上的军队,只能从五国挑选其一合作。 风若痕有足够的把握,摩罗和风国开战,是吃力不讨好的事,加之出发前扣下了朱雀国的太子随行,恐怕此刻最担心他安危的,该是那只有一个独子的朱雀皇吧。 算盘打得如此精,摄政王怎么会怕? 以为来迎接他们的是某个船王的心腹,未想居然等来的是本人! 神秘感十足的摩罗船王,竟然与风若痕年纪相当,并且生得妖艳至极。 单是那对勾魂的丹凤眼轻易将刻意站在众人之后的贺兰沁儿扫过,那女子都受不住的淡淡避开。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袍子,带着几个贴身侍卫,亲自登上风国的战船,橙红的火光衬得那张脸风情无限,刺得丽娘眼痛。 心想若是有心打扮起来,可不比她的小沁儿逊色。 一个男人都能长成这个样子,她还要不要活了…… 此地才是刚出落霞关,距西海岸还有两日海程,摩罗船王已经等在了这里。 破天荒的主动可是头一回。 面对不知是敌是友的来客,司空陵心下沉淀,他船王独霸银沙海,结盟没有那么简单。 必然有别的目的。 而风若痕却像是看出了什么,拿出摄政王的气度便迎上前去。 临近黑夜,王对王的死棋。 船王的条件(七) 此次前往风国的摩罗使节率先给登船的船王行了跪礼,脸上写满敬意。 船王虽年轻,眼眸里不经意的厉色却是经过千锤百炼。 “想必这位就是风国摄政王,久仰大名。”声音是朗朗悦耳,一点王者的架子都没有。 风若痕对生人冷惯了,脸上滑过清浅的笑意,“幸会。”眼中冰冷依旧。 摩罗船王丝毫不以为然,相当随性,“你我同为一方霸主,互称彼此名字可好?” 听得司空遥等人冷汗涔涔,到底是远海来的外族,不管在这片土地上居住了多少年,骨子里流的都是锋芒外露的血液,压根不知道什么叫做……含蓄。 他这提议倒是得风若痕认同,冷声应道,“无妨。” 那船王也不知眼睛在看哪里,总归方向是顺着沁儿那处。 风若痕好像也察觉了什么,暗暗会意身旁的司空遥。 司空遥极自然的横身一挡,将沁儿遮得完全,船王却忽然豪放的笑起来,一手伸出去如多年不见的老友般揽住摄政王的肩头,肆意得很! “你叫本王清仞便好,走,到我船上饮酒去!”熟络得让所有人看了唯有沉默,心里暗自汗颜。 被拖住的人根本就无任何表示,既然说要饮酒那就去,干脆利落的下了小舟,往摩罗的战舰去了。 司空遥跟在后面,走前让丽娘与沁儿留在船上见机行事,此刻风若痕的心思,他也不明了。 只晓得那两人一面交谈着走,隐约听到清仞此次前来并非只为迎接风国一干人。 难不成不是两国结盟而是三国缔结? 再能让司空遥想到的也只能是奴刹了。 可看清仞那副表面好说话,但眼神高傲的模样,奴刹和摩罗在海上不是没有开过战的,还有谁会来? 丽娘抓住了机会问盯着那只见得灯光还未收回目光的女子问,“怎么?担心了?” 沁儿无言的叹息了下,“姐姐你说的是什么话,我只不过觉得那个船王……”很怪就是了。 船王的条件(八) 入夜,深蓝的天幕闪着星辉,平静的海面安然沉睡。 落霞关外,两方船队静静的漂泊,谁也不会越过谁的地界。 沁儿睡得早,天一黑困意便涌上来,于是和丽娘在甲板上聊了会便早早的回船舱自己的房间里睡下了。 也不知是睡到几时,莫名忽然之间醒来,便听见房门外有轻微的声响。 这艘是主船,外面守卫森严,舱内却出奇安静。 风若痕有心将她安置在自己身边,除了他本人外,夜晚是无人靠近的。 这脚步,听来鬼鬼祟祟,和那个男人完全不同,像是在找什么。 心思一动,轻手轻脚的下床往门边靠近…… 没有光亮的船舱内,仅凭适应黑暗的肉眼感知一切。 沁儿缓缓到了门边,拉开门往外看去,静静的,风若痕的房门却是半掩,里面半点光亮没有。 难不成……有贼? 当下人就更加疑惑了,风若痕的房间里能有什么? 今天船上人空,除了守卫就是她和丽娘这样的女眷,这贼是从哪里摸上船的呢? 警惕心全然吊起,随时准备动武,轻轻的走过去,才刚走到门边,伸手准备推开房门。 忽的感觉身后有什么向自己袭来! 沁儿一个闪身躲过,反手回击,人利落的躲避开,碍着船舱的通道狭窄,脚步轻声点地落定在离她五米开外的距离。 黑手黑脚的一身夜行衣,面罩完全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晰。 看身形,该是个男子。 “你是谁?” 沁儿才刚问完向前走了一步,未曾顾及身后,一只暗处伸出来的手蓦地给她后劲一记闷敲。 人便无知觉的倒下,失去了意识…… …… 三更,风若痕与司空遥从船王那边回来,两个人的酒都饮得有些多。 今天与船王一会,算是相安无事。 只是没想到入了舱内准备休息,却一眼望见倒在自己房门外的贺兰沁儿。 顿时人脸色一沉,司空陵微微一惊,“这是这么回事……” 船王的条件(九) 沁儿醒来的时候,睁开眼先看到风若痕一张阴沉毫无表情的脸。 人就坐在床边,这么直直定定的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一时发懵,她就呆呆的问出这么句没脑子的话。 风若痕不答,等她自己反映过来,这儿根本不是自己的房间。 才是回想起之前被人打晕,“我刚才……哎哟——”痛死了…… 想坐起来,腰板刚使上劲后颈就一阵刺痛,风若痕伸手去按她躺好,脸色沉沉的道,“躺着别动,有没有看清来人是谁?” 这情况,不用细问也知,有人夜晚闯入,他的房间确实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八成贺兰沁儿听到声响出来看,遭了暗手。 沁儿摇头,“有两个人,都穿着夜行衣,蒙着面,身手很好,我就和他们交手半招,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说来颇为惭愧,也不知是在船上她反映迟钝,还是久不习武变得笨拙,居然被人从后面打晕…… 又想贼能轻而易举避过满船的侍卫潜到下面来,真是本事!于是问眉头紧锁的人,“你少了什么吗?” 风若痕早就在她说那席话的时候陷入深思。 虽然不知道来人为了什么,幸在没有伤了她。 看来对方也不想将事闹大。 将她放在身边都会遇到危险,到底是这女子阅历太浅了。 如果来者不善,她岂不就…… “风若痕?”沁儿见他不理自己,试探的叫他的名字。 抬眉拿冷眼扫她,“以后发现异常先叫守卫。”分明是教训的口气。 她小眼神一横,“侍卫有用的话,那些黑衣人进得来么?” “所以你就自己冲在前面?”风若痕眼里掺了抹厉色,没有瞪她,却让人看出毛骨悚然的感觉,“如果今夜来人有心要你的命,你猜你现在会如何?” 她理亏,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就把头埋下了,嘴里碎碎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反映变慢了好多似的……” 船王的条件(十) “慢?”风若痕站起来,负手在身后背对她,又侧脸用余光看她。 小丫头就侧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手,曾经她就是用那只手发力差点给他一记致命的掌力。 所以,她就当真以为自己天下无敌了? “你内功不错,可惜阅历太浅,实战太少,遇上真正的高手,只有死路一条。”这就是风若痕给的评价了。 她也不恼,反而还沉浸在疑惑中,“不对啊,我是说……” 是说她的内力…… 沁儿也顾不上他折损自己了,把这几天觉得怪异的地方说给他听,“我原以为是乘船才一直不适,但是这几日也适应了,反而有时候觉得全身无力,使不上劲。” 不然那黑衣人能躲过她的一掌么? 晚上睡得也不好,莫名其妙就醒了,感知也是清晰,真是说不上哪里奇怪,但就是有不对劲的地方。 她不知道,刚才风若痕见到她倒在自己房门口不省人事,已经让随行的三位军医轮流把脉,得出‘安然无恙’的结果才放了大心。 能有什么事? 他人还未开口,丽娘的声音倒先从外室传来,“沁儿是在跟王爷撒娇呢?” 端着汤药走进来,脸上笑盈盈的,怕也是只有她敢在风若痕前如此放肆。 被她开了玩笑,沁儿扯过被子遮住嘴,不清不楚的嘟囔,“我说的是真的……” 她平时哪里有那么弱不禁风? 丽娘将压惊的汤药放在桌上,给风若痕行了礼,就到床前来伴着她,“沁儿,你可把我吓坏了,不过……”她眼波流转,似是思考了下,“人在你后面出手,你真的一点儿也没察觉?” 沁儿急了,也不管脖子后面还痛得多厉害,撑坐起来就辩解,“真的!我武功哪有那么差!唉!说了你们也不信,要是爹爹在就好了。” 她懊恼得不行,风若痕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也懒得说话了。 反正现在在他看来,这丫头就是武功有那么差,哪晓得还有什么后话呢…… 船王的条件(十一) 这夜人都无心入眠,被夜袭,沁儿虽然不怕,丽娘还是陪着她。 她也不再提自己气短无力,这是习武的人最忌讳的事,只能当作乘船不适,懒得再提。 司空陵忙着查那两个黑衣人是从哪里上的船,晚上留守的都是千里挑一的精兵,让人从眼皮底下溜进他们王爷的房间,这…… 太丢脸了。 结果终是在最底层仓库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可以容人钻入的洞,人进来出去,把洞填补得极好,如果不注意看,还真无法察觉。 这下司空陵纳闷上了,来人定是算准了今天风若痕等人不在船上,而且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来过。 能在水底打洞,走时还不慢不紧的将船给他们修好才离开,这很明显是船王清仞所为。 除了他的手下,怕是天下间再没人有这个本事。 “王爷,你看……”司空陵也拿不准船王到底想做什么。 坐在书桌前,风若痕状似沉思,好像也在脑海里搜索着,船王到底想在他那里得到什么信息? “船王在海上,最想要的是什么?”忽然,冷冷问司空陵,就像是给他提示。 司空陵眼睛一亮,立刻反映过来,话都不说了,直接走到书架前去,就在原先他摆放风国天险要塞的位置,已经空了。 人才叹出来,“军机地图不见了!”但口气,是带着笑意的。 回头去看风若痕,眼中很是清明。 “那他们进王爷的房间是为了……掩人耳目?” “现在也只能如此想。”风若痕站起来,不经意的扫了书架一眼,不屑的冷笑。 军机地图是各国的机密,上面标注着屯兵和防御的情况,怎么可能随意搁置。 原想是有备无患的放在那个地方,没想到真有鱼儿上钩。 “现在怎么办?”司空陵兴奋的问。 就知道船王今日宴请没有那么简单,“见机行事么?” 他拿不准风若痕此刻的心思,被动挨打,不是他们王爷的作风。 船王的条件(十二) 风若痕细细沉思了良久,没给司空陵明确的指令,挥手让他退下了。 虽然现在看像是摩罗人所为,可在当下的关头,人秘密的将他的船钻了个洞,早晚会发现的事。 今日一叙,清仞话语中的确有意与他结盟,不像是会这等做蠢事的人。 那么到底是谁,在打他们风国的注意…… 次日天微明,沁儿也醒了,在风若痕的房间哪里睡得踏实,便和丽娘一起去船中层的善堂吃早膳。 没想到风若痕也在,连带司空陵一起,说是半个时辰前船王派人前来邀请,再往西岸行五海里,便能见到他今次亲自出海迎接的贵客。 听完司空陵的复述,丽娘都觉得面子上挂不住了,当下嘟囔起来,“那意思就是,那位才是贵客,我们一行人,还成了附带沾光的。” 还说什么等那人来了,便会开出结盟的条件,绝对让摄政王满意。 笃定他们被动挨打么? 风若痕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沁儿又问,“司空大人,昨夜查到什么了吗?” 这儿也没有外人,司空陵就将昨夜的事全说了出来。 罢了沁儿饮着茶,脸上有些莫测,“谁说会在船底打洞的就只有摩罗人吖?” “沁姑娘的意思是?” 终于也有她贺兰沁儿知,别人不知的事了,“赤莲山脉后,有苗疆人,生活地势复杂,擅用蛊毒操纵人心,还熟识水性,决计不比摩罗人差。” “下官为何没有听说?”司空陵去过的地方可不比她少。 沁儿好不客气的堵他,“我说的是赤莲山脉深处,依司空大人的脚力,是到不了那里的。” 说完风若痕阴沉了整夜的脸有了放晴之色,连丽娘都不给面子的笑起来,苦了这里唯一不会武功的人,心里愤恨得要命。 如此也说得通了,船王清仞有心与风国结盟,当下是不会做出有损两国邦交的事,那么到底是谁在背后从中作梗? 彼时外面侍卫来报,“王爷,船王的客人来了。” 船王的条件(十三) 今日海上风平浪静,艳阳高照,才是三月初的时节,南方已经炎热难耐。 一行人来到甲板上,彼时太阳正当中,远远的,一只小船向这边缓缓驶来。 那便是……船王的贵客? 风国的船队与摩罗的战舰已经靠得相当近了,两方在彼此间留了十丈有余的距离。 沁儿一眼就望到对面迎风而立的清仞,他竟然也在看着她,眼里噙着莫测的笑。 好像……在打什么心思。 与她有关。 “这个清仞怎么老不怀好意的往这边看?”站在沁儿身边,丽娘也是看出来了,不屑的挥着手里的团扇,脸上堆满厌烦。 风若痕闻声望去,果不其然发现清仞是在看沁儿,本就冷峻的面容上立刻笼了一层薄薄的清霜。 沁儿顿时无言,丽娘笑得花枝乱颤,附上她耳边悄悄道,“这种事情当然让男人去解决。” “那种……事情?”她为难得很,男人,谁家的男人? 正咬着耳朵,视线里远处那只小船越来越近…… 模糊可见小船的船头站着个高大的男子,负手在身后,看不清脸庞,却给人伟岸沉稳的感觉。 那小船在逐渐靠拢,虽然与周遭大型战船比起来渺小无比,可就是因为有了船上那个人,气势上竟然也不相伯仲。 待到肉眼可以看清船上站着的人,沁儿最先惊呼起来,“爹?!” “师傅……?”丽娘多年没见贺兰萧了,人也在犹犹豫豫的睁大了眼睛探望。 那竟然真的是贺兰萧?!船王的贵客? 这方人还在云里雾中,忽然对面的清仞有了动作,人是朗笑了一声,纵身跃起,在空中驰骋着几步跨了过去,深厚的内功叫人看得咋舌! 贺兰萧见人冲上来,大喝着迎战,仿佛很享受这一刻的到来。 光是看清仞那两下功夫,已经知道此人必是高手,沁儿急得走上前去想要看得更清楚,哪里还顾得上她爹爹就是‘船王的贵客’这回事。 船王的条件(十四) “别去。”站在船头最前面的风若痕大手一伸,把沁儿拉住,不让她过去。 明眼人见了,彼时就在那不足五丈的小船上打斗得激烈的二人,说穿便是以武相会的故人,船王的贵客……竟然是贺兰萧。 “沁姑娘放心,贺兰将军是船王的贵客,定会安然无恙。”司空陵话语里有双重意思,沁儿也反映过来了。 到底贺兰萧还是风国的大将军,可他却被清仞请来。 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娘亲真的是摩罗人,是派去风国的奸细? 所以,爹爹每隔三年都会去银沙海,实则暗中与摩罗船王保持着联系? 那么这次船王将他们全汇聚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一时间,沁儿心里翻江倒海,涌出思绪万千。 看着远处和清仞过招的父亲,招招之间都是默契,这到底是有了多少年的相交才能达成的共识? 再看拽住自己的风若痕,冷劲十足的侧脸沉静如水,狭长的眼默默注视前方,这会,定然也在筹谋着什么吧? 不自觉,她就想把手从他掌心挣脱出来。 如果爹爹站在船王那一边,那么风国的人,此刻处境便危险了。 那么她…… “如何?”对面打得如火如荼,风若痕转过脸来看她,事不关己的样子,“慌张了?” 沁儿没心情和他斗嘴,只想他放手,岂料人却抓得更紧,面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空出了心思玩笑道,“不怕你爹找你麻烦了?” “我怕我爹找你麻烦……”一面想挣脱他,一面无力的答。 说来也是奇怪,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弱势,要换做半个月前,风若痕一只单手哪里能困住她? 她觉得自己的武功好像在慢慢的……消失? 风若痕不以为然,接着笑道,“我要娶你,贺兰将军不找本王,本王也会找他。” “你快放手!”她窘迫,这时候还有心思和她玩笑! 船王的条件(十五) 船头二人的争执,在后面的人看来就成了打情骂俏。 原本司空陵心里也有顾忌,但见风若痕如此轻松,转念一想,当年贺兰家被傲帝下旨灭族,眼下看来并不是师出无名。 风国已经不是傲帝统治下的风国,往事如烟,而今船王有心与风国结成同盟,贺兰萧被尊为船王的贵客座上宾,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再看贺兰将军宝贝女儿的反映,这不明显向着他们王爷么? 就算乱,又能乱到哪里去? “看样子,船王与你师傅交情匪浅啊~”观战的间隙,司空陵悠悠然的对身旁看得面色焦急的丽娘说。 丽娘年幼时随贺兰萧习武,真要计较下来,和贺兰沁儿还是称得上同门姐妹,上次沁儿回来,她不也有所帮忙么? 也不知道这次她知道多少。 对于未过门的妻子,司空陵还真有点……拿不准! “大人不必试探我。”丽娘是聪明女子,话中话立刻就听了出来,“师傅和船王的事,我确实不知,不过前日沁儿回风都,丽娘倒是知道的。” “当时你为何不说?” “大人要在此刻算旧账么?”她面色无惧,语气清闲,“沁儿与丽娘亲比姐妹,曜帝陛下被幽禁在深宫,她为此而来,我也拦不住吖,再说,若是莽撞的将此事上报了王爷,万一王爷盛怒之下将沁儿……” 她怎么向沁儿的爹,她的师傅交代呢? 司空陵听得冷汗涔涔,“所以你就帮着你的师妹瞒天过海的演那一处?” 风若痕是什么人?心思慎密是他司空陵都望尘莫及的,如果他真有心要贺兰沁儿死,与之相干的人谁逃得过? “大人是担心我么?”那女子‘嘻嘻’的笑,冲前面丢了个魅惑众生的眼色,“你看,一物降一物,王爷如此宝贝我那师妹,丽娘岂不也跟着升天。” 本来是想借机说她一番,让她不要太有恃无恐,结果司空陵自己被说得哑口无言。 船王的条件(十六) 其实风国这行人心里都知,当下局势之紧张。 全凭贺兰萧一句话,摩罗是敌是友便真知晓。 此处乃是落霞关外,边打边退,入关之后船王的战舰再厉害,也不敢轻易挺近,不能全身而退,但自保绝对没有问题。 更何况,相信清仞想要染指中土内陆的势力,除了风国,其他诸国他是看不上的。 贺兰沁儿也在风国的船上,无疑,贺兰萧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年的丧妻之痛,他会不会将所有的罪责都加之在风国至上,连丽娘也拿不准。 沉默了会,倒是小船上两道穿梭得极快的身影打得痛快淋漓,没个停下来的意思,都将周遭视若无物。 丽娘沉不住气了,只得问司空陵,“若丽娘的师娘真是摩罗奸细,依大人看,王爷会追究此事么?” “不会。”司空陵口气坚决得很,扫了眼前面一大一小的身影,笑得诡谲,“除非我们王爷不想娶沁姑娘了。” 半盏茶功夫,于那过招交手的二人来看,根本不过瘾,海上小船上根本没有施展开。 两道身影齐齐从那方退开,清仞折返回自己的战舰上,贺兰萧早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看到女儿,直径借力在小船上一蹬,凌空跃得高高的,最后四平八稳落在沁儿跟前。 捋着下巴的短须,眸中看似严苛的神色里,实则在打量宝贝女儿有没有缺斤少两。 风国曾经的威武大将军,一身正气,不管人在哪里,那迫人气势如影随形,就是沁儿也怕。 快两个月不见,贺兰萧的告诫还能清晰的回荡在脑海。 要求只有一条:不准回风都! 她不但回了风都,此刻还和风若痕站在一起,小手被拽得死紧,这……不是找死么? “爹……”沁儿颤巍巍的唤了声,夹杂着求饶的音色,唤得那叫一个哀求。 (那个……昨天才发现,某浅把司空陵写成司空遥了,始于浅上篇现代文里不是有个扎眼的男配‘司徒遥’么,改了一部分,不知道有没有改全=_=你们打我吧,我恨司徒遥不解释……) 船王的条件(十七) 贺兰萧不瞪自圆的眼神怎么看怎么慎人,鼻孔里粗重的应了一声,目光自然而然放到女儿被风若痕拽住的那处去。 沁儿发现了,心里叫苦不迭的哀嚎,一面纳闷着一面想挣脱。 她的武功啊,她的内力啊,如何都使不上来,怪哉得心烦! 连贺兰萧都看出来了,诧异的问,“你打不过他?”眼色又历了几分,颇有怪女儿任性贪玩不好好习武的意思。 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亲生女儿还打不过风国娇生惯养的皇子? “不是的……”忙着辩解,沁儿急了,狠狠踩了面沉如水的风若痕一脚,“你给我放手吖!” 那个男人一反常态,手需啊一用劲,便将沁儿拉到自己身后,挡了个完全。 “贺兰将军,久仰大名。”风若痕不确定贺兰萧因何而来,待人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冷。 毕竟当年贺兰家举家逃往时,他还只是个没有任何权利的二皇子,他在等贺兰萧一个态度。 人是朗声笑得豪放,“我还是风国的将军?” 风若痕答得极为干脆,“本王说是,那便是。” “你想娶老夫的女儿?”贺兰萧一语中的。 不等沁儿说什么,那回到自己战舰上的船王清仞,不嫌麻烦的又换乘了小舟,悠闲的荡漾而来,人未至,声先到—— “姨父大人有所不知,风王可宝贝我那表妹了。”光是昨天见面到现在,都不知道为此遭了多少白眼。 一语惊人,姨父,表妹? 那么沁儿的娘岂不是船王的姨母? 清仞与贺兰家竟是如此关系?! 就是风若痕都感到意外,脸上虽波澜无惊,心中也起了涟漪,意外中的意外,该喜还是该忧? 清仞来到贺兰萧身边,恭恭敬敬的作了个揖,然后才透过风若痕去看他口中疑惑着的‘表妹’,心情上佳的对风若痕道,“风王可否将我表妹放出来一叙?都是自家人,不必如此避嫌吧?” 船王的条件(十八) 一句‘自家人不必如此避嫌’恭维得风若痕心里舒坦极了,更表明了清仞有心撮合的态度。 那边厢贺兰萧居然也是没有吱声反对的。 两方还在忌讳着没有主意的人,这会心里的乌云也渐散得晴朗。 这不明摆着么? 结盟,联姻,皆大欢喜。 …… 入夜,昨日还互相猜忌试探的危险气氛早就九霄云外,风国主舰的厅堂里,欢声笑语,歌舞不断,俨然不分你我。 贺兰萧始终是风国人,半生为国驰骋沙场,最后陷在一个‘情’字上面。 如今风若痕当权,虽然未亲口向自己提及,但他对女儿的心意,人怎么会看不出来? 风曜他向来是看不上的,乱世之中,文不行武也不行,风国在他治理下,早晚走到末途,可风若痕不同,纵然那权利来得不正,他过人的政治才华和魄力,都是贺兰萧欣赏的。 加上清仞旁敲侧击,这顿饭吃得最憋屈就成了贺兰沁儿。 酒过三巡,这都聊到了大婚之期,有谁问过她的意见么? 找了个无人留意的空档,自个儿悄悄的退出席,走到船尾去透气。 耳边喧嚣了整日,忽然获得清宁,突兀跳转还让她不适了。 甲板上被冲洗得很干净,微风里有淡淡干燥的海水的味道,远处落霞关的轮廓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巍峨,忽然好像逃跑啊…… 沁儿屈膝坐在围栏边,从船上往下望那片深深的海水。 海浪打在船尾,溅起白色的泡沫,她已经适应了轻微的柔和的晃动感。 现在算怎么回事呢? 她,贺兰沁儿,为了风曜千里迢迢瞒着爹爹回风都,结果风云变幻,她爱的人初衷不在,她从未想过的人却为她设下棋局,等待你…… 看似心甘情愿的走进去。 刚才,在和美的乐声之中,她才认得的清仞表哥不是表示得很清楚了么? 只要摩罗与风国联姻,从此摩罗的战舰,任风若痕驱使。 心动的痕迹(一) 这下可好,两国能否结盟,她还成了关键。 忽然莫名其妙的觉得委屈起来。 她擅自跑回风都去,爹爹没找她算账已是万幸,刚才爹笑得如此爽朗开怀,真的……想要把她嫁给风若痕? 自己的婚事,她倒成了最没意见的那个。 心烦的事情多不胜多,忽的又想起昨夜遇袭,居然有人在身后偷袭她都未发现,而且当她运功时,竟会感觉更加无力,就好像…… 她根本不会武功一样! 越想越觉得不对,沁儿侧头往身后看了看,歌舞声隐约从那头传来,夹杂着不知是谁的朗笑声,一派现世安稳。 谁会想到,强强联合的关键在她? 懒得管那么多,盘腿坐好,运息调气,心里默念最基本的内功心法,将体内那股畅通经脉的气流汇聚在双掌之间…… 身体是自己的,哪里不对,沁儿自己能感到。 就在她专注于调息之时,忽然船尾平静的海面直冲出三道人影! 登时溅起高高的水花,气势汹涌,在沁儿还未完全反映过来时,三个黑衣人轻盈的落在甲板之上。 除了方才破水而出带得四溅的水花,居然周身未沾半滴水! “你们——”心里极诧异,她人没站起来,话也没问完全,对方已然向她发起攻击。 沁儿眼疾,仰后避过一记,后空翻跃起,踢开靠近自己的人,还没施展开,心口一窒,闷痛得像是要裂开了般。 她眉头皱起,暗自察觉了不对劲的地方,收了力道,才是站稳,‘唰唰’两声,脚下就被缠上细软却牢实的铁链。 眼见形式不妙,偏偏这回子居然没有半个巡逻的人过来! 那女子心急,向往后呼救,就见一黑衣人挥手在她眼前不知洒了什么,顿时全身像是没了骨头般倒了下去,半分力气都没有。 只得任由三个突然闯入的人扛着,再度沉入海中,极快的向落霞关处游去…… 心动的痕迹(二) 夜色阑珊,流水潺潺。 这会贺兰沁儿真有种听天由命的挫败感了,风国和摩罗的眼皮底下,都能将她劫走,这本事…… 她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心思却动得慎密。 来劫她的三人,应该是苗疆人。 在水中游动得极快,穿着和昨夜的人是一样的,可她想不明白,为什么昨天没有抓她走? 半盏茶的功夫,三人将她带入落霞关,小船就准备在一条狭窄的支流边。 落霞关地势复杂,不但有江河汇入海口,周遭还有数十条旁系,有的通往别国,船还能行驶。 此刻沁儿断定自己被带入其中一条支流,眼底能模糊看到周遭两旁树林的轮廓,劫她的人似乎对自己用的药很自信,将她扔在船上,也没有用绳索捆绑。 三个人说话用的也是她完全听不懂的苗语。 到底是谁要抓她?要将她带到哪里去? 夜色越来越浓,小船在支流里行驶了快一个时辰,那几人再无对话,周遭安静得只能偶尔听见野兽在暗处低吼。 沁儿越来越不安,这个时候,船上的人是不是还在讨论她的终生大事呢? 人都快生死未卜啦! 真是又气又恼! 她是想离开银沙海,可从来没希望过是这样的离开,她只想和心爱的人找处安静的地方避世隐居,有那么难么? 不知怎的,心里的委屈通通都冒了出来。 莫名其妙的感觉武功一点点在消失,她连自保都做不到,这个时候风若痕到哪去了呢? 不是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她好? 不是心心念念都要护着她? 人呢?! 刚想完,‘哗——’的一声! 小船后的水中突然窜出一抹人影,船上的人还没将他看清,那船尾那个手下先命丧黄泉倒头栽入水中。 那人影落至沁儿身后,她不能说话,眸光立刻就惊喜起来。 风若痕低眉回她淡淡一笑,怎么可能不来? 心动的痕迹(三) 剩下两个黑衣人立刻拔刀而起,就在那不大的小船上向他攻了过去! 一剑取一人命,风若痕的剑法,鬼斧神工,所向睥睨,对付这些人,太简单了。 见状不妙,管事的人大喝一声,与他一起的同党便跳入身旁的河流中,激起几米高的水花后,再无动静。 一时间没了声响,好像消失了般。 小船顺着水流往前漂着,水势越来越急,风若痕站在沁儿的后面,静静注视着周遭的动向。 这间隙,沁儿见到他心也放下大半,无奈的软着声音断续的说,“他们给我……下药,我还以为……你们……要喝到明天……” 他斜睨了她一眼,满满的鄙视,就那么对他没信心? 沁儿一颤,把眼移向别处,头顶上响起风若痕的声音,冷冷的,轻轻的,“不是不想我来找你吗?” “我可没——”她可没这么说。 回头与他视线交织,风若痕的眸色一片清明,又将她看透了。 顿时有种被下套的感觉,她好像舍不得他了。 她自己有感知,而他也知道,且不说为何追来的只有他一人,这何需什么复杂的理由? 忽然船身被人从下面狠狠撞击! 风若痕眼一眯,提起沁儿驭起轻功蹬船上了岸,“在这别动。” 迅速交代完,那女子还没站稳,就见风若痕放大的脸在倒退! 有什么摩挲着地面‘哗哗’作响,她才看到他的脚被铁链缠住,正将他往河里拽! 极快,她甚至来不及和他多说半句话! 她心中一紧,眼睁睁看着风若痕被拖进了水底! 白色的水花飞溅…… 哗——哗——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听不到任何她想听到的声音。 湍急的河水向东而流,水面跳跃,夜色里看不出端倪。 沁儿站在岸边,屏住了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遗漏了什么。 她最害怕的水里,现在有那个男人在。 心动的痕迹(四) 他的水性应该很好吧? 听司空陵说,这次风国最大的战船,还是风若痕设计的么? 可是……刚才那两个黑衣人见形式不妙就下了水,是否代表他们在水里更加厉害呢? 时间一秒一秒的在她胡乱的猜测中过去。 每一秒都那么漫长。 漆夜狰狞,偶尔乌鸦在远处发出哀嚎般的声音,贺兰沁儿死死盯着流动的河水,静默得几乎可以清晰听到自己没一下的心跳。 然后……河水的底部开始泛出颜色,红的,丝丝缕缕,从浓稠慢慢随着流水变淡……远去…… 沁儿倒抽了一口凉气! “风若痕??”她开始试探性的向水里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颤抖着,像是怕极了会失去什么…… 回应她的只有水流跳跃发出的声音,远处乌鸦鸣叫的声音,夜色凄迷阑珊的声音…… “风若痕?”是怎样的感觉将她缠绕?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她仍然弄不明白这个男人对自己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可她不要他就那么容易……死。 不知是无力,还是心莫名的慌乱得不受控制,此时竟然很想哭…… “就对我那么没信心?”忽然响起那么个轻巧的声音,在她身后,低哑,平稳。 抬头将她那张惊恐万分的脸转过去看,发现刚才自己到处寻找以为去见了阎王爷的男人就站在这里,完好无损。 “……” 一时哑然,才恍然自己是有多狼狈。 …… 深夜的密林里燃起了篝火。 沁儿坐在他旁边,双手撑着下巴,看他用深厚的内功硬是将身上的寒气驱除,衣服也干了…… 她承认他的武功的确很好,那么她呢? 整理完了所有,风若痕才象征性的看她一眼,想起刚才她惊慌失措找自己的样子,不由心底泛起欣然的暖意。 “天快亮了,先休息会,然后再顺着河找出路。”这片深林没有人烟,他也不确定是到了哪里。 心动的痕迹(五) 沁儿打量着他,眼神直勾勾的,难得没有说话。 见她用那样毫不避讳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便又说,“守卫发现甲板有打斗的痕迹。” 所以他们都来找她咯? 那为什么会是他先找到自己? 她用眼睛看着他问,不说话。 风若痕淡淡的笑,“不想我找到你?” 其实,找到她是,他抓得最是精准,她眼里那抹惊喜的光芒,让他觉得,还好是找到了。 一夜发生了这样的事,使得夜晚变得漫无止境的长,无心睡眠,再沉默的人也会有想说话的时候,何况,他面对的还是一个对自己至关重要的女人。 “……那天出皇宫遇袭。”她忽然道,“和今天的是一伙的。” 想起他们的对话,沁儿有些苦恼,最开始她还怕和风若痕外出会被他的仇家追杀,没想到带来麻烦的却是她自己。 “我本来在甲板上打坐的。”现在怕是人也没那个精神头了,看着自己的手,沮丧,“我的武功没了。” 他眼睛看着烧得通红的篝火,好像在冥想,好像没将她说的话听进去。 沁儿一阵失落…… 都过了好一会儿了,忽然听到旁边的声音很平静很清晰的吐出两个字,“有我。” 他不问她武功消失的原因,不代表那是不关心,他只淡淡的说,有他在,就算她什么都不会无法保护自己,也还有他。 是这样吗? 抱紧了双膝,沁儿暗暗想着,忽闻身旁的人道,“你不会有事的。” 他承诺。 侧头看着风若痕,沁儿问,“你真的确定,我就是你一直想要的人?” 这个问题她终于说出来了。 往日是不相信,是猜忌,是怀疑,唯有此刻,她不确定的问,她害怕,有一天这个眼前说着想要保护自己的男人,也会想风曜那样忽然就远离她。 好远好远…… 你无法恨和责怪任何人。 只能叹造化弄人。 心动的痕迹(六) 这些天,风若痕对她的好,她心里清楚得很。 说不上讨厌,这感觉……似乎越来越无法控制。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从回风都以后……我觉得,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不真实。”沁儿抱着双膝,下巴放在膝盖上,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显出迷惘。 这夜,太容易卸下防备。 风若痕微侧过头看她,依旧是沉默。 她也侧目看他,眉头微蹙,静静的说,“难道,你没看出来,我在利用你?” 烈火烧得枯枝劈啪作响,静悄悄的…… “你不讨厌我吗?”沉默了会,沁儿突然问。 “我脾气差,性格恶劣,自以为是聪明,总被人算计,现在武功也莫名其妙使不出来了,你……真的想娶我?” 风若痕有些愕然,没想过她会说这些。 她的脸孔中渗透着淡淡的绝望,好像期许了很久的事情没有完成,或者说永远完不成,所以认命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人,好像是他。 一直在算计她的,不也只有是他? 女人的心思是那么的……难猜。 她接着说,“我从来都不关心什么天下大事,只想找到……我喜欢的那个人,和他寻个安静的地方长相厮守,什么两国结盟……” 这些关她什么事呢? 说穿了,她只不过是……一个自私的只想自己幸福的女子而已。 风若痕,对于她来说太复杂了。 所以人生初见,她小小年纪就会躲开他,尽量不与他产生任何交集。 什么心思计谋,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只手遮天,即便庶出,也无人敢真的将此事作为攻击他的手腕,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那么她贺兰沁儿呢? 没有爹爹的庇护,除了自己保护自己,这样的日子,若不是风若痕纵容她,她便什么都不是。 直到方才看着他消失在水底,她才深刻的体会到,原来她害怕的,是有一天这个人不会再如现在般对她…… 心动的痕迹(七) 看着身旁的女子没预兆的哭起来,风若痕忽然被搅得很乱。 从她出现开始,无时无刻不在牵动他。 他找了她那么多年,终于等到了,却在那刻突然手足无措。 可她非但不知道,不认识自己,更……讨厌他? 现在看来,她不讨厌自己吧,应该说,是害怕失去。 一如往昔,风若痕轻易就看透了贺兰沁儿。 她所有的思想,不需要过多的表达就被他理解,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等待她出现,怎么可能不是那个他要找的那个人? 这世上还能多出别的贺兰沁儿让他这样懂? 就算她不是,于此刻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不再需要任何一个多余的人,只要她! 突然靠近,他吻住迷茫不已的她! 狠狠的,像是想要将她吞噬与自己融为一体。 沁儿怔然—— 一时间无法做出任何反映,只得睁大了泪眼望着他俊逸精致的脸孔,任由他投入深吻,长驱直入,肆无忌惮的掠夺着她的所有。 悲伤,不安,彷徨,无助…… 她一度以为是他禁锢了她,抢占她的所有,再给她不想要的。 还要做出霸道的姿态,其实,一直是他在救她,护着她。 吻尽她的泪水,蔓延的情愫在她泛红的面颊上缠绵。 沁儿感觉自己无法呼吸了,低低的轻哼了一声,便顺势被他拥进怀躺下去。 她只知道这个男人在用行动安慰她,他现在所做的一切让她感到无比安全。 心在狂跳,想要得到更多,不自觉的,她开始生涩的一点一滴的回应他。 风若痕是有些痴迷了,胸中似有团火迅速的烧遍他的五脏六腑,穿透他的四肢百骸,无法停下来。 辗转吮吸着她的芬芳,两道交织的呼吸越发沉重,她情难自禁,脑中一片空白,伸出手勾住他的颈项任由他摆布。 逐渐被点燃的身躯燃烧着炽烈的火苗,相互轻轻摩擦,撩起最蛊惑心智的情愫,似以此互相慰藉。 心动的痕迹(八) “沁儿……”风若痕哑声在她耳边喃喃,解开她的腰带,大掌滑了进去…… 不断的探索,轻抚她柔软丝滑的肌肤,从来没有谁让他这样失控,让他深刻的想要占有。 直到那手笼在她胸口的丰盈之上…… “不……不行!”沁儿恢复了清晰!被罩上一层清霜的眼眸骤然透亮! 惊得乱了阵脚! 她在做什么?他们在做什么? 不可以这样…… 风若痕浑然未察觉,忘情的吻着她雪白的粉颈,逐渐向下。 她的衣衫不知不觉竟褪去大半,他正压在自己身上,火热的身躯,缱绻的流连,她甚至感觉到他身体突兀的反映…… 沁儿被吓到了,撑起身子连连往后退,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又被他大手捞回,凑近便封住她的双唇,不自觉加重掠取。 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慌乱中,沁儿摇着头躲避他的热吻,奈何他滚烫的身躯与她紧紧相贴,好像要将她挤压揉碎。 从未见过这样的风若痕,她以为他只会沉默,才恍然自他挑明了她的身份,他一直在克制对自己的…… 他放大的面容在她惊恐不安的眼眸里被隆上了一层情/欲的色彩,男性独有的炙热的气息不断喷洒在她脸上。 这让她在意识里几度差点迷失自己,他的手像是火焰,不断在她身躯上撩起致命的渴望。 如果再这样下去……她会丢了自己。 “不……”沁儿从牙缝里死命挤出话来,颤声断续的哀求他,“不行……求你了……” 即便知道,离了风若痕,她什么也不是,可现在,今夜,此刻,她无法将自己交给他…… 猛地停住! 风若痕黑得似要让人沉沦的眼眸将她的慌乱收于其中。 以往不管她如何闹,他即便纵容,默默忍让,却从来不曾用今夜这样的眼神盯住她。 不是探究,不是疑问,不是冷眼,而是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目光。 心动的痕迹(九) 心……在一刹那间几欲窒息。 “我……” 他从她失措害怕的表情中看出来,她的委屈。 她不愿意做他的女人。 她的眼底,似乎有另一个人的影子,模模糊糊,却真实的存在在那里。 握紧她双肩的手,不自觉的……松开了。 荒凉的夜,深黑的天际中弥漫着空寂与廖然。 两颗心相撞,无声无息,如同石子沉入大海,没有泛起情愫的涟漪。 …… 一夜过去。 沁儿醒来时,风若痕正在新燃起的篝火上烘烤着什么野味。 树枝在烈火中劈啪作响,炊烟缕缕飘起,带着令人垂涎欲滴的香气。 天色一片雾蒙,空气里潮湿不堪,太阳好像被厚重的云层遮挡住。 闷热的密林中让人感到压抑,分不出现在究竟是何时。 这一夜,竟然也没有人找到他们…… “饿了吗?”他没看她,却知道她醒了。 她侧躺着,视线正好能看到风若痕的侧脸,平静的脸孔,俊逸大气大五官,只要他在某一个地方,即便不言语,不动作,都难以让人忽略。 昨天他们…… “不是很饿。”坐起来,沁儿理了理额前有些散乱的发,大概现在自己看上去很狼狈吧。 再看风若痕,一身俊然,没有哪里显得脏乱,周身浑然天成,像块未经打磨就熠熠生辉的璞玉。 就连烧烤食物的姿势都有王者风范,似乎任何时候形象都很美好。 不自觉瘪嘴,如果这个男人能有点什么……怎么说呢~至少沁儿还能说服自己与他保持距离。 现在她感觉他们就像两块正负极的磁铁,不管有多么不想凑在一起,那未知的、致命的吸引力,在不断的将他们拉近。 偏偏,他在何时何地都表现得极好,对她,更是…… “我去河边洗个脸。” 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沁儿故作轻松,努力不去想昨天晚上的事。 心动的痕迹(十) “小心点。” 不自觉回头望了风若痕一眼,他背对她坐着,纹丝不动,好像刚才那句话是脱口而出,却那么清晰,让你无法刻意催眠自己,那不是幻觉。 沉默,沁儿转头往河边走。 …… 双手捧起清凉的水轻抚在脸颊上,人顿时精神了许多,然后深呼吸——把昨天的事情忘掉。 她和风若痕…… 忘得掉吗? 昨天如果他没有追来,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死是活了,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抓走她? 或者该问到底抓她有什么目的? 不知不觉,好像被卷入了未知的洪流,而伸出手紧抓住她的,是她从未想过的那个男人。 “唉……” 蹲着,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胸口被什么硬物压了一下,伸出手去,沁儿便摸出一枚白色的玉。 “这个是……”白色温润的玉石,只比铜钱大一点,小巧精致,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龙纹。 她认得这枚玉坠,风国尊贵的皇子的象征,更是权利的象征。 “怎么会……”未疑惑完,蓦地想起昨夜他们纠缠过,大概是那时候掉在她身上了吧。 想着,她从怀里拿出另一枚的对比,一样的大小,相同的色泽,她玉佩上的凤的纹路都与那条龙如出一辙,分明就是出自同一工匠之手。 这是……当年离开风都城时,风曜硬塞给她的。 心里失落的唏嘘了声,等这次回去,找个机会还给他吧。 想起昨天晚上,沁儿的脸又红了,看看左手里那枚风若痕的玉佩,这个……一会还给他吧。 明明两块玉,都不该是她的。 就算现在放在眼前让她选,她又以怎样的姿态如何的资格来挑选呢? 失神片刻,未想手中一滑,左手心里那枚属于风若痕的玉坠,就那么直直的坠落进面前的小河里去。 “啊——” 还在烤着野味的风若痕忽然听到身后小河那边传来沁儿的尖叫,心中着实一紧! ———————————— 那个……怎么说,上班,太忙了。写那么少俺很愧疚,所以此文短时间内不会加V,就先这么写着吧,让俺适应调整下作息,反正是个慢热文,俺会写很长的,还有错别字的问题,俺一会开个抓错别字的帖子,亲们找到虫子就留言‘X章X行哪个字’,浅一定改(多谢体谅) 心动的痕迹(十一) 抓起佩剑,他就奔过去。 那女子站在河边,满脸焦灼,见到他出现后,更是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指了指河里,小嘴长长合合,异常苦恼。 虽然不知道她在纠结什么…… 但是,真实被吓到的男人不急不缓的轻吐出口气,压着声线阴着脸问,“怎么了?” 隐怒。 她不知道这样一惊一乍,很容易让摄政王大人患上心疾。 酝酿三秒,沁儿目光楚楚看向颇为湍急的小河水,“我刚才不小心……把你的玉掉进水里去了……” 说完,站得笔直,等反映。 这可怎么好呢? 风若痕盯着她看了半响,脸色,是没有脸色。 从来他不就是那个样子么? 你无法从那张过于华丽的脸上找出任何色彩,好像他天生没有太多感情需要表达,自然也不会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是要剁了你,还是无视你。 遗憾现在只有沉默不语。 “什么玉?”半响他才暗自从刚才惊慌的情绪里调整过来。 “就是,你的那个玉佩。”沁儿支支吾吾的说,“昨天……那个……你掉在我这里了。” 风若痕拧着眉头盯了她半响,最终深沉的目光落在她右手上,给了个眼色,几丝不耐的问,“不是在你手上么?” 其实心底,隐隐有了预兆,那枚不是他的。 “这个……”贺兰沁儿脸色果然惊变,为难的说,“不是你的,是……” 两块玉除了上面的图案不一样,其他的细节,相似得毫无偏差。 她还没说完,风若痕一把夺过风曜的玉,挥手狠狠的往远处扔去,引得沁儿尖叫,“你干什么!?” 转身准备踩进小河里找寻,人就被风若痕拽回来。 沁儿一个踉跄,同时撞上他怒气冲冲的脸,连口气都变了,“你就那么在乎风曜?嗯?” 他的就可以随便扔,随便不顾,他风若痕到底被当作什么? 心动的痕迹(十二) 突如其来,除了之前他还未确定她就是贺兰沁儿时对她的种种,之后…… 风若痕什么时候再用如此口气对待她过? 就因为没有,也许那女子心底始终是认为,即便心底是怕他惧他防备他。 可他不会伤害她,更不会用那么…… “你——凶什么!?”愣僵了小会儿,她怒怒的瞪回去。 沁儿的眼睛很大,生气的时候瞪起来更是水汪汪的,满眼都缀着委屈和怒气。 什么都要拿风曜来说事,说到底她不能和风曜在一起,不也是托了我们摄政王的福,她心里恨恨的想,却知道这是这男人的死穴,所以没敢说出来。 换了个调调,照旧的凶,“都说是不小心掉的,我又不是故意的,给你找回来不就是了!凶什么凶!” 风若痕被她的小性子堵得胸闷,这天下哪里有人敢跟他顶嘴? 还在怔怔的发愣,眼前的小人儿就弯腰下去,趴在岸边,捞起袖子伸到水里乱摸。 脸上的表情异常坚定,找不到坚决不起来似的。 他看得更加堵了…… 但是,王爷很有气质的没有制止。 这都敢和他顶嘴,不灭灭她的气焰,以后岂不是要爬到自己头上来。 风若痕……没有真的生气,而是在想着那么……无聊的问题。 河水很浅,依稀可以看到沉在河底的石头,但是那玉却很小,而沁儿又是怕水的,所以胡乱的摸了好久,水底的沙子扬得这片水域浑浊不堪,她还是什么也没捞着。 站在旁边冷眼看了会,风若痕声音极低的,“别找了,起来。” 听不出是命令还是妥协,沁儿只当没听见,固执起来也很是让人伤脑筋。 其实,那不过是一枚玉而已,能代表的都是象征性的,实权握在风若痕的手上,谁夺得走? 就在他终于要火起伸手去抓人的时候,沁儿站起来了。 “拿去!”连带一把河底的泥巴,把玉塞进他手里,她怒不可遏,继续瞪! 心动的痕迹(十三) “你——”他盯着掌心里的玉,有种再次扔掉的冲动。 “我不是故意的。”沁儿抢白,回头看看刚才风若痕扬手的方向,他多大的力气啊……风曜的玉,不知道被扔在哪里……怕是找不回来了。 她气馁,懒得抬头和面前一手遮天的小家子气男人对望,她说,“我和风曜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他该是最清楚的人才对,那么还吃什么飞醋呢? 把脑袋撇开,视线低垂的随意盯着某棵树,“那是我离宫前他给我的东西,一直没有机会还他,我曾经以为这生都会和他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事,但是现在不可能了。” 所以,她当然要把那枚当作信物私定终身的玉还他。 现在那玉被扔得老远,如何都找不回,要她怎么做呢? 风若痕真是……欺人太甚。 她说完就没声了。 风若痕是她的救命恩人,是阻碍她感情的人,也是最纵容她的那个人。 “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你,我已经弄不清楚,对你应该感激,还是恨,还是……”爱吗?为什么看到风若痕会情不自禁的脸红心跳?会避开他的目光是因为无法面对。 仅仅只是怕他? “如果我说我不要和你在一起……” “不可能。”斩钉截铁的语气,他眼里的火像是要将她烧尽似的。 “你看,你就是这样,霸道得让我喘不过气。”沁儿委委屈屈的说,“干脆你找根绳子把我寸步不离的绑着算了,反正我也生不得死不能了。” 盯着她望了小会,风若痕忽然吐气叹息,“我倒是想。” 罢了摊开另一只手,风曜的玉根本就没被他扔出去,那是他唯一的兄弟的信物,再恼怒,也不可能扔的。 沁儿一见,立刻又讶异了! 方才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么? 那可真是莫大的玩笑啊! 来不及说什么,风若痕就闷声道,“回风都之后,把这个还给他。” 心动的痕迹(十四) 小眼神瞅着风若痕,他俊酷的脸上有成熟男子的霸道,又有小孩子占着自己心爱的东西的稚气。 一个没忍住,眼里含着眼泪的人‘扑哧’笑出来。 可想这个人是摄政王啊,雷厉风行的囚兄夺权,亲自领兵击退邻国进犯,那些大臣嘴上对他使硬,心里定然是服气的。 别国闻风丧胆就不说了,他杀人的样子,她也是见过的,那么血腥暴力,而到了她面前,他就…… 变了个人似的,不说柔情似水,那平时不待见人动不动就冷眼的臭脾气,总是收敛了太多。 心里默默的低吟,好像到了这个份儿上,怎么也无法再矫情下去了…… 脚边的河水欢快的跳跃着,两颗心都在沉淀。 “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什么么?”隔了好一会儿,沁儿忽然问出神出得很彻底的人。 风若痕愣了下,莫名看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说,我和风曜不会在一起了,回去……当然就把这个……还他。”她越说越小声,面前的男人笑意却越来越浓厚。 跟前的小丫头,眼睛红红的,语气却异常真挚,将私定终身的信物归还意味着什么呢? 他心情大好,嘴角一弯,伸手捞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埋下头就狠狠的亲! 沁儿没避开,但也不知道怎么迎合,他火热的舌在她嘴里横行无忌,心跳得快无法负荷,脑子立刻就昏昏沉沉,双腿一软,很没用的倒在他身上,任凭取舍…… 一吻方毕,他才放开她,怀里软绵绵的人就大口呼吸起来,断续的责难,“你……你要杀了我啊!” 将人打横抱起,步子就迈开了,阳光从树荫中穿插下来,衬得他的脸英气不凡,锐利的眸子闪着熠熠的光,“走!” 简直就是在昭示他抱着的就是他的女人。 “去哪里?”沁儿勾住他的脖子,面颊韵红,低着头不敢看他。 山野水流,光阴交错。 这感觉说不上的轻松愉悦,从来不曾有过的……悸动。 苗域蛊毒(一) 午时太阳正毒辣,即便有参天大树遮挡阳光,可那湿润的深林里潮气涌动,连呼吸都觉困难,感觉不到风,窒闷得让人透不过气。 风若痕还好些,就那么一直抱着怀里的人,走了好大一会儿,看她的脸色,他都知道是气息不顺了。 此处是落霞关支流,地势错综复杂,乱林交横,若是没有经验的人不小心走进来,很可能就困死在里面。 光看方向,昨夜抓走沁儿的是苗域人,应该想带她往南而去,而那里,只有苗疆。 苗域人避世隐居,不问世事,水性极好,善于用蛊毒。 对于此,风若痕不是没有顾忌。 但想着苗疆与风国之间还隔着奴刹,且生来似乎不如想象中那样好战,从来不在中土诸国担忧的范围内。 而今看来…… 风若痕自顾往一个方向走,似乎很熟悉这里,沉默着,心思一直在远处。 怀中的女子武功无缘无故的消失了,恐怕她心里比谁都焦急,她平日里横冲直撞的小性子,也是依仗她的武功,若是真的动起手来,想要制住她,怕是风若痕都要费些力气。 昨天晚上他追来时,轻松简单的就斩杀了劫走她的人,而就是那些人,把贺兰萧一手调教的女儿抓了去。 难道,这与那被传得神乎其技的蛊毒有关? 沁儿出奇的安静,越是接近正午,越觉得头晕眼花,刚开始,她还以为是被他……亲的。 走了好久,她闷得难受,说话都快没力气了,就用手轻轻扯了下抱着自己的人,“休息会好吗?我想喝水。” 风若痕还从未见沁儿这样有气无力过,带她到河边用清水给她擦脸,隔了好大一会儿,人似乎才缓过气来。 “没事吧?”他声音温和的关心。 摇头,沁儿的脸色很差,感觉自己和弱女子没什么分别了。 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忽而眸色一闪,便问坐在身侧的男人,“你有没有听说过苗人的蛊毒?” 苗域蛊毒(二) 她问的正好是他心头正在想的事。 苗人的蛊毒,早就在中土被传得神乎其技,花样繁琐五花八门,可救人,亦可杀人。 若是不小心中蛊,生不能,死不得,且只有落蛊之人能解,如果有人有心加害沁儿又畏惧她的功夫……那么这样的蛊毒,到底有没有呢? 各自思量了会,半响沁儿唉声叹气的苦恼,“爹爹白教我那么多年了。” 真有那种蛊毒,她真想打死给她下蛊的人! 风若痕却舒怀的笑起来,“你要会那么多做什么?” 当他是死的? 再说,这只小野猫,光是想想他在花楼遇见她的情景,还有得知花殇为风曜产下一子时想要成全的心情。 这个女子,惹急了做出来的事情,总是让他头痛不已。 没了武功也好! 那女子暗自困惑,得他一句话心里更加添堵,狠狠剜他一眼,猛的站起来就要作势‘各走各的’,哪晓得才消失的晕眩感和窒闷感齐齐涌上来,双腿一软,干脆倒在随之起身的男人身上。 在她放狠话之前,风若痕无奈笑着道,“你急什么?凡事我定然能护你周全,没了武功照样可以有恃无恐的过,瞪我?这天下间敢瞪我的怕是也只有你了。” 话说得又有道理又有委屈,还有几分感动,贺兰沁儿被结结实实的震撼了,怎会想到,他对她那么的…… “你……说的是真的?” 他轻描淡写的笑,星眸里有股不易察觉的妖气在流转,魅惑又深沉,这天下间,没有他办不到的事,他风若痕想宠的人,谁敢动? “回风都,嫁我。” “……”为什么突然又说到这上面去了,沁儿微愣,只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这次不再是抵触抗拒,是……羞怯了。 他眼中忽闪,笑得更加肆意,“嫁我有什么不好?” “是是~”推开了他一些,那么近的距离,沁儿怎么受得了他直白的眸光,到底是终于松口,“除了嫁你我还能嫁别人么?” 苗域蛊毒(三) 她话虽听上去是心不甘情不愿,风若痕全当诚心诚意的点头首肯了。 心情大好的在她樱桃小嘴上啄了一口,沁儿嫌他没脸没皮,两个人闹了小会,她又气息不稳头晕眼花。 这林子里实在是窒闷,河水边还好一些,能感觉到空气的流动,所幸就坐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等着人来找他们。 答应要嫁了他,沁儿似乎阴霾了许久的心情也放晴,只是隐隐的忧心,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不待这般柔弱的吖,难道她中的蛊毒,不止让她丢失武功那么简单? 正担心着,远处传来细碎不一的步伐声,寻他们的人找来了…… …… 再回到落霞关郡守府落脚,已经是傍晚,沁儿被掳走可急坏了贺兰萧,这一夜众人都顾着找寻她,清仞则大大咧咧的跟着来,十几只大型战舰挺进关内,风若痕不在,司空陵居然也未阻拦。 俨然已经一家人的架势。 这些个人的心思,沁儿也明了的,碍着在外面折腾整夜,人早就累了,随便吃了些东西,梳洗之后正准备休息,贺兰萧和风若痕却来了,身后跟着她才相识的表哥清仞,还有位大夫。 原是贺兰萧看出了端倪,在找她这半夜问了丽娘,以沁儿的功夫,怎可能连打斗声都没让他们听到,人就被抓了去。 他的女儿,自己再清楚不过,而且苗疆,他也去过,那些蛊惑人心的毒虫,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会深信不疑? 半刻时间,清仞近身的银海名医把完脉,神神秘秘的要与贺兰萧还有摄政王大人借一步说话。 沁儿一听恼火了,倚在床边就怒道,“是死是活你直说就是了,借什么步?” 一见女儿这急性子坏脾气半分改不掉,贺兰萧瞪大眼,还没训斥出来,风若痕横身一挡,冷冷酷酷的将那小女子挡了个完全,愣是把贺兰将军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司空陵和丽娘撇过头去忍笑,清仞‘哎呀’了一声,风凉起来,“这还没过门,就被护成这样啊……” 苗域蛊毒(四) 清仞的名医也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中蛊之人通常手的脉象平稳,但是有一特点,只要把其脚脉,决计是紊乱无序。 “贺兰小姐确实中蛊。”那方人争执了半响,名医摸了摸胡须,淡然答。 “什么蛊?”以前跟着爹爹一起经过苗疆,沁儿对此也有些了解。 若是中蛊,就只有下蛊的人才能解。 “这……恕在下无能,不过小姐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意思就是死不了,就是武功没了还会气短? 风若痕疑似思想了下,凝着脸色问,“可知道落蛊的方法?” 名医思量了会,道,“落蛊方法有很多,进食,喝水,或者与落蛊的人有肢体接触,小姐中的蛊毒潜伏于血脉之间……最近可有受伤?” “我……很久没受伤了。”如实的答完,沁儿不经意瞄了爹爹一眼,要不是这会有风若痕护着,恐怕他老人家早就过来打到她受伤了吧…… 贺兰沁儿有通天本事,哪曾受过什么伤?! 风若痕一听却明了了,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看了沁儿一眼,又问大夫,“除了落蛊之人,真的无人可解?” 名医摇头。 清仞接着问,“无性命之忧?” 名医继续摇头,船王自个儿欢乐的笑出来了,还没说出他最擅长的风凉话,贺兰萧暴怒起来,“没了武功也好!免得你天不怕地不怕,闯下大祸!” 斥完便走了出去,平地一声吼得沁儿耳根发麻,其他人见了,也跟着退了出去,留待她和风若痕独自相处。 “你真的要娶我吖?”人都走光了,沁儿懒洋洋的倚在榻上,清闲的问他。 那口气,貌似是允许他反悔的。 风若痕坐在离她不远的圆桌边,抿了口茶,笑着反问回去,“不然你以为?” “我可是个麻烦精,还没过门就招了一身的祸,对下下蛊的人有心对付你,你不怕?” 那鬼灵精的女子说完,彻底把风若痕惹笑了,“照你这么说,我该如何?” 苗域蛊毒(五) 贺兰沁儿充其量也只是个姿色过人,有些任性娇纵,还有点小聪明的女子。 怎么会无缘无故惹到深居简出的苗疆人? 即便三番四次来者不善的没有表明意图,她也知道,想要掳走她,真正目的是为了诸国之乱中死死拽住风若痕的把斌。 “你可要想好了,红颜祸水。”沁儿甜甜的笑着,却不看他,带着笑意的眼底隐藏了些许旁人不轻易能看出的深意。 她是在提醒风若痕,要真让她这个祸水在他身边,就等于向昭示他有了如此明显的软肋。 现在想自保都难,还被人落了那么麻烦的蛊毒,说不定下一秒就暴毙身亡,或者下蛊的人忽然站出来以此要挟风若痕。 不知怎的,为什么她会有一种……只要有人拿自己开刀,似乎眼前这个男人什么都愿意拿出来换。 “……”定定的看了他会,那泽眼眸里似桃花水池三千丈深,好像他什么都清楚,又好像想装傻。 良久不语,沁儿急了,凝眉提了几分声调,“你到底懂不懂啊?” 风若痕很是淡然,将琉璃瓷茶杯轻轻的放在桌上,修长的指尖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眉尾扬起,对她正色道,“苗疆与奴刹相邻,你就那么肯定,苗人抓你一定是为了以此要挟本王?奴刹太子肯为你千里迢迢去到风都只为演一场戏,你又怎么知道,苗人不是为了用你与武珈谈条件呢?” “你在跟我翻旧账么?”沁儿黑着小脸问他。 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提起武珈太子。 “怎么会~”风若痕慢条斯理的,若是沁儿见过他在朝堂上面对百官觐见的样子,肯定就能看出,这个男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如果我连护你周全的本事都没有,岂不是太废柴了?” 瞧他那自信满满的模样,沁儿冷哼了声,“你凭什么说苗人是因为武珈太子才找我的麻烦?” “当然,”风若痕直言不讳,“如果暗处的人发现你于我来说同样重要,岂不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苗域蛊毒(六) 她于他来说同样重要…… 他一席话说得又准又淡又笃定,分析得头头是道,沁儿也没什么好反驳的了。 “那你的意思是,苗人开始想利用我控制武珈太子,而后发现你……”她小脸一阵绯红,在风若痕眼里看来真是赏心悦目。 王爷这会儿心情可不能用‘晴空万里’来形容,沁儿却在想另外的事。 “风若痕。”她忽然唤他,语气里没有以往那样带着刺刺的感觉,很温和的声线,让沉思中的男人在一瞬间心都变得柔软起来。 “什么事?”侧目看过去,发现贺兰沁儿满脸忧心忡忡。 “你会和船王联盟,然后向其他国家开战吗?” 她最担心的不是风曜的安危,风若痕再囚禁他,限制他的自由,可是他们还是兄弟,而且风若痕同母异父的妹妹花殇,还有了风曜的骨肉。 这次跟着他南下来到银沙海,终是了然了此行的真正目的,船王,她的表哥,与风若痕志在结盟。 如此乱世,强强联合是为了什么? 沉默了会,风若痕起身走到榻前,坐在她身边去,大掌覆在她小手上问,“你想说什么?” “你会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小眼神瞥他,“来前我不知道清仞与我有这层关系,大抵你们也不知道吧,摩罗的势力范围一直在海域上,若与风国结盟,下一步你们就会……” 沁儿想问,摄政王大人最想先打哪一国呢? 中土上水路骄纵,最好灭的是蚩国和宸康,朱雀与风国相连,眼下朱雀的小太子在风若痕手里,最大的威胁就是奴刹了。 牵一发而动全身,苗人不知道为哪国卖命,真要打起来,又是硝烟弥漫。 贺兰沁儿自问没有那种宽容的心去担忧天下的百姓如何,可她也不想做一个直接造成战争开端的罪人。 “你觉得本王利用你与清仞结盟?”他幽幽的看着她,眼睛里蕴含太多她看不懂的东西。 风若痕到底……会怎么做呢? 苗域蛊毒(七) “现在再来追究利用与否不是晚了点吗?”她又不是傻子,“你其实还是防着清仞的吧,毕竟我母亲早就过世了,这件事我爹从来没有对我提及过,他们看起来好似关系不错,也只是看起来罢了。” “你是在提醒我,不要轻易与清仞做任何交易?”揉捏着她的小手,细致的触感,真是舍不得放开。 受不住他那么亲昵的举动,都不知道这人有没有人在用心的听,沁儿反手捏了他一下,“不,我觉得你不是个喜欢战争的人。” “你在说本王无能没有野心?”要知道这对于一个统治者来说是多致命的否定。 贺兰沁儿冷哼了声,“你的野心不在锦绣江山上。” 风若痕是多骄傲的人? 从来只有他想做的事,恐这天下对于他来说都简单了些,他眼界高,只怕还未看上,也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亲自领兵说打就打了,哪里还有其他国家准备的份? 所以结盟一事,沁儿也看不透。 被他捏住的手放在他的唇边,均匀的吐息全散在她纤细娇柔的手里,尽是暧昧,她不自觉跟着颤了下。 他的野心…… “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风若痕毫无征兆的说起从前,贺兰沁儿初入皇宫的情景。 他神情似是去到遥远的回忆里,眼里含着零星笑意,“你和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笑得很傻。” 那时候他觉得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丫头,那么一丁点儿,还说自己是太子侍读,他真的很怀疑,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太子侍读。 所以忍不住,很刻薄的讽刺她。 “你喜欢我就因为我傻?”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沁儿真的会觉得老天爷在同她开玩笑。 风若痕摇头,此时也是笑得几分……傻气的。 真是见所未见,他说,“你有宫里所有人都没有的东西,让我嫉妒。” 这种嫉妒到后来贺兰沁儿举家离开风都城,他见不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变成了喜欢,或者说……深深的眷恋。 所以,我怎么可能放过你? 不可替代的宠溺(一) 她让他嫉妒得移不开眼,心生不平的想,他什么都有了,唯独没有她灿然的笑容和不管在何地都自由的心。 他嫉妒得想把她占为己有,分享掠夺她的一切。 有些人,天生就做不了另一种人,生来便画地为牢,再也走不出去了。 可一旦有个谁进入他的地界,与他是多么的不同,自然而然的向往和憧憬。 风若痕迷恋贺兰沁儿的澄澈,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有。 当你的世界有了于你来说独一无二的人,此生注定为之痴狂。 “和清仞结盟是必须的。”此人在风若痕看来,面上时刻挂着轻浮的笑,心思却慎密,不得不防,“就算我拒绝,他也会另寻他国,所以不如暂且如是。” “你的意思是,清仞有入侵中土的野心?”也是,沁儿细细的想,若是没有这个心思,安于称霸银沙海就好了,摩罗的战舰谁人能敌? “那么你呢?”罢了,她孜孜不倦的追问。 风若痕极耐心的道,“我不是说了么,与清仞结盟不过是缓兵之计,眼下最重要的是回风都,然后~” “然后?”她眼睛都直了,这人怎么有个爱吊人胃口的毛病。 他柔柔的笑起来,爱极了她好奇的模样,又无邪又傻气,怎么看怎么可爱,“当然是回风都,寻名医为你解蛊毒。” “……然后呢?”她继续问,声音不自觉低了下来,脸红红。 原来真的有那么重要啊…… 为什么会有种被人捧在手心的感觉?心尖儿都要长翅膀飞起来似的。 最初她以为,只有她自己才担心那不痛不痒蛊毒,没想到风若痕一直记挂在心里。 “然后?”眉间轻扬,他笑意越发浓厚,玩味的看着倚靠在榻上心神忐忑的女子,幽幽的道,“我们大婚。” 沁儿自然知道他会这么说,除了蛊毒,其实她心里还有个结,见风若痕笑得这般温和,想着兴许这时候说出来,他能接受呢? 不可替代的宠溺(二) “你想说什么?” 两个人的温情时刻,眼前女子的表情一会一变,心思里的活动都被他看得仔细。 沁儿没有立马说出来,证明她还是顾及他的,她不说,他就自个儿猜了。 “你想说,即便本王与清仞联盟,你也不想我轻易与任何一国开战,清仞是你的表哥,也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结盟之事才如此顺利,你——不想做战祸的罪人。” 全中,她就是个小女子,由始至终都没想过天下大义,可是在外漂泊多年,她却切身体会到国与国之间的战争,带来的是怎样的灾难和苦楚。 轻微的点头,风若痕又继续道,“你还想说,既然回风都我们就要大婚,那么我会不会放了风曜。” 又让他猜到了,能困住她的事情不多,其实真的很好猜。 “你会放了他吗?”论心计,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风若痕双手摊开,无奈作答,“如此风国不是没了国君?” “你……” “还是你想做国母?” “……” 傲帝只得两子,风曜若是退位的话,皇位风若痕不坐给谁坐?外姓人? 可他要愿意的话,这位子早就是他的了,贺兰沁儿更不愿意,她要嫁他,如果他做了风国的皇帝,那么嫁的就不仅仅只是一个男人,而是一片江山。 “我……不想做国母。”蓦地,她就扑进他怀里去,这从未有过的举动也是让风若痕微微一愣,一时忘了要去回应的抱住她。 还在茫然不知道怎样摆放他的双手,就听到贴在他胸口的小人儿说,“我是很自私的,我……不愿意和谁分享我的丈夫。” 她要嫁给他,她认了。 风若痕足够强大,足够深情,就连心在什么时候动了,她都没有察觉。 想到他会成为一国之君……她才会慌张,别说那后宫三千佳丽,就是风王府里圈养在东苑的女人她都受不了,可是…… “风曜是无辜的,你放过他好不好?” 不可替代的宠溺(三) 半响不语,风若痕不说话时往往冷着张没表情的脸,最让人惧怕,沁儿急了,连忙解释,“我不是还惦着他,若是不喜欢你,我宁可死也不会嫁给你的,我……” “我知道。”他轻轻的打断她,深深的眸子里闪着她看不懂的颜色。 沁儿的性子从小就倔强,有他这番话,风若痕也算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他自己都是被人捧得高高在上,一而再的只对一人低头,此生,她一个就够了。 那女子也在想,风若痕对她的心意,她在不知不觉间便接受了,因为有他在,她才能任何时候都娇纵任性,横冲直撞。 如果没有他,她便什么都不是。 说到底,她有求于他,也只能来软的。 事实证明,王爷相当吃这一套,愣僵了会就回抱住小丫头,思量了下便道,“容我想想。”国不可一日无君,放过风曜,他登基为帝么? 刚才沁儿反映,他见了心里欢喜,任她爱演,那紧张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如此人也乐了,抱紧她在怀舍不得放手,低低的叹,“你可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盈盈一笑,“谁让你眼尖了就是要娶我受罪呢~”他愿意宠她,她才有肆无忌惮的资本。 王爷只得干巴巴的笑,有些人生来就是为了克住你。 风若痕认命的想,这个贺兰沁儿,真是他的劫数。 …… 在落霞关休息了几日,虽没有与清仞缔结结盟的文书,然这几天,摩罗船王的战舰挺近关内的事早就传遍各国。 朱雀皇急忙派使节对船王示好,向风国靠拢,战事一触即发,百姓人人自危,似乎……都在等风若痕的态度。 自那日找回沁儿,清仞带名医去看过之后就回了自己的战船,很老实的没下来过。 这些天的风言风语,他是听了只妖娆一笑便作罢,再没有主动和风若痕提起结盟之事。 碧蓝大海,一道纯白长影站在最大的战舰船头,绝世而独立,连贺兰沁儿远远的见了,都自叹逊色。 不可替代的宠溺(四) “如何?”风若痕把她脸上细微的反映都收入眼中,浅笑着问她感受。 女子间多少细腻就不如男人胸襟广阔,何况还是对容貌向来相当有自信的女人,最在意的就是遇上个比自己长得好的,而且……还是个男人。 随后跟上的丽娘是淡然了,看来那家子是有血缘关系的,表皮精致旁人毫无可比性,她人也就不如以往那般恨得牙养了。 沁儿凉凉的睨着风若痕,笑得甜如蜜,“王爷要是觉得他美,娶他去啊~” 反正都是联姻结盟,六国里比如蚩国的王就明目张胆的好男风,别国想要他们的上好药材,拿美男去换就有了。 风若痕不失为少有冷酷的美男子,和阴柔诡丽的清仞站在一起,一刚一柔,并肩而立也是幅养眼的画卷,谁晓得船王好哪一口? 让旁人心惊的玩笑话,王爷可没放在心上,怏怏的扫她一眼,只得无可奈何的笑,天生耳力过人的清仞转脸过来笑得放肆,“表妹放心,本王可没有那种嗜好~就算你家王爷有,本王也不会……” “会什么?”她说得别人可说不得,今天拉着风若痕来说结盟不打仗的事,可不是让‘她家’王爷给人开涮的。 被堵得哑口的清仞眯着眼打量这一行人好一会儿,忽而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乐呵呵的问风若痕,“现在风国她说了算?” 王爷眼里含笑,老谋深算的微微把头一点~ 船王立刻大煞风景的嚎,“败兴啊!败兴!”他主动向风若痕示好,这点野心让其他几国连开战的准备都做好了。 好不容易靠点血缘关系拉拢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这下可好,他那表妹一句话不让打,他的宏图伟业都泡汤了。 身一转手一挥就扯着嗓子对甲板上的士兵下令,“起锚!回西海!!!!” 风国这边的人连船都没登,站在港口边的露台上目送。 风若痕压根没说过话,这仗打不打兴趣不大,天下,如此平分秋色的局面,挺好~ 不可替代的宠溺(五) 说走就走。 清仞那张过于艳丽的脸上毫不掩饰的暴躁,在甲板上转悠了一圈,又来到船尾,与站在港口露台上的人对望了会,欲言又止,好不心烦的样子。 “表哥,你那么想打仗吗?”沁儿问住他关键。 人是一笑,“表妹,相认那么多天,就属今天你叫这声‘表哥’叫得最发自内心。” 沁儿被他噎得面容瞬间凝住,又闻人言,“这天下现在看似风平浪静,可谁没有称霸的野心?若痕王爷,你敢说你没有?” 那男人没什么表情,不语,他不是没有,只是不屑。 “那就是了~”清仞也不是真的想他认同什么,“就连最小的两国都知道缔结盟约,相互依存,如今风国做大,随便偏向哪一边中土都会动摇,更不要说奴刹那好战的太子,还有——” 他眼色忽的锐利,“沁儿你身上的蛊毒未解,一而再的被苗人袭击,你可别忘了苗疆与奴刹相邻,奴刹国的太子与你交往再深,他也不如本王与你有血缘之亲啊表妹。” 防他?船王心都被伤了。 主动示好就算了,还有层血缘关系摆在眼前,却被视为野心最大阴谋最多的那个人,称王称霸的,哪里会没有野心? 他清仞坦坦荡荡的要打天下,奈何风国的摄政王不给面子,罢了。 沁儿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她是想来劝解他的,如此看来,似乎她隐约被他劝动了…… “是本王防着你,与她无关。”有伤兄妹感情的事,风若痕当然不会看着贺兰沁儿受。 清仞先是一愣,接着笑得有点凉,“王爷当真要宠着我表妹一辈子,若是哪天变了卦,记得派人通知我,我们结盟之事,只要本王没死以前,都是不变的。” 再多说已经没有意义。 诸国都以为风国与摩罗联姻结盟,眼下正做着准备,不知道他们准备先向哪里开战,船王却一声令下,回自己的海域上去了。 不可替代的宠溺(六) “带本王向姑父问好~”清仞淡淡的道了别,摩罗人以海为家,扬帆起航于他们来说简单随意不过。 半盏茶的功夫,沁儿他们就远远目送着她的船王表哥率领舰队浩浩荡荡的离去,走前表示只于风若痕合作,将来王爷何时有意打天下,算他一份。 别国,他看不上,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 “这个船王似乎和传闻中没什么区别。”望着在海面上逐渐缩小的船只,丽娘忽而感叹。 和摩罗船王打过交道的人都说他……天性凉薄说话寡毒,没有什么同情心。 当然,站在权利顶峰的人是不需要同情心的。 由始至终,贺兰沁儿都没弄清楚她这位莫测的表哥真正目的是什么,那么高傲的人,怎么可能愿意与任何人平分天下? 这会儿人走远了,总算了却心事一桩,沁儿转头问似是在沉思的风若痕,“你不与他结盟,不是因为我那几句随意的话吧?” 她不相信风若痕因为几句她悲天悯人的话,就拒绝清仞的邀请,这天下早晚会被打乱,他不动,清仞不动,还有别国在结盟壮大,到时恐怕真应了清仞说的,如若要动,最先被战火烧及的便是风国。 “司空。”望了那难得露出忧心神色的女子一眼,风若痕对司空陵道,“立刻去奴刹,务必将本王的书信送到。” 司空陵得令,脸上显出志在必得的气势,施了礼转身而去,沁儿又疑惑了,“你给奴刹太子写了密函?” 烈日当头,海风中全是潮湿的热气,越来越不懂风若痕到底想做什么了,只觉得站在这里小会,胸口又开始窒闷。 风若痕扶住她,眼里闪过一念,“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就启程回风都。” “你还没说你写信给武珈太子做什么?”忽然有隐约意识,莫不是这位英明神武的摄政王大人,借自己之便断绝了船王表哥染指中土的野心,然后……自个儿找奴刹太子商议一统天下的大事? 不可替代的宠溺(七) 风若痕微怔,本不想同她说,看她的神情,没想到她却猜出来了。 人是笑了笑,替她拭去额上的汗,也不掩饰了,“你都猜出来了还问那么多做什么?何时对国事如此有兴趣了?” 现在的贺兰沁儿着实让人担忧,明眼人都看得出,她是一天比一天虚弱,连个炎热天都挡不住,那蛊毒真是厉害。 她倒没如丽娘想的会发火,毕竟被人利用了遭么,反而笑起来,拿小眼神上下的看风若痕,罢了权衡着说道,“也好,反正我也觉得武珈太子比清仞靠得住些。” 他们中土的事,关那十万八千里来的表哥何事? 闻言丽娘松了口气,“沁儿,先回去休息吧。”就连她都觉得这女子变了,换做以前,少不了要计较一番。 扶着她走了几步,她笑得神秘的说,“丽姐姐,你以为我不想计较啊,人都被利用完了,还能说什么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罢。”那个什么……夫唱妇随? 丽娘回头怏怏的看哭笑不得的风若痕,唯有暗笑,这对人儿真是天生的冤家。 那立在风中被阳光镀得光芒万丈的男人此刻却是在想:他要娶她了,真是好。 …… 从落霞关折返风都又花了近十日,回去的途中沁儿才看到那位无辜做了替罪羊,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朱雀太子白宣。 这日一行人到了风都五百里外的泱城,地方官员设宴,歌舞正欢之时,朱雀太子的侍从请求觐见。 沁儿才想起这号人,便让风若痕准了,见见朱雀皇有个怎样的儿子。 白宣十六岁的年纪,已经将各国兵法熟读,天文地理样样精通,论起国家大事丝毫不含糊,偏偏少年的斯文模样,让人好感不断,想来不知道朱雀皇上辈子积了什么德,有个如此天资过人的儿子继承大业,自然是放了大心了。 不过遗憾,此少年彼时被风国扣押着,恐怕那个老色鬼好一阵子不能安心进食。 不可替代的宠溺(八) 白宣温文有礼,谈吐不俗,与在场文官客套几句之后便语出惊人,不怨风若痕将他扣押,更有办法治好未来王妃的蛊毒。 “小王在外游离多年,见识过苗人的蛊毒,并不如传言中只有落蛊之人才可解。” 歌舞声早就停了,风若痕坐在正位上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少年看,沁儿坐在他身边的位置,已然是王妃待遇,还未回到风都,婚讯之事早就传遍诸国。 唯独让摄政王担忧的,是他将娶之人体内的蛊毒未解。 清仞的那位西海名医都没法子,沿途更是没少让当地有名望的大夫诊疗,人人束手无策,这十几岁的孩子知道些什么? “本王如何信你?”他冷冷的盯着他看,威慑力十足,若没几分胆量的人,根本受不住他冰魄似的目光。 白宣却不避不闪,直渺渺的立在正堂中央,顶天立地的模样,“小王已经七年未归朱雀,也并未打算归去,若王爷好客,留小王在风都常住也未尝不可。实不相瞒,小王担忧的是王妃的安危会影响朱雀与风国交好,王爷即将大婚,解蛊毒之法就当作朱雀赠与王爷的贺礼可好?” 风若痕能把他的软肋放在身边,他要娶的女人若是有个什么闪失,拉上邻国陪葬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沁儿听了他的话也觉得有意思,便笑着问他,“你不回朱雀,不怕你父皇担心吗?” 白宣手一挥,显然对他父皇不认同,“父皇也想小王多在外历练,他日继承皇位,为百姓谋福祉。” 他这话说得认真,先前与风国那些文官对弈时已经小露锋芒,再看他的不凡风度,小小年纪,只身在别国却不卑不亢,将来必定是位英主明君。 可他于风国来说,就是个还为成型的威胁,沁儿又问他,“朱雀皇只有你一子,不怕锋芒太盛,招来杀祸吗?” “如果因为父皇只有小王一个儿子,小王怕死便呆在朱雀皇宫,岂不成了井底之蛙?六国皆知摄政王宠爱王妃,难道王妃不怕死?” 不可替代的宠溺(九) 难道王妃不怕死? “你大胆!!!” “放肆!!!” 座下的地方官纷纷弹起来暴喝,怎么能说他们风国的王妃怕死呢? 一声赛过一声,堪比狮吼的质问声响得震天,白宣懒得理会那些文官,反而看向沁儿,态度恭敬平和的说,“小王没有冒犯王妃之意。” 这几日回风都的路途上,贺兰沁儿一直被当作王妃对待,也就对这样的称呼习以为常了,她要嫁给风若痕,当然是王妃,难不成还做小妾么? 只不过,她就算是王妃,也轮不到旁人为了向风若痕溜须拍马的把她利用上。 轻轻的‘嗯’了声便直愣愣望着那几个奋起‘维护’她的文官道,“你们……难道不怕死吗?” 几个文官面面相觑,有些傻眼。 她又对白宣说,“我确实怕死的,这天下间没有人会不怕死吧,所以你若是真有法子能为我解了蛊毒,我一定会好好谢你,至于你是想要留在风都还是回朱雀,大可随心。” 才是说完,那些个文官又闹起来了,“王妃!此事万万不可——” 齐齐走到厅堂正中,跪得笔直。 “风都刺杀一事还未有定论,朱雀太子被当作人质留在吾国,若贸贸然放虎归山,他日恐会酿成大错,且王妃的蛊毒能否得解还是未知……” “小王说能解就能解的!” “要我们如何信你?!” “小王不需要你信,小王只需要摄政王与王妃相信足矣!” 到底白宣年纪尚小,再见过大世面,也是个孩子,受不了他人否决。 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执起来,风若痕始终不语,握着酒杯冷眼的看,末了厅下感受到凉意的地方官率先闭了嘴,整理了官服对着风若痕道,“王爷明鉴!”慷慨激昂为国为民的模样…… 他眼底滑过似有似无的笑意,从从容容的压住争执不休的人的气焰,最后把放柔了的眸光散在沁儿身上,笑着问,“你如何看?” 不可替代的宠溺(十) 若要让王妃来决定,态度已经了然。 几个几十年才等来一次表现机会的地方官,齐齐的在准王妃那里丢了面子,心里堵着口怨气,作陪到风若痕尽兴。 各人心思里都共鸣的想,‘红颜祸水’四字果真不假,就是他们以为冷血无情的摄政王也栽在一个女人手头,风国前路未卜啊! 只有那个大局在握的男人,全然没在意似的,这一夜,疑似这般就作罢了…… 摄政王与未来王妃的房间相邻,风国在男女之事上虽颇开明,可若是皇族以大婚而论,女子在婚前必须为处子,即便失身给成婚的男子,祖训也难容,会被视为不详。 归途的这些时日王爷异常安分,要是换做以前,某人早就—— 也幸亏他没有对她做出格之事,否则在祖训和那些食古不化的老臣面前,即便是摄政王,也有无法逾越的阻隔。 “只因为白宣说有法子解你的蛊毒,你就要放走他?”今夜本已经够累,沁儿想早点回房休息,未想都走到门口了,风若痕却好精神的拦住她问。 他暗哑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好听,四下无人时,他对她的态度是不同的,更加柔和,更加的……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眼珠子灵巧的转了转,沁儿笑笑的说,“这不是王爷恩准的事吗?”有异议,当时为什么不提? “本王想听你真实的想法。”他靠近她,半威胁,半诱哄,若是说错了,你怎知他会做什么? 沁儿最受不了风若痕这样的逼供方式,往后靠着门板躲避,话音却是肯定的,“我觉得白宣将来会是位千古明君。” “哦?”眉峰上扬,她竟然敢在他面前夸别人,即便是个少年…… “你心里不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挺直了腰板,她差点碰到他的唇,连忙又缩回去,保持微小的距离,“如果你不认同,又怎么会随我心意,再说我想什么,你不可能不知道!” 朱雀之乱(一) “你也觉得,如果朱雀有个这样的王,于邻国的风国来说是件好事对不对?” 在他越来越靠近她的时候,沁儿点出他的心思。 她又不是傻瓜,风若痕再宠她上天,也不会拿国家大事来开玩笑,所以表面上,她又做了一次祸水红颜,这下可好~隐约有预感。 王爷以后若是有什么不愿意应承的事,不定都会那她来搪塞呢。 “你是说不愿意打仗的。”他目光幽幽的看着她,因为离得太近,刚才饮下的美酒还留在唇齿之间,熏得她头直犯晕。 风若痕有野心,只不过,对战争并不如其他国家的统治者那般热衷。 “我说的是……唔……”这个大骗子又来了…… 她被他吻得气都透不过来,什么时候开始,沁儿已经习惯在只有他们二人时被他这样亲密对待。 风若痕在人前冷冷酷酷话都不愿意多说半句,但是到她面前,她就越发觉得自己看到了他最真实的一面,孩子气的霸道。 他将她抵在门上,用自己的身形优势牢牢困住她,欺负还没过门的妻子中了蛊毒无法同他动手,又亲又啃好不投入。 碍着祖宗家法,还有那些在暗处紧紧盯着他们的双眼,他只能将亲爱的女子捆在身边,却碰不得。 想到马上要回风都去,这一趟出来好不容易掳获芳心,要是她回去见到风曜,变卦了怎么办? 一段缠绵深吻,差点让她窒息,半响被放过,他还用自己铁一样的胸口贴着她,暧昧的喘着,眼睛里全是欲望。 沁儿无言的望他,一双大眼睛里面荡漾着碧波清泉,知道他忍得辛苦,可有什么办法,谁让他还要亲的,越亲越难受…… 噗笑出来,风若痕长长的胸闷的叹了口气,想要一个女人,竟然是件那么难的事。 夜又深了些,今晚不知是醉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也不如以往那样亲完抱够就放她回去,两个人这般相望着,心跳好像越来越快…… “王爷——”外院传来个仓促慌张的声音,“不好了!!!” 朱雀之乱(二) 气氛正佳,王爷正在纠结要不要把准王妃扑到,把那些规矩祖训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去,外面就来了那么个煞风景的东西。 沁儿都能听到风若痕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王爷那张冰冷惯了的脸忍得快要内伤。 她就忍不住放声笑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听来格外清脆,外面来的人却不如这处心情好。 “王爷!”鬼哭狼嚎般一路嚷嚷着跑进来,不管不顾院里的那二人在做些什么,风若痕手快的打开房门将沁儿推进去,转身就迎上那不怕死的狗东西扑跪在自己面前,“朱雀皇……朱雀皇两日前遇刺身亡,昨日朱雀护国大将军率大军五十万压境,兵临西江城下!” “朱雀皇死了?”沁儿整理好刚才被某个人弄乱的衣裳,推开门就问,脸上无比诧异,风若痕的脸色也有微变,五十万大军,不是个小的数字。 “请王爷……” 还未说完,风若痕已经跨步往外走,沁儿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两国交战,说来就来了,死的还是朱雀的王,事情棘手,处理不好战事一触即发。 刚走出院子,眼前就撞上道人影,正是白宣! 见到风若痕,他便先施了礼,态度恭敬且干脆道,“小王父皇驾崩,如今两国边界紧张,恳请摄政王容小王归国,稳定民心。” “王爷,千万不能放他走!”之前来报信的文官随后跟上,连忙目光凶狠的盯着白宣,仿佛放他走了天下就会大乱似的。 风若痕不语,黑夜里看不清他面上是如何表情,只是定定的看着跟前坚决的少年,若有所思。 气氛嘎然,这种时候沁儿很安静的侧立在她身后,真正在国事上,她可不想去搀和,况且,她相信自己要嫁的男人有足够的能力去解决。 偏偏如此时候,风若痕却一改常态,身一转就笑着问她,“你怎么看?” “啊?”她愣了愣,又问她?这人当真不怕别人说他被鬼迷心窍么? 朱雀之乱(三) 沁儿傻乎乎的模样,风若痕见了心里暗自觉得可爱,又语气温和的问了一遍,“没有听懂本王的意思?” 仿佛现在外面乱到如何程度都与他无关。 他再问,她即刻就懂了。 从之前在晚宴上的态度看,光是这座城的官员就不赞成她接受朱雀太子赠与的大婚贺礼,对白宣的态度更是敌视。 如果此时风若痕还放白宣回去,严重一点,他便会遭到群臣弹劾。 所以他不表明态度,从从容容的将问题推给了她。 比起红颜祸水和一人独断,哪个更让人容易接受呢? 沁儿无奈想着,面上呈现出来的便是祸水该有的神色,娇笑着便道,“这不是之前就说好了的么,白宣太子任何时候都可以走的吖。” 旁边的文官立刻焦灼起来,“今时不同往日,朱雀国的大军压境了!!” “这不是前半夜才说好的事么?哪里算作往日了?”真要不讲道理,贺兰沁儿绝对能从鸡蛋里挑骨头,“再说这位大人如此惧怕朱雀国的大军,难道对我们风国的军队就没有半点信心?” “小臣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她咄咄逼问得人面上冒出汗粒,又收敛了颜色,转而对一旁的风若痕道,“既然朱雀皇不幸遇刺,又只得白宣太子一子,理当回去奔丧,至于朱雀大军压境,我想只要太子急时归国,便会免去许多不必要的纷争,天下太平对百姓来说是最好的,王爷你说呢?” “摄政王,请让小王归国,小王愿以文书保证,朱雀永不进犯风国!”白宣一言,气贯云霄。 可放朱雀未来的储君回去,又是需要多大的胸襟和勇气? …… 一夜过去,天早早的放明了。 沁儿在马车颠簸中醒过来,实则这一夜,根本没有睡安稳。 睁开眼便看到风若痕坐在身旁,她的头舒舒服服的枕在他的肩头,人正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朱雀之乱(四) “醒了?”不知是沁儿刚睡醒还在模糊中,还是风若痕的态度就是那么温和,连带话音都是轻柔的。 她坐起来,伸手捏着自己的脖子,眯眼打呵欠,“我们到哪里了啊?” 昨天夜里收到两军对阵的消息,风若痕就做了决定,与白宣一起去往边境,贺兰沁儿是祸水红颜,自然要一起随行。 “恐是还要再行一日。”望了车窗外一眼,景致飞移,不眠不休的颠簸彻夜,他只担心她的身体。 只怕沁儿自己都没发现,到了夜里她睡眠至深时,自己的体温降得吓人,风若痕暗暗用自己的内力替她取暖,她竟丝毫没有察觉。 可想她中的蛊毒没有那么简单,不知不觉就弱化了她的武功,越来越像个从未习武的弱女子。 “你……在担心我?”她从他神色里找到隐隐的忧虑,这种感觉窝心和隐患各自掺半,“白宣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昨夜离开时,朱雀太子和摄政王大人有过隐秘的对话,之后风若痕的脸色一直不好。 沁儿不曾多问,心思琢磨若是边境的事,他何时畏惧过哪一国? 就是这茬时候,贺兰沁儿绝对相信,能够影响到风若痕心情的,首先应当是自己。 最无奈的是,她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已经到了何种境况,除了每天越来越长的无力和气短在加重,这到底是病还是毒,没个准忽然下一刻,人就归西而去。 “你可曾听过修罗谷?”提及昨天白宣所言,风若痕将信将疑,“白宣说那是他们朱雀神医的居所,天下间只有他可解你身上的蛊毒。” “也就是说我还有救咯?”沁儿脸色放晴,欣喜道。 闻言风若痕浅笑,“怎么你觉得本王会眼睁睁看着你死么?” 她不说话了,眼睛眨巴了两下,修罗谷……从未听说过,若是在朱雀国境内,那么此番去岂不正好? 又听风若痕道,“朱雀之乱平息之后,我们就去修罗谷。” 朱雀之乱(五) “其实,你比谁都着急我的蛊毒对不对?”她一双眼睛盯着他打量。 事到如今还是觉得,风若痕啊……奇怪的男人。 现在在他身边,说不上不好,偶尔还会偷偷欣喜,已经习惯每天朝夕相对,暗暗察觉他平静外表内的各种情绪,是件有趣的事情。 只有她看得见,他也只让她看见。 风若痕轻轻扫她一眼,古井无波的眼眸,爱意淡淡延伸,“贺兰沁儿,你也舍不得死对不对?” 她笑,甜蜜至极,“喔……那是因为,有个霸道男人不准我死。”其实她心底还是害怕的,只是看到风若痕,就相信他不会让自己有事。 闻言他顺势捏住她骄傲的下巴,向上抬起,干脆霸道到底,“自然,有我在,定能护你周全,所以你要听我的话。” “听你的话照你心思糊弄那些大臣么?”把她祸水红颜的本事发挥到极致,王爷也不怕人说闲话。 “你是任凭本王摆弄的人?” “当然不是!”她满口决然。 “那你想做怎样的人?”不知不觉风若痕给她下了套,“或者说,以后想如何做风国的王妃?” 她微怔……这问题从未想过。 自古帝王身边的女人,哪个会是简单的角色?风若痕虽不是国君,却早就万人之上,他的王妃等同于国母,嫁给这个男人,意义非同寻常。 “我……不知道。”沁儿黯然神伤,“不过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何时嫌你麻烦过?”松开捏住她下巴的手,他的意思,只在于给她敲一记警钟。 沁儿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到了边城,你自然会知。” 风若痕再不语,沁儿也不问了,只觉得他说的话很奇怪。 一说要护自己周全,又要她自己想以后到底要做如何的人,仿佛嫁给他之后会有什么改变。 这疑惑直至次日到达两军对峙的边城,沁儿才明白风若痕那番话的真正用意。 朱雀之乱(六) 边境之城背靠天险‘通天关’,两面连着巍巍山脉,根本无法逾越,漠城便位于其中。 想要从朱雀去往风国,必须穿过这座城。 风国的祖先极有远见的花费大量人力和物力,在山脉之上修建了铜墙铁壁一般的防御台,几百年来,这里历经无数场以少胜多的战役。 沁儿随着风若痕来到漠城时,正值黎明破晓时分。 城中的百姓早已撤入境内的城池,边境之外,剑拔弩张,两军对峙多日,已经到了焦灼不堪的地步。 可守城的将领见到风若痕身旁的女子,矛头竟然先指向了她。 城门才将打开,主帅领左右将军向风若痕规矩行礼之后,忽然暴喝一声‘王爷,得罪了!’手中长矛蓄力,冷不防的刺向贺兰沁儿。 她算反映及时,仰身后翻躲过,丽娘眼疾,伸手就拦下那锋利的长矛,借力打力,将漠城镇远将军人一掌推出十几丈,护着她的小师妹,再诧异看向风若痕。 那个男人却是意料之中的表情,身边的人儿被毫不留情的攻击了,丝毫不觉得意外。 镇远将军未被伤及要害,显然没想到贺兰沁儿之外还有此等高手,站稳身形之后单膝跪下便向风若痕请罪,“王爷,祸水红颜,此女留不得!” 心知只有这一击,无法取那女子性命,就只得拿颈上的脑袋去赎罪。 他一跪,身后的将领也跟着跪了一地,决心下得大。 一行人连漠城都未进,就发生了这一茬,沁儿惊动片刻,莫名望了风若痕一眼,忽的明了了他之前所说的那番话。 嫁给了这个男人,她就是风国的王妃,做他的女人,定然要能独当一面,与他比肩共进。 “镇远将军,你可知你刚才做了何等混事?”丽娘大声呵斥起来,才不管眼前是身经百战战功显赫的什么将军。 那位将军根本没看丽娘半眼,拱手对风若痕道,“末将自知行刺王妃未果,甘心领罪,可若此女不死,风国必留后患无数。” 朱雀之乱(七) 沁儿不知道,原来她还能给风国带来那么大的危机。 暗自好笑之余,又不得不感叹风若痕的老谋深算,明明他已经料到这一刻会发生,却只给了模糊的提醒,自个儿找了个好位置看戏。 既然他有心考她,她没理由不迎头向上。 “将军何出此言?”信步走到那人跟前,沁儿无惧笑道,“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将军,严重到要祸及天下,这罪名我可担当不起。” 镇远将军熠熠双眼望向风若痕,似乎也在等他说个所以然,再看回贺兰沁儿,此时正当日出之际,橙红的光辉从山脉那边挥洒过来,笼在这女子身上,照得她更是明艳动人。 玲珑的身段,娇媚的容貌,要迷惑一个男人实在太简单了。 风都那边早早的传来消息,为了这个女人,摄政王几次三番遇袭,又因她三番几次的改了主意,长久下去,风国迟早因为一个贺兰沁儿大乱! 其母有传为摩罗奸细,与船王关系非浅,数月前奴刹太子为她专程去到风都之事已然传遍六国,这不是祸水还能是什么? 听完将军之言,沁儿都觉得自己该杀,树大招风,只怪她之前所做之事太过张扬,风若痕抱手在旁看她自己收拾烂摊子也该。 眼前的守城将领如此直白的想她死,更别说已经知晓他们婚讯风都里的那些朝臣会如何了。 她思绪几番,觉得与半生沙场的将军不必绕弯,于是直言道,“怎样你才能认可我?” 人闻言一怔,她竟然还想他们将她认可。 沁儿又道,“你无法杀我,而我嫁你们王爷是个定数,将军为国尽忠职守,今日此举算不得什么大逆不道,所以我只好问你……”她眸光一闪,忽而变得锐利,“如何你们才能认可我?” 她话说得人哑口无言,纵然觉得该千刀万剐,也能让人由衷赞一句‘有胆色’。 镇远将军三十有余,一身浩然正气,五代为国镇守边关,想来这些天传言颇多,而今终于见到这女子,却与传闻相差甚远,叫人犹豫…… 朱雀之乱(八) 日出东升,万丈光辉。 金色的阳光从连绵的山脉那端徐徐挥洒而下,将漠城镀上耀眼的轮廓。 沁儿还在等着镇远将军如何刁难自己,城的另一端,忽然传来雷鸣战鼓声。 将军脸色一变,低沉了声‘糟了’! 风若痕见状不妙,心想恐是压境的朱雀大军有了动作,便不再寡言,上前问道,“城外情况如何?” 左副将如实禀报,“王爷,朱雀五十万大军围城数日,扬言今日若不把朱雀太子交出,就要强行攻城。” 五十万…… 这数字实在叫人心惊。 想必朱雀皇一死,皇位继承人被囚在风国,人心惶惶,朱雀国亲军必然倾巢而出,要将他们的储君救回,稳固疆土。 没准他们皇帝死的罪责,都要落在风国头上坐实,任凭漠城铜墙铁壁,也禁不住五十万大军的狂攻,取下这座城,等于打开了风国的大门,城中驻军仅精兵五万,风若痕是最清楚的。 雷鸣般的战鼓声从城的另一端传来,左副将心下焦急,“王爷,眼下如何是好?” 早些时候不是有快马加鞭来报,说朱雀太子会随行么?人把目光放到众骑之中,一少年正在其中,不偏不倚,神情凛然,如何看就是与众不同的,那便是朱雀皇的独子白宣么? 来前风若痕便与白宣缔结了两国的盟约,承诺必定助朱国储君一臂之力,缉拿刺杀朱雀皇的凶手,白宣虽是少年,却刚正不阿,无可怀疑。 “请王爷放小王出城。” 白宣才将开口,镇远将军闪过一念,连声制止,“朱雀太子不可放!城外五十万敌军,放了他们的储君,再出尔反尔,大军强攻漠城,我军定然守无可守!” 五万对五十万,不管城池有多牢固,破城无非时间问题,风若痕信白宣,可守城的将军不信。 风若痕若有所想,冷眼横扫,问,“依将军之意?” 谁料镇远将军看向沁儿,放言,“若是贺兰小姐解了漠城之困,末将拜服!” 朱雀之乱(九) 要贺兰沁儿解‘漠城之困’不是难事,关键在于守城的一众将领不信白宣。 眼下刺杀朱雀皇的刺客还未抓获,城外大军围困,恐怕全军都想把气焰烧在风国的国土上。 放了白宣,等同于失去一道绝佳的屏障,他是朱雀的储君,当下自己的军队就在外面,恢复自由之身,难保不会下一个‘攻城’的命令。 风国的援军落日前才能赶到,怕是到那时,漠城早就沦陷了。 所以镇远将军给贺兰沁儿下了个难题,人,他们坚决不放,可你要如何解当下的死局? 城还未进,麻烦就来了,沁儿心知,这一关过不了,以后就更别想服众了,边城要塞的将军影响力能有多大,看今日她如何解围城之困,他日归了风都城,自当分晓。 “将军的意思是,只要沁儿能解困,就认可我,对吗?” “本将军一言九鼎,可用项上人头担保!” 到底是行军打仗的真英雄,沁儿瞄了身旁的风若痕一眼,男人是浅抿薄唇笑而不语,既然随她发挥,她便当仁不让了。 走上前去,伸手放在额前踮起脚尖眺望城的另一端,那方战鼓擂,士气昂。 收回身姿,沁儿笑言,“我是小女子,不懂行军打仗,不过五十万对五万,六岁孩童都知胜负在哪方,若将军问我意见,白宣太子,不放也得放!” 镇远将军愕然,还未严声怒喝出来,沁儿又强势的问道,“朱雀军是如何说的?” 人是一怔,昨日朱雀大军就放了话,今日日出还不交出他们的太子,势必要强攻漠城,直捣风国帝都。 “那就是了~”见镇远将军脸色苍白,站在他跟前的娇小女子根本不给他说话辩驳的机会。 “人若不交出去,外面的大军迟早会攻城,援军未到,城池已失,我了解白宣太子的为人,且在来前已经定下君子协定,此刻不放人,等到城破之时,我们风国还落下言而无信的话柄,一个不小心,指不定其他有异心的国家还会趁虚而入,于情于理,都会得不偿失。” 朱雀之乱(十) “众所周知,白宣太子与其父朱雀皇不同,年幼博学,游历诸国,见多识广,太子亦不是不通情理之人,当务之急,是让太子归国继承皇位,稳定时局,如若两国交战,正中他人下怀。” 沁儿说完,白宣立刻扬声赞同,“王妃说得极是!” 哪里还顾得上他们风国的将领有没有将这位准王妃认可,他父皇遇刺,国家动摇,心火早就快烧遍全身。 两人一唱一和,镇远将军无不忧虑,无顾风若痕就在当场,质问道,“太子若是出尔反尔,此等罪责你可担当得起?” “那便是朱雀国储君失信,失信之人,定将遭其他五国联合诛灭。”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贺兰沁儿是小女人,最会的就是破罐子破摔。 放人与否都有破城的危险,可她就是能凭着女人的直觉去相信那个即将成为一国之君的少年,“反正——”她小脸昂起,笑得几分灿烂,几分没心没肺,“将军也没有以少胜多的良策,若要问我,我定然选择放人。” 说话间侧头悄然向白宣抛了一记眼色,始终是个翩翩少年,哪禁得住美丽女子的笑容,贺兰沁儿回眸,都能称得上惊鸿一瞥,脸瞬间就红到脖子根,低下头应和,“小王与摄政王有言在先,必定信守承诺。” 不经意的给风若痕见了,横身挡在沁儿之前,不动声色的断了二人的视线,似笑非笑的问镇远将军,“你意下如何?” 单膝点地的人几番踌躇,沁儿从风若痕身后冒出头来又补了一句,“横竖都要放人,不放便是吾国的过失,丢一座城不要紧,他日再收回来就好,可丢了理和信,泱泱大国如何服众?这样可好,如果放了太子朱雀大军依然要攻城,大不了用我的命祭旗好了。” “你……” 风若痕咬牙暗暗想将她瞪回去,被她抢白,“王爷深明大义,一定明白我的用心~”说着,她放低话音,用他一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你也不会让我有事对不对?” 朱雀之乱(十一) 和镇远将军的赌约,看似有惊,实则无险。 白宣的人品,不知道比他老子好多少倍,在这点上,风若痕还是有底的。 唯一担忧的是,他少小年纪,适逢父皇才将遇刺而亡,不排除朱雀皇是被朝中哪位想要某朝篡位的皇亲国戚迫害。 这猜想要是成真,白宣出了城只怕还未踏上自己的国土就相继遇害,朱雀军要攻漠城,拦无可拦。 这一仗打还是不打,并不是白宣说了算就可以的。 看出他的忧虑,白宣主动道,“若诸位守城将军愿意放小王出城,小王定当竭尽所能阻止两军交锋,并且,小王还有一事恳求摄政王。” “何事?”风若痕有疑虑,但还没到说出来的时候。 如果这一仗非打不可,他最忧心的,是要如何保住沁儿不被这些说到做到的边城将领拿去祭旗…… “斗胆请王爷与小王缔结盟约,小王是朱雀的储君,此次若能平安归国全身而退,今后决计安定民生,永不与风国战!” 眉稍一挑,风若痕眸光骤然锋利,“你可知你所说的盟约的厉害?” 白宣语气恳切,“小王明白!” 朱雀国的储君虽小,心里可通透,此时和风若痕结盟,等同于多了一道屏障,不但昭告天下,他才是朱雀国名正言顺的新君,更向暗处酝酿杀机的凶手宣告,风国是他最大的支持者。 守城的将领再不相信贺兰沁儿,但未见风若痕反对,也就都默然了。 再言她说得也没错,倘若放不放白宣朱雀军都要攻城的话,那么漠城是丢定了。 换言之,只要对面城门外的大军一旦进攻,贺兰沁儿必死! 不管怎样,镇守边城多年的将士们都不希望漠城沦陷,所以最终,镇远将军决定开城门放人,如何都要攻城的话,他们也有说辞将迷惑他们摄政王的女人就地处决。 祭旗只是战场上动人的字眼,斩除风若痕身边的祸害才是真! 朱雀之乱(十二) 进了城,萧瑟的风吹来,大街上空荡荒芜,鲜少有人迹。 沁儿行在风若痕身后,暗暗注意着周遭诡异且荒漠的气氛,城外叫战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敌军士气高涨,压的,便是我军的军威……不免在心底生出某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这就是战争。 “想必城中的百姓在前几日已经被疏散,漠城我以前来过,可热闹了。”丽娘拉过沁儿的手,亲切的同她讲,“等此劫一过,城中的百姓归来,你就可以看到那热闹的景象了。” 微微点头,淡声,“我也来过的。” 这些年,沁儿何尝不是跟着贺兰萧在外游历,哪个国家没去过?漠城的繁华她若不是亲眼所见,有了如今空洞的对比,怎会失落得无以复加。 守城的五万精兵全都部署在城中各处,重兵重重镇守在另一端的城门处,高耸的城墙上,五步一哨十步一岗。 士兵们肃穆的表情中都隐忍着连日来的疲惫,不知是站了多久了,没有人哼一声,金色的晨光越过城墙,率先洒在冰冷的铠甲上,两军对持的白热气氛越发浓厚。 这是贺兰沁儿第一次在距离战争最近的地方,硝烟未起,心弦已然紧绷。 这种自然紧张的感觉,随着风若痕登上城墙顶端,看到眼前五十万浩荡大军的一刻,上升至顶点。 黑压压的一片,没有尽头…… 利刃和长毛,大型战车,各种攻城的武器,铁血的战甲泛着冷森的光。 朱雀的步兵门用手中的长毛整齐的在地上撞击出地动山摇的声音,直至风若痕出现,一骑当先的统帅才抬起手,声止。 不得不说,风若痕于他国来说,还是胁迫性十足的。 风国的掌权者出现在此地,那么他们的储君一定也在城中,朱雀有过败给风国的先例,面对这样一个气势强大的男人,你怎能奢望十成十的把握? 一时间,五十万大军高涨的君心也被他的出现压制住了。 朱雀之乱(十三) 站在城墙上,风若痕睥睨着脚下,墨色的发丝飞扬,王者气势无可阻挡。 风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五十万大军全然无惧,仿佛,他只是在看自己曾经的手下败将。 如此而已。 就算再战一回,结果还是一样。 只不过倘若再战,定要灭了整个朱雀! 一片鸦雀…… 对方似在等他做出决定,一旦开战,是重蹈覆辙,还是推旧立新?朱雀的统帅,没有那样的自信。 就算今日抢夺了漠城,可明日风国援军一到,风若痕在战场上狠历的手腕,他们是心有余悸。 僵持了许久,镇远将军见脚下迟迟未有所表示,日出时分,不是说……要攻城么? “王爷?”低唤了声,既然他们不攻城,那么白宣是放,还是不放? 风若痕从未表态,暗沉的眼底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他,看不出来。 心里还是饶有侥幸。 只要拖一日,待到援军而至,还怕了那五十万大军?只消他们一半的兵力,漠城的精英们,就有以少胜多的自信! “莫邪将军。”风若痕不轻不重的叫出他的名字。 人是一怔,未想他是记得自己这边城守将的名字的,身子沉得更低,“王爷当真要放人?” “放。”单音的字,不重,却无比清晰。 “可若是放人,朱雀军一旦攻城……” “他们不敢。”论自信狂妄,谁又比得过风若痕? 微微抬起头去看,眺望远处的风若痕根本没有将眼前的大军放在眼里,他看的是远方,似乎和视线一样没有尽头,那里有着常人无法企及的伟略。 忽然,莫邪就萌生某种坚定的念头。 忽然就觉得,五万兵力交在风若痕的手中,就算战事触发,他也能将城守住至援军赶来,那么至关重要的第一仗,风国立于不败。 “开城门!!” 随着响彻这方天地的喝声,漠城的城门缓缓开启,白宣一身孑然,出现在他的军队眼前…… 片刻的温存(一) 风若痕究竟是个怎样的角色,无论是朱雀的朝臣还是将领都再清楚不过。 四年前若不是他无心恋战,恐怕今天早就没有朱雀这一国了。 今日你抢了他的漠城,明日就要承担灭国的危险,谁有那样的胆子敢在先皇驾崩,国无君主的时刻轻易开战? 这后果,没人能承担。 白宣的出现,让本就迟迟无法定下开战决定的朱雀大军齐齐落下悬空的心,将怒火胡乱烧及风国的国土,终是愚蠢之举。 这国乱,亦是在白宣出城,大军向他们的储君弯下膝盖膜拜之时,终了了。 …… 朱雀的镇国将军当真是忠国忠君的典范,迎回了白宣,立刻派人快马加鞭回朱雀赤都报,要皇庭内外准备妥帖,只消大军护着他们的储君归来,立刻举行登基大典。 国不可一日无君,更不能让别有用心之人钻了空子! 之前有白宣与风若痕定下的盟约,于是这位镇国将军顺理成章的对摄政王有了各种好感,稳定了军心,一众要员随着白宣一起入城,入酒宴,畅谈得好不欢乐。 风若痕所有的忧虑也在旁人未察觉时打消了。 不用打仗是最好的,他哪里有那个闲情逸致? 沁儿身上蛊毒未解,风都城里风曜还被他幽禁着,几番刺杀他们的人,想要掳走沁儿的苗疆高手,在暗处,正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时刻紧盯着他们。 甚至刺杀朱雀皇,想要挑起两国纷争从中获利的,都可能是同一方所为。 虽然他对打仗之事抱无所谓态度,可眼下的局势,明哲保身才是上佳之选。 在看白宣,小小年纪已经参透各种厉害关系,甚至懂得借他之力压制本国的骚动,确实是难得一遇的君主之才。 这一劫,如此雷声大雨点小的了结了。 是夜,酒宴散尽,风若痕回到城中将军府自己的的居所,门才合上,就听到内室传来声响。 “谁?” 片刻的温存(二) 这些日子他一直警觉。 从风都遇袭,到落霞关船舱遭盗,是什么人能如此了解他的行踪,来去自如? 房间内毫无光亮,寥寥月色从门外洒进,照得清冷一片,内室分明是有人在轻手轻脚的动作。 严厉的一声低斥,沁儿才从里面慢慢吞吞的走出来,“是我……” 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那声音回答得有些委屈,哪儿听过他对自己那么凶呢? 所以人站在门边,一时也迈不开步子,僵僵的盯着他猛瞧,刚才他那一记冷声着实把她冻得不轻。 “怎么不点灯?”风若痕诧异了下,放温了语调,走过去左右的看,四下找灯盏。 “别找啦。”站着不动的女子负气道,“我来时和丽姐姐把将军府上下翻过来也没见有火烛,只怕灯盏都被拿到你们喝酒的地方去了。” 喝酒的地方? 他暗自好笑,“这些事情让下人去做就好了。” 沁儿故意探头往外看,“下人在哪里啊?” 进了这将军府,风若痕他们一行人就被领去正堂喝酒畅聊去了,剩下她们这些个女眷被小兵领到住处,送了吃的来,就再无人管,更别说还有人会惦记两个女人在做什么~ 本就是个男尊女卑得彻底的国家,即便是风化开放的边城,边城也不例外! “府中别说女人了,家丁都没有半个,恐怕这座城里除了守城的将士,只剩我和丽姐姐两个女子。”还想要人伺候?简直是想太多。 丽娘抹黑吃完东西,郁闷的回房休息去,她呢,本就是被带到这里来的,哪知道风若痕也住这里。 不是说皇族未成婚前不能住在一起么?那个莫邪将军,真是处处陷她于不义。 听她委屈说完,风若痕走过去轻轻的揽住她,笑说,“不怕,我陪你。” 她推推他,又瞥了敞开的门一眼,未及说话,风若痕又道,“放心,不会有人来。” 那语气,似极了要做什么坏事。 片刻的温存(三) 听他蕴含深意的话语,沁儿微愣,诧异又错愕的看着他。 不知道人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 风若痕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看,房间内暗淡着看不清任何,可他挂在嘴角的笑愣是清晰得很。 坏坏的,眸子里闪耀着某种异常坚定的光,不灼,却叫你难以忽略。 当他完全专注于你,不可置否,贺兰沁儿逃不开了…… “怎么不说话了?”他把人镇住,自个儿轻松的笑起来,露出整齐的皓齿,心情是难得的好。 察觉人是在玩笑,沁儿横他一眼,作势要走,“我出去了,你早点休息吧,内室里有放好的热水。”那些小兵们不管她死活,倒是给他们摄政王把所有打点得妥妥当当。 “你走哪儿去?”拉住迈出半步的人,风若痕眯着眼看了内室一眼,“你帮本王准备的?” “我才没那个闲情逸致伺候你。”被撂在这里整晚,小脾气早就上来了。 都是人,差别待遇就那样大,那些个守城的小兵,与她说话自然恭恭敬敬,可内容呢?表明了里面都是为摄政王准备的,她连日劳顿想洗个澡还不成呢! 风若痕多眼利的人,抓着她就往里走,“一起?”嘴里说着不着边际的话,“我何时说要你伺候了?你怎么知道不是本王伺候你?” 沁儿被他说得好气好笑还害羞脸红,“这话你也不怕被别人听见。”越往里走,人越是左顾右盼,她现在和他还未成亲,独处一室成何体统啊? “被谁听见?”他带着她往里走,狂妄道,“若是传出去,本王就将他们挖眼割舌。” “你——” “嘘……” 在浴池边站定,风若痕伸出手指堵住她的唇,放低了声线,“不怕被人听见?” 沁儿真的恼了,“我要出去!” 钳制着她的双手,风若痕不急不躁的,“上哪儿?整个将军府就你和丽娘两个女人,剩下的全是男人,你觉得本王会放自己的女人不管,任你到处游荡?” 片刻的温存(四) “谁说我要到处游荡了?”没了武功之后,沁儿根本不是风若痕的对手。 好比此刻,她就如普通弱女子一般任他摆弄。 “你一个人我不放心。”见她急了,风若痕才正色道,“若是你还有武功在身,本王才懒得管你。” 他是在担心她。 整个漠城都空了,朱雀大军还在城外,保不准想要致她于死地的人就在那当中。 她现在无法自保,他只好带她在身边寸步不离。 “今天晚上,你要和我一起。” 沁儿知道他的意思,只不过…… 她头低下,他立刻就明了半分,“怕我做出格的事?” “你不会吗?”沁儿犹犹豫豫的抬眼打量他。 风若痕笑得轻松明朗,“我倒是想。”又在她惊乍之前迅速道,“可我不会。” “你……不会?” “我们还未大婚,我不会让你落下他人口实。”祖宗家法,对于风若痕来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他本就是个不按常规来的人。 囚禁兄长自封为王,亲率大军击溃外敌。 满怀雄才伟略,皇位,他不屑。 只是偏偏对于贺兰沁儿,不愿意让她受丁点儿委屈。 若他真的娶了她,必定要呵护在心上万千宠爱,就是那么一个男人,顶天立地,心都给了叫做贺兰沁儿的女子。 他说得淡淡的,理所应当,却把跟前的人感动得一塌糊涂。 沁儿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依旧是不可思议,“为什么……会是我呢?”鼻子都酸了,她原本以为,这个世上,除了风曜之外,再不会有人给与她同样感情。 然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 风若痕对她的好,只能用一生相伴来偿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你。”他的手眷恋的抚上她的面颊,笑得几分无奈,几分心甘情愿,“是你便好。” …… 夜,至深。 分别沐浴之后,换了干净的睡袍,两个人并肩躺在宽大的床上,无眠。 片刻的温存(五) 世事就是如此。 原本以为的理所应当现在与自己相隔千里,而从未想过的人会与自己同床共枕,小心翼翼的将你守护,如此,我已然心满意足。 “睡不着?” 沁儿虽然未动,气息却不稳,风若痕轻易就察觉了,睁开眼,透过盈盈月光看身旁的女子。 她翻身侧向他,满脸忧愁,“我在想,若是我的蛊毒无法解可怎么办……”连什么时候会死去都不知道。 刚才在浴室,风若痕根本没有用劲,她都挣脱不得,他与她心底都清楚,她的武功是半分都使不出来了。 在落霞关的时候,沁儿还能和苗域的黑衣人对上几招,仿佛是那次运功调息,使得体内游走护住经脉的真气散得更快,这蛊毒不知为何物,厉害得人心生恐慌。 “不怕。”风若痕声音很沉,浑厚有种安定人心的功效,“有我在。” 说着就把人抱进怀里,让她枕着自己的肩头,“修罗谷,我派人查过。” 那地方似世外桃源,也有传为大恶大凶之徒的居所,武林中人不敢硬闯,更不敢轻易招惹,类似传言神乎其技,若真如白宣所说,住着世外奇人,擅解奇毒,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 白宣……值得一信。 他思绪着她蛊毒的事,那女子却又想起破晓时分被镇远将军针锋相对,饶是边城忠君爱国的将领对自己都是如此,风都那些冥顽的老臣就更不必多说了。 进城之后,登上城墙,再见朱雀那浩浩荡荡的五十万大军。 这仗打不成是万幸,真要打起来,没准究其原因都得怪罪到她头上。 不是不心有余悸的。 “如果……”夜深人静,她才对他说了实话,“今天就算放了白宣太子,朱雀军仍要攻城,我现在都已经……” “不可能!” 风若痕断了她的话,低眉柔柔的看她,“他们不敢,我也不会让你有事。” 这‘如果’到了他那里,就变化了。 如果他连心爱的女人都守不住,要天下来做什么? 风都之祸(一) 弄不清楚,天下对于风若痕来说有多重要。 如果当年朱雀不窥视风国政治实力空虚,大举进犯,那么风若痕还会谋夺皇权,囚禁兄长么? 性情冷漠的人,不是生下来便如此,而能走进他的心,你说是天下重要些,还是贺兰沁儿重要些? 虽然,那女子也不知是何时进入他的心房…… 次日清早,送走了那浩荡的朱雀大军,一行人打算午后回风都城。 白宣在走前许诺风若痕,回帝都便立刻寄书信与他修罗谷的师傅,请他出谷为沁儿医治蛊毒,说时神情笃定,仿佛世间奇难杂症都难不倒那位谷中谪仙人。 风都那边也传来消息,司空陵已经从奴刹回来,取得与奴刹太子秘密结盟的文书。 朱雀忙着安内,白宣归国第一件事便要登基,其他三国不足为惧,强强联合,清仞想要挑起中土的战争是不可能的。 如此待到贺兰沁儿解了蛊毒,摄政王立妃诏告天下,虽是六国分治,却也不必再打仗了。 好像是顺理成章,她心甘情愿的走进他设下的局,开始,便再也无法结束。 彼时的风都,司空府上,司空陵却在焦躁另一件无法忽视的事情…… 整个淡雅的正堂只有他和司空韵二人。 司空韵端坐在客位,目光平静的幽幽望着跟前斜下方,完全无顾来回踱步的司空陵,风雨欲来,一副稳坐于泰山之巅的无畏架势。 刨燥的那方人才长途跋涉回来,这一路南下,眼见着最让人头痛的贺兰沁儿也温了性子顺了风若痕的意,他最疼爱的妹妹却在他们离城时来了那么一处。 来回走了许久,想不出个解决的法子,直冲冲的走到她面前死死盯着她的小腹,咬牙切齿,“你——那个男人是谁?!” 司空韵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态度坚决,“我说过了,人已经走了,说了也找不回来,这肚子里的孩子是我自己的,要么你帮我逃离风都,要么等王爷回来,你尽管把我绑到他面前请罪便是。” 风都之祸(二) 司空陵被气得跳脚,“你简直不知死活!” 那么大个人,他能随随便便把她藏哪儿去?再言他们司空家富贵了一代又一代,外面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消息只怕走漏出去,朝中定会有人大做文章。 她司空韵是摄政王的人,风王府的第一夫人,虽是个小妾,他待她也不薄,这下可好,不管那男人到底是多大方,也不会心胸开阔到容忍别人染指自己的女人。 “王爷不是一心念着沁姑娘么~”司空韵就不解了,为什么这世上只许男人三妻四妾,不容女子追寻真爱? 再说风若痕从未许诺过她任何,记得初入风王府时,他是如何对她说的? 你要的荣华富贵,家族兴荣,本王都可以给你,不过,没有爱。 她身是他的,心却是自己的,爱上谁,还能控制得了吗? “这是两回事!”怒斥了声,司空陵脸都气得通红,左右思绪半响,又言,“两日后王爷就回来,你也别回王府,就在这里住下,待我亲自向王爷请罪。” 希望风若痕能够念在司空家几代效忠的份上,能够饶她不死罢。 “不过,不管王爷会不会放过你,你肚子里的孩子留不得!” 言下之意,要在风若痕回来前将她腹中组足月的胎儿扼杀! “不必了。”司空韵性子倔强,站起来,口气强硬,“此事我会自己向王爷说明,与司空家毫无关系,哥哥就不用费心了,再不然,你施家法将我逐出司空家,如此也不会连累司空家上下,我今日来只是与你说一声,你不帮我离开便罢,我亦不会怨你半分。” 说完扭头就走,人还未出正堂又被司空陵拦住。 再看她兄长,表情软了几分。 司空陵示弱,“得!你别说得为兄无情无义,自小我待你如亲母所出,你心里有数,这事我还管定了。” 他说完,司空韵唇间微微动了动,还没来得及开口,外面便传来另一个冷冷的女声—— “司空大人真要管此事?” 风都之祸(三) 兄妹二人同时回身望去,只见花殇款款而来,冷眼逐一扫过他两人,脸上漾着浓郁的讽刺。 她身后跟着司空府的管家,原先司空陵便让管家在院外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眼下见管家灰头土脸弓着腰尾随而来,想必人已经被花殇狠狠训斥了一顿。 “司空大人,我是来带韵夫人回风王府的。”行至他们跟前,花殇大方道。 司空陵在官场上混迹多年,仗着自己博学,又是摄政王身边的红人,就是当朝宰相都忌讳三分,这会他自然横身将司空韵挡于身后,和风王府的花总管打起马虎眼~ “韵儿生母忌日快到了,下官想留她在府上多呆几日,还望花总管通融。”刚才的事,只字不提,就当她花殇幻听了,她要问,他也打定主意抵死不认。 对上司空陵虚伪得可以的笑脸,花殇微怔,随即立刻清晰的反映过来。 人是婉转而深谋的笑起来了…… “我口渴了,去给我倒茶来。”不客气的吩咐了管家,她走到宾客的座椅上坐下,深潭般的眼眸望着司空陵身后的人儿,笑意至深。 “大家都是帮王爷做事,你我还有韵夫人的关系,心知肚明,难道司空大人就不想问,我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人向她告密,她何来空闲到司空府喝茶? 风若痕人未到,传话的早几日就来了,摄政王大婚,这几天风都都在沸腾,她花殇要准备一切,就更加的忙了。 见司空陵不语,花殇又慢悠悠的道,“这事儿不被外人知便是万幸,今天我是一定要把人带回去,留待王爷回来发落,向我告密的人呢,我也关起来了,只要司空大人配合,我想你应该清楚,我是站在哪一边的。” 眼下都是自己人,关着门说话,事情若是传开了,司空韵必死! 司空陵没得选择,默了半响只得对花殇拱手诚然道,“此事有劳花殇总管了。” 风都之祸(四) 再怎么说,大家都是替风若痕做事。 当年花殇还是司空陵辗转寻回的,不然这会哪里来的风王府花总管?恐怕已经成了青楼头牌,任男人糟践了。 这份情,花殇一直记得,只不过此事不是她能说了便罢,司空陵护这个妹妹,且这些年司空韵在王府安分守己,她二人的关系也是不错的。 想想她又道,“王爷大婚在即,心情定然的好,只要不被大人朝中对立之人抓了把斌去,花殇自当尽力保住韵夫人,不过……” 望向司空韵,视线再下移至她小腹至上,“这孩子……” 司空韵连忙护住肚子,口气坚决,“若要我拿掉这个孩子,我也苟活不成!” 花殇一怔,相处多年,从未见过性情温冷的司空韵如此决然过,同为女子,她顿时心知了,如若不是爱深了那个人,又怎会如此在乎? “就算我问你,你也不会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吧?” “人已经远走,我多说无意,韵儿愿独自承担一切。” …… 三日。 比起离城时初春的清冷,现下暖阳高照,城中四处洋溢着喜庆的红,整个风都都在为摄政王大婚做准备,消息自这里向风国蔓延,直至其他诸国。 人未到,来自各方的贺礼源源不绝的送来,今天是船王送来的海中珍宝,明天是奴刹的绝世兵器,只消锣鼓声传来,爱看热闹的百姓们就涌上最宽阔的主干街道,看又是哪里来的宾客。 刚过午时,风若痕一行人便低调的进城了。 丽娘最爱凑热闹,一见大婚吉日都未定就红火成这样,当即拉着沁儿要她随自己回锦绣坊,扬言要亲自为她做嫁衣。 连日跋涉的劳累也没了,精神得不得了。 倒是沁儿被她弄得不知如何是好,风若痕心情看似不错,什么也没说,丽娘就当王爷默许,更加坚决的要把沁儿拉走。 才是入城,来了两方人迎接。 一方是王府里花殇派来的,还有一方,是司空陵差来请丽娘的。 风都之祸(五) 司空陵在家思绪了好几日,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且不说会祸及司空家,他只忧心司空韵的小命不保。 才收到风若痕等人进城的消息,就忙不迭派人去请丽娘到府中去。 他二人本是有婚约的关系,去司空府倒没什么,只不过花殇的人也来把风若痕拦下,怕他先去皇宫,人就觉得有些蹊跷了,眸中微光闪了闪,什么也没说。 沁儿隐约觉得仿佛有事,但又仿佛与她无关,只管跟着回了王府,就见花殇笑着迎上来了。 “王爷你可回来了!”一面吩咐下人去准备午膳,一面不动声色的支开贺兰沁儿,“碧儿,带沁姑娘回房沐浴更衣,这一路风尘仆仆,先休息会再用午膳吧。” 虽说久时未见,花总管也难得对贺兰沁儿如此殷勤过。 心里疑惑着,就由她的贴身丫鬟不容分说的搀扶着往一处走了。 风若痕瞥了花殇一眼,她欲开口,却听他先道,“回书房再说。”话音里无比夹杂着连日劳顿的疲惫,倒是清晰的很。 每次出个远门回来,府中上下必定要出来迎接的,这次却未见司空韵,联想之前司空府的人急匆匆的去找丽娘,就觉得奇怪,司空陵对两家联姻的婚事向来看得不重,所以…… “说吧,怎么了?” 坐在案前,下人茶还没上上来,风若痕便开门见山。 花殇看他的眼神近乎打探,其实她也不想司空韵死,毕竟司空家于她有恩,想想便旁敲侧击,先挑好话说,“王爷要娶沁姑娘,那东苑那群女人怎么办?” 依她看,贺兰沁儿是绝对不允许将嫁之人有那么多女人的。 风国的法律说来得也怪。 男子在未成婚前随性风流,成婚之后,哪怕大户人家都只有妾侍两三名,乃至于皇帝的妃子,也不过寥寥可数。 风若痕的女人,大多是各国和大臣们送的,有的女人一入王府,连见都没见过,更别说宠幸了,所以花殇才提到这茬,那人头也不抬便答,“散了。” 风都之祸(六) “散了?”花殇咋舌。 见风若痕眼皮也不抬,人已经埋首于他离开这两个月堆积的奏折中去,心思一转,散了也好。 反正他心里只容得下贺兰沁儿一人,其他女子留在王府也是多余。 按照律法,皇亲国戚在大婚之前,拥有的女眷,可悉数散尽,清白之身的,还能配个好人家,剩下的分与宅院田地,也可安享一生富贵。 可按照司空韵的身份,在风若痕大婚后,她怎么也该是个夫人吧…… “全散了?”花殇不明说,只绕着弯问。 他若说一句‘全散了’,那么她就有胆子自己做主把司空韵放了,让她走得远远的。 身边的女人,贵精不贵多,风若痕心里深知,心里装下了那个女子,没有什么原因,也不可能再多看她人一眼,想是原来如此痴情,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花殇在等着案前的人放话,风若痕却好似在沉思着什么。 半响,花殇急了,又问,“你倒是说句话吖!” 抬起头,风若痕眸色平静,蕴含深意的问,“你要我说什么?” 她一怔,他又道,“不是你要跟我说什么?” “……” 到底还是瞒不过去。 风若痕是什么人?自小心思慎密,喜怒不言语表,和他绕着弯钻空子,死路一条! “也没什么……就是那个……司空韵……”花殇支支吾吾,摸不准真要说出来他会如何。 “司空韵怎么了?”语气还是很平和的,对那个女子,不曾亏待,却也无法给与更多宠爱。 “我还没问你,今日怎么不见她人?” “因为她……”话到了嘴边,硬是说不出来,“就是……你不在的日子……” 几声轻缓的叩门声响起,丫鬟在外面禀报,“王爷,户部尚书李大人求见。” 户部尚书?花殇暗叫不妙,这不是那天向她告密司空韵的事,被她私下关在柴房的长舌妇的亲叔伯吗? 风都之祸(七) 花殇一听李尚书来了,当下暗叫不妙。 八成是被她关着的那女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把消息传了出去。 心中一急,不顾风若痕要不要说点什么,回头便隔着门道,“去告诉李大人,王爷长途跋涉才将回府,有什么事过几日再说吧。” 朝中上下,皇族里,都知道花殇的身份,所以她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外面的小丫鬟应了声,准备照样去回复了,却突然听书房又传来王爷的声音,“让他现在过来,你的事呆会再说吧。” 后面的一句,是对花殇说的。 她没辙,低着头心虚的细细碎碎念,“只怕用不着呆会了……” 风若痕平静的眸子轻轻扫过她,眼底滑过不易察觉的深意,什么也没说。 不多时,李大人由下人领着走了进来,“老臣参见王爷千岁。” “李大人不必多礼。”风若痕淡淡道。 这平凡无奇的一声,简直叫人诧异,不由的抬起头去看……从来摄政王都是说一不二,没有多余的废话,更不会像今天这般……体恤大臣? 就是花殇都有些发雾,这是他们家酷劲十足的摄政王? 再看过去,风若痕脸色肃然,眉间透着不可质疑的威严,和平时上朝时毫无表情的脸没什么分别,李尚书在心里擦汗,恐是刚才错觉了。 “有何事?” 人是回神,拱手弯腰道,“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 风若痕冷笑,“你若觉得不当讲,今日还来做什么?” 最烦的就是这些个人,明明有意前来,还要欲语还休,非要你问个究竟他才说。 对付这类人,风若痕手段非常,不说便罢,不说证明不是很重要。 李大人被噎得不轻,却没走,犹犹豫豫的想了想,又瞄了站在风若痕身边的花殇一眼,像是下了决心,一口气道,“日前臣听到传言,司空家的小女儿……同是王爷的小妾司空韵,有了足月身孕……” 风都之祸(八) 司空府。 丽娘刚到半盏茶的功夫,才听司空陵大致说完,外面就来了消息,说不知道风从哪里传了出去,户部尚书已经去了风王府。 司空陵恍然想起半年前李尚书把自己的侄女献了去,恐怕向花殇告密且被关起来的就是这女子。 “家丑不可外扬,李家和司空家自来对立,恐怕李尚书要拿此事做大文章,今日只是私下告状,就算王爷有心维护,明日也会纠结党羽在早朝上参你一本。” 不急不缓的道了厉害关系,丽娘又问他,“你打算如何?” 看向他人,未想司空陵眼中含笑的望着她,“想不到你如此通透,看来下官有福了。” 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打趣。 佯装啐他,丽娘好气又好笑,“你倒是不急,看来已经有法子了。” “可不是,你与咱们准王妃乃是师姐妹的关系,下官这不是在求你帮忙么~” 让沁儿去向风若痕说……? 垂下眼睫,丽娘深思。 明眼人看得清晰,风若痕对沁儿自不必多说,可是将那女子搅和进朝中派系争斗,这……好么? 又想早晚她都要嫁与司空陵,帮她未来的夫婿理所应当,趁着沁儿独宠,只是口头一说,又有何不可? 罢了点了点头,“嗯,明日我就找个借口,上王府找沁儿说罢。” …… 王府那端,李尚书果然借题发挥,狠狠告了司空家一状,还自告奋勇请旨彻查。 查什么呢? 帮风若痕抓奸夫么? 他的女人红杏出墙,也轮不到谁来声讨,一句‘本王自会处理’,冷冰冰的把人打发了走。 虽没有任何表态,可本就令人生畏的脸,已经铁青。 无论哪个男人,无关爱还是不爱,自己的女人肚子里有了别的男人播下的种,都无法忍受吧?何况,他还是风国只手遮天的摄政王…… 见状不妙,花殇也不敢说什么了,踮着脚刚想往外走,却意外的被叫住了…… 风都之祸(九) “花殇,去把司空韵带来。” 默然…… 书房里像是瞬间没了人似的,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花殇不敢看风若痕,也知道他真的动了怒,良久‘哦’了声,走到门口又听人在身后道,“此事不可让沁儿知道。” …… 把人带了去,花殇就被支开了。 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更不敢多问,依照对风若痕的了解,事情已经这般,想必司空韵是活不成了。 帮不上忙更不敢帮,逐一私下交代府中知道此事的人,要瞒着沁姑娘,然后去了她新的居所。 彼时沁儿已经洗漱过,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新做的衣裳。 心思都定了下来,已然待嫁,不如出入风王府时那般多的想法,倒是在琢磨,何时该飞哥传书给爹爹,让他不必再四处为自己寻解蛊毒的方法,还有风曜,什么时候,她得进宫一趟。 这是回来时便与风若痕说好的,他应该不会阻拦吧…… 花殇进房站在内室的门边看了她许久,发现她居然一直在投入的出神,不知道一路上发生了什么,不过依这情形看,贺兰沁儿是对风若痕动心了? 嘴角勾起抹笑,忽然想,不知道贺兰沁儿有没有见过风若痕最真实的样子,如若她见了,还会愿意嫁给他吗? 轻声咳嗽,把出神的人拉回来,沁儿才是发现她,窘迫的移开了视线。 “原来你是心甘情愿答应嫁给王爷的。”听司空陵说了一些,没亲眼见到,花殇是不信的。 自从没了武功,沁儿越来越趋于寻常女子,就连要强的性子也温了不少。 来人话里的讽刺,她不是没有听出来。 无谓一笑,“世事难料,就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你好像变了。”沿着圆桌在她对面坐下,打量。 此次回到风都再与风若痕一起南下,经历了那么多,贺兰沁儿成熟了不少,她知花殇对自己有芥蒂,不管是风曜,还是她将要嫁的人。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一) 两个女子对坐下来,气氛就跟着沉寂了…… “这些是你准备的吧?”默了会,沁儿主动对花殇微笑道,“谢谢你。” 她都准备嫁给风若痕了,决心把风曜的玉还给他,所以,对面前的女子,风若痕的妹妹,没理由太敌视。 “你要嫁给我哥了,应该的。”花殇看了她一会,才口气平和的答。 即便知道风若痕不愿意贺兰沁儿知道司空韵的事,花殇还是心存侥幸,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让她帮忙? 除了贺兰沁儿之外,还有谁能说服风若痕呢?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是自愿嫁给他的,一路上发生了不少事吧?听说你中了蛊毒。” “嗯。”把头点点,沁儿想起那日在破庙疯狂屠戮,虽是保护了花殇母子,但肯定把她们吓得不轻,罢了笑了笑,“蛊毒千奇百怪,我中的这种,到今时来看,除了让我武功尽失,仿佛未伤及要害。” 也不能再如从前拜飞檐走壁,更别说一人斩杀盗贼无数了。 “我倒是觉得这样不错。”露出舒口气的安慰表情,亲眼见过贺兰沁儿狂暴的样子,花殇心有余悸。 沁儿知她的意思,不言语。 又闻人道,“近日你是否想进宫?我猜想王爷也应该有这个意思。” 与风曜,总该有个结束。 花殇是聪明女子,立刻就想到要安排沁儿与风曜见面,大婚在即,深宫中何尝不住了个伤情的人。 无论嫁给风若痕是否是出于沁儿本意,了结了她与风曜之间的关系,对大家都好。 她很清楚,自己那同母异父的哥哥心事虽然从不外露,但是到底,没有那般宽容。 沁儿也没有反对,平和说,“你帮我安排吧,我有一样他的东西,该还给他了。”说着长长的眼睫下垂,似乎心绪百转千回,然后又在瞬息之间归于平静。 “你……不爱了?”花殇忍不住问。 爱吗? 沁儿摇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可是,你我都知道,很多事情是不由控制的。”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二) 说不上认命,她只是一路走来,又怎会料到会发生如此多的事。 世上哪里有什么简单的情,单纯的爱。 怎可能如她所想,以为设计一场机遇,就能将深宫里的人带走,双双远走高飞,寻一处世事之外的地方,相守一生。 又怎可能在经过重重艰险,侧目望去才发现,与她并肩站在身旁的,却是最不可能的风若痕。 她只是在点滴的日子里被那个男人感动,然后接受了事实,天下间哪个女子不想嫁给疼爱自己的男人,她只是顺其自然的接受了而已。 注定负了风曜,无可奈何。 相对无言,花殇细细看着她略带忧愁的神情,半刻明了了,“没有人说心里不能放下两个人,不过我相信假以时日王爷会占据你的心的。” 贺兰沁儿把风曜放在心上那么久,风若痕就等了多久,他是掠夺者,强取豪夺,盘算了那么多,只为将那女子完全占有。 相比之下…… 沁儿只是个小女子,现在还失了武功,怎可能是他的对手? 这不是最好的结局? 说起来,也是个委屈之人。 “放心吧,王爷会对你好的。”不然,花殇也相信,沁儿若是没有动心,是定然不会嫁。 简短的聊了几句,人还要去忙别的事情,司空韵那茬事情,暂且还是别说了罢。 风若痕对贺兰沁儿有耐心,可不见得对别人有,素日在朝中倘若哪个大臣真的以下犯上闹到他烦,少不得一个‘杀’字,管你是宰相还是将军。 就是这般强势凌厉。 花殇心底也是怕的。 既然他说了不可让沁儿知道,她还是老实些,先让沁儿入宫见了风曜,了却那三人之间的心结,然后…… “花殇。”人都走到门边了,忽的被身后的女子叫住。 “怎么了?”花殇回过头去,面色温煦着,看沁儿的眼色真的不如以前那么厉害了。 “风若痕……”她还是很疑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三) 风若痕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了得到一个贺兰沁儿,就颠覆了风国的皇权。 设下棋局,耐心守候。 他可以给与你所有,却也能毁掉一切。 换言之,说得简单一些,不过也是个为了心头所好而不择手段的男人,他要的,没有得不到一说,万一真的失看手,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倘若沁儿的心没有为之所动,谁能保证,有朝一日他的耐心耗尽,等待她的是否是修罗炼狱? 花殇望着她想了想,寻了个巧妙的回答,“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那他就是怎样的人。” 她总不能说,他们家的王爷,心机之沉,城府之深,是个容不得他人违抗半分的男人。 天下间的霸主,从来都说一不二,风若痕亦是。 “不过……”花殇又在她心有所思时道,“王爷没有你想象中善良,或者说他与这种东西不沾边,我算是为你提个醒,假如哪日他大开杀戒,定然比你那天在破庙的所为更加嗜血。” 善良的是贺兰沁儿,本是个敢做敢爱的女子,棱角都因为闯入风都走进风若痕棋局那一刻被磨平,不提醒她的话,哪天风若痕真的做出什么她无法理解的事,到那时,只怕会天崩地裂。 而且那一天,也许很快就要来了。 为何朱雀如此畏惧风若痕? 四年前最后一战,碧潭峡活埋十万大军,那道军令,可是他亲自下的。 “我怎么觉得你意有所指?”才刚回风都,沁儿知道许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可见花殇今日的言行,说不出的怪。 总觉得有什么事是她不知的,被刻意隐瞒了起来。 两双视线交汇,花殇敌不过她坦然,极尽自然的移开了双眼,“这事本与你无关,再言大婚在即,明日我让碧儿把黄历拿来给你选几个日子,然后再到太庙请国师祈福择选。”至于与她无关的事…… 算了罢…… 心底叹息一声。 有些人,纵然你不喜欢,却也不忍为难。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四) 回来小半日,由于朱雀皇遇刺一事,加上几日前边城才遭大军围困,所以下午风若痕便进了宫,也顾不上沁儿在王府做些什么。 丽娘从司空家出来之后,心就定不住了。 司空韵的事情只怕王爷现在已经知道,本想着与朱雀国还未真正了结,大臣们不会急着做文章,没想到她正从司空家出来,宫里就来了人请司空陵进宫。 司空家几代效忠皇权,直属于风帝,类似谋臣,某些紧要关头,只要请出圣祖御赐的‘玉如意’便可凌驾于百官之首的丞相上。 那么多年,以宰相为首的派系与司空家明争暗斗,表面上同为皇权效力,实则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 司空陵是司空当家,这次司空韵红杏出墙还珠胎暗结的事,肯定要给他落个管教无方的帽子。 越想她越心慌,回了锦绣坊干脆命人准备好上等的布料,接着为沁儿做嫁衣之名,去了风王府。 这边厢,贺兰沁儿人也在心烦。 想着回到王府可以好好休息,哪知事情多不胜多,选了大婚的几个日子,还要听礼部侍郎念宾客名单,一切按照皇族的礼仪来办,先是皇亲国戚,然后是官拜正五品以上的朝臣。 婚宴当天几时起床,几时穿戴,几时到太庙祭祖,细数下来全是规矩,这还只是开始。 怪不得花殇一见着卢尤总管带着一群小太监浩浩荡荡的来了,奉上茶水跑得比谁都快,她是最怕这些礼数什么的。 去到王府,丽娘还没见到沁儿,人便被花殇拦在王府入口那儿。 先把她看了个遍,再望了望她身后,二十几个小丫鬟,手里捧着最上等精致的红段子,不问也知,肯定是为他们准王妃嫁衣而来,只不过…… 丽娘这身风尘仆仆的衣服都没换就来了,未免也太…… “唷~丽姑娘来得可真是不凑巧。”暗自琢磨完,花殇就乐和着赶人,“这会卢尤大总管正给我们家王妃说规矩呢,您还是明儿再来吧。”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五) 只怕明天来都晚了。 司空韵死不死丽娘可不着急,万一群臣齐奏要风若痕办了司空府,她还真怕司空陵有个三长两短。 自她离了乔家,这些年司空陵对她呵护万分,未让她受半分委屈,这份情还是要记的。 卢尤总管那一堆事,本来应当风若痕做主,他全交给沁儿,也是不想她因为别的事分心,花殇和丽娘都是聪明人,这一层也早就想到了。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见到沁儿的人,“花殇总管,我……” “你想让府上那位能说得上话的替司空韵求情对不对?”直接给人点了出来,只见丽娘脸色一变,花殇又道,“我家王爷已经说了,此事不可扰了里面那位主。” 闻言丽娘心都暗了半截,“你当真要公事公办?” 单说花殇与司空陵的关系也不错的,人哪里能这么无情无义? 莞尔一笑,花殇从容道,“你这是什么话,丽娘的本事就只能来请别人帮忙了么?你们都知道贺兰沁儿是我家王爷的软肋,她开口要求的事王爷一定会答应,可你们没有想过,王爷的底线在哪里,哪些大臣一起相逼,顶天死个司空韵,就算司空陵要搭上整个司空家,量宰相那档人也吃不下,所以你的担心是多余了。” 算起来乔家和司空家也只是姻亲关系,没想到丽娘如此向着司空陵,花殇倒觉得有些意外。 “王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让此事被他心头那位知晓,原本简简单单的事可不止死了司空韵就能作罢的。” “你的意思是?”丽娘也拿不准了,花殇是风若痕的妹妹,自然要比他们了解那个人多一些,她这番话有虚有实,有提点有告诫,好似想传递她什么信息。 这个丽娘,平时心明得跟什么似的,今天怎么那么不灵光! 叹口气,花殇直言,“我的意思就是,一切有王爷做主,切莫动他心思里的人的主意!” 这一动,万一贺兰沁儿要和风若痕对着干,你说该如何是好?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六) 得花殇一席话,丽娘如醍醐灌顶,挤压的眉眼也瞬间舒展了。 司空家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岂是一个女子就能牵连打压的? 再言只怕风若痕最厌恶的还是拿此事做文章想要排除异己的大臣,一个小妾,未明媒正娶过,说到底,不该是摄政王的私事么? 那个男人自会在心中审度,岂是三言两语就会混浊到要拿整个司空家治罪的地步? 丽娘也是见司空陵那个态度慌了神。 他一心想保了妹妹,所以才让自己找沁儿帮忙。 可丽娘只是一介女子,只要她未来的夫婿没事,别人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既然风若痕已经说过不想让沁儿参与到此事中,她何必去逆了王爷的意思,得不偿失,反而帮了倒忙。 那对冤家此行才修了好,万一因为司空韵又产生隔阂,沁儿的性子,丽娘不该很清楚么? 谁人不忌惮风若痕? 司空陵让她帮忙,她人是来了,可被拦下来进不去吖~凡是尽力,无力可进,也不能迎头相撞不是? 想想人通透了,随即对花殇笑颜一展,“哎哟~我刚想起来,过几日还要来一批银沙海的珍珠绸,既然今日不便,那我改日再来罢,有劳花总管了。” 话罢扭腰转身,干干脆脆的挥手,带着手里捧着上好绸缎的下人们风也似的走了。 站在王府门口,花殇目送着,心想这个丽娘可真是个一点就通透的人,可是没有包不住火的纸,隐隐的担忧,如果贺兰沁儿知道司空韵的事,会怎样呢? 那个女子,性子到底太直率了点,风若痕能忍让到何时? …… 入夜,晚饭作罢,沁儿一个人在花园里转悠。 风王府虽大,格局却简单,一砖一瓦,尽显简约大气,一草一木,修饰精致流畅。 花园里小桥流水,假山廊亭,各个季节都开着相应的花,走在蜿蜒的石子路上,月色下,嗅觉里满是花的香味。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七) 初来王府的时候,沁儿哪曾这般恣意的行走过? 下人们两两成双的路过,见到她便停下来低头屈膝行礼,待她经过之后才继续各自忙碌。 她还不是很习惯被人捧着高高在上的感觉。 每每下人向她毕恭毕敬的施礼,再加上一句温顺的‘王妃娘娘’,不知怎的身上就麻一下。 厚着脸皮摸到假山后的流水边坐下,才长长从胸口舒出口气,这感觉真是…… 坐在圆润的大石头上,双手撑在身后,仰头看天。 满头的繁星,闪耀得好像夜晚泛着光的银沙海,很久以前在宫里她想家想得哭鼻子的时候,风曜便会安慰她。 他说,沁儿你看,那些星星与你一样,没有成群的相伴,每一颗都离得那么远,可他们的光却在互相辉映,并不孤单。 风曜就是那样温柔的男子。 可以把你气哭,也能立刻将你逗笑。 而风若痕自来只有一种状态……沉默。 他的喜怒哀乐,极少的外露,他从不说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逆来顺受,看上去理所应当的自然。 岁月流年,转眼之间,她却要嫁给最不可能的那个人。 很清晰的是她曾经以为最爱的风曜,在发生了那么多事之后,再回想,只有不可能的遗憾,嫁给风若痕,虽带着万般浅殇的无奈和顺从,可她无悔。 一道身影从后面而来,将她覆盖住。 沁儿回首便望见一身淡紫色袍子的风若痕,墨发散落,只有一支男性用的素钗束了少许的发,洒脱得犹如云游四海的诗人,温和的月色笼在他身上,镀了层患得患失的光,应得他的五官更加英俊不凡。 这个时候,怎会从他身上看出半分霸主的戾气? “怎么在这?”回王府之后,他四处寻了她许久。 扭头仰着脖子看他,在那对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沁儿只看到自己的影子。 忽然她就笑着问,“这是你第一次在王府里找人吧?”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八) 风若痕微怔,被她莫名的问题问得有些无解。 他确实是第一次在自己的王府这样转悠,只为找一个人。 向来不是想见谁,吩咐一声,那个人便会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么?只有眼前的女子,他愿意主动去寻。 浅浅一笑,“怎么了?”似乎能感觉,倔强的贺兰沁儿很喜欢自己找到她? 沁儿摇头,拉拉他的袖子,风若痕就跃上前与她并肩坐着,难得的惬意。 或许两个人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场景并不突兀,自然得好似一对相濡以沫的老夫妻,夜色欣然,岁月静好,身旁的女子就说,“今天我问花殇你是怎样的人。” 风若痕未接话,由着她说下去。 他是个怎样的人……? 小丫头也开始思想关于他的事了。 暗自喜悦。 沁儿没有像往常一样抬头用充满疑惑的眸子去看他,而是主动将手陷入他的掌心,头轻轻的,自然的枕在他肩头上,盯着圆润的月,语气里有着颤动的小惊喜。 “花殇说,我希望你是怎样的人,你就是。” 事实上呢? 风若痕用骨节分明的手将她的手抱住,低头垂下眼睫,眼底一片温和的色彩,“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弦外之音,响在耳边。 枕在他肩头的女子嫣然一笑,“我知你不屑天下,只不过而今天下六分,就算你不动,有心之人也会趁虚而入,如果……” “如果?”他扬眉,不解。 “我是说如果有朝一日,真的要你做出选择,你愿意弃天下么?” 沉寂…… 贺兰沁儿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天下大义,她自私,也不过是个平凡普通的女子,从来心底都是知道的。 清爽的风轻轻的吹过,拂动她的发丝,在脸上生动的飞扬,清澈的瞳孔凝视着风若痕,第一次,希望他能许自己一世诺言。 良久,被月色照得面容清俊的男人满足笑了,“弃天下,与你一起?”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九) 风若痕冷血的模样,贺兰沁儿又不是没有见过。 那日她在百花楼,被他带回王府的时候,那种冰冷和无情,才是他在人前最本质的模样。 还有深宫里他冰冷的威胁她,她要是不听话,就毁掉她的所有。 眼中渗透出来的杀气,淋漓尽致。 若要将那样的姿态放大数倍,战场上,会是如何嗜血,她又怎么会想不到? 可是她要的,只不过是岁月静好,她嫁的人,与自己一起安稳生活,不问世事。 这可以说成是……娶她的代价。 一切,风若痕了然于心。 “弃天下,与我一起,对你来说很难么?”她行云流水的反问,坦然无比。 风若痕那么一个活得清晰的人,怎么会随便许诺谁什么。 即便那是贺兰沁儿,他步步设计收于鼓掌拥入心怀的女子。 没有得到答案,他只是默然的对她绽了一个光华流璨的笑,仿佛胜却无数。 沁儿不是很明白他笑里的意思,也不再问了。 …… 夜,又静了几分。 两个人安静的坐了会,风若痕便借口外面还有寒意,让沁儿回房休息。 待那女子走远,他依旧坐在青色的石凳上,仰头看着天上的星,眼角余光早就放到别处。 “出来吧。” 风王府根本没有太多守卫,自来也无人敢随意闯入,所以来个别不速之客,恐怕只有风若痕这样武功高强的人能察觉。 从他坐下来和沁儿聊天开始,房檐那处就多了双眼睛。 话音落,一道黑影无声跃下来,夜行衣与风摩擦出轻微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经过的人大抵还会以为只是树荫在晃动。 人影落至风若痕跟前,立刻单膝跪下了。 “王爷……” 楚嘉拉下面罩,低头重重的唤了声。 且不问他来做什么,也不知是否今夜的月色太柔和,照得风若痕面色和悦,“刚才的话你可都听见了?”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 楚嘉跪在风若痕面前,闻他言愣了愣,抬起头瞥了人一眼,话音里藏着犹豫。 “属下……听见了。” 他今夜为何而来,目的明显,风若痕却不问他,心里难免忐忑。 端坐的人唇角勾勒出浅笑,“那你如何看?” “如何看?”楚嘉是个五大三粗的武将,一来就听到贺兰沁儿要求王爷什么‘弃天下’,试问哪个男人会为了个女人放任整片大好江山不顾? 被风若痕这般直白的问,倒把他人弄懵了,连行踪被看破都忘记先请罪。 府上主人见了自己最得力的武将趁夜抹黑而来,非但不恼,笑意还更加明显,“不懂本王的意思么?” 语气说不上严厉,倒像是平日在朝中询问大臣意见的口气。 渗着冷汗,楚嘉死硬了头皮琢磨,为了贺兰沁儿,王爷等了那么多年,不动声色耐力十足,换别人兴许不知,可真是问到风若痕,楚嘉还真答不上来,沁儿在他心里,说不定真的比天下的份量重呢? 再说这江山他想要的话,早就是风国的皇帝了,还做那摄政王干什么? 可是再一想,这些仿佛都不是重点,王爷猜到他今天要来王府么? 否则见到自己怎么不惊不怒,更不问罪,反而在这里……聊起心事来了? 默了会,楚嘉如实答,“王爷觉得贺兰姑娘值得王爷放弃天下,那就是值得的!”他向来直接,不会跟那些文臣一样计较各种细节得失,只要是值得的,他便愿意放手去做。 说完,再看一身清逸装束的风若痕,已经站起来了,居高临下的看着楚嘉,眼眸里像是透过夜色看穿了一切。 “就如你今夜为司空韵而来,对吗?” 只要觉得值得,就去做。 楚嘉不是君王,却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哪看得下去被弱女子包庇,况且,她还有了自己的骨肉。 被风若痕不动声色的点出了此行的目的,楚嘉全身不由自主的发了麻,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一) 风,不知何时起得突兀,把天边的密云吹了过来,遮挡住皎洁的月。 王府花园里的假山那一段,阴霾着,不细细的去观望,哪知里面会杵着两个人。 “王爷,臣下……” “你与司空韵,好了多时?”风若痕不轻不重的问,楚嘉心里又是一惊。 他不怕死,只是顾及着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女子,还有她腹中的胎儿,若是司空韵少不得一个‘杀’字,他也不会苟且。 数月前得知自己不能跟随一同南下,心底的结就更加难解。 司空韵虽然生在大户人家,却因为是小妾所出,自小被寄养在城外的尼姑庵内,楚嘉的母亲每年都要到那座庵斋戒,他二人是早就相识了。 就在楚嘉动心思欲说动父母应允这桩婚事,司空韵就被送进了风王府。 本该断情,这情又岂是能说断就断? 这些年二人只能远远看着对方,从未有越矩之事,风若痕的心在贺兰沁儿那里,是众人都知的,他们一行人南下时,司空韵去寻了楚嘉来,央他带自己私奔,他与她犯下错事却犹豫不决,单单半刻迟疑,居然让那女子死了心。 等到楚嘉终于做了决定想带她走时,她又不愿了。 楚嘉心不如司空韵细致,哪知什么家族利益,说什么进了风王府就是风若痕的人,她要是离开了,就会陷整个司空家于不义。 如今是她犯了错,就算死,也死得其所。 司空韵,骨子里刚烈得很! 一鼓作气的说完,楚嘉把头深埋,“王爷,这都是臣下犯下的错,臣下甘愿受死!” 今天在宫中御书房,以宰相为首的那派为此事闹得不可开交,大有将整个司空家拉下严办之势,小小一个司空韵,哪里够她死? 风若痕淡淡望了跪在跟前的人一眼。 楚嘉,风国第一武将,少年时便领兵出征,战功显赫,哪能那么轻易让他死? 再见他一身夜行衣,表情里少有严肃,不由让人眼底浅笑,信手一挥,“夜了,早点回将军府吧。”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二) 楚嘉不解风若痕的意思,想硬着头皮问,却见那一身淡青衣袍的男人已经转身往园子外走了。 留待他还傻愣的跪在原地,很是想不明。 他算是夜闯风王府吧?风若痕压根没有动拿他问罪的意思。 人不也早看出来他是想来带走司空韵的么?何以又叫他早点回自己府上去……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来这一趟,像是专程来看王府夜晚的风景,司空韵他肯定是不敢再带走了,该领的罪责也没有受到责罚,楚嘉满头雾水还不敢追上去多问。 呆了半响,忽的想起风若痕最先问他的话,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 夜越发的静了,看看这月色,驭起轻功,消失在风王府的后花园里。 …… 破晓。 天边才将微微泛出苍白天光的时候,朝臣们早已穿戴整齐的官服,分成文武,两两成排的沿着雕刻了龙纹的浮雕两侧,向御书房行去。 风若痕当权之后,早朝政事大多都在御书房议。 光明大殿他极少去,仿佛他也从没有想过要坐上那张象征着‘龙权’的宝座,政事,从来都处理得井井有条。 这些年,大臣们再对他有所不满,心底还是服气的。 天还未亮时,沁儿就被叫了起来,由婢女服侍换了比平常庄重些的衣裳,随风若痕一起入了宫。 他有意送她来见风曜,心里却还是挂记着。 让那二人见面,他们会说些什么呢? 沉思着,不知不觉就把偌大书房里若干大臣当成了空气,连两方人吵了起来都全然未察。 而争执中另一位主要人物——司空陵。 虽说难得上一次早朝,他们司空家百年出了一位红杏出墙的女子,这清早就被批家风不正芸芸……哪有那个心思去辩驳,他怕什么? 再看出神的风若痕,完全无视了吵得面红脖子粗的一众人,司空陵暗暗好笑,果然天下风景秀丽,却也不及一个贺兰沁儿啊!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三) 春末夏初的皇宫,正是梨树凋谢的时候。 路过御花园,只消风轻轻的吹过,满树梨花,缤纷飘落,像是这个时节的雪花,洒落在宫人的衣装和头顶,添了几分生气。 这些年皇宫又扩建了许多地方,风曜不住在自己的龙玄殿,让她自己找寻,恐是要非一番功夫。 “老奴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贺兰小姐,若是陛下知您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勾着腰在前面走着,卢尤在沁儿的印象中,身板似乎是从来也没有直立过的。 很清楚的一点是,卢尤是风若痕的人。 至始至终。 淡淡的笑过,“许久未见卢公公,公公还是和以前一样。” “可是这皇宫变了啊……”卢尤顿了步子,幽幽的转过身来,狭长的眼框深深的下陷,眼珠子是没有光的,不注意看,还以为是个失明的老人。 他目不转睛的看贺兰沁儿,有一种很诡异的阴森,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卢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既然贺兰小姐让老奴直说,老奴就先失礼了。”对她施了个礼,卢尤极缓慢的道,“眼下这风国,当政的是若痕王爷,王爷仁慈,念及兄弟之情,才将陛下囚于宫内,王爷顾及陛下安危,朝臣们可不这么认为,一山岂能容二虎,一国岂可有二君……。” 卢尤的话让沁儿皱眉,“卢公公,这些话你觉得跟我说合适吗?”这些事情不是她可以左右的。 她也知道,就算风若痕不说,暗自护风曜周全,那些守旧的大臣却想把风若痕推上名正言顺的皇位,那么风曜必死无疑。 “正合适。”卢尤说话,几乎完全是用气息,字字吞吐,发出怪风的声音,“贺兰姑娘也知,王爷对您的一片心意,今日老奴得令领您见陛下,您可知王爷的心意……” 兄弟爱上同一个女人,最后只有一个能获得幸福。 这道理,犹如一个国家只能有一位君主,剩下的那个……必死。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四) “你的意思是不管风若痕如何护着风曜,他早晚有一天都会死?!” 沁儿心惊,这层她不是没有想到过,只是风国现今如此,各国皆知,犹如均衡的天枰,风曜只是没有实权的傀儡,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再言,他是风若痕的兄弟啊…… 她还想……还想成婚之后,潜移默化的说些什么,做点什么,也许能还风曜自由,让他和花殇还有他的孩子团聚。 这是她心里的结。 “贺兰姑娘还是没有明白老奴的意思。”保持着弓腰不变的姿势,卢尤转身视线穿过眼前蜿蜒的白玉廊亭,看向远处一座犹如钟楼的古屋,意味深长,“恕老奴以下犯上,姑娘即将与王爷大婚,与陛下已是再无可能,还请姑娘知晓轻重,王爷与陛下的关系……已经很是薄弱了。” “你……在帮风曜说话吗?”她一直以为,卢尤是风若痕的忠臣。 “二位殿下都是老奴看着长大,卢尤从不曾偏袒。” 只是他从来都认为,风若痕才是帝王之才,只可惜风曜,生错了时间,伤在了长幼有序。 …… 工匠阁。 幼年时贺兰沁儿最喜欢与风曜来的地方。 风曜一双巧手,一块木头能雕出活灵活现的小动物,那时候沁儿最喜欢缠着他要小兔子小鸳鸯,风曜却洋洋得意就是不给。 一晃十年,这阁楼陈旧许多,有些阴冷,有些潮湿,里面的木雕却是一天比一天多了,放满陈列的高高的架子。 和想象中不太一样,沁儿见到他的时候,人正盘腿坐在纯白羊毛的毯子上,低头看着手中的书。 他高了很多,侧脸的轮廓没怎么变,身形清瘦,头发束在脑后,穿着黑色金丝边的袍子,却没有任何帝王的霸气,平凡无奇,犹如寂寥的笼中鸟。 闻有人来,头也不抬,话音温和道,“你来了。” 单单三个字,贺兰沁儿忽然心酸,站在原地再也无法靠近了。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五) 这不是二人第一次见了。 南下前花殇带着沁儿入宫,那时正想借风曜试探她,那匆匆一瞥,沁儿还以为自己被忘记,独自在藏经阁哭红眼。 现在想想,看见风曜对着别的女子,他的妃子笑得温柔如斯,他再是傀儡皇帝,也有三宫六院,她把他放在心里那么久,还是介怀这些的。 视线交织,心头暗涌不止,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又都觉得,千言万语,已经无法说清道明。 最后干脆只是这么互相望着,一双视线里充满包容,而另一双,在反复翻涌的心绪里从纠结到沉淀安宁。 终归……他们之间,是不可能了。 沉寂了良久,风曜从羊绒毯上站起来,缓缓行至沁儿面前,顿住,俊朗温和的面容上透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沧桑,他的笑依旧很好看,话音温润,“上次就想同你说,你现在的样子,和我心里的一模一样,只是,该多笑笑。” 她怎么还笑得出来…… 唇齿微张,蠕动着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风曜与少年时变了很多,稳沉了,不再把玩笑挂在嘴边,即便能如此温柔的笑着,可是清淡的脸上找不到一丝快乐的表情。 皇宫,这座浮华的牢笼,把他折磨成这个样子。 “怎么了?”见沁儿不说话,风曜眼中的笑意又明朗了几分,回身走到苑内那几排高高的木架前,上面摆放了各种木雕,动物、房舍、人物、只要是想得到的,应有尽有,活灵活现。 “这些,都是给你做的,喜欢吗?” 他背对着她,感觉脸上应该是洋溢着满足的笑意,“就当作是送你的嫁妆吧,对了,你爹会不会来?许久没见贺兰将军,你不知道,以前我最是怕他,所以每次将军教剑术时,我也最老实。” 风曜就好像是见到了老朋友,说着平常的话语,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时过境迁,贺兰沁儿不再与自己有任何感情牵连,所以…… 再度转身,望向一言不发的女子,微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该还我了?” 他的嗜血,你可曾见过(十六) 提及要归还风曜的东西,心头有轻微的紧迫感,从入宫开始一直紧握在手里的那块早就有了她温度的玉佩,该物归原主了。 这枚玉,最初得到的时候,沁儿根本不知有何用意。 与爹爹走遍六国,唯一陪着自己的,没有任何改变的,就是这块玉。 后来才恍然,有些感情需要寄托,纵然象征着无与伦比的皇权,对于贺兰沁儿来说,它只是风曜的替代品。 而今,思念许久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褪去铅华,受尽岁月洗礼,已经不再如记忆里那般青涩,就像那块玉,温润生光,暖人心间。 她知道不管任何时候,身在何地,手里握着它,心就有了牵挂。 现在这份牵挂,就要终了了。 这一天迟早要来,可是到了这一刻,偏偏那么舍不得。 她在选择风若痕之时,已经放弃了风曜,不是吗? “风曜……”曾经想过再见面会说些什么,哪怕是只叫他的名字,都定然能引起心中的涟漪。 奈何这一句,已成告别。 沁儿笑得很淡,眸色清澈,心在瞬间沉淀,想得太多,反而到了可以说的时候,却什么都无法说出来了。 “你想出宫对吗?你知道……花殇为你生了一个儿子,很可爱,和你小时候很像呢。” 说起花殇,风曜眉间隐动,“你都知道了。” 这辈子无法放下,那是风曜的牵挂,与贺兰沁儿无关。 她点头,抬手看了看手心里的东西,不管有多恋恋不舍,还是伸出去,把伴随自己多年的物件还给原本的主人。 而后感叹,“有些事情是没有选择的,以前觉得只要自己想,就一定能做到……” 结果呢? “人不可以只为自己而活,就算是身不由己。” 这样的话,在风若痕面前,沁儿不敢说。 无关她割舍了与风曜的感情,无关她对风若痕动了真心,若不是走进了预谋的伏线,今天她怎可能会站在这里? 于情不甘(一) 她的话,风曜没有反驳。 即便他心底也很清楚,如不是风若痕在背后筹谋了一切,就算风国毁在他手上又如何?他还是能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的。 看了看那块转了一大圈最终还是回到自己掌心的玉,风曜展眉一笑,对沁儿温和道,“不要怨他。” 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就算她要嫁的是放在心上的人,可那不是她最初的选择,亦或者说,她别无选择,这般无奈,只有风曜懂。 他现在是阶下囚,迫于无奈妥协的滋味比谁都清楚。 让天性浪漫自由的贺兰沁儿甘愿走进囚笼,何其委屈? 见她不愿多说,风曜还想再出言安慰,就闻她淡淡道,“我没怨风若痕,他对我好,我会记得的。” 开口时避开他的目光,显然是违心之说。 一句清浅不过的话,妥协的何止一人? 事情已成定局,多说无意,又想她身上中了那苗域蛊毒,风曜也是会武功的,常年久居深宫,倒把他性子磨淡,今日闻她步伐声,果然如花殇所言,好像真的如寻常女子那样。 “你身上的蛊毒……谁?!” 蓦地转身对外庭的门室大喝,沁儿才惊觉,“谁在外面?”她一点都没察觉。 他们说的那些倒无碍,只不过这是皇宫,准王妃与风国的皇帝在此叙旧,竟有人有胆偷听。 两个人看着那边怔了半响,未见动静,风曜皱眉严声道,“还不滚出来?” 这一怒,才见门沿那儿露出裙摆一角,接着一个宫女低着头缓缓挪了进来,跪在几米外,肩膀颤动不止,吓得不轻的样子。 “奴婢……见过陛下。” “你是哪宫的人?”下人没有得主子的命令,是不敢这么做的,平日风曜不爱管后宫那些琐事,可今日有人把他监视上了,又正是与沁儿见面,正在心伤之时,不等那宫女回答,就向外殿唤御林军,“来人,把她带下去!” “陛下饶命!!奴婢是为贺兰小姐而来,求小姐救命!!” 于情不甘(二) 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宫婢,开口便是要人救命,真真叫人心惊。 闻得她认识自己,沁儿忙拦住风曜下令,走上前去细细的看那女子。 “你认得我?” 婢女只管把头点了点,今日就是冒死前来,早就把自己的命至于不顾,抬起头直视沁儿,顺了气,尽量清晰道,“奴婢在璃佳太妃宫中当值,原为司空家七小姐的陪嫁丫鬟,如今我家小姐命在旦夕,求王妃救她一命!” 璃佳太妃不就是风若痕的母后么? 这几年王府的大小事务都由花殇和司空韵打理,偶尔也会参与宫中内务。 对弃女的母亲,花殇一直不待见,加之这宫女说了,入宫前是司空家小姐的陪嫁丫鬟,不问也知,那位七小姐必定是司空韵。 这就说得通了,回王府的时候,独独不见她,心里各种不安,如果不是出事了,怎么会连风若痕回王府都不出来迎接? 怪着自己后知后觉,弯身想扶那婢女起来,沁儿又问,“你家小姐出什么事了?” “沁儿!”风曜急着断她的话,“凡事有若痕处理,你何必管这么多?” “那她为什么不去求他?”望了眼跪着不肯起的婢女,沁儿也不多做挣扎了,站直起来,面色淡淡的转向风曜,“你定然知道是什么事吧?” 恐是众人都晓得,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她也明了,人人都知道她是风若痕的软肋,想要成什么事,就算风若痕不答应,让她点头也是一样的。 司空韵是风若痕的侍妾,又有司空家撑腰,要她死岂是那么容易,除非…… “你先起来吧。”不理会风曜在一旁着急,沁儿对那婢女说,“你家小姐待我好,我记挂在心上,若是能说得上话,帮得上忙,我自当尽力,可若是你家小姐做了错事,犯了国法,我也无能为力,你也别一口一个‘王妃’的叫我,现在人人都知王爷宠我,大婚一日未成,我也只是贺兰沁儿,未必能做什么的。” 于情不甘(三) 沁儿说完,风曜大松一口气,不及那宫婢还再多求情,他便将人呵斥走了。 木匠阁只剩下他二人,沁儿再看风曜,脸色已变。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对不?” 或者说,是他们有心瞒她。 “你也该知道为什么。” 被人爱,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贺兰沁儿的代价,便是再无自由。 从此以后,接近她的人兴许是有目的的,暗地里算计她的都想利用她对付那个男人。 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从接受了风若痕的感情开始,他们就被绑在一起。 她不可以那么自私,于是事事为他着想,理所应当。 对宫婢说的那席话中肯,她怎可能在任何人的面前偏向除了风若痕的另外一方? “如果风若痕要救司空韵,刚才就不会有人来求我了。” 能在这里的人,谁不是心如明镜? 不等风曜想开口多说什么,沁儿又道,“所以是风若痕要她死,或说司空韵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无论犯了家法还是国法,岂是我说几句就能算了的。” “你说几句能不能算我不知,可是你说几句顶过别人说千万句,不然刚才那个宫婢又怎么会来求你?” “你觉得她求我有用吗?” 风曜低叹了声,坦言,“没有用的话,你刚才一口回绝她不就好了?” 那番话听着是维护风若痕的,可是细想下来,贺兰沁儿是什么性子? 最好打抱不平,哪会看着自己熟识的人有事。 到底是儿时一起长大的伴,说话如此默契,二人都忍俊不禁。 笑罢,风曜若有所想,“司空韵有了身孕,所以此事……” “身孕?!”她怀孕了? 沁儿大惊!如何都想不到司空韵是因为此事身陷囹圄。 若是如此,她必死无疑! 且不说风若痕怎么想,单是他摄政王的身份,又怎么能允许自己的女人红杏出墙? 于情不甘(四) 见她被惊到的表情,风曜又接着道,“就算若痕没有让司空韵死的心思,朝中一直与司空家对立的宰相一派,也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你的夫君已经被此事搅得焦头烂额……” 说到此他笑意更深,眸子紧盯着面色变化的女子,“你只要安心等着出嫁就好。” 她的夫君…… 四个字引得沁儿哭笑不得,“你是在告诉我,让我不要因为此事去烦他?” “你那么聪明,我没必要和你拐弯说话。” 把玩着才将回到自己手里的玉佩,他自己都没想到会说出那几个字。 往事如烟,过去了,便再也追不回来了除了接受,也只能劝自己看淡一些。 能够说出来,是否代表已经不重要? “你说得这般轻松,我会以为你对我未曾有心。” “沁儿!”风曜一僵,那女子得偿所愿般,狡黠笑了出来,“有你这个表情,我心满意足了。” 凡事变得太快,总是让人恍惚生出错愕,心底还是有隐隐的失落。 这感觉,无法说出来,却是各自心知,有些遗憾,永远也无法弥补。 “至于司空韵,她之前就才曾对我说过,自己的心上人不是风若痕。” 有这样的胆色,足见她不怕死。 只是可怜了腹中的孩子。 还有为什么……互相喜欢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呢? 风曜见她露出那样的表情,也不再说什么了。 贺兰沁儿有一个心结。 于风若痕,无论他怎样对她,他们二人之间,还是横垣着一条看不见的沟壑,不知深浅,看不见摸不着,却是真实存在的。 …… 见完风曜,出了工匠阁,卢尤仿佛一直候在那儿。 天色阴沉了下来,厚重的云层压在皇宫的上空,人连呼吸都觉得压抑。 站在阁楼的外面,沁儿回眸望了一眼,珠帘门是敞开的,里面有她爱了很久,现在不可以再爱的人。 于情不甘(五) “贺兰姑娘,王爷还在御书房与诸位大人们议事,吩咐老奴今日伺候左右,这会快午时了,你可想在宫中用膳,还是老奴随您四处转转?” “不必了。”沁儿摇头,又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怕是要落雨了吧。” 卢尤躬身在她身后侧立着答话,“今年风都雨水充足,来年宫里的梨花必定更加繁茂灿烂。” 来年…… 沁儿心思惆怅,以为见过风曜之后,了却了这桩心事,或许会看得清晰些,可是这深宫犹如一座囚笼,关在这里的人,她始终放不下。 花殇,还有她和风曜的孩子睿儿,还有司空韵…… 思绪了会,卢尤也不打扰她,静静的候着,苍老的面容上挂着忧愁。 看了这么多年,侍奉先帝到如今,这再活泼的人入了深宫,什么性子都会被沉淀磨平。 初想贺兰沁儿,当时年幼活泼,还有直爽的大皇子风曜,谁没有变?谁没有妥协? “卢公公。”沁儿忽然看着远处凋零的梨树,飘忽的问道,“你刚才说王爷在哪里?” 卢尤先是一怔,而后恢复常色,毕恭毕敬的答,“这会该下朝了,王爷应该还在御书房吧,贺兰小姐是要去见王爷么?” “嗯。”轻点了头,沁儿好似琢磨了下,又说,“王爷平时喜欢吃什么菜式?卢公公可以命人替我准备下吗?” 卢尤领了命,派人去御书房请风若痕,又让小太监到御膳房准备一二。 打点完了,支开身边的杂人,才对沁儿说,“容老奴多言一句,贺兰小姐即将与王爷大婚,可小姐方才还问老奴,王爷平日喜欢吃些什么,这……” 沁儿才恍然,她就要嫁给风若痕做他的妻子了,可却连他日常的习惯都不知道,惊觉之后,才知自己有多不尽责,还要别人来提醒她。 卢尤几乎在宫里当差一生,见到贺兰沁儿面露愧疚,便点到为止,“贺兰小姐不必太过自责,现在,一切还来得及。” 于情不甘(六) 来得及…… 怕是无人点醒她,她还在自以为理所应当的接受风若痕给与她的一切。 不付出,更不会想到去付出。 这对风若痕来说,何尝公平过? 心弦轻微的颤动着,“卢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卢尤躬身低头,“该说的老奴都说了,贺兰小姐聪慧过人,自当能悟出其中的意思。” …… 春芳殿建在后宫花草树木最繁茂的花园里,是四大殿最美的地方。 不管哪个时节,春芳殿里盛开的花都不会间断,整个皇宫都能闻到从这里散发而出的香气。 往往在后宫,除了太后和皇后之外,只有深受宠爱的妃嫔能够得到皇帝的荣恩,才有幸到此殿用膳赏花。 就是沁儿小时候,也没有来过这个地方,今时不同往日,卢尤命人将午膳安排在这里,她自当有资格。 满园春色,可比宫里其他单调的地方缤纷多了。 午膳就备在殿内园中园的八角凉亭里,宫人们上了酒菜,回报主子王爷稍后就来,而后全都退了出去,留下清静。 置身园中花草之间,万千思绪,想来初入皇宫,即便她什么都不懂,无邪天真,也知道要守宫里的规矩,别说春芳殿,除了自己住的侍读偏殿,每日陪着皇子们的时间之外,哪里敢随处走动。 现在呢? 何止春芳殿,整个皇宫都任她闲逛,无拘无束。 只因她要嫁的人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即便名不正言不顺。 规矩,早就被颠覆,风若痕就是规矩。 所以…… “怎么在这里发呆?” 他来的时候,远远的就看见沁儿站在百花丛中,看着阴沉的天,一动不动。 今日她穿得素,鹅黄的罗裙,没有半点装饰,站在繁花里,反而更加显眼。 身姿婀娜,窈窕娉婷。 偶尔一缕阳光穿破云层,当头洒下来,映照在她身上,头上独独的那根珍珠发簪,格外闪耀。 于情不甘(七) 回首一笑,他便倾心。 “没什么~”风轻轻的吹,拂动着她的裙摆和乌发,连声音也是悦耳的,“我把玉还给风曜了。” 此言一出,风若痕的颜色都明朗了几分。 走近,沁儿也笑着,“瞧你开心的模样,想笑就笑出来呗,憋着多难受。” 风若痕是天生不会笑的人,能够在一个女子面前放缓了脸色,已经难得了,眼里含着笑意,那便是会心暖阳的笑了。 抓起沁儿的手,葱白柔软的,轻易一捏就会碎一样。 不知怎的,初见时候的场景就回荡在脑海里面,小小的贺兰沁儿,穿着整齐与她稚气不负的宫服,谨记着教导嬷嬷的话,规矩的给他和风曜请安。 当时他是如何想的呢? 真是个有趣的丫头,和以往在宫里所有的人都不同。 她的举止虽然笨拙,笑容虽然憨笨,声音虽然僵硬,可是她的所有都是真的。 对于自小生长在宫里的人,最缺少的是什么呢? 真实。 不管她在他眼里是否笨得无可救药,也不管他说了什么让她几乎要哭出来,从那一刻开始,视线再也无法移开了。 眼中多了一个鲜活的人,就好像黑白的世界突然有了色彩,纵然呱噪,却不觉得烦。 慢慢的习惯了,就变成生活的一部分。 风若痕太了解自己。 皇位是桎梏,皇宫是无边的囚笼,权利,江山……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那么他想要什么呢? 一阵风清扫而过,花瓣漫天,荡起芳香的涟漪。 园子里只有有情人相依。 转眼十年,他想要的终于得到了。 不管付出多大代价,他想要的,也只是一抹能够融进心间的笑意。 篡位夺权,步步为营,拆散她原本的所爱,最后设下全套,引她入局。 再见时,他差点不认得她,害怕是她,又期待是她。 毁掉她的一切,变成她的唯一。 于情不甘(八) 终于是他的了…… 他想,然后唇角勾勒出满意的弧度,唇边散出笑意。 “你盯着我看什么?”沁儿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忽的想起风曜,就道,“那个,我有话跟你说。” 心思里琢磨着,这时候若是提出来,他兴许会答应吧。 “你想让我放风曜出宫?”有些话不说,他也猜得出来。 他们还未大婚,只是将玉还给风曜,她就急着要让他放人,风若痕不是没想法的。 只是气氛太好,他不想破坏,之前在御书房被群臣上奏,要求办了司空家,也是他一手压下来,如果此时涉及这个问题…… 虽然他手握大权,还是被那句‘国不可一日无君’压着。 见风若痕犹豫着,沁儿又道,“他本来就不该在这里,而且皇权在你手里,有没有皇帝又有什么所谓呢?” 人是展眉一笑,“你觉得我很想要这个权?” 她微怔,愣了半响试探的问,“你不想要?” 这个女人,聪明的时候不用多说什么也能自当明白,怎么这时候偏偏犯了迷糊? 能归咎于是他宠出来的吗? 望向八角亭那处,风若痕对沁儿道,“先用午膳吧。” 不是没有看出他避了此事,兴许是风曜忧愁的脸孔对沁儿太深刻,鬼使神差的抓住他的衣角不假思索的追问,“你不答应?” 回首瞥了她一眼,风若痕耐心的笑着,“一定要在现在说此事?” “不是……”察觉他眼里隐动着不知名的情绪,沁儿莫名颤了下,预感不是很好,不由低下头。 连说话也不连贯了,“我只是觉得……你一开始不是……想要我留在你身边。” 一开始就是这样…… 抬起头,对上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我们就要成亲了。” 妥协的声音。 他们就要成亲了。 现在不止皇宫,就是其他国家的使者都带着珍贵的礼物来恭贺,所有人都知道封过摄政王即将迎娶的王妃叫做贺兰沁儿。 于情不甘(九) 这是定局。 在一瞬间,忽然风若痕就明白了。 不管是否所做的一切错的禁锢了她,还是所的一切对的打动了她。 最初的最初,眼前的女子并不想嫁给他。 而她现在所有的妥协,只是他固执的结果。 “你不是真的想嫁我,对吗?”平生,第一次说出不确定的话。 向来在风若痕心里,看待事物只会划分为两者:一者他想要的,还有他不想要的。 他想要的不择手段,他不想要的,无人勉强。 殊不知当他将心爱的人圈进自己的牢笼,才发现贺兰沁儿并不是心甘情愿,她只是迫于无奈……走了进来。 “不是的!”沁儿本来想辩驳,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了,到底不能违心。 一时间泄了气,“也是吧……” 浅笑,看着天上的流云,起风了,光和云朵变化着,就像人心,就像这时局。 “其实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嫁给你,就是昨夜睡前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不代表我心里面的那个人不是你,只是……” 沁儿笑得很淡,“你知的,原本我想要的不是这样,不曾后悔,也会心有不甘,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不知该谢你,或者是……” 恨吗? “我不恨你。”轻盈的声音,没有半点杂质。 她说,“风若痕,我不恨你,有些事情无法改变,却是因为我而改变,如果你不是想要我回风都,也不会禁锢风曜,其实现在风国有没有皇帝有什么所谓呢?还有司空韵,她虽然对你顺从,却从未对你……有情。” 说到后面,沁儿似在看风若痕的脸色,不管爱不爱,女人在这里只是男人的附属,哪儿有什么资格对谁有情无情。 “你知道了。”不管他瞒得再好,她还是知道了司空韵的事情。 怕这就是今天沁儿说这些话的起始。 “你就是不想我知道。”声音里几分埋怨,“你心里也很清楚对不对?” 司空韵不爱他这个事实。 于情不甘(十) 王府里的女人,到底有几个是真心爱风若痕的呢? 天下有心人,但凡碰得这个‘情’字,不管曾是多聪慧过人,也逃不过那道迷雾。 沁儿以为她嫁了他,爱他,他便不再需要其他人,全然忘了去计较朝中那些厉害关系。 这午膳虽是二人一起用的,却相对无语,气氛尴尬。 间隙还有两个不要命的大臣要求觐见,沁儿在旁听了些,才醒悟这已不是一句话就能决断的事情。 之前那个小宫女找上她时,她就该清楚,风若痕地位非同一般,她要嫁给他,自然以后的日子是不会过得清闲了。 …… 夜深了。 初夏的月莹润皎洁,柔和的光辉将王府笼罩。 有人夜不能寐,辗转反侧,越是静,心越难平静。 终是翻爬起来,匆匆换了衣裳,悄悄的去膳房泡了茶,一路踩着月光去到风若痕的居所。 风雨楼的灯还隐隐亮着。 沁儿站在门外面犹豫着,就听里面传出男人淡雅的声音,“谁?” 她微微一愣,既然人都来了,整理了心绪,应着声走了进去。 风若痕估到这么晚也只有她会来寻自己,看到她端着的热茶,倒是没预料到。 一贯冰冷的脸孔不知怎的,在沁儿看来好像柔和了许多,笑着便走进,一案之隔。 桌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怕是天亮也看不完。 这和一国之君有什么分别呢? 有时候,风若痕的坚持,贺兰沁儿也不明白。 见她来了,放下不知握在手中多久的朱砂笔,仰靠在椅子上,笑问,“专诚给我送茶来?” 沁儿愧疚,忙把暖茶放到他面前去掩饰。 也不看他,边转身边道,“我一来你就噎我,我还是走罢。” 她动作哪里有风若痕快,步子都没迈出去就被人探身向前伸手抓住。 “来都来了,有些话若不让你说,怕是今夜有人要睡不着。” 于情不甘(十一) 转身莫名看了风若痕一眼,怎么今夜这人说话总感觉是在笑的,什么都被他看穿了,她要是睡得着还会这时候来吗? “我说了,有用吗?”想了下,她跟他耍着小心眼。 风若痕笑了笑,答,“有。” “那你不会杀司空韵了?”惊喜的转身,这会脸色是云开雾散了。 哪知端坐的人又道,“最好再安排风曜出宫,对吗?” “不行吗?” “可以,但不是现在。” 他的声音很淡,声线暗哑,胜似承诺,让人无法在做多要求。 默了会,沁儿眼睛一弯,“好,我信你。” 忽然觉得不用和这个男人玩心眼权术是件多好的事情。 再言,她哪里是他的对手,既然嫁他,就全心全意的信他吧…… “现在可以安心嫁我了?”注视着她眼睛里闪烁的变化,风若痕将她拉着绕过桌案,不管人是多惊诧,霸道的抱在怀里,神色淡淡,和往时比起来,总让人觉得是不同了。 沁儿浑身不自在,况且夜已经深了,轻轻推着他想起身,还不时的看外面,说话都打结,“那就这么说定啦……晚了,你……早点休息,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拦着她的腰,风若痕高挺的鼻子在她粉颈间蹭着,细腻的触感,点起皮肤灼烧的感觉。 坐在他腿上的人儿又是一惊,若不是被他抱得动弹不得,怕是早就跳起来了。 “当然是回我住的地方,你别这样……有人来会看见的。” 抬起头,见沁儿满脸通红,不知怎的就想起她再度出现在他眼前时的情景。 诱惑的红纱,雪白的肌肤,勾引的眼神,诱人的红唇…… 可是她的脸貌怎么看,都还是有贺兰沁儿幼时倔强的神韵的。 她不知道,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将他动摇。 如果没有第一眼时的怀疑,哪会有后面将一个青楼女子带回王府的后续。 别人根本无法察觉,他却自知,心里有一颗期待的种子在生根发芽。 于情不甘(十二) 好不容易等到了,怎可能轻易放手? 这会这丫头知道害羞了,当时在百花楼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轻纱裹身,她就不晓得怕了么? 忍不住,想逗弄她一下。 “有谁会看见?”风若痕煞有其事的问。 沁儿脸烧得厉害,坐在他腿上简直如坐针毡,往侧面的门那处望了眼,那人立刻会意,笑说,“这时候没人敢来,除了你。” 如此说来还是她胆色过人? 他的手一直若有似无的在她身上游弋,其实沁儿最清楚不过,平时在人前风若痕还是克制的,私下只有他二人的时候,他总是会做一些亲密的举动。 她还是不曾习惯…… 眼看着他唇越来越靠近,她心跳渐快,只想逃…… “我们就要成亲了。”笨拙的悄悄做着退缩的躲闪,沁儿几乎用气息道。 细若蚊蝇的声音,却让他冷峻的面容蒙上一层暧昧的气息。 “如何?” 如何? 她急了,搬出之前他说的那些祖宗家法来,“你不是说,皇族大婚前,女子不能……” “你可真是本事了。”在她唇上轻咬了下,吓得她连忙闭嘴,风若痕继续道,“会搬出那些大臣来压制我了?” 冷冷的哼了声,他竟然就把她抱起来! 沁儿大惊,只觉身后落了空,转眼就被他放倒在书桌上,“你——” 他欺上身来,抓着她两只手放在头的两侧,星辰般的眼睛里闪烁着她几乎未曾见过的邪气…… “你真的以为我会怕了那些老家伙?” 何时听他用这样的口气,鄙夷的称朝中大臣为……老家伙? 满是不屑的口吻,今夜的风若痕,真的不同,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变得判若两人。 还是这才是真正的他? 疑惑的睁着大眼睛在风若痕身上打量,怎么也想不明白,“我知道你不怕,不过……” “贺兰沁儿。”他忽然又叫她的全名。 往往这种时候,沁儿总是又要暗自平添几分心惊。 于情不甘(十三) 他语气缓慢而危险的说,“若不是怕你再一声不吭的跑了……” 诡笑,若不是怕她再一声不吭的跑了,他何苦这般小心翼翼? 闻他所言,沁儿凝眉思索了会,忽的眼眸放光,“以前你一直是……唔……” “乖,别动。”啃噬着她的唇,风若痕轻声呵哄,今夜这男人太过反常,早就将他身下压制住的女子吓得不敢动弹,任由他索取侵占。 这感觉,她不讨厌,只是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难控制。 以往不是没有这般亲密的举动过,只是这次与之前的‘浅尝即止’比起来,总是不同的,总觉得他今天晚上……不会停下。 风若痕的唇有微凉的质感,唇似冰,舌似火,一边缱绻着她,一边沉醉的喃喃…… “烦人的丫头,我早就该要了你。” 语气就像是负起的孩童,等待许久,得到了什么珍视之物。 其实他心中是明了的,不管用何种手段让贺兰沁儿嫁了他,于这份情,还是心有不甘。 她除了顺从,别无所选。 如果一开始,她爱上的只是自己该多好? 这段情早就不纯粹了。 现在他只想把她留在身边。 莫名,沁儿鬼使神差的好像忽然看透他的心,就连她自己那点不甘愿都轻易渗于表。 被他心照不宣的掠夺,蓦地生出种愧疚感。 到底,他对她是真心的…… 想说点什么,嘴却被他封得死死的,她知道,风若痕一样别无选择,他的无奈,深刻而直入人心。 这样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权利,天下,何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而他的心只因她一人牵动,如何……也值得了。 她也想让他知道,即便心又不甘,可是把自己完全交付给他,亦是她全心全意的决定。 感情,复杂而难以说明,只好用行动向他表白心迹。 沁儿开始生涩的回应风若痕,舌与舌之间纠缠在一起,伏在她身的男人明显僵住,反而放开她抬起身子,直直盯着她看。 于情不甘(十四) 静,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淅淅沥沥的声音,带来潮湿的水气和爽朗的空气。 风雨楼内,几欲窒息。 沁儿惶恐的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与风若痕对望,在那对眸子里,她仿佛看见烈火在灼烧。 “你……不喜欢?”生怕她的回应惹恼了他。 风若痕不但不恼,反而在片刻怔然之后轻笑出声,凝视着面色潮红目光却纯净的女子,忍不住喉结涌动,一股热流从下往上的窜动。 “你真是个妖精!” 言毕,再度吻上她的唇,近乎撕咬的用力,直叫她无法呼吸! 缠绵的辗转,用尽全力的吮吸, 风若痕似冰,冷的时候能让周遭的人不寒而栗,疑似冰封了全身,然彼时他却似火,恨不得将她生吞了入腹,禁锢的双手不停游移,最后至她起伏的胸口前,停顿—— 她晕头转向不知所以,微睁开眼睛,才模糊的看见他的轮廓,忽然感觉他的手在胸前用力,只听见布匹撕裂的声音,沁儿变吓得再度紧紧闭上眼。 “睁开,看着我。”他命令道,沉凝的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 她没辙,心跳快得无法控制,只怕背都被汗湿透。 他想做什么,还是明白的。 可还要她看着他,这不是太难为人了么? 死死闭着眼,咬着唇,好像故意要和风若痕做对一样,就是不如他所愿。 僵直了会,似乎伏在身上的人都没有任何动静,他只是在……看她么? 蓦地—— 一片阴影压了上来,呼吸之间,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脸上打转。 小心翼翼的睁开眼,咫尺距离,风若痕正盯着她,眉眼弯弯,嘴角挂着丝柔和宠溺的笑。 “不是死也不睁开眼看我么?” 即便不说,从她刚才那视死如归的表情,他也看了个明白。 从来没被他这般调戏过,沁儿脸红到了脖子根,死撑的瞪了他一眼,想说点什么辩驳的话,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于情不甘(十五) 只怕此刻她说什么,都是多余。 于是张开的唇干脆又闭上。 风若痕见她又羞又恼的样子,心情越发的好,忍不住逗弄她,“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不知道,方才在做什么?” 这时候的贺兰沁儿,可与当日在花楼重见时,天差地别。 她还是她,不曾变过。 从他的眼眸里,她读懂了那些心思沉沦。 贺兰沁儿何时笨过?只是不知在什么时候,竟然就卸下防备,只因太清楚,风若痕不会害她。 “你不知道我刚才在做什么?”不就是小小的回应了一下么?至于这么穷追猛打? 沁儿也是心跳到顶点了,干脆豁出去,气势上那肯多输。 见她还有力气回嘴,风若痕的视线往下缓缓移动,越来越暧昧…… 那女子起先不知他意图,恍惚想起之前他的举动,自己抬头看去才发现上身的衣物早就凌乱,半壁春色,尽露在外。 低呼的惊叫了声,想用双手去挡,又被他制得死死的。 “现在晓得羞了?”男人得意道。 她哪还有时间趁能?付下眼帘瘪着嘴,苦恼得很,害羞得很。 一阵凉风从房门的缝隙渗透进来,席卷了两个情意正浓的人,不留神她就打了个冷战,正想说‘好冷’,风若痕就压了上来,用鼻尖细细的蹭着她的面颊。 双手也不再被他牢牢的抓住,她干脆环上他的颈项,轻声道,“这里好冷……” 这话更像是某种暗示,闻言,风若痕顿了会,将她抱起,步步走入内室。 …… 一夜,雨已停。 天明十分,王府的下人们已经拿着扫帚开始打扫四处积下的水渍。 扫帚和地面摩擦出‘唰——唰——’的声音,溅的水花,下人们的步伐,低语…… 细碎的声音,自然的进入沁儿的耳朵,逐渐唤醒她的意识。 疼…… 只觉得浑身无一寸不疼痛,可是心底深处,却有一丝极强的感觉,暖暖的缠绕着她。 于情不甘(十六) 昨夜…… 缓缓想起来,昨天她来了风雨楼,本是想替司空韵说情,结果…… 蓦地想起最后的结果,心下陡然漏了一拍! 接着是谁的鼻息随着轻柔的节拍一下一下的拂面而来,熟悉而又自然。 悄然把眼睛睁开,风若痕的睡颜便轻易置于她眼中。 两人都是不着寸丝,他将她拥在怀,鼻息平缓有律,似乎还在沉睡。 想起昨天晚上他的无度索取,脸上不禁又红了。 微窘,她眨眼再眨眼,才将醒来就乱了方寸,脑子里尽是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做了这样于理不合的事,不知道爹爹知道了,会不会揍她一顿? 还有隐约听到外面的丫鬟们在小声低语,快到早朝时间了,还没见他们王爷起来,却又不敢贸然进来打扰,要不要去请花总管来看? 听到她们要去唤花殇,沁儿吓了一跳! 这要是让外人见了…… 懊恼着昨天晚上真不该来!屏住呼吸,轻轻的抬起风若痕压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悄悄的把自己移了出去,抱着薄被,想要开溜。 刚坐起身,身后的男人却忽然有了动静,闷闷的哼了一声之后,长臂一展,又将她捞了回去。 “想去哪儿?”才醒的男人,支着半身罩在她上面,眯着惺忪的睡眼,唇角满意的微勾,兴味的问。 沁儿被他抓回去平躺好,两只爪子抱着丝被一角,一双眼睛无不惊恐万分的看着他,脸红红,看上去甚是滑稽。 “你……该去上朝了。”好心提醒罢,视线下移,却看到他健硕的胸膛。 人很是郁闷,“昨夜我可真是送羊入虎口。” 风若痕哑着嗓子笑得无力,“这么说我是虎,你是羊?” “你还笑……我们,我们……” “如何?” “我们做了这般于理不合的事,下人马上要进来了,让他们看见可怎么好?” 她当日在花楼故意勾引他时可没有那么羞涩,再见她此刻的反映,原来那些蛊惑人心的妩媚,都是强装出来的吧。 于情不甘(十七) “在意这些?” 他问,她便老实点头。 “那我们成亲。”风若痕干脆道,既然有了夫妻之实,婚事他亦不想再拖沓下去。 沁儿不明,“不是下月初一?” 他笑,清澈的眼眸里运筹帷幄,“我不能让他们快一些么?” 说着,人又压低,完全贴上她身,亲密的磨蹭着,早餐正是血气翻腾的时候,况且昨夜念在这丫头是初次,他已是收敛。 洞悉他的想法,沁儿想委婉的推脱,忽的又想起之前在花楼呆着的时候,从那些姑娘们那儿听来的话。 想要男人答应你什么事,这时不提更待何时? 耐着性子,献媚的笑着,讨好问,“我们都要成亲了,若是此时杀了司空韵,未免太不吉利?” 埋首于她粉颈之间,风若痕含糊的应着,“那成亲之后再……”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想我放了她?”抬首,风若痕的表情可不如方才的声音那般含糊。 锐利得你除了老实招供,已然心知瞒不过他什么了。 把头点了点,她提议道,“不如就趁我们成亲,摄政王大婚,大赦天下,如此可好?” 摄政王大婚,大赦天下。 这理由真是妙绝。 只可惜牵涉到司空家和朝中派系争斗,风若痕只得允诺她,“司空韵不会有事,其他杂事,你不必太过挂心。” 有他这一句,她便心满意足,至于风曜…… 危及她再多时间,那男人便片刻专注于缠绵,纠缠上她的身,低呼了一声,只得顺从。 隐隐的觉得,这样无不美好,只是能感觉到无形中有什么压着她,还有他。 挣脱不得。 …… 时隔了半个时辰,下人将花殇请到风雨楼前来。 说是王爷今日很是不对,以往这个时候早都起来在用早饭了,再过一刻就到上朝时间,以下人的姿态关心着,你说王爷该不是病了吧? 那铁打的人也会有生锈的一天吖! 芥蒂(一) 花殇身份不同,心里也觉着蹊跷,没多想就自顾走了进去,人才到外室就隐约听到里面一阵缠绵的声音…… 顿时红了脸,急匆匆的出去了。 到了外面,吩咐丫鬟们去备热水,能在风雨楼里和风若痕一夜春宵的,除了贺兰沁儿怕是没有别人了。 很奇怪呢,没来由的觉得心情好。 这二人不再闹别扭,他们的日子是要好过些。 打点完一切,坐在楼外楼小别院的阶梯上,畅想着,等到他们大婚之后,可以向风若痕提出,放了风曜罢…… …… 风王府的下人并不多,自打风若痕下令散了东苑,花殇办事也不含糊,几天功夫就将那儿的女人打点得稳妥。 唯有司空韵,东窗事发,错失了重获自由的机会。 午时。 楚嘉刚到王府门前,就与司空陵碰了个正着,这几日两人都被那件事弄得心烦不已。 司空陵更是在朝上被弹劾了好几次。 涉及朝政至今,都没受过这么多气。 二人远远的望见了,直至走进都未多说半句话。 原本司空陵是不知自己妹妹以死相护的男人到底是谁的。 可多日下来,看楚嘉的反映,他风都第一聪明人,不问也猜出八九。 楚嘉只因心里愧疚,前日潜入王府想带司空韵逃命,却被风若痕拦得好好的。 王爷的态度,根本就是没有态度。 难得,风若痕的左膀和右臂,撞见了竟然无话可说。 “我说二位,站在门口做门神呢?” 闻得这熟悉的女声,都同时向正门内看去,丽娘带着她一干得力手下,浩浩荡荡的走出来,手中扇着逍遥扇,腰肢扭得风情万种。 心情不问也看得出,自然是一等一的好。 “给贺兰姑娘做嫁衣?”司空陵强挤出丝笑,问。 “是呢。”来到他跟前,丽娘应了他一声,转向楚嘉,做了个礼节,笑盈盈的照面,“楚将军,许久不见,怎么消瘦了?” 芥蒂(二) 闻言司空陵先冷笑起来,“自己做了亏心事,能好过到哪里去?” 楚嘉自知有错,辩驳无能,自顾把头撇向一边,眼神焦虑,今天也是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这里,没想到遇到这对难缠的夫妻…… 他还怎么进去找王爷认罪呢? 其实司空陵的来意,与他不谋而合。 只是二人都不愿多说,干脆都站在王府外,僵持着。 焦灼了会,丽娘嗔笑了声,打圆场,“两位不如去我的锦绣坊坐坐?这时节品品佳酿话话家常?” 司空陵死死盯着一言不发的楚嘉,挤出三个字,“没心情!” 难得见到运筹帷幄的司空陵摆出臭脸,丽娘忍不住笑出来,“两位大人若是为韵小姐的事费心,那大可安心了,三日后王爷大婚,这会宫里上上下下都忙于此事,大臣们抓破了头费尽心思,所有人都无暇顾及那事了。” 丽娘一番话,让两个跟随风若痕最贴近的人一愣。 三日后大婚? 司空陵看着丽娘笃定的神情,想必是在贺兰沁儿那里得了什么好消息,脸上的愁云顿时也散了一半,“你说的可是真的?” 摄政王大婚,特赦天下。 他是和那女子想到一起了。 楚嘉也按捺不住,眼睛里泛着光追问,“是不是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 “三位!”不等丽娘多透露些,花殇听到下人传报说两位大人杵在王府外面,人便走出来看了。 “传王爷口谕,这三日劳烦司空大人与宰相共同处理朝政,急事上报,楚嘉将军率精兵五万出城百里,护送前来各国使节,不得有误。” 令牌交到那两个人手里,花殇对自己不待见的人,向来冷冰冰,一点情面都不讲。 交代完风若痕交代她的事,就命下人关了门,把一干无关人等都据于千里之外。 “大人,回去吧。”丽娘好心劝道,让司空陵和宰相一起处理朝政,只怕他这几天有得忙了。 想到司空韵,虽然今日是以‘为沁儿做嫁衣’为由而来,可她只见了风若痕,所以…… 芥蒂(三) 两日过去,风都越发的喜庆。 诸国的使节还有少许皇室成员都来恭贺摄政王大婚。 大街上多了许多红色的装饰,穿着各国华服的人走在街上,比过节还热闹。 风若痕这个摄政王虽名不正言不顺,可在百姓心中地位极高。 如若没有他四年前的夺权造反,恐怕当时不被朱雀乘虚而入,这几年,也被周边的强国蚕食干净了。 况且他本是皇族皇子,对于百姓来说,只要国泰民安,谁掌权都无所谓。 阳光下,楚嘉一身银色铠甲,身后跟着肃穆的精锐士兵,将船王的使节护送进城。 这两天他就忙着往来于风都内外百里之间,连王府的边都摸不着,更别说见风若痕了。 心里一直挂记着司空韵,她已经有了身孕,如果她因为自己活不成,他也决定不再苟活于世。 司空陵也好不到哪里去,整日和摆着臭脸的宰相公事,两人自在朝政上,就没有过谋和的时候。 让他们两个一起议政,简直是煎熬! 沁儿本来不知道这些明里暗里的关系,都是丽娘每日往返王府为她量体裁衣,置办首饰时闲聊着说的。 午时,在风雨楼内和风若痕用膳,间隙尚书大人专诚来回报了两天朝中的事务。 看样子,老宰相和司空陵斗得不亦乐乎,外人没沾着半点便宜,他二人倒是越来越有默契。 罢了人退下了,一直在旁听着的沁儿问他,“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吧?还有把楚嘉派去护送各国时节还有那些皇亲国戚。” 楚嘉是先帝钦点的远征大将军,十四岁便立下第一奇功,让他去做这事,未免太大材小用。 风若痕只是笑,“什么时候开始好奇朝中的事了?” 放下筷子,沁儿冲他斜了一眼,“怎么我就不能关心国家大事吗?” “可以。”他从善如流的,“还是你想问我故意支开楚嘉和司空陵,是想到什么法子处置司空韵了,对吗?” 芥蒂(四) 风若痕和沁儿说话,越发直接。 自她前日自己送上门……就在风雨楼住下了。 床榻缠绵,共食共寝,嫣然一对恩爱夫妻。 他对她百般呵护,她亦对他千般顺从。 只是这情爱,和谐的步调里,深究之下,全是两人小心翼翼的维护。 步步走得如履薄冰,都生怕不小心陷入万劫不复。 譬如司空韵的事,再譬如……宫里那忧愁人的事…… 午饭用得差不多了,下人又端上来熬好的汤。 沁儿听他道出心事,便干脆问道,“那你到底有何打算?” 风若痕不急不躁的,拿过一只空碗给她盛汤,“昨日收到朱雀新皇的来信,此次朱雀派了百人恭贺的队伍前来风都,能治好你蛊毒的名医亦在其中。” 蛊毒。 他不提,沁儿都忘了。 现在她的状况,除了和寻常柔弱女子一样不懂武功,以前最初的气短头晕的症状也没了。 没了武功,现在也不需要她会武功来保护自己。 凡事有风若痕在,她不会…… 恍然! 因为有风若痕在,沁儿已经习惯有他护着自己的日子,竟然连最得意的武艺都忘了要去追回。 “怎么了?”见她似乎在出神,还一副‘自己被自己吓到’的样子,风若痕好笑的问。 “没。”摇头,沁儿低头看那晚已经放到自己面前的汤。 话说回来,白宣回到朱雀国之后就在大将军的扶持下顺利登基,这次算做对风国的示好。 两个邻国若有了共鸣,对天下太平的局势,影响甚大。 也难怪风若痕会把政事丢给司空陵和宰相去头痛。 “白宣会是个好皇帝的。”想罢,沁儿微笑着说,神情里是对这位新皇的肯定。 风若痕未语,白宣确实是难得的帝王之才。 可相反,他朝若是羽翼丰满,就变成了又一个棘手的对手。 “喝汤吧。” 眼下将这女子的蛊毒消除才是正事。 芥蒂(五) 人却没动,只是眼波无澜的看着他。 风若痕了然,无奈道,“司空韵不会有事,我向你保证。” 说完示意旁边的丫鬟把甜点上上来。 自从南下回来之后,每天贺兰沁儿的药膳汤是逃不过的。 从小她就不喜吃药,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一身武功,落雪天穿得单薄也不会染上风寒什么的。 现在不同了,撇开武功不说,有人是多怕她会一个不小心毒发身亡。 可是哪里来的毒呢? 这被人落下的蛊,只是为了除去她的武功? 她的武功……好像还没到给人如此威胁的地步吧? 正想开口找个说辞推了今天的药膳,哪知站在她身旁的丫鬟却忽然有了动作。 “王爷真的会放过司空韵么?”绝望的声音,不高不低,正好能让人听见。 坐在桌边的二人微怔,风若痕才去看她,“你是何人?” 丫鬟抬起头,沁儿便将她认出来,“你是那天在宫里闯进木匠阁的人!” 她去过木匠阁? 风若痕眼色一厉,“你——” “别动!” 措手不及间,那女子猛地掀翻了桌子,将沁儿拽起来,从袖子里拿出把锋利的匕首抵在她颈项上,拉着她推到膳房一角,恶狠狠的蹬着风若痕,“你在说谎!” 突如其来的变化,沁儿只听到那句指责风若痕的话。 为什么她那么肯定? 平日王府本就没多少下人,护府的侍卫也是极少的。 谁有胆子擅自闯入这里自寻死路呢? 今日倒是成就了护主心切的丫鬟。 “他在说慌!”冷冰冰的匕首又贴近了沁儿脖子几分,隐约有血痕渗出。 远处风若痕不敢轻举妄动,眉头拧得死紧,“放了她,你的任何要求本王都可以满足你。” 闻言,那女子只顾冷笑,“我家主子都死了,你还能做什么?” “你在说什么?”沁儿一怔。 司空韵死了?怎么可能? 芥蒂(六) 方才风若痕不是才对她允诺过,司空韵不会有事的,难道都是假话? “我在说什么?”挟持着沁儿的女子冷眼看向对面错愕的男人,“不如你问问摄政王,是如何骗了你岂不是更好?” 听到这处的响动,花殇带着侍卫涌了进来,一眼便认出那女人,“你是司空韵的陪嫁丫鬟?” 这几日忙着大婚的事,哪里会想到有这么个人会为司空韵出头? “你到底想做什么?还不快把王妃放了!” “承蒙花总管记得奴婢。”来人一脸坦然,视死如归,“我家小姐对我恩重如山,如今小姐已经不在了,奴婢说什么也要尽绵薄之力,不能让小姐一个人去得太孤单。” “你说司空韵死了,是真的么?”粘稠猩红的血液顺着沁儿白皙的颈项缓缓留下,她顾不得那么多,又问直盯着自己看的风若痕,“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那血染红了她胸前的衣襟,像灼眼的蔷薇,绽得妖娆。 一下下的抽痛着风若痕的心。 她看他的眼神,是质问,还有……不相信。 始终是不够信任的。 做了那么多,为她。 他亦是没想到,贺兰沁儿一个怀疑的眼神,可以如此伤他。 又是一阵嘈杂的脚步声,这时候,偏偏礼部和户部的两个尚书不知什么时而来。 见到这情景,吓得直缩在了侍卫后面,什么也顾不得了。 “你不相信?”他淡声问那浴血了的女子,眼眸如长钉般定在她脖子上涌血的伤口上。 越来越担忧…… 浅浅的一道伤,何以失血如此多? 多到……让人触目惊心。 “你要我相信,就亲口说给我听。”沁儿根本不管不顾,直问风若痕。 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最诡异的是,朱唇却在渐渐的呈出中毒的青紫。 在场的人都看出了异端,仿佛只有她自己浑然不觉,花殇急了,便对挟持她的人道,“先将王妃放了,她对此事毫不知情,我是摄政王之妹,与她交换可好?” 芥蒂(七) 花殇和风若痕的关系早就被人知,只是无人敢道出。 眼看着贺兰沁儿气色这般骇人,怎么像是随时会死掉一样呢? 她也着急了,心知恐怕是那蛊毒发作,那人儿还浑然不觉。 那么清浅的一道口子,竟然就血如泉涌……现在的贺兰沁儿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能撑倒何时? “你休想!”挟持着沁儿,那女人穷凶极恶的爆吼,“众所周知我家小姐在嫁入王府前就心有所属,王爷不是爱贺兰沁儿么?既然爱她,为何还绑着我家小姐不放?为何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就不能追寻所爱?” “你放肆!”躲在侍卫后面的两个尚书忽然冒出头来呵斥她。 “自古男尊女卑,司空韵红杏出墙,理应处死!” “王爷宽厚,念在司空家劳苦功高,才留了她个全尸,你这不知好歹的贱婢,还想替那贱人出头!?” “宽厚?”既然敢到这里来为她家小姐报仇,就已经不顾生死了。 冷眼看向风若痕,反驳道,“你不过是唯我独尊的暴君,不服从你的人都没好下场,我家小姐是这样,被囚在深宫的曜帝是这样! 还有花总管,只因为他是你同母异父的哥哥,所以就算你孕了龙嗣都无法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还要屈身在王府做总管,你们有苦不敢言,能做的只有顺从!” 花殇被戳到痛处,表情滞了一滞,竟然有些无言以对,错愕的撇过头去。 那两个尚书听得更是惊心! 龙嗣?! 原来当今皇上,已经有后了么?还是位皇子! “把她放了。”对她说的那些话,风若痕置若罔闻,所有重心都放到贺兰沁儿血涌不止的伤口上。 那蛊毒,终于是发挥了出来。 任由旁人如何讶异,如何乱,他只要沁儿平安无事,如若不然…… “不放又怎样?”抓着他的软肋,行凶的人丝毫不惧,“不如你现在再问问你的王妃,是否还信你?” 芥蒂(八) 信他?沁儿笑得有些惨淡。 那两个大臣不是说了么? 王爷宽厚,留司空韵全尸! 可是,她肚子里有她爱的人的骨肉……他明明答应她的…… “你怎么忍心……”开口,沁儿才发现自己已是气若游丝,无力到这般。 低眉往下望去,自己身上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人也有了意识。 原来她中的蛊毒有那么厉害。 可是却不及风若痕对她的万分之一! 他不语,只是冷隽的面容怎么看都让人觉得狰狞,牙关仿佛是紧咬着的,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你说话啊!”沁儿又冲他急道,“是不是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贺兰沁儿!”再开口,将她呵斥住的是花殇,“不管王爷如何做,都是为了你!” 这女子……太不识好歹了。 可见她浑身的血,又于心不忍,“此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沁儿身后的女子先声夺人的问,颤抖的语气里有着某种诡异的音色,“我都差点忘了,贺兰沁儿原先爱的人不是我们风国的陛下吗? 是王爷囚禁了陛下,再设局引她回来,处心积虑,才有了今天的结果吧?被欺骗的滋味好受吗?” 她越说,风若痕的脸色就阴郁得越可怕,杀气四溢的,随时准备将那挟持沁儿的人碎尸万段。 “本王再问你一次,人,是放,还是不放?” 放不放,她都难逃一死了。 “放啊……”那女子轻飘飘的回道,继而又凄厉的笑起来,“原是想杀了她,让你一尝失去的痛苦,不过……” 她改变注意了,狡黠的看了看面露绝望的贺兰沁儿,在她耳边低语了句,“他不爱你,你也不过是他满足私欲的道具。” 言毕狠狠把沁儿向外推去,双手举起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的心房! 沁儿受到猛烈的推力,无力而又踉跄的往前倒去,连忙被风若痕接住,那一瞬间,两双眼眸交汇。 皆如死灰…… 再没有信任。 芥蒂(九) 霎时间,眼前猩红,分不清究竟是谁的血迷住了视线。 一片混乱之间,风若痕扶着贺兰沁儿,咫尺距离,心已相隔天涯。 “你杀了司空韵?”她痛苦的问他,声音已然无力。 风若痕神色僵凝,环视周遭。 那名婢女血溅当场,没了气息,不知她死前对沁儿说了什么,只是见她在她耳边蠕动了唇,贺兰沁儿看自己的眼神就变得疏离陌生。 不回答她的问题,一把将人抱起,平静的吩咐传召御医,往风雨楼走去。 沁儿不依不饶,抓住他胸前的衣襟,皱眉直问,“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爱过我?” 他把她禁锢在身边,只是因为从未拥有过她的快乐。 才将走到院外,她问罢,他步子就顿下了。 低眉望她一眼,她的脸上,写满了怀疑,惊恐,一切的不确定。 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凉薄,深处隐藏着类似‘伤痛’的东西。 可是,她却并未发现。 “你说话!”沁儿逼问,“是不是风曜,你也没打算放过他?” 脖子上浅浅的刀口,血流不止。 她的气息越来越薄弱,口中呢喃不止,“你到底想要什么……” 罢了,人晕厥过去,抓住他衣襟的手也松了。 有什么东西,堵在风若痕的心口,拿不开,除不去。 哽得人在窒息和狂暴间几欲要被撕裂。 抱着不计一切代价得到的人,为什么此刻,心空洞得难以形容。 “王爷。”花殇跟在后面,也琢磨不透风若痕愣在那处做何感想,只得小心翼翼的提醒,“先止住她的伤……” 他才是一怔,回神过来,抱着昏迷的人大步往风雨楼而去。 留待花殇满心复杂的回头望了狼藉的内堂一眼。 吩咐下人送那两个尚书走,又叫人去把楚嘉和司空陵请来。 那两个人,芥蒂是肯定有了,如何消除还是后话,要是贺兰沁儿有个三长两短,只怕以后会发生什么。 就更加难以预料了。 大婚,所嫁非他(一) 天色忽然变了。 乌云堆积,暗沉了天光,没有风,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仿佛是要落雨了。 司空陵来到的时候,就见王府的下人行色匆匆的出入风雨楼,人人手中都端着被血染红的水,心是早已惊动。 拦下一人问是谁的血,得知是贺兰沁儿受了伤,才抒怀了些。 这女子,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好,迷得那男人晕头转向! 花殇站在外院,看得他那一副‘只要风若痕无事便好’的表情走进来,忍不住道,“你别以为她死了,好日子便回来。” 只怕贺兰沁儿一死,风若痕就疯魔! 司空陵止步不前,扫了眼楼内,知花殇话里的意思,心烦的问,“怎么样了?” “你好妹妹的陪嫁丫鬟来寻仇,在王爷的心头肉脖子上划了道伤口。” 说得是轻描淡写,司空陵一听又愣了,“多深的伤口?” 刚来时看下人端出来那些血水,就是他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都知事态严重。 花殇还是那个口气,冷冷哼了一声,道,“两寸不到的口子,皮肉伤而已,倒是该去查查究竟是个什么蛊毒如此厉害,侵蚀了她的武功不说,但凡受了伤,就血流不止……” 越说越小声,她也是担心了。 毕竟贺兰沁儿就过她们母子的命。 花殇就是这性子,越担心,口气越凉薄。 血若是止不住,那女子也顶不了多久。 各自忧心着,司空陵忽然又问,“你可去看过韵儿?” 这几日他被风若痕支得晕头转向,想寻个求情的机会都没有,也只能指望花殇。 “你妹妹?”花殇扬了他一眼,“难道你不知道那丫鬟是为什么来寻仇?” 闻言司空陵脸色突变,躁动起来,“你什么意思?” “为了保住你们司空家,王爷必须给出一个交代。”如此,她司空韵还活得成么? “我要见王爷!”二话不说,司空陵往风雨楼内走,花殇横身将他挡住,“叫你来不是为了和王爷理论此事!” 大婚,所嫁非他(二) 原以为风若痕将他和楚嘉支得远远的,是心里有了对策,哪知今日一来,得的却是这样的消息。 “让开!”此刻对花殇也没那么多耐烦心了。 说别的?他没有心情! 好好的一个人,忽然就告诉他没了,那可是他从小到大的妹子! “不让!”花殇是什么性子?岂容得谁跟她硬碰硬。 两个人一言一语的争执起来,风雨楼内的人还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外面早已焦灼。 下人们无人敢去劝阻,只得装作没看见。 不时,远远的,就传来一阵放肆的笑声。 “初来风都就能见到摄政王之妹与风国第一聪明人吵得何其热闹,真是不枉此行。” 来人口气嚣张,说话更是字字犀利。 只一眼就把花殇和司空陵的身份给看破了。 侧目往院门口看去,一个未曾见过的男子正好悠哉的踱进来。 男子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眉峰似月,深眸如星,清逸俊秀,气度不凡。 若不是如此贸贸然闯进来,定要以为他是哪国来的贵族。 花殇望着他愣了一瞬,“你是何人?这还轮不到你放肆!” 来人面色不惊,舒爽笑道,“习性如此,花殇姑娘莫要见怪,在下墨卿然。” 说着视线又错过花殇和司空陵,往风雨楼内张望了一眼,又见不停有婢女端着盆盆血水走出。 末了口气惊诧的叹,“哎呀,竟是血咒,到底是何人能让苗疆种下如此歹毒的蛊,真想见识一番。” 他那有恃无恐的态度,惹得花殇不满,正欲命王府侍卫将他赶走,楚嘉却行了进来。 “墨先生,你果然能解这蛊毒!” 另外二人闻言,再看那男子,依然一副‘天下间就没有我治不了的病’的表情。 既是楚嘉接来的人,顾不上细问,花殇拽着他的手就往风雨楼被拖走,“我可是有言在先,医不好里面的人,你命难保!” 大婚,所嫁非他(三) 墨卿然正是当日白宣口中医术了得的奇人! 白宣登基之后,立刻修书请了此人出谷,专为贺兰沁儿医治蛊毒。 进了风雨楼,不号脉,也不问满屋子御医诊断情况,自顾把屏风后的躺在床上的女子看了一番,而后又是惊奇的叹息,“这世上果真有血咒。” 人仿佛也是第一次见,好生诧异。 风若痕便坐在屏风外的软塌上,脸色沉得铁青。 若不是而后跟进来的楚嘉说,这就是朱雀皇口中医术高深的师傅,只怕早就火起。 沁儿脖子上的刀伤止住了些,缓缓还是有血渗出。 女子闭着双眼,面色苍白,呼吸极微弱。 风若痕正欲开口问到底如何,就见墨卿然嫌恶的对那几个老御医不留情面的道,“想要止血,封住两个穴位即可,把风国未来的摄政王妃扎得如同刺猬,本就失血过多,人哪里受得住!” 说罢就动手拔掉沁儿手臂和头上的银针。 这举动急得那几个御医直叫唤,可再见躺着的虚弱的女子没有半点不适,止住的伤口也立刻止住了,奇得人瞪大双眼,纷纷闭嘴。 自知医术不及来人,沉默的退到一边去了。 简单的料理完,墨卿然从屏风里退出来,扯了婢女手中的湿巾擦拭,对风若痕淡淡道,“王妃娘娘中的是苗疆奇蛊——血咒。 此蛊也是今日我第一次见,据医书记载,中蛊之人武功尽失,身虚气短,若不受伤还好,一旦有了伤口,便会血流不止,直至身亡。” “如何治?”风若痕未有其他表示,心中暗自度量,既然他能说得出来,必定有医治的办法。 墨卿然笑得相当自信,“既然我受了我那皇帝徒儿所托,就一定能将王妃医好,只不过……” 看了看屏风后奄奄一息的人儿,再看看风若痕和这满堂都盯着自己望的一干人。 他才慢悠悠的说,“风都虽繁华,可没有我想要的药材,要根治血蛊,王妃就得跟我回修罗谷去,所以……” 大婚,所嫁非他(四) 墨卿然抱歉的耸肩,“只怕王爷的大婚,不能如期举行了。” 不能成婚?天大的笑话! 花殇第一个冷笑起来,“现在风都城各个驿馆客栈住满了人,诸国的使节带着厚礼,还有一些王公贵族也在其中,你可知他们是为何而来?” 眼看大婚之期将近,他一句要带新娘去什么听都没听过的修罗谷治病,怎可能! 墨卿然‘呵呵’的笑,自个儿寻了风若痕对面的椅子坐下。 望着花殇,脸色极正道,“那恕在下无能为力~” 瞟了屏风里昏睡的人一眼,他口气里有几分看戏的兴味,“都已虚弱如此大婚还要照旧,看来风国的王妃不好当啊!” 他说到点子上,竟然无人反驳。 司空陵更是杵在靠门的位置,话都懒得说,心下想的全是他不知何时被秘密处决的妹妹。 其他人默然着,都不知道风若痕在想些什么。 之前发生的一幕,还有贺兰沁儿的指责,这婚还如何能成? “修罗谷在何处?”沉寂半响,一身素黑的男子启音问道。 墨卿然眉峰微展目视远方,道,“风国之南,临近蚩尤,是个山灵水秀的好地方~” 风若痕眼中似有思量,“让她随你回谷,几时能够医治完好?” “这可说不准,据我刚才所见,娘娘这蛊毒中了也有三个足月,得带回去细细调理,断了根源,少说也要半年。” “半年!?”倚在门边的楚嘉惊乍起来。 那这婚到底成不成了? 好笑的瞥了眼楚嘉,墨卿然神色依旧,“半年能救回你家王妃,保她长命百岁,你说值得不值得?” “可是……” 楚嘉担心着大婚的事,就听风若痕道,“容本王想想,你们先下去吧。” 众人悉数退出风雨楼,留待那对人在里面。 人走空了,沁儿却昏睡不醒,风若痕来到床头,静静看着她,想起之前她对自己的责怪,不免怅然。 说穿了……由始至终,你都是怨我的吧。 大婚,所嫁非他(五) 亥时刚过,沁儿不知怎的就忽然醒了。 缓缓睁开了眼,只觉浑身乏力,一时间脑子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视线在暖色的灯光里逐渐清晰,这地方……是风雨楼。 外面仿佛飘着小雨,淅淅沥沥,清爽跳跃的声音,一切,似乎变得异常清晰。 昏阙过去之前,她记起自己被血染红了的衣襟,记得司空韵的丫鬟在耳边说…… 他不爱你,你也不过是他满足私欲的道具。 !!!!!! 心下一惊! 她差点惊声,却发现自己嗓音哑哑,只能如破锣般低沉断续的发出粗糙的声音。 咽喉刹那间如烧红了的碳滚过,牵扯了颈上的伤痕,如针扎般的疼痛。 一番折腾,沁儿不敢再乱动,一个人静静的,无法思绪任何,只觉落了单,动不得,说无能,她还能做什么呢? 不知过了多久,门‘吱呀’的一声从外面被轻轻推开,再被关上。 脚步声徐徐靠近,一道月白萧长的身影越过珠帘,探身走了进来。 风若痕是很奇怪的。 白日里他总是穿着深沉如源的衣服,深紫、墨黑、苍穹藏蓝……连带他的表情也变得冰冷。 旁人根本无法揣测琢磨。 可是晚上,他穿得清淡飘逸,月白、浅青……如同闲逸的谪仙人。 衬着他柔顺的眉,俊挺的鼻,深渊的眸子…… 沁儿心底一直有个很妙的想法。 她想过,若是有一天,风若痕以这夜色里的装扮去到陌生的地方,定然无人知晓,那看似飘渺的男子,就是风国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他的两面,乱了人心,迷了人眼。 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醒了?”风若痕也没想到那女子会醒得那么快,几步走到床前,俯下身去,宽大的手掌放在她额上轻试了温度,没有发烧。 这才安了心,展袍在床边坐下了。 两个人相对,又是无语。 大婚,所嫁非他(六) 看着躺在床上也同样望着自己的人儿,原本漂亮优美的粉颈上此刻缠着厚厚的纱布,一抹刺眼的红难看的渗出来。 心里,就无比压抑。 夜,静得出奇,二人就这么望着,听着外面的雨声。 沁儿平躺在他的床榻上,近距离的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孔,脑子里有一出没一出的想着。 其实恨,真的是没有的。 罢了抬起手,指了指桌上的茶水。 风若痕好似也在出神,见她动了,就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小心翼翼的扶她起来喂她喝了几口,而后又安置她躺好。 一连串动作做完,人的额上已经满是汗珠。 他又替她擦拭干净,掖好被角,对人淡淡道,“休息吧。”就起身准备出去了。 刚站起,躺着的人就扯住他的袖袍,人是一怔,回身去望她,狭长的美目里几丝莫名。 她似乎……不想他走。 风若痕站了会,又坐了回去,低声道,“你白日里失血太多,现在身子虚弱,有什么等明儿再说吧。” “我……”她就扯着嗓子沙沙哑哑的勉强吐出一个字。 那男子又打断道,“休息两日,我会派人送你去修罗谷。” “?”她睁着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修罗谷? 这么说白宣说的可以医治她蛊毒的人是来了? 她若过几日走,那么大婚呢? 可笑……沁儿似乎苦笑了下,都这个时候了,她竟然还想着那场不知以何为名的婚礼。 目光淡淡的转了几转,心思也颠转了好几回,最后她问,“你……娶我,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样设计,诱导她步步沦入陷阱。 绑她在身边,却是细心呵护。 那些真心的感受,哪会是假的? 可是做了那么多,仅仅是因为他没有,他渴望,所以,才要将她绑住? 爱呢? 你是否爱过我? 凝着男子的视线,越发模糊,苍白的脸孔因为那埋在心底始终没有得到答案的疑惑而迷惘着。 夜,愈深了。 大婚,所嫁非他(七) 七日后…… 午时的烈日越发的毒辣,青山秀水间,一辆马车沿着弯曲的小道,孤独的行得颠簸。 墨卿然懒洋洋的坐在车头,手里握着的马鞭绕着一个又一个的圈。 嘴里哼哼着小曲~心情仿若很好。 快到修罗谷,可行的路途也越来越陡峭。 看得出来,几乎是常年没有人走动的。 纵然周边风光秀丽,可是车里的人,哪里有那个心思去欣赏? 再说回修罗谷,诸国之间传闻各自不一。 原想这谷大抵在蚩尤和朱雀以南交界,哪知跟着墨卿然一路南下,沿着风国边境,穿过母河,进入翠莲山脉。 这风国最南端山脉深处的无人之境,便是修罗谷真实所在之地。 一路上,沁儿话都不多,自那夜风若痕离开后,第二日就准备好一切,让墨卿然带她离开风都。 想来当时走得太急,也不知道现在风都的情况如何了。 那准备得盛大的婚礼…… 这几日,反复想着那座城,城中的人…… 始终牵挂着放不下。 墨卿然的医术果真了得,这七天沁儿是被他照顾得极好,天气越发燥热,五日前她昏倒过一次,被他施针之后,又给了她一只瓷瓶。 嘱咐她每日午时取出里面的药丸含服,这一路下来,再没有气短过。 墨卿然人生得风趣,闲暇时爱开些玩笑。 路上之后他们二人为伴,不时说些笑话,沁儿也能听出他隐隐的意有所指。 天下,苍生,她哪里管得了那么多呢? 最初回到风都,只想把风曜救出,两人远走高飞,可她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 经过了选择,被选择…… 迫不得已的委曲求全,还是无法尽了人意。 已然不知道何谓对,何谓错。 干脆再度应了那个男人,逃离了那座浮华的城,什么也不去管,至于身上的蛊毒,医不医得好,早已不做多想了。 大婚,所嫁非他(八) 人的精神,日渐颓然,呆在马车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隐约有个意识,今天落日前会进修罗谷。 进了之后,半年才有机会出来,这样也好,不用去管外面发生的事。 车颠颠的行着,女子在车里怔怔出神,忽然听墨卿然大喝了一身! 再回神,外面已然是兵器碰撞,飞沙走石,好不热闹…… …… 沿途他们两人行得顺畅。 风若痕没有派兵马护送,最初的两天沁儿还特别留意过,周遭更没有人暗中保护。 心里还是疑惑的,那个男人做什么都自当小心,怎可能放她独与墨卿然通行? 难道那夜她寥寥可数的几句话伤着他,让他放手了? 如是想着,又立刻在心里否定。 不会的,风若痕怎会放过贺兰沁儿? 她更知,在她的心底,这关系早就无法理清,更不是说放,便可以放下的。 外面的惊动,让她掀起车帘去看,这一看,才知墨卿然功夫了得! 那悬在半空中与道纯白魅影交错的男子,招招利落干脆,且只闪避,不发起攻击。 像是在让突然冒出来找茬的人,动作行云流水,却又洒脱自如。 不但白色的影子丝毫伤不着他,还半点便宜不沾。 只见白影越打越暴躁,剑光交错,他闪躲得分毫不差,只怕不小心估算错误,便是见血封喉。 施展起来,不比当日在落霞关,风若痕用剑对付那些苗疆人逊色。 也难怪他会如此放心她跟着此人走这一路。 也证明……他并未放下她。 想罢,沁儿心里微微一惊! 才发现她是舍不得他,更怕他会……不要自己的…… ‘砰——砰——砰——’ 山间三声利器撞击的声音将沁儿飞远的思绪拉回。 再看向打斗的那处,方才打得激烈的二人已然分开,各自落在两边峭壁之上。 那道白色魅影,居然是个女子! 大婚,所嫁非他(九) 她长得颇为清秀,眉眼精致,表情倔强,一身白衣飘飘,置身在明山秀水中,绝对能赞一个佳人! 她手中的剑,就在方才被墨卿然打飞了出去,正正的插在马车前方,好不危险! “哎呦!瞧瞧车里的可人儿~”白衣女子凤眸扫过沁儿,清脆的话音回荡在山间。 明显的,对车内探出半身来张望的女子有着深深的敌意。 “长得如此标志,可为难了你出谷不远千里去到风都将人接回来,连爹爹留下的戒条都不听。” 墨卿然驭着轻功,稳稳当当的站在峭壁生长的树枝上,躲闪了她好一会儿,人也累了,不慢不紧的展开桃花扇给自己扇风。 对她的冷嘲热讽,丝毫不在意,“这女子是谁,你不是清楚得很么?我才走几天,就急成这个样子,看来,师妹~你很舍不得我嘛。” 一句话,又将白衣女子惹怒,美目圆瞪! 冷不防,倏的掏出别在腰后的长鞭,纵身跨前大步,猛然向沁儿直直打去! 沁儿早就没了武功,和一半弱女子无差,哪里躲得过去,墨卿然反映极快,跟着纵步上前,伸手硬生生的拦下那一鞭! 马儿被惊动,低低的嘶鸣了一声,马车颠了颠,再度恢复平静…… 墨卿然就挡在沁儿面前,手里握着那黑色的鞭子,已然有血沁了出来。 白衣女子眼色暗了暗,松开了手,嘴里却骂道,“什么不得了的人,让你这么护着!” “是不得了~”墨卿然压根不同她客气,斜睨了车内的贺兰沁儿一眼,又笑道,“等我把她身上的蛊毒解了,再调理三个月,你可不是她的对手。” 说完不等白衣女子暴怒反驳,淡淡的撇头给沁儿介绍,“这是我师妹,白慕琳。” 沁儿对白慕琳盈盈点头,笑得也是有些尴尬。 不过墨卿然方才笃定的说,他能将她医治好,且恢复武功。 着实让沁儿心里讶异。 大婚,所嫁非他(十) 那天在王府被人袭击,颈上的血流不止,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去。 所以能够解了蛊毒就是万幸,居然……她资本最大的武功可以恢复! 这消息,实在太令人内心振奋! “你是贺兰沁儿?”白慕琳常年不出谷,养了一群鸽子,每日都有江湖人士愿意送各种消息给她,换取一些信息。 现在六国都知,风国的摄政王为了一个女子而沉迷,本该在几日前大婚,不过…… 人还未回答,她又口直心快的问墨卿然,“宣儿求你出谷医治的女子,就是风国的摄政王妃?不过……” 她嘴角扯出抹诡异的笑容,“你们远离风都,和传消息的源头背道而驰,可不知道帝都发生了什么趣事吧。” “发生了……什么事吗?”沁儿问得犹犹豫豫,想知道,又怕知道。 风若痕会做出什么,真的不敢想象。 “就是你的大婚……” “好了!”墨卿然挥手打断女子的话,又对沁儿道,“既然你已随我出来,就不要再管风都发生了什么事,静下心来调理身子才是。” 他语态严厉,白慕琳也不再多话,吐了吐舌头,又看看方才她那一鞭打下去他还在流血的手…… “如何?”墨卿然似笑非笑的望她,“明明是出来接我,接了还要动手,伤的是我的手,疼的可不是我的心。” 说得白慕琳的脸一阵阵的红,忙不迭‘呸’了声。 挽住沁儿的臂膀,熟络的带着她沿着羊肠小道,抄近路入谷了。 之前真刀真枪的打杀,仿佛只是亲近的表示。 性子直爽得让贺兰沁儿应接不暇。 走得离墨卿然远了些,像是报复他方才取笑自己,白慕琳凑到沁儿耳边小声道,“还没开始解你身上的毒,告诉你风都发生了什么也无妨~ 大婚是如期举行,不过不是风若痕,而是曜帝!你猜新娘子是谁?” 光是听到这个消息,沁儿已经被震惊得不行! 大婚,所嫁非他(十一) 风曜大婚,那么他娶的是…… 几乎是沁儿脑海里浮出花殇模样的同时,白慕琳卖弄着她获取消息的来源,得意道,“是风若痕同母异父的妹妹,花殇!” 果真是她…… 这算是得偿所愿了吗? 虽然那二人从未对彼此说过任何许诺的话,其实是想在一起的吧? 而且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睿儿。 对了……睿儿怎么样了呢? “原先花殇在摄政王府做总管,你和她认识的吧?这关系可真复杂!” 平日里陪白慕琳的就是她养的那一群鸽子,好容易有个女子来了,正巧她还不讨厌,所以话说得特别多,根本没在意沁儿的心情变化。 “不知道你与她关系可好?这次她可是直接被封了风国的皇后,更是在大婚那天,她和曜帝的孩子才出现在众人眼前! 听说那日风都城可热闹了,走在街上都是人挤着人,摄政王亲自主持的婚礼,而后又由曜帝下旨,立风睿为太子! 原先我以为我们风国的皇帝没有子嗣呢~” 作为一个风国人,白慕琳还是有些小老百姓的心理的。 不管大权握在谁的手上,皇帝就是皇帝,皇帝有龙嗣,稳了皇家的血脉,国家才能安定。 可沁儿听着她的话,却是一言不发。 这么说来,有了睿儿在,花殇定然是皇后了。 怎么那么讽刺呢? 明明都想逃离那座深宫,结果却因为她一人,进去的,还有风曜和花殇的孩子。 风若痕到底想要做什么? 立太子的事,肯定是他的手笔吧! “沁儿?”身旁的人只管跟着她走,却一言不发,白慕琳一个人说得也无趣了,就去看她的脸。 这去往修罗谷的小道只有那几个人会去走,女子说话越发大声,反正山野外,谁也不会来这里。 沁儿怔回了神,望见白慕琳疑惑的看着自己,就道,“你觉得曜帝的孩子被立为太子是件好事吗?” 大婚,所嫁非他(十二) “当然啊!”白慕琳随手扯了路边长得快与人一样高的杂草,捏在手里玩。 她走在前面,和身后那倍显落寞的女子形成反比。 白慕琳只是单纯的风国人,自然和风都城里的老百姓没什么两样。 说着皇家的事,津津乐道着皇帝的立后大典。 “我听他们说,那日风都城热闹非凡,几乎全城的人都涌到街头,在皇宫的城楼下看新立的皇后, 满城的皇亲国戚、异国的贵族和使节都来贺礼~”说到兴奋处,白衣的俏皮女子又回头望沁儿。 见她脸色清淡,神色里像是在压抑什么。 以为她在遗憾着本该是属于自己的大婚,就安慰她道,“近日我得来的消息虽然没有你的份,不过风若痕似乎是很在意你的。 放心,等卿然将你身上的蛊毒医治好,你再回去,他定然要给你个比曜帝立后还要盛大的婚礼。” 会吗? 听罢沁儿只是无言的笑了笑。 回去?虽然这几日一直放不下风都城的一切,可是她心底清楚。 那是两个她从未想过的字眼,连无意识的想起都没有。 行在前面的白衣女子,衣央飘飘,置身在草海里,脸上的笑容总是澄澈纯净。 忽然就心生向往,那个世人都畏惧的修罗谷,能走出个避世奇才墨卿然,自然会有位天真佳人白慕琳。 忽然羡慕起他们的生活来。 无拘无束,真正应了她最初的渴望。 如果…… “对啦!”白慕琳满脸兴致道,“听说你很厉害啊,等你的蛊毒解了,恢复了武功,我们打一场怎么样?” 看来她对刚才墨卿然说的话很是介怀。 想起自己的武功……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贺兰沁儿,自然是因为那一身武艺敢只身行在六国乱之中。 若是武功恢复了,会不会和从前不同呢? “好啊。”打就打吧,她大方答应。 只要武功能恢复,有何不可? 大婚,所嫁非他(十三) 风都,皇宫。 凤鸣殿现今成了萧条多年的后宫,最热闹的地方。 皇后执掌后宫,太子承欢膝下,就只差…… 回想数日前,本该是摄政王大婚,结果在成婚当日,众人在那高耸的皇宫城楼上看见的,却是一身红火嫁衣的花殇。 站在她身边的,是风都子民几乎遗忘了的曜帝。 一场立后大典,再立太子。 偌大的风国,仿佛在向其他五国昭示着自己生生不息的血脉。 不管那血缘如何斗下去,这天下是姓‘风’的。 旁人,永远只有看的份。 今日的早朝一毕,又掀起了风波。 百官穿戴着整齐的朝服前往宣政殿,看见的却是坐在龙椅上,黄袍加身的风曜。 他们的皇帝陛下……回来了? 卢尤侧身龙椅边,宣摄政王旨,从今往后,不过问风国政事。 大权重归,殿下一片哗然。 风曜坐在龙椅上,有些无措的看着脚下的群臣。 那些投向他自身的目光,充满了怀疑…… 他们在质疑他天子的能力。 他们……早就把他的弟弟,威名震慑天下的摄政王风若痕。 当作了国君。 …… 凤鸣殿里,睿儿似乎还不习惯他的太子生活。 一早醒来,第一句话照样闹腾着要回乔家去。 花殇没辙,又安抚了他好久,吩咐宫婢给他换上衣服,终于是送去太学殿读书。 不时,风若痕便来了。 “现在你倒是闲。”坐在凤榻上,花殇也不看他,她那一身繁复的装束,都让她懒得挪动位置。 见了来人,挥手让侍候的人都下去,她才能好好的埋怨他。 “可怜了我的睿儿,不到五岁,就开始读书,跟着文臣武将学那些以后都不知道用不用得上的玩意儿~” 风若痕嘴角含着一丝淡笑,做到她另一边,“你是在担心睿儿以后无法继承皇位?” ‘砰——’ 花殇顺手砸了昂贵的青瓷杯,满脸盛怒的瞪着风若痕。 大婚,所嫁非他(十四) 得了她的脸色,风若痕不恼,神色淡淡,道,“看来是我猜错了。” “废话!”花殇一怒而起,“你现在算什么意思?交代好这里的一切,然后好飞奔去修罗谷找你的心上人? 风曜有多少年没处理政事了?你现在把大权还他,不是给其他五国钻了空子? 你把我的睿儿丢到风口浪尖,难道你就不怕你今日走,明日不知是哪国就先发兵? 你还指望风曜会领兵出战? 你挫了他的锐气,消磨了他的意志,现在又因为一个女人把这摊子丢给我们,你……你到底要我们如何做? 我与你可是一母所出啊!” 终是把花殇惹急了,抬手将那甸甸压在脑袋上的凤冠取了下来,一并砸到他的脚下去。 几乎是咆哮着道,“我根本不稀罕你给我的这些!!!!!” 那样的声音,凄厉而决绝。 吓煞了凤鸣殿外面的一干奴才。 默然…… 花殇大口的喘息着,眼里带着恨意死死蹬着风若痕。 良久,那一身素黑衣装的男子却浅笑,道,“以前我不知道,今日才发觉,你原是担心国家大事的。” 一句话,盛怒的女子哭笑不得。 倒也是因为他这一句,让花殇心里有底了。 不管贺兰沁儿能够如何牵动风若痕,他也应当不会被儿女私情影响。 毕竟,他当年也是因为看不过大军节节败退,不忍风国断送在自己的眼底。 才起兵夺权,最后亲自领兵迎战,将朱雀打了回去。 而今他这么做,不会没有原因的。 想通了一些,花殇深吸了几口气,又坐回原位,往外唤了宫婢给自己重新上盏茶。 风若痕见她脾气发完了,才道,“我不会走的。” 话语里,几分苦涩。 闻言花殇就想起当日在王府,贺兰沁儿指责他的委屈模样。 只怕身边坐着的男人,想到那个女子,总是心里的软处,要疼痛几分,无奈几分。 大婚,所嫁非他(十五) “司空韵又没死,写封信去解释清楚不就行了~”多大的事,他有的是时间机会解释,偏偏他还不说。 连花殇见了都觉得莫名其妙。 那天见贺兰沁儿的神情,分明也是心痛的。 这两个相爱的人,到底要互相折磨到几时? 罢了宫婢小心翼翼的送上来香茶,花殇端起来就喝,刚一送进口里,被烫得‘哇哇’直叫唤。 又把才进来的一群奴才吓得跪地不起。 她看这那一群就心里堵得慌,“起来吧,烫死横竖不拿你们开刀,你们急个什么劲。” 别说睿儿未习惯宫里的生活,连她自个儿都是不习惯的。 风若痕在旁见了,暗自好笑。 方才沉凝的脸色也缓和了些。 “现在的情况,只是暂时的。”风若痕站起来,斜睨了被烫得不轻的女子一眼。 又蹲下身去,捡起她刚才扔掉的凤冠,放在她跟前的桌案上,“我会尽力护你和睿儿周全,所以暂时,你忍耐一下。” 皇宫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皇权是把锋利的双刃剑。 风若痕怎可能把自己的至亲送入这龙潭虎穴? 花殇听得似懂非懂。 觉得他好像在绸缪些什么,可她根本不得而知,只得又问,“那风曜呢?” 那个男子,又何尝不是牺牲品? 在她看来,虽然风曜对不起她,可是…… 已经往外走去的风若痕步子微微一顿,似想回头,可转到一半,却停下了,“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说罢,离开了凤鸣殿。 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他说的太隐忍。 花殇心里莫名的抽动了下,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如果一开始把她和睿儿送进皇宫是迫不得已的选择。 那么迟早,她们母子定然会再度离开。 可风曜呢? …… 走出凤鸣殿,下朝的钟声刚好响起。 百官从宣政殿徐徐走出,或小声议论着,或埋头不语。 大婚,所嫁非他(十六) 气氛甚是压抑阴霾。 有的,干脆大声嚷嚷着要辞官回家养老。 总而言之,所有的声音,似乎都散发着浓浓的绝望。 他们早已经不再把风曜当作风国的皇帝,在他们心目中…… 风国曾经名不正言不顺的二皇子,夺权自立的摄政王,才是值得他们臣服的君主。 风若痕站在远处白玉石栏边,看着群臣向正宫门行去,默然不语。 就如沁儿所言。 白日里,他总是一身深色的衣袍,仿佛要用那样的深,掩藏心中的所有。 只有他巍然于天下,沉稳的站在那处,群臣皆心安,天下才会平安…… “王爷!” 宰相最先看到远处的沉默着的风若痕。 顾不得什么百官之首的官威,提着厚重的官服尾摆,一路小跑着来到那石阶之下。 却又因为男子漠视的神情,硬生生的,无法再向前迈出步子。 宰相颠颠的奔过去,其他臣子见了,也跟在其后。 一时间,偏殿外的百步石阶前,站了黑压压的一群朝臣。 而石阶之上,独立着风华卓越的男人。 那是他们的信仰。 “王爷!为何……” 曾经最是在心里不屑风若痕的宰相,此刻的表情竟有些痛心疾首。 常年把祖宗家法挂在嘴边,连摄政王大婚都要斥之有位伦常,可如今…… 黑袍的男子迎着清风,俊逸的脸孔静如止水。 漆黑深邃的眼眸里,有零星的光辉。 淡淡的,却凝聚着某种坚韧。 静静的看了那些迫切的脸孔一会,他唇角轻轻勾勒出淡然的弧度,对宰相道,“你不是一直期望本王如此做么?” 宰相哑然,他身后的若干大臣皆哑然。 风若痕又道,“如今,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他的声音飘忽若轻烟,没有半点怨恨和责难的意思,仿佛是在昭示他如今的态度…… 不再管,亦不再问。 大婚,所嫁非他(十七) 大臣们彻底恐慌了。 方才在朝上,他们的曜帝到底是如何,众人都看在眼底。 如今风国的皇帝,根本不知而今天下局势,他最懂的,是字木匠阁里如何挖空心思的雕琢那些模具…… 呵…… 可是真正的君主,已经对这国家,不再有心了。 唏嘘之后,人也渐渐散去。 风若痕再抬首,便望见站在早朝大殿,穿着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 兄弟二人,早已再无情意可言。 他向他走近,抬手让跟在身后的奴才们候到一旁,屏退了四下。 “你真要离开风都,追那女子而去?”风曜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这个皇帝,他做不来的。 “我只是把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物归原主,再说……”风若痕淡然笑笑,“你确定自己真的不想做这个皇帝吗?” 风曜一怔,神色随之变得黯然,“朕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只要知道我在说什么就可以了。”黑袍的男子迎风而立,看着天边的云彩,淡淡的说,“我放心不下,要去修罗谷,这里的一切,原本就是你的。” 真的,确定他不想要吗? “我的?”风曜自嘲的笑道,“那也许是曾几何时,现在,我已经不想了。” 男子俊美轻蹙,问,“无法收手?” 他什么都知道,所有! 风曜表情有些决然,有些哀伤和颓废,一边转身,一边缓慢的说,那话音,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若决心‘物归原主’,我必定毁了这里的所有,所以……” 带着那女子,不要再回来了。 …… “王爷。” 风曜离开之后,楚嘉才从远处走上前来,扶剑单膝跪地,“蚩尤与苗疆,还有船王清仞向奴刹国发兵了。” 六国均衡的天下,要结束了吗? 低眉沉思了许久,风若痕却只问,“马车准备好了吗?” “王爷!”楚嘉深知,他这一走,或许就不会再回来了。 大婚,所嫁非他(十八) 曜帝私通苗疆人作乱,三番几次陷害,这些……风若痕不是不知! 奴刹若亡,必定祸及风国,那时可如何是好? “楚嘉。”风若痕轻唤他,说,“我杀了司空韵,你,不想替她报仇吗?” 楚嘉微怔,刚硬的表情渗出一丝痛楚,将头深埋,“我的命是王爷救回来的。” 况且,司空韵本来就是摄政王的人,他有什么资格向救命恩人寻仇? 风若痕睨了他一眼,薄唇浅勾了个弧度,抬起脚步,“回你府上看看吧。” 楚嘉听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只得目送人远走,回府上看什么呢?还有他们的王爷,真的要离开风都去找贺兰沁儿吗? 那一身素黑的男子,暗影渐行渐远,只是为了一个女子…… …… 远征将军府。 怀着疑虑,楚嘉快马回来,步入厅堂却先见到司空陵坐在客座上,悠然自得的饮着茶。 “你……怎么来了?”自送走那女子,帝后大婚之后,司空陵就借故推脱,许久不上朝,也不出门走动了。 放下茶杯,那人却是丰神俊朗,精神十足,“我来与你商量,你的婚事。” “什么婚事?”楚嘉脸色一沉,不明所以的盯着司空陵,别人不知,他还不明白他的心? 司空韵一死,他还有什么…… 没等人发作出来,司空陵向后堂唤了声,“出来吧。” 下一刻,珠帘被掀开,司空韵盈盈走了出来,恬笑着,来到楚嘉面前。 男子登时目瞪口呆,“你……你……” “我可不是鬼!”摸着自己已经渐隆的肚子,司空韵娇嗔了他一句。 “那你怎么会在这?!”楚嘉又惊又喜,人站在自己面前,又怎么会有假?忽的想起王爷在宫里跟他说的话,原来是这层意思。 原来自始自终就没打算让这女子死去,所以…… “所以我这妹夫,你是做还是不做?”司空陵心情好得很,来这,就是为了说天大的喜事! 大婚,所嫁非他(十九) 也是早上司空府忽然来了皇后的人,说是听闻司空大人抱病在家多日,专赐御医诊断,还赏了许多药材,而司空韵,就在那捧药材的宫婢里。 这么多日,她一直呆在皇后的身边! “做做做!”楚嘉点头如捣蒜,高兴得都快疯了,拉着司空韵的手,又看看她的肚子,“你是如何脱险的?” “那日行刑前,花总管……”司空韵想了想,又改口道,“皇后娘娘与丽娘来探我,说是为我准备上路的衣装,哪知和她们共饮一杯后,我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已经在锦绣坊。” 后来帝后大婚,司空家风波刚过,花殇干脆找了个机会把司空韵带入了宫,放在身边。 现在风声已平,朝中上下都在为摄政王归还朝政的事议论纷纷,谁还有心思关注他们呢? 楚嘉听罢,才明风若痕苦心。 “这婚事,不能张扬。”司空陵见他一会儿高兴,一会儿脸上有露出苦相,约莫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事情总得一桩桩的办。 “今天就把婚事办了吧,皇后已经派人把贺礼都送来了,对外,就称是皇后在外结交的异性姐妹。” 他们是摄政王的人,如今大权重归曜帝,人们自然是要避嫌的。 只要司空韵不在人前露面,事情不会败露麻烦,况且有皇后做后台,也无人敢贸然做文章。 楚嘉听司空陵说完,只觉得什么都好,转而问那女子,“你觉得这样可好?” 司空韵含羞点头,只道,“一切从简吧。” 如今腹中骨肉都有了,还在乎那些形式做什么? 说完了这件事,司空陵吩咐下人速速去准备,便又问楚嘉,“王爷要到修罗谷去寻那女子,你的意思是怎样?” “此时只怕王爷都离城了。”楚嘉探头看厅堂外面的天色,不过午时,心中却荡起一人一马的萧瑟背影。 点指江山远名天下的霸主,竟然只为了一个贺兰沁儿,可以抛下一切,只身离开这里。 大婚,所嫁非他(二十) 权利,对于风若痕来说,什么都不是。 司空陵与楚嘉同是天涯沦落人,叹息了声,道,“王爷的意思,要我们速速离开皇城,免得……” 战火早晚要烧及此处。 “王爷真这么说?”楚嘉一听,神色微变,真的什么都不要了? 他追随多年的主子,就这样孜然一身的离开……好不干脆。 “你要走吗?”司空陵的意思,既然楚嘉都娶了他的妹妹,有了家室,以后就不可独断专行。 而他自己,虽司空那一大家子人,真正在乎的,半个没有,除了丽娘…… 忧愁的回望了他一眼,楚嘉道,“你可知,苗疆的巫蛊何其厉害,先是让沁儿中了那妖术,继而毒杀朱雀皇。 三日前,奴刹传来消息,说奴刹太子谋害奴刹王,意图篡位,现在奴刹国内乱不止,船王趁机联合苗疆与蚩尤宣战……” 司空陵眉目清澈,接着道,“若是被他们拿下奴刹,风国岌岌可危,可是我们的陛下,似乎没有迎战的心。” “迎战?”楚嘉冷笑一声,“亏你还有这种想法,风曜就是想要风国亡!” 一展桃花扇,司空陵悠悠然的给自己扇着风,“你这好大的胆子,敢直呼曜帝的姓名。” “你我心照不宣,虽今日你什么都不问不闻,王爷叫我去查的事,我就不信你半点不知!”纵然楚嘉是个武将,可深谋远略,他亦是个中佼佼者。 “所以……”司空陵从椅子上站起来,仰头长叹,“昨日我就派人送密信给朱雀皇,希望能在大军相向时,抵挡一阵吧,下官何其爱国,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 对着他背影冷斥一声,楚嘉话都懒得说了。 不是舍不得走,不是不怕死,不如说,是相信那个男子一定会再回来吧! 握着司空韵的手,楚嘉笑得温软,“给我生个儿子,将来也做将军!” 如今天下的局势,只怕不愁没仗可打了…… 深谷,思念成疾(一) 外界把修罗谷传得如人间炼狱,里面住着吃人的妖兽,实则,把总金额里说成是桃花仙境也不为过。 那日沁儿随白慕琳沿着荒僻的山道走了许久,去到一座瀑布下。 飞流倾泻,深不见底,女子从暗处拖来竹筏,带着她一路滑进瀑布里。 没想到,在瀑布隐藏之下,竟然是条深长的洞穴。 洞中没有点灯,白慕琳好似不用看一般,撑着竹筏,愣是没有撞到任何。 她告诉沁儿,自己十五岁以前都在谷中,从不曾出来过。 不是不想,而是找不到出谷的道路,直到十七岁爹爹外出云游,留下她和墨卿然,她才在谷中做了霸王,得以出来游玩。 出谷的次数多了,对这洞穴也就明了大概。 别瞧她行得顺畅,这里面错综复杂,只怕外人点着火把进来,都会迷路困死。 大概行了几百米,沁儿才觉眼前不远处有光亮传来。 再行近,出了洞穴,眼前豁然开朗,四处飘逸着粉色的桃花瓣,鸟语花香,河岸边一片姹紫嫣红,而这里面,也比外面要凉爽许多。 天光正美,洞中洞的世外桃源。 只一眼,沁儿就喜欢上了这里。 也只有这个地方,恐怕才养得出白慕琳这样不食人间烟火的纯净女子。 住在这,也许,可以忘记外面的一切,还有……那个人吧。 …… 只是短短五日。 沁儿已经习惯了白慕琳每日在身边唧唧喳喳,看她和墨卿然唇舌逗趣,好不热闹。 三个人住在幽幽深谷,竟然不觉得沉闷。 墨卿然养了一只挑嘴的兔子,什么都吃,就是不吃萝卜,他却对那支肥得不像话的家伙喜爱得不得了。 似乎他出谷的这段日子,消瘦了些,为此还和白小姐吵嘴斗了一回气。 白慕琳有一大群鸽子,鸽子的脚上都套着修罗谷标记的符号。 平时那些鸽子自由来去,总是有会人写一些外面的事,用做交换,留下自己的疑问,期待解答。 深谷,思念成疾(二) 日子久了,白慕琳足不出户,也能知天下大事。 这一早,沁儿懒洋洋的坐在水榭凉亭里晒太阳,一旁,白慕琳开始读鸽子带来的消息。 “哎呀!”她打开第一个折纸,就惊诧起来,“奴刹国河山沦陷了一半,清仞他们就要打到他们的皇城去了!” 闻言,神情松散的女子眉间有了轻微的颤动。 人虽不语,心里却辗转起伏起来。 早些日子就听闻奴刹国内乱,奴刹王忽然惨死,据说是太子为了夺权而施加毒手。 可是武伽殿下对他的父亲无比敬重,又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没多久,苗疆、蚩尤联合船王便开始攻打奴刹国。 现在想起来,之前朱雀皇忽然被人刺杀,想必是同一方人所为,包括那日在深林中刺杀她和风若痕的刺客,苗疆人…… 似乎,他们都在受一个从未曾露过面的人的操控。 这一切,更像是蓄谋就已的阴谋。 他们大批是棋盘上的棋子,那么……是谁在下棋呢?下棋之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想到深处,一滴朝露透过凉亭滴落而下,打在沁儿的额头上。 女子蓦地回神,满脸错愕。 刚才……不觉想得太多了。 摇了摇头,努力不去想外面的事情,可是白慕琳却又打开了一个折纸,大声读到,“曜帝重掌大权,摄政王一派系鸟兽散……” “这是什么消息?”白慕琳不解的看了身侧的女子一眼,想寻求答案,沁儿却好似在出神。 女子一瞬不瞬的趴在围栏边,看着眼下那一片碧绿的湖水,没有回应她半句。 白慕琳只好自言自语的分析,“风若痕不要风国的天下了?不过也正常,他要是想做皇帝的话,早就是了……” 谁说天下女子的心最难猜。 看来男人的心也不好琢磨啊……这个风若痕,到底要做什么呢? 叹息了一声,白慕琳好不无聊,接着打开第三个折纸…… 深谷,思念成疾(三) “哎呀!!!!”这一早上,她不知道要惊诧几次,可想,就算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十载,恐怕都不会无聊。 “又如何了?”沁儿无力关心,面上没表现出来,心思里早就随着她的各种猜测忐忑不已。 早知道会从她这里听到那男子的各种消息,她想避开,却又想听。 矛盾得自己都无比烦恼。 白慕琳见她有了反映,笑眯眯的把那折纸递给她看,说,“是白宣,他立后了!!娶了宰相的女儿,不过好似那女子另有所属,成天和他闹着呢~” 欢乐的说完,女子神色已然暗淡,握着那折纸,根本就没有看。 “你就承认吧。”白慕琳凑近她,神秘的说,“其实你想知道风若痕的消息对不对?” 把头撇向一边,沁儿不承认,“我为何要知道他的消息?” “不想吗……”明明看表情就很想的。 白慕琳眼珠子乌溜溜的转了转,忽然抓过她的手腕,学着墨卿然平日把脉的样子诊断。 人煞有其事的道,“这个……蛊毒抑制住了,可是姑娘体内还有另一种毒在蔓延呐~” 沁儿不知道她到底懂不懂医术,只得由着她闹腾。 末了疑惑的看着她,就听人继续道,“相思成疾!” “……”倏的把手收回来,贺兰沁儿站起身完全不说半句话离开了。 “欸欸……沁儿,我跟你说笑的,回来啊……” 白慕琳知道自己玩笑开大,伸长脖子对那清影喊了几声。 见她没有回头的意思,干脆作罢了。 “唉……”没人有逗趣,只好和鸽子说话。 “翠翠啊翠翠,你说风若痕上哪儿去了呢?他该不会不知道弄得天下大乱的幕后元凶是风曜吧?” 说到此,白慕琳也没了嬉笑的颜色,清澈的眼中,多了几丝忧虑。 如果沁儿知道那一切是她的曜哥哥所为,又误会了自己心爱的人,那该是多难过…… 深谷,思念成疾(四) 修罗谷虽然名字可怕,里面却是人间仙境。 灿然的桃花林里,竹楼搭建的房舍隐逸在其中,清闲雅致,夜晚花香味的凉风袭来,更是好眠。 墨卿然平日最喜欢呆在他摆满医书的二楼阁楼里研究药理。 每日午时,沁儿都主动去那处寻他,让他给自己把脉,然后喝下每天调制的不同的药。 “这黑糊糊的是什么东西?” 看着桌上摆放的黑色粘稠的一碗,女子不觉皱眉。 连续服了五天不同的药,虽然她也感觉说话行动气息顺畅了许多,可是今天的药极苦,明日又甜得腻心。 眼前的这一碗是什么? 墨卿然坐在矮桌前,视线专注的看着医术,头也不抬的答,“只管喝就是了,每样我都要解释岂不是累死了。” 随着人进了谷才知道,这个大夫的脾气不一般。 反正他总不会害你。 沁儿犹犹豫豫的端起粘乎乎的药准备屏息喝下,又听墨卿然轻描淡写道,“大抵再过五日,你身体上的感官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不要担心,到时候让慕琳照顾你。” 身体上的感官会暂时消失一段时间……? “感官暂时消失?哪些感官?会消失多久?”他说得稀松平常,可听的人却不觉得简单。 放下书卷,墨卿然对她正色道,“也许会食之无味,或者有口难言,也可能耳不能听眼不能……” ‘明’字未脱口,沁儿叫嚷起来,“那我岂不是成了废人?!!” “暂时的。” “暂时得多久?”手里的药,她可真不敢喝。 男子掐指一算,“短则十日,长则三个月。”他还把自己当成算命先生了。 沁儿苦叹了一声,他又笑言道,“不会废太久的,我总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微微一顿,那双桃花眼在女子身上轻扫了下,忽的想起白慕琳那群鸽子。 人是语意深长道,“其实不问不闻,未尝不是件好事,天下间心烦的事情难道还不够多么?既然天意如此,你想彻底医好身上的毒,就不要太过纠结,把心放宽些。” 深谷,思念成疾(五) 风都城这几日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安宁。 虽然摄政王才将把皇权归还,可他们的曜帝才是正主,只要百官臣服,能将国家治理得更好,百姓又怎么会有怨言? 即便邻国正在打仗,这里却是祥和一片。 皇宫。 偌大的御书房,只听小孩子稚嫩的诵读着诗书的声音…… 花殇坐在软塌上,看着坐在书桌前的睿儿,不觉,温柔的眸色里流转出浓浓的母爱。 巳时末,钟声响起,下朝了…… 那亢长的钟声环绕在整个皇宫里,听着,却又像是从远处的天际传来。 拖沓的尾音,将出神的女子唤回神来。 接着睿儿朗朗读书声传入耳畔,花殇那颗佩戴了凤冠沉得甸甸的脑袋,不觉泛起忧愁来。 她从来没想过这个孩子有朝一日会当上风国的太子,风曜似乎很喜欢他,开了先河,让他在这里读书。 可是睿儿那么小的人,坐在那宽大的龙椅上,下面还要垫上两个厚厚的软垫,才够得着书桌。 那个位置……此刻在花殇眼里是那么沉重。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从心底蔓延。 她,想将自己的儿子带走,远离这个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地方。 书房外,太监通报了一声‘皇上驾到’,人未至,睿儿已经从龙椅上滑下来,向门口跑去迎接。 花殇连忙起身,由着宫婢给自己整理了凤仪,尾随而去。 “父皇!”睿儿直扑进那穿着龙袍的男子身上。 风曜勾腰,伸手便将他抱起,满脸宠溺,“今日学得如何了?” 睿儿乖巧回答,顺口背看一首七言绝句,引得风曜朗笑连连,直夸自己的儿子聪明绝顶。 末了小家伙又道,“父皇,上朝累不累?等睿儿长大了,替父皇分担国事。” 花殇在旁听得心里莫名焦躁。 睿儿还小,才入宫没多久,已经被当成储君培养,那些教书的先生们潜移默化,竟让小小的他有了这等想法。 深谷,思念成疾(六) 他现在哪里会知,那把龙椅,真正意味着什么…… 父子两聊得正开怀,压根没留意到她忧愁的神色,风曜抱紧睿儿高兴的问道,“朕的太子,以后要为朕分担国家大事么?” “不但要替父皇分忧,睿儿还要做个明君。” “睿儿!”花殇忍不住出口轻斥。 许是从未被花殇这么凶过,睿儿不由在风曜怀中一缩! 男子抬手制止道,“无妨,他是风国太子,风国的一切,早晚是他的。”末了又问,“睿儿,你想要吗?” 他话问出口,花殇轻颤了下,再去看风曜的神色,何时开始,他眼中的淡然已经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斥着怨气的……杀戮? 蓦地想起前日楚嘉进宫时悄悄对她说的那番话,如果是真的…… 孩子颇为惧怕的看了花殇一眼,又看看风曜,不敢回答。 风曜将他捧在怀里,呵护得小心翼翼的说,“不怕,有父皇在,照实说。” 睿儿漆黑纯真的眼睛忽闪着转了转,最后将小脑袋点了点,风曜大笑,“好!这才是朕的好太子!以后朕的一切……” 他意味深长的睨着花殇,加重了语气道,“都是你的!” …… 深夜,凤鸣殿内飘着宜神的龙涎香。 也是在入宫之后,睿儿和花殇在一起的时间才多了起来,孩子爱粘着母亲,是天性。 晚饭后陪着他玩了会,睡觉时又缠着说了好一会儿的故事,终于将他哄得睡下。 劳累了一天,花殇也乏了,以前搭理整个风王府,现在却要管一个后宫,再多的精力也会消耗完。 正是起身准备离开,忽而衣袖就被扯住。 她回身,见睿儿睁着漆黑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好像有话要对自己说。 “睡不着吗?”又坐回床边,花殇的脸孔里,素日的棱角完全磨平,宛如换了个人般。 “娘,你陪我,这里好大,床也好大,睿儿怕。”无人的时候,他还是仍旧叫她‘娘’。 深谷,思念成疾(七) 女子将他抱起来,手在他后背轻轻的抚着,想着些有的没的,忧愁之色越来越浓。 睿儿又问,“娘,你是不是不像睿儿做太子?” 小小的孩子,竟然看出她的心事,“睿儿想做太子吗?” 他想了想,眉头都要打结了,才回答道,“其实也没什么意思,只是睿儿以为,这样父皇会高兴,可是好像父皇也不是很高兴……” “你怎么知道父皇不高兴呢?”他们父子相认没多久,感情却是极好的。 花殇看得出来,风曜很喜欢这个孩子,除此之外,比起曾经……那个男子真的变了许多。 “反正……”睿儿支支吾吾道,“我就是觉得父皇不是真的高兴……” 不是真的高兴…… 无关睿儿,无关这里的所有,是因为风曜的心已经死了,现在他想做的事……只剩下了毁灭。 隐约中,一抹明黄的衣袍一角进入花殇的视线,然只停留在珠帘之后,并未跨入。 女子心思一动,又问怀中的孩子,“睿儿想离开这里吗?” “唔……离开这里,父皇怎么办?”他天真的问,到底还是舍不得的。 “可以让父皇和我们一起走吖~”女子循循善诱,抱着怀里的小家伙如摇篮一般摇起来,“我们一家三口,离开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抛开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视线的余光里,那抹明黄已经不见,唯独花殇笑得惨淡,自语,“你说该多好?” …… 一觉醒来,沁儿发现自己视线模糊。 起初以为才是睡醒,眼睛里糊了东西,可揉了半天才发现,根本是她眼睛快要失明了! 一急之下,从床上弹坐起来,还没下床,发现有谁在向自己靠近,人怔怔的吓了一跳! “呀——!!!” “沁儿!你怎么了?” 要不是墨卿然说今日沁儿醒来可能会看不见,白慕琳也不会在这时候给她端洗脸水来照顾她。 深谷,思念成疾(八) 人刚推门走进来,还在与她说着话,这女子怎么忽然大叫起来了? 她自己好像吓着了,似乎白慕琳也被吓得不轻…… 放下水盆,走到女子跟前去,伸手摸她的额头,“没事吖!怎么忽然叫出声来,吓死我了。” 对她盈盈一笑,“快洗脸,我给你做了好吃的!” “慕琳……”才转身,就听女子声音打颤了唤了她一声,“我快看不见了……好像你说话我也听不见了。” 沁儿只能看见白慕琳模糊的脸的轮廓,一张嫣红的唇上下开合着,却完全听不到她在说什么。 墨卿然的药……起了作用? “哎呀!”白慕琳又惊诧起来了,“卿然的药居然那么管用!”她又走回女子跟前凑近她细细的看。 故意放缓了话音,字句清晰的道,“你放心哦!卿然说等过了这几日,你体内的毒就会完全排除,武功也会慢慢恢复的!恭喜吖!哈哈哈!” 起初她还担心墨卿然治不好沁儿呢。 “我完全听不见你在说什么。”沁儿无奈道,只觉视线越来越模糊不清,好像眼前被盖了层纱。 努力了半响,气馁道,“也快看不见了,我好像要瞎了……” “额……”白慕琳眨眨眼,心叹着苗疆的巫蛊,更对墨卿然那医治的功夫生奇。 而后抓起女子的手,在她手心里写:放心,我会照顾你,直到你痊愈的。 有了这句话,似乎沁儿也安心许多了。 毕竟她从来没有过过看不见,也听不到的日子,幸而,这是修罗谷,与世隔绝,不需要想太多。 忽然,她似乎有些明白昨日墨卿然说的那番话了。 …… 午时,沁儿被白慕琳带到她放鸽子的凉亭晒太阳。 虽然听不见了,女子还是能感觉到,白慕琳那个丫头,此时肯定在唧唧喳喳个不停吧。 也亏得她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觉得发闷,总是有消遣的法子。 深谷,思念成疾(九) 视线比早上醒来的时候更加不清了,放眼望去,只能看到成片的翠绿,成片的桃红。 听不到任何声音,心却异常安宁。 偶时,她还能感觉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两下……仿若恢复了曾经的鲜活。 亦是彼时,越是清宁,脑海里越是浮现出男子的身影…… 他站在白玉石栏前,一身素黑,微风轻扬,衣袂飘决。 从阶梯下往上看去,身后壮丽的宫殿成为他最奢华伟岸的衬托,他站在那里,天生给人顶礼膜拜。 风若痕…… 倏的,沁儿模糊不清的视线里闯入一抹人影。 他撑着竹筏从山洞中缓缓划了出来,黑色的衣袍,挺拔的轮廓,从容的举止,仿佛他的视线,也是看着这里的。 女子的心在瞬间凝住了般,皱着眉头,死死盯着越来越靠近的人,那会是谁? 修罗谷从不为外人所知,他……怎进得来? 几乎同时——白慕琳纵身飞起,鸿雁之姿从湖面上掠过,腰中摸出长鞭,毫不犹豫的向那男子发起攻击! 见有人袭来,竹筏上的人一跃而起,宝剑出鞘,话未说半句,这便动起武来。 瞬息之间,一白一黑魅影交错,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溅起水花无数。 沁儿看不清来人,无法断定到底是谁,不敢贸贸然让他们停手,只得站在凉亭下注视着湖上打得激烈的二人! 风若痕也是用剑的,只是那招式虽眼熟,却不像他的剑招。 况且那个男子的轮廓,似乎也比风若痕的魁梧些。 就算他穿着一身萧素的黑,也…… 女子心头一颤!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全是在想着那个人,就算眼睛看不清晰,可脑海里…… 再看那湖上,才猛然反映过来来人是谁! —————————————————————— 说下更新,前阵子太忙了,浅歌从来没这么断更过哈……深表歉意(你们打我吧骂我吧,我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于是忙完了,争取回来好好写文了,于是……俺码字去了,每天保底六更(先是这个数,好久没写了可能速度不会那么快) 完毕。 深谷,思念成疾(十) “别打!!!!”沁儿向白慕琳大声喊,“那是奴刹国的武伽太子!” 对啊……她怎么连太子殿下都不认得了呢? 满脑子,都是风若痕…… 听到沁儿的喊声,白慕琳横鞭锁住武伽的长剑,两人从半空打到竹筏上,各自盘踞一端。 “奴刹国?武伽太子?”即是沁儿认识的,可他又是如何知道怎样进这修罗谷? 他们奴刹国不是在打仗么? 堂堂一国太子,不保家卫国皮甲上阵,到这里来做什么? “说!你怎样进来的?来这里做什么?”沉着脸色,白慕琳对武伽怒喝道。 武伽这一路披星戴月的赶来,自然是有急事。 按照墨卿然当日给的地图,自个儿摸索着来了,出了山洞,便远远见到凉亭内的女子。 那不是贺兰沁儿吗?!! 心中正暗喜,她身旁的悍妇二话不说就蹦出来开了打,心里好不憋屈! 口气也不是很好,粗声粗气的回道,“本太子与你说不清楚!叫墨卿然出来!” 白慕琳吃软不吃硬,讽笑道,“哟~你想见谁就见谁?这修罗谷是你家?奴刹太子,就算不你不顾及自己家有仗要打,也好歹记住,这是风国边界,可不在你们奴刹!” 说罢长鞭一甩,将他魁梧的身躯绕了几大圈,愣是把人给锁住了。 沁儿在岸上看得焦急,又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 白慕琳的性子她最是清楚,毛得顺着摸。 武伽太子就更不消说了,两个倔脾气的人凑在一块,不打死打活才怪! 武伽还不清楚修罗谷到底在哪国? 他自幼习武,天生神力,白慕琳这鞭子算什么? 又想墨卿然曾经说过,自己有个师妹,虽霸道些,但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于是换了个语气,又道,“方才是我多有得罪,姑娘是墨卿然的师妹吧?有劳通传一声,本太子真的有要事相求!” 通传? 深谷,思念成疾(十一) 通传? 女子微微瞠目,她白慕琳还成了个传话的了! 修罗谷可是她的地盘! 锁着武伽,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昂道,“想见墨卿然?行啊~先给姑娘我道歉再说,待我气消了,再考虑让不让他出来见你。” 闻言武伽脸色一沉,事关人命,他哪里有时间和这小姑娘耗,只道一声,“多有得罪了!” 白慕琳还没反映是如何,只见站在竹筏另一端的男子双臂绷紧,蓄力一发,她那结实的长鞭,竟被生生挣断! 再看定,对面的人已然脚下一踩,隔空一掌劈来! 沁儿在亭内见了,惊得大喊,“太子莫要伤她!!!!!” 那掌风来势汹汹,却又没有绝对的摧毁力,白慕琳避之不及,只感觉身体被猛的推出去,不受控制的飞仰到半空! 眼看就要掉进湖中,岸上霍的飞起一人,极快的冲了过去—— 一把将坠下的女子接住,点着湖水,原路折返回来。 亏得墨卿然出现得及时,不然此刻,有人就要和湖里的鱼做伴了。 “这是在闹什么!?”将那女子放下,墨卿然显了脾气,清风闲事的脸孔带着愠怒。 “来得正好!给我把他打趴下!”指着武伽,白慕琳气得跺脚。 哪知人却对她道,“那是我的客人!你给我回房去!”难得的严声厉色。 “你……”女子瞪了他一眼,心里好不是滋味,那男子看着她,脸色里没有半分玩笑。 想想,她干脆狠狠踩了他一脚,负气转身回房了! 墨卿然被踩得不轻,痛得额角微微抽搐,无奈得很…… 眼看着来人撑着竹筏,像岸边靠拢来,便带着愧色道,“太子,刚才多有得罪了。” 武伽本来是有气的,可看到刚才那一幕,也知道这修罗谷里原是住了个小辣椒,大笑着道,“无妨。” 黝黑有神的双目又向亭中看去,“没想到我那妹子也在这里。” 深谷,思念成疾(十二) 看来沁儿中了血蛊的事,是真的了,风曜竟然连她也…… 墨卿然见他略有思绪,便道,“贺兰姑娘的蛊毒并无大碍,只怕是要在这里修养些时日,倒是殿下前日书信中提到的毒,我还需要两天才能将解药研制出来。” 说到此,武伽神色更加沉重。 父皇被毒杀,他被嫁祸,贵妃的儿子联合朝中大臣逼他让位。 偏偏在这个时候,船王联合蚩尤还有擅用蛊毒的苗疆攻打他们奴刹,内忧外患,若是奴刹真的毁在他手里,要他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 在墨卿然面前,武伽无需过多掩饰,重重叹息了声,“若奴刹亡,他们必定会攻打风国,偏偏这个时候……” 风若痕竟然将大权归还,消失得无影无踪。 倘若风国与奴刹联手,必然全胜,可这一切本就是风曜挑起,他又怎么回出兵相助? 只怕奴刹这一仗,注定打得艰辛! 武伽看了眼向这处走来的女子,眸光微闪,又说,“沁儿在这里也好,风若痕必然要来此处,到时候你可替我与他稍个口信。” 墨卿然点点头,心下了然,“来谷中的地图我只给了殿下和摄政王,有贺兰姑娘在这,用不了多久,他肯定会出现的。” 谁人不知,贺兰沁儿是风若痕的死穴? 于是人也多了重担心……武伽举目环视了谷中的环境,“这里虽僻静,可却拦不住有心人,本太子只怕风若痕未到,别有用心的人已经先来了。” 单靠天然的屏障,能隐藏多久呢? 二人正说着,那视线模糊的人儿好容易才碎步挪到跟前。 “殿下,你怎么来了?”见到许久未见面的故人,沁儿心里也是欣喜。 武伽见着她自然是高兴的,大手一挥便道,“说来话长!妹子,我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你……你眼睛怎么了?” 沁儿只是面带微笑的看着武伽,不曾回应半句话。 待人说了一通,隐约见他唇齿有了停顿,女子在尴尬笑着,说,“殿下,我现在听不到你说什么,也快看不清楚了。” 深谷,思念成疾(十三) 听她说得无比轻松,武伽却脸色几变。 不能听,不能看,这还得了?! 罢了又看墨卿然,男子隽容一展,“这是解血蛊的必要过程,有些麻烦,不过殿下无需担心,三个月后,我保准给你一个完完整整的贺兰沁儿。” 听了他的话,武伽才放了些心,笑言道,“你这话说得可不对,人是要完完整整的,不过不是给本太子。” 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个眼色,霍的笑得开怀,倒是那什么也听不见的女子有些迷茫了。 …… 这一夜,修罗谷很是热闹。 可人却心知,外面硝烟四起,已经打破了原本六国均衡的局面。 天下大乱,富有野心的君主们,都想一统六国,做真正的霸主。 七日前,武伽便修书墨卿然,请他为奴刹的军队调制解药。 蚩尤和苗疆相邻,虽为小国,前者却擅种药材,后者擅施蛊毒,两国联手,互相补足,加上清仞的战船…… 夜来竹楼间,武伽和墨卿然相对而坐。 人先喝了一口闷酒,叹息道,“奴刹虽国土广阔,可有一半的水路交错,清仞的战船从西面打来,一路畅行无阻,蚩尤和苗疆用毒从南面攻,我奴刹将士……死伤无数。” 单只是那些巫术和蛊毒,就让人难以应对。 足月前风若痕派了司空陵亲自与他缔结盟约,可是一转眼,那男子销声匿迹,将大权归还给始作俑者。 “风曜要毁了风国,却拉上奴刹,搅得天翻地覆!好……好……” 武伽将瓷碗中的酒一饮而尽,人有了些醉意,“这些便罢了,竟然连沁儿也……” 说起女子身上的蛊毒,那是何等歹毒? 先将人体内的内力化作无形,只消在她身上有针眼大小的伤口,都会血流不止直至死亡。 沁儿是为了风曜才回到风都,他怎么忍心…… “殿下可能有所误解。”听着外面的事,墨卿然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深谷,思念成疾(十四) “据我所知,那日那些刺客,仿佛是对摄政王下手,只是贺兰姑娘不凑巧……”中了一箭而已。 若是这箭伤在风若痕身上,只怕现在风国已经没有摄政王了。 “风若痕不是他的兄弟吗?”映着明黄的烛火,白慕琳淡淡道,“真正不念及兄弟之情的怕是风曜吧~” 四年前朱雀军攻打风国,如果不是风若痕夺权,亲自领兵将他们击退,现在哪里还有风国? 可是他只自封摄政王,这些年来,不但把国家治理得极好,更护风曜周全。 他们风国的曜帝呢? 暗中勾结了苗疆,几次三番的加害。 白慕琳虽不常出谷,这些事情,她却比谁都知道德清楚。 她坐在窗边,看着不远处站在亭内晒月亮的女子,想得有些出神。 沁儿也不知怎么了,吃饭的时候就一言不发,她不是早该知道自己会看不见听不见一阵子? 何以此时看着女子的背影,会觉得那么落寞。 连武伽太子来了,故人相见,也无心情叙旧。 她身后对坐饮酒的二人相视了眼,均是若有所想,但并未说话。 白慕琳的鸽子有通天本事,总能让她知道些外人不知的事,否则墨卿然也不会对天下局势这般了然。 想想,开口对女子道,“近来外面乱得很,那些鸽子带来的消息不知是真是假,你就不要管了。” “我知……”白慕琳又不傻,回头轻睨了他眼,“你是怕我把重要的消息给了不利的人,对不?” 墨卿然轻描淡写的笑,“你知道就好。” 女子凉飕飕的哼了一声,又道,“要是奴刹国被灭了,下一个就是风国,我不想无家可归,所以武伽殿下,你可不能输哟~” 她性子直来直去,武伽从未真的计较。 笑着又自饮了一口酒,对墨卿然说,“等解药调制好,我即刻就走,左翼军已经抑制住船王的军队,封锁了运河,只要有你的药,蚩尤和苗疆根本不是我奴刹军的对手!” 深谷,思念成疾(十五) 白慕琳听了,笑呵呵的转身看着武伽道,“殿下,骄兵必败,你还是小心微妙。” 仿佛她是知道些消息的,不然怎么会如此肯定。 “既然你知道奴刹国不能灭,这几日得了什么消息就说出来,别在这打哑谜。” 平日墨卿然极少过问她自己的事,也根本没想到有朝一日那些鸽子会有那么大的作用。 “我知道的可多了~”白慕琳自鸣得意,起身抱起旁边的琴,准备去外面找沁儿。 走时头也不回,恍若自言自语的说,“我那些鸽子养在那儿,又没人看着,何必非要来问我呢~自己去看不就好了。” “这……”看着她远去,武伽对她说的话似懂又非懂。 好像是某种暗示,听他们二人说她那些鸽子带来的消息,已经暗自震惊,难道她让他自己去看? “慕琳把从鸽子上取下来的纸信都放在书房的架子上……”墨卿然语速委顿,“她那些鸽子每日都会飞出去,或许可以帮上殿下的忙。” …… 湖泊边,女子坐在圆润的巨石上,抬首望着模糊的天空。 深蓝的苍穹,布满星辰,月色皎洁的挥洒而下,这一切在沁儿眼中,犹如沾了水的画,墨迹向周遭晕染开,将所有都连成一片。 一道身影靠近,至她身边坐下,侧目望去,是白慕琳,人的手中,还抱着她的琴。 “沁儿,怎么不进去与他们一起饮酒,武伽太子说你酒量很好的。” 其实她哪里听得见呢? 白慕琳也不是不知,或许是夜太安宁了,女子间交心,再适合不过。 她看了沁儿一眼,人同样望着自己,面带恬笑,仿佛她说的话她都能听见一样。” 白慕琳又说道,“你想他对不对?我懂的,以前卿然出谷的时候,我就坐在这里发呆,一个人,好寂寞。” 说罢,总是朗笑的女子面容上滑过一丝落寞,抬手欲抚琴,放在腿上的琴就被沁儿拿到自己跟前去。 深谷,思念成疾(十六) 总是在一个人的寂夜,幽然奏响空冥的乐曲。 希望乐声能飞出深谷,将思念带给心中所想的那个人。 沁儿对她微微一笑,“我来吧。” 说罢双手放在琴弦上,指尖随心而动。 谷中忽而响起铮声,清脆婉转,妙不可言。 白慕琳不知道她还懂得乐曲,说不上什么名曲,乐声却悠扬动人。 似泉水叮咚,又似瀑水飞泻。 响彻整个修罗谷,犹如天幕中那星河里流淌出来的天籁。 而那抚琴的女子,微微闭合着双眸,皎洁的月光萦绕在她周身,看上去又如自身散发的光辉。 那恬静淡然的面容愈发沉醉,美好得无可比拟。 明明是听不见,而那曲子却在心中。 不知怎的,白慕琳就是听出了思念的旋律。 女子的千番思绪,都化作了幽幽琴声,就如同曾经她独自一人在深谷中一样。 可这曲声,却有多了许多无奈,许多忧伤,许多的无可奈何。 不由的,她想起素日里那些鸽子带回来的消息。 贺兰沁儿,明明是为风曜所归,却,阴错阳差的爱上了禁锢她的人。 那个男子,仅仅为红颜一笑,宁可舍弃江山,偌大的困局,单为她一人而设下。 这究竟是幸,还是不幸? 终于相爱,终于走到一起,天下却乱了…… 侧目看向沁儿,白慕琳沉浸在她的故事里,有些悲恸。 她的无助,全化作了琴声,宣泄出来。 若她知晓造成这一切的是风曜,是她曾经固执坚守的初衷,倒是女子会如何呢? 而那个许诺要护她一生一世的男子,现在又在何处? 想念,无止境的蔓延…… 一曲终了,白慕琳听得陶醉了,许久说不出半句话。 被月光晒得盈盈发白的面容上,竟然不觉间留下两行清泪。 到底,她是在思念他的。 双手止于琴上,沁儿的思绪在瞬间静止。 深谷,思念成疾(十七) 由是今日武伽太子突然出现,由是当时她看人看物全然模糊不清,才会恍然以为,来者会是风若痕。 那一刻,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是多么的希望那个人是你。 “我好想他……”蓦然,女子抬头望着苍穹无际的星空,长长一叹。 抑制了久已的心声吐露,心下,终于释放了些。 不知是夜太深,还是体内的药性发挥了作用,似乎,她就要完全看不见了。 忽然她想,会不会一辈子都这样,听不见,看不到。 那么,是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他,再听到他暗沉的声音,低哑的呵哄。 他们……是不是注定此生无缘? “沁儿!”白慕琳忽然抓起她的手,带着女子站了起来。 用袖子胡乱擦了脸上的眼泪,也不管人听不听得见,就道,“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说罢就拉着她向自己的各自苑走去。 沁儿有些怔怔然,不知道白慕琳想做什么,奈何现在人在被动,只好跟着她去了。 湖畔另一侧的竹楼里,因为刚才那动人一曲,武伽和墨卿然都默然不语。 心里大概都在想那女子的事吧。 良久,武伽忽然叹道,“我这样的武夫都能听出沁儿琴声里的意思,也不知道那个人现在在何处!” “总是会来的。”墨卿然淡然一笑,忽的转了话锋,语气里多了几分忧虑。 “只不过我担心的事,风若痕还未来,不速之客已经先到了。” 不知道来人会有多少,避无可避,不如坐等山雨来。 凭他和白慕琳的武功,应该能阻挡一阵。 武伽明白他的意思,即便现在风若痕将大权交还,那也只是暂时。 终究,还是会回到那巅峰之上。 这也是贺兰沁儿深知的无奈。 她知风若痕定然不会放手,可那又如何?天下,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那些想要利用那女子的人,自然会想尽办法陷她于不利。 深谷,思念成疾(十八) 控制了沁儿,便是控制了风若痕。 “清仞已经将沁儿在谷中的消息放了出去。” 墨卿然独酌着,一副从容的模样,“太子这一仗,可千万不能输。” 武伽微低着头颅,似乎在沉吟些什么,“白姑娘的鸽子,这些时日还是不要再放出去了。” “太子担心那些人会寻着鸽子找到谷中来吗?” “我正是此意。” 如此想来,那女子的安危还真成了问题。 掐指算着,墨卿然表情有了微醺,“现在这里暂且安全,我想再过几日,摄政王也该来了。” 风若痕不会丢下贺兰沁儿不管,况且,他比谁都清楚,若有人想控制他,挟持了沁儿便是最迅捷的办法。 武伽也正是害怕这样的事发生,届时如果风国也沦陷,这天下,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不过我倒是可以给太子介绍一个不错的盟友。” 站起身来,墨卿然走到窗边,对着外面低声吹响了口音。 不多时,忽听空中传来猎鹰鸣叫。 只见那穿着淡色袍子的男子,用皮套裹住手臂,抬向窗外…… 一道黑色投影,如闪电般疾驰掠下,停驻在那皮套上。 一只成年被训练得极好的黑色猎鹰,完全置于武伽的眼中。 “你给本太子介绍的盟友,该不会就是这只鹰吧?”莫不是它有通天本事? 武伽那狰狞的脸孔,此刻看来无比讶异。 “当然不是了。”墨卿然朗笑道,“我是想用它给朱雀皇捎个信。” 武伽神色一凝,“你是指……新继位的朱雀皇,白宣?” “白宣年纪虽小,却有贤明之心,仁义治天下,若太子能得到他的帮助,就算风曜想出兵,也要先顾忌邻国的动向。” 墨卿然说完,看着手臂上的猎鹰,想到此处虽是风国境内,可要他的宝贝飞到朱雀去,还是有些不舍。 可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就去就几日吧。 深谷,思念成疾(十九) 夜色逐渐浓了,一到晚上,谷中就会泛起白雾。 白慕琳的鸽子苑地方有些偏,两个女子又没有提灯笼。 沁儿随着她磕磕碰碰的走了一路,才来到那四方的阁楼前。 “慕琳。”女子顿足不前,拽着白慕琳不解的问,“你到底要做什么?这里靠近山谷后面,墨卿然说过不小心会碰到毒蛇的。” 她自己倒是不怕,反正已经浑身是毒了! “我有东西要给你看!”快语说完,白慕琳才想起她这时是听不见的,只好耐下性子拉起女子的手,在她掌心上快速写道。 罢了,沁儿笑起来,“可是我现在眼睛也看不见了啊。” 她那清风闲适的模样,让急性子的白慕琳直跳脚。 又在她手心迅速的写:在这里等我。 女子点点头,站在阁楼外,便见她风风火火的进去了。 其实墨卿然不知,白慕琳平时和外面的人靠鸽子互传消息,天下事江湖事,她都整理了放在书房。 可是女儿家的心事,她却藏在阁楼的角落里,压根不让他看见。 不消片刻,女子就出来了,将手中不大的木锦盒塞到沁儿手中。 “这里面……装的是那些纸条吗?”不用多加说明,她也知里面会是些什么。 见面前的女子仿若是点了点头,沁儿低眉看看,发现自己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简直和瞎子无异。 人终是笑叹起来,“你现在给我,也要等我恢复了才能看见。” 那这盒子也不急在一时给她,不是吗? “我怕我过了今天就不想给你了。”白慕琳知道她听不见,却还是固执的说道,看着沁儿的眸中,有种难以说出的情绪。 她也没想到,知晓的所有事情,曾经只当作消遣时日的玩乐。 而不知在何时,自己已经成为局中人,被那些喜怒哀乐所影响,难以自拔…… 带着沁儿原路返回,她一路上在她手心写:不要让墨卿然知道。 深谷,思念成疾(二十) 有什么是不能让墨卿然知道的呢? 沁儿思绪无解,女儿家的心思,比什么都难猜。 权当那是她的心事,把自己当作吐露的对象,终归没有太在意。 然却不知,那只是白慕琳想要刻意掩饰的一则,而关于沁儿自己的,竟却忘了提及。 …… 谷中一日,外面千载。 两天后武伽太子便带着墨卿然配置的解药离开了,修罗谷又恢复了昔日的安宁。 自那日以后沁儿隔天醒来则完全不能看到任何,倒是有感觉,身体在逐渐恢复。 好在只是耳不能听,眼不能明,至少能行动自如。 沁儿身体恢复了些,调息之下,内力渐增。 暗自窃喜,如果她的武功也能恢复,那该是有多来去自如? 虽然墨卿然的医治方式颇为特别,但不得不叹,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奇才。 因为看不见,白慕琳给她的盒子,也只好搁置在一旁。 再过些时候,不觉间就忘记了此事。 谷中的日子,安宁不为外界所扰,转眼间就过去十几天。 墨卿然也不再出谷游离,倒是偶时,那闲不住的女子会带着沁儿偷偷溜出谷去。 绕到修罗谷后山的高处给自己放风。 白慕琳很喜欢那个地方,因为站在悬崖便,脚下的一片浓雾遮盖的,便是四季如春的修罗谷。 这里是她的天下,外人爬不上来,更不会发现深谷。 沁儿看不见,但是喜欢山巅风吹来的气息,然后脑海中不由浮出男子的身影。 风如果有痕迹…… 虽不能言,她却能更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声。 白慕琳有次在她手心写话语问她,等到她完全恢复,会不会去找风若痕。 彼时女子只是笑笑,并未回答。 如果只是纯粹的与那男子在一起,她想,她是愿意的。 可和风若痕在一起,便意味着与那个国家捆绑在一起,许多不愿意面对的事情,逼得她不得不去面对。 夜魅,彼此相依(一) 被禁锢在宫里的风曜,还有……本就不属于那里,全也做了笼中鸟的花殇母子。 如果和风若痕在一起,她自己也将不能完全属于自己。 一个人,总是来来回回想着这些事情。 聆听不到外界,太安静,也太寂寞了。 下午西晒,坐在山顶上快一个时辰了,沁儿觉得皮肤有些发烫,便对身旁的女子道,“我们回去吧。” 完了恐怕墨卿然又要担心,他不是没有嘱咐过,也许这里……不如以前那么安全。 说罢感觉旁边的人站了起来,却没像往常一样把自己拉住。 沁儿下意识伸手去抓,抓住白慕琳腿侧的裙摆。 女子站在略高的岩石上,手放在额前远眺。 就见一个黑影缓缓向入谷口的瀑布那端行去。 那一路蜿蜒崎岖,还有她亲自布下的机关陷阱,那人竟然分毫不差的绕过,丝毫没伤着。 大热的天,来人穿着一身素黑,他也不嫌热的慌! 眼看就要到瀑布了,又见瀑水之下,墨卿然撑着竹筏划出来。 “咦?”白慕琳奇怪道,看上去好似他是专诚出来接外面的人吖,“那是……” “慕琳?”身旁的女子唤了她几声都没反应,只得抓着她的裙摆扯了几下。 白慕琳回头望了沁儿一眼,忽然什么都明了了,自顾的笑起来,“哎呀~日盼夜盼终于来了。” 过了大半个月人才出现,她不整他一把,怎么对得起才认的小姐妹吖! 想完,白慕琳抓起沁儿的手写道:在这别动,我很快回来。 罢了,将那看不见听不到的人扔在山巅孤零零的坐着,自己飞驰下山而去。 …… 七日前收到风若痕的传书,墨卿然便按着时日出来迎接。 不是摄政王架子大,而是人那里有他想要的几味罕有的药材。 墨卿然谁的仗都不买,独独对药理痴迷。 撑着的竹筏还未靠岸,已经看见那男子站在岸边,驻足而望。 夜魅,彼此相依(二) 风若痕那个男子,即便只是一身寡然的黑,看上去也一如既往的英气逼人。 只是在那黝黑的深眸中,隐藏着一丝急切。 看出端倪,墨卿然浅笑,怕是早就心急了吧。 “王爷,久等了。”将竹筏靠在岸边,有礼道。 风若痕只是微微颔首,只字未语,场面一时有些冷。 来人面沉如水,没表情是早就让周遭的人习以为常了。 可墨卿然平时打趣成惯,撞上这么个冰块,炎炎夏日,真是觉得无比消暑。 尴尬笑了笑又道,“先随我回谷吧,沁……贺兰姑娘恢复得不错。” 本想直呼贺兰沁儿的小名,但对着这么个冷面神,想到他是专为自己的女人而来。 于是,墨卿然也不自觉收敛,改了称谓。 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是打不过摄政王的。 仿是看出他的多虑,男子深眸里恍若轻烟的一笑,“我已不是什么摄政王,不必如此拘束,这些时日沁儿劳烦你照顾了。” “王爷何出此言,血咒是难得一见的奇毒,能有幸解此毒,在下真是……” 墨卿然真是……学不来与人客套的话。 一说到药理方面的事,就自然而然的放松,将心声吐露。 好在风若痕并未多做想法,女子中毒久已,若不得他医治,只怕…… 所以说了也就说了,只要人没事就好。 “我们进去吧。”对着那僵化的人淡语,风若痕便先上了竹筏。 墨卿然陪着干笑了两声,心叹自己果然不适合官场,还是修罗谷好啊! 长杆一撑,刚将那竹筏推离岸边,远远的,就听到一阵喊声—— “卿然!!!!!!卿然——不好啦!我把……弄丢啦!!!!!!” 女子声音洪亮,飘荡在山间,回声重叠,听不清她到底说丢了什么。 弄得刚才出了丑的人讪讪,再对波澜无惊的男子介绍道,“这是我师妹,白慕琳。” 夜魅,彼此相依(三) “家师外出云游,嘱咐我要照顾好她,没什么优点,就是喜欢胡闹。” 他才在书房呆了小半日,那丫头又溜出去放风了。 早跟她说过,最近不要往外跑,她总是不听,若让师傅知道了,免不了他是要被教训的。 风若痕依旧什么也没说,唇角微勾,似有笑意。 侧目向远处的山中看去,喊声仿佛是从那边传来的。 “……卿然……丢啦……十万火……救命啊!!!!!!!” 那女子隔着老远,继续呼喊,大有人不应她,她就喊到应为止的意思。 “……” 再听白慕琳喊魂,墨卿然面子实在挂不住,笑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这丫头在干什么,大白日的他能丢到哪里去?! “不去看看吗?”终于,身旁淡若清风的男子开口问。 刚才墨卿然也不是说了吗,是个要好好照顾的人。 如果是贺兰沁儿丢了,只怕风若痕要疯魔! 听着那喊声,不知怎的,心中莫名躁动不已,总觉得和沁儿有关。 岂料人无奈摇着头,将竹筏撑得更远,“不必理她,等她闹够了,自然会回来。” 风若痕又问,“谷中可还有其他人?” “那倒没了~”墨卿然爽快的答着,“前几日武伽太子来过,你定知,奴刹内忧外患,与……” 没等他说完,男子又问,“那若是你师妹出谷,会带沁儿一起吗?” “……” 原本在墨卿然手中支撑着的竹竿突兀顿住! 人是有些呆滞了。 那女子可是眼前此人的心头宝,如今看不见听不到,要是被白慕琳带上山去,有个什么闪失,他要怎么交代? 见墨卿然面色忽的僵了,风若痕俊眉一折,抬眸远眺。 视野中,对面那面幽幽密林中倏的蹦出来一个女子。 那身形虽娇小,可速度极快,像是从山顶疾驰而下。 站在那处定定的往这边看来,视线抓住竹筏上的两个人,用力挥了挥手。 夜魅,彼此相依(四) “糟了!”墨卿然低低斥了一声,连忙将竹筏掉头往回撑。 听到他低声一语,风若痕神色已变,等不及竹筏靠岸,脚下一跃,驭起轻功,向白慕琳那方飞驰而去。 …… 山巅之上,听不到任何声音的女子又怎么会知道白慕琳在做些什么,人又去了哪里。 沁儿简直无可奈何,只好坐在爬满青苔的石头上,老实巴交的等人回来领她。 心静,也不能不静。 这样的状态,已经过了快半个月。 虽然如瞎子聋子,行动不便,倒是感觉身体比以往恢复了许多。 不再气短晕眩,前日不小心被桌角磕破了手,伤口也不像那日在风王府那样血流不止。 而且,偶时感觉体内有股热流在窜动。 让她精神抖擞,很想……活动活动筋骨。 许是坐得太无聊了,加上看不见听不见,好像特别容易寂寞。 除了凝听的心声,自己与自己说话,身边若是没了人,真的觉得被与世隔绝。 这感觉,让她有些恐慌。 每次心中泛起如此不安,人就一遍又一遍的耐下性子,安慰自己,这只是暂时。 等到完全恢复之后,她还是那个活蹦乱跳的贺兰沁儿。 话又说回来,一个人的时候,总觉得日子消磨得太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许久没有练武,沁儿干脆盘腿而坐,调息运气。 这些日子总是想得很多,等到全然恢复,她不可能在谷中呆一辈子。 外面已是天下大乱,从来她都知晓,想要达成自己心愿,就必须先保护好自己。 风都必然要回,她要将风曜和花殇带出那个囚笼。 至于风若痕…… 想到此,女子原本平静的面色多了几分挣扎,更感觉那股成日在体内流转的气息有了异样的变化。 不行了……沁儿暗叫不妙,再分心只怕会伤及血脉。 做了个深呼吸,平复心绪,排除杂念。 夜魅,彼此相依(五) 她要快点好起来,恢复她的绝世武功,接着…… 如是想来,原本紧迫的面容慢慢松弛开,将体内的气息调顺。 风吹,云动。 烈日被云朵遮掩了光华,耀眼的阳光不再曝晒那女子。 空气里不再燥热,沁儿忽然很想练剑。 她探手出去在地上摸到一支枯枝,站起身来,屏息一口气,蓦地—— 长枝作剑,在空中划出一式! 随着她的手臂轻扬,体内那股热流一时间齐齐向那长枝涌去,即便眼不能见,却能感觉剑气在流转! “哈!”女子惊喜笑起来。 微微扬起头颅,感受周遭的一切,风在吹,草木在动,闭塞就已的心间豁然开朗。 仿佛,她忽然能够看见所有。 碧水青山,她站在山巅之上,脚下一片浓重的雾气,而在那茫茫白雾之下,是隐藏于世的修罗谷。 一阵风吹来,女子身形一转,纵步向后跃去,同时将那长枝挥动! 在山顶数十米方大小的巅峰之上,将昔日烂熟于心,却又许久未曾再练的剑术施展起来。 长枝与空气摩擦,发出‘呼呼’的声音。 绝妙的剑招,行云如流水,一气呵成。 女子越来越快,身姿矫捷,轻如白羽,迅如闪电。 耳边,有风在低吟,身旁的阻拦,能轻易避开,她就像是用心看到了周围的一切。 这感觉,让她无比愉悦畅快。 什么也不用想,仿佛就要飞了起来,心,终于自由了。 却不知,便是在她洒脱的使出剑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 一道久违的视线,早已将她深深锁住。 风若痕站在地势略矮的一方,隔着几丈的距离,幽幽的看着那女子。 她穿着一身鹅黄的衣裙,青丝飞舞,身姿矫捷,比任何时候的姿态都要动人。 嘴角,挂着他许久没有再见到的笑,会心而又温暖。 那是一种怎样也无法详述的心情,不忍打扰,无法靠近。 夜魅,彼此相依(六) 只是这般看着,锐利深刻的眸光竟然有些痴迷。 全然忘了方才不顾一切冲上山来找寻的焦急姿态。 墨卿然不是说,她看不见,听不见,却……比任何他见过的时候,都要美丽。 那才是真正的贺兰沁儿。 仿佛,是他折了她的翅膀…… 剧烈跳动的心房,在看到女子安然无恙的那刻便逐渐恢复安宁。 他开始迟疑,到底该用怎样的姿态,去到她的面前,如曾经那样,将她拥入怀。 已经不确定,她是否还会心甘情愿的被他禁锢。 就在风若痕完全沉浸于难以自拔的情绪时,忽然听到前方一声惊动! “啊——” 他眸色瞬间恢复了清明,视线里,女子已经悬在了半空中,眼看就要坠下山崖! …… 到底沁儿是看不见的,太过忘乎所以,以至于自己站在悬崖边都毫无察觉。 随着脑海里的一招一式,人向后挪了半步,脚下踩空,随即便失衡倾倒下去! 她心蓦地紧缩——尖叫—— 还不等自己想完遭殃的语句,便感觉跌入了一个柔软的怀抱。 恍然怀疑着是否是错觉?一阵疾驰间,再度恢复平稳的感觉。 顷刻间的转变,让她应接不暇,更是有些错愕。 最初想到的是,难道何时白慕琳和墨卿然早已来到此地,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所以,刚才失足的刹那,她才得以捡回一条小命。 可是……为何贴近的那颗心,跳动得如此快? “是……墨卿然吗?”沁儿尝试着问道,又说,“刚才谢谢啊……我还以为自己要掉下去了呢。” 想到墨卿然那张千般无奈若不是因为你中的是蛊毒才不要趟你这浑水的表情,女子面容露出几分歉意。 不该给他添麻烦的。 可是说完之后,抱着她的人却未将她放下。 仿佛就静止在了某处一般。 而那气息,也不似墨卿然的清新。 “你是……谁?” 夜魅,彼此相依(七) “你是……谁?” 怀中的女子,小心翼翼的问,某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逐渐将她包围。 一个名字,在她心中回荡千万次,可话到唇边,却怎么也无法出口。 她如何听得见,看得见? 风若痕抱着她不语,又无法松手将人放下,刚才见她飞身跌落的瞬间,几欲窒息。 从来未曾察觉,对这她的执念已经那么深…… 又想起当年父皇的问话,这江山,这天下,你可想要? 当时,他脑海中只浮现出一道清影,回响起一串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不……他想要的,不在这深宫之中。 从来,他想拥有的只是一个人,一颗心,与之分享永恒的快乐。 只是未想到这单纯的念想,演变成今日的复杂,风曜所做的一切,是否都该由他全然承担? 低眉看着渐显清明之色的女子,如何放得了手? 风,轻轻的从男子身后吹来,将他身上的气息,带给满是疑问的人。 那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味道,熟悉,而又深刻。 不由自主,她抬起手,小心翼翼的探寻上去…… 在触碰到他面颊的时候,指尖轻微的颤动了下,瞬间了然。 “别怕。”即便知道她听不见,风若痕却还是柔和而固执的说,“是我。” 沁儿好像听到了他的话语,眼皮覆盖下的眸子跳动了下,浓密的睫毛,沁出零星水渍。 接着,女子努力收住要流淌而下的眼泪,深深的做了好几个呼吸。 才对抱着自己的人露出微笑,再开口,话音已不再茫然,“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正巧路过,恐怕我已经摔死了。” 正巧路过? 男子面色一凝,不解间,她又道,“我看不见,也听不见,能劳烦你送我下山吗?我想我的朋友很快就会来找我的。” 她把他……当作路过的人吗? 望着沁儿美好如初的笑脸,倏的,风若痕领悟了她的意思。 夜魅,彼此相依(八) 她怎么可能认不出他呢? 既然有心假装,好吧…… 嘴角溢出一抹无奈,他屈膝将女子平稳的放了下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护在她肩头。 沁儿没有抗拒,只是温和的顺从着,嘴角,有一丝恬然安稳的笑意。 两个人也不说话,默默的坐着,这一刻,宁静致远的美好。 …… 飞瀑直泻,溅起七、八丈高的水花,墨卿然与白慕琳站在岸边,听着那振聋发聩的瀑布水声,亦是相望无言。 片刻……墨卿然终于忍不住恼怒起来,“你……你要我如何说你才好?” “不知道如何说,那就干脆别说了吖~”白慕琳觉得今日自己做了件好事,心情畅快。 那男子却被她气得青筋跳凸,再不说她一遭,只怕以后更加变本加厉! “且不说你骗风若痕的事,你只管把贺兰沁儿扔在山巅上,脚下就是万丈深崖,若是她不小心失足,我们回修罗谷去给人收尸么?” “我离开前已经跟沁儿说过了,让她别动,我很快就回去了!” 嘴里狡辩着,人又踮起脚尖往山峰那处看去。 想起方才她急匆匆的说,沁儿被她丢在山上找不到了,风若痕只是问了大概,便风也似的一路寻了上去。 那速度…… 末了女子‘啧啧’叹了两声,反过来安慰墨卿然,“你放心,以那位摄政王的速度,只怕现在已经到了山顶,和他心爱的女子在一起了。” 墨卿然无言冷笑,每日这丫头总要让无言三、两次。 “你也知道他是摄政王,如果他心上人有个什么闪失,只怕过几日奴刹未灭,风国的大军已经先把修罗谷铲平了!” 说罢人动身,准备上山找寻那二人。 却被白慕琳一把拽住,“我说你怎么那么没劲呢!他们二人心中有结,给他们点时间,解开心结不好吗?” 墨卿然回首睨了她一眼,语气里些许不明,“好像你知道得不少?” 夜魅,彼此相依(九) 女子扬起得意的表情,“我知道的可多了,哪像你只会和那些药材医术打交道,闷头三一个~” 再看看天,刚才还阳光灿烂,现在头顶已经乌云密布。 天光逐暗,仿佛是要下大雨了。 “呆会,我们再去找他们吧。” …… 山巅之上,带着湿气的风阵阵吹来,太阳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彩的后面。 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墨色云朵,山雨欲来,而那相对静坐的两个人,却都舍不得。 风若痕静静看着沁儿,这些日子仿佛是胖了些,脸色也红润了些,心下才决然,将她托给墨卿然照顾,没有错。 至于她为何要装作不认识自己…… 想到此,男子那张清俊的面容,浮出几分怅然。 “其实……司空韵,没有死。”他也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贺兰沁儿听不见,却想在这时候说话。 也许正因为她听不见,他才会说,说那些平日无法说出口的,万语千言。 “只不过……”那双似乎沉寂了所有的深眸,凝在女子身上,包含了太多。 他似有些艰难,一字一顿,“我不知道,我是否做错了?” 说罢,世事巍然于心的男子,眉头深锁,非但未释然,反而,更加窒闷。 他想要的,如此简单,却又如此困难。 他亦是知道,并不是一句‘司空韵没有死’,就能化解一切。 还有风曜,还有花殇,还有风都不可能放下的所有。 因为她知,他早晚要回到那个地方。 因为她不想,所以干脆装作不认识,如此便能得到坦然一刻。 即便只有这稀世一刻,也心满意足了。 女子没有回应他,美丽的脸庞始终扬着浅笑,不问他从哪里来,不问他想到哪里去。 她在心中,默默构架他的轮廓,他的眉眼,于她来说熟悉的一切,风若痕,早就印刻在她脑海中。 如果能够就此静止,你说该多好? 夜魅,彼此相依(十) “要下雨了吧。”安宁了许久,沁儿忽然道。 风若痕轻‘嗯’了一声,蓦地想起她看不见又听不见,于是抓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她一点也不反感被他触碰,得到回应后,笑容更深。 好像她能感觉到他的担心,于是又道,“没关系的,虽然我现在看不见,不过过一阵就会恢复,所以不用担心。” 说罢,风若痕也不自觉笑起来。 忽然觉得,如果真的能当作不认识,重新开始,该是多美好的一件事情? 他们错在了时机,错在了一开始,心就放错了位置。 “你能送我下山去吗?”沁儿的声音,出奇柔和,已经没了难过的色彩,全然把男子当作初识的人。 摊开自己的手心,放在半空中,“在我手心写字,我就知道你的意思了。” 低眉望了她手心半响,虽她现在行动不便,不过好像他在想什么,她都能猜到似的。 默然,他伸出食指,在那细细软软的小手心写到:我背你。 没有‘好’与‘不好’。 只要能在一起,就算她一辈子如此,他也愿意照顾她一生一世,无怨无悔。 罢了沁儿被他扶着站起来,轻松的背在背上。 她大大咧咧的伸手从后面勾出他的脖子,脑袋舒服的枕在那张宽阔结实的后背上。 而后,叹息…… 她在黑暗之中,听不到外界的任何声音,看不见周遭的所有颜色。 觉得自己被关在躯壳内,任凭内心嘶喊,却无能为力。 唯有在彼时,漂泊久已的心找到了一丝安慰。 你可知,我等你许久…… 这亲昵的举动,让男子微微一愣,随即唇角散出一抹有着无奈却又无比温软的笑意。 刚刚相遇的两个人,有这么不避嫌的吗? 沁儿仿佛察觉他在笑,扬起手轻轻拍了他的肩头一下,嗔怪道,“不准笑!走~带我下山去!” 忽然之间,两颗心似乎都轻松了,什么也不用去想,只有两个人。 夜魅,彼此相依(十一) 他正欲抬脚迈出步子,身后的女子便用一种近乎落寞和不舍的语调说,“走慢点哦,山路很陡峭的……” 走慢一点……别太让我不舍。 …… 一场大雨,天公作美。 回到修罗谷的两人,呆在竹楼的正屋内,又是一场心和心的……战争。 女子心情畅快,站在窗边,伸展着双臂,大口呼吸雨水带来的清爽空气。 男子手中握着医书,却如何都看不进去,坐下来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已经叹气数次。 最后干脆把他最钟爱的书放下,走到窗边看向外面。 这场雨来得突然,下得狂暴,人往那湖面一景看去,视野都模糊了。 远处不败的桃花林,粉色的花瓣被豆大的水滴打落一地,看得人惋惜。 却在彼时,白慕琳瞟了他一眼,口气无比轻松,“担心什么呀!风若痕的武功比你高多了,就不信他还不能在雨中护住个女子了~” 墨卿然着实佩服她的白眼,他担心的事情可多了。 如果风若痕没找到贺兰沁儿,如果二人在山上遇到什么意外,如果…… 头顶上,忽然‘轰隆隆’的一声巨响! 吓得白慕琳连忙捂住耳朵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哼哼起来。 墨卿然低眉瞅她一眼,乐了,“白慕琳,你干的好事,老天都看不过眼了~” 女子心里呜呼哀哉,方才还在心里感谢苍天大地,给那两人制造机会,和她站在同一战线,怎么现在就吓唬起她来了呢? 她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打雷吖! 头顶上安静了会,她抬眸去找墨卿然,见那男子已经披上蓑衣拿起油纸伞准备出去了。 “你要去哪?!”又是一阵响雷,她赶紧跑过去抓住人的手臂,不准他走。 吃了几日闷亏的人,终于有了趁嘴上功夫的机会,只道,“你有两个选择,要么与我一起上山找摄政王与贺兰沁儿,要么……” 墨卿然冷面一笑,天上闪电破空划过,白慕琳立马打了个冷颤,“我和你去!” 夜魅,彼此相依(十二) 山野间,高耸的参天大树,禁受不住狂风暴雨的肆虐,一阵阵的摇曳。 雨水汇聚成一股股的水流,从山顶,顺着地势低洼的地方,急湍的淌下。 风若痕寻了一处崖壁凹陷的地方,带着女子在那避雨。 飞溅的水滴,将两个人周边沁湿,他将她护在怀中,拉过披风把人裹得完全,尽量不让她被湿气侵蚀。 视线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看着那些晃动的树阴,颇有狰狞之色。 她说走慢一点,现在却干脆走不了了。 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怨言,心情反而都出奇的好,只希望时间能漫长一些。 女子还从来没有这样与他相处过,当作陌生人,此刻却蜷缩在‘陌生人’的怀抱,任由他为自己遮风挡雨。 沁儿忽然有些恼自己,怎么会想出那么个蠢法子? 见她眉头紧锁,忽而他抓起她的手,在手心写到:在想什么? 这举动突如其来,以前风若痕从来不会问她这些。 她手心一缩,把他的问话包含在心间,仿佛在犹豫什么。 轻咬着下唇,沁儿很苦恼的样子。 忽然没头没脑的想,他会不会趁她听不见的时候说一些以前也不会说过的话。 还有他的问题,要如实回答吗? 风若痕半眯着眼眸,好笑的看着她,喃喃道,“在想什么呢?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沁儿怎么会听得见~她思绪一会儿飞远,一会儿拉近。 不知道跟这位才‘相识’的人说些什么才最为恰当。 琢磨了半响,忽然觉得还好现在自己是这个样子,否则,要他们如何坦然相对呢? 想到此,女子心中萧然一叹,主动伸手环抱住风若痕,将脑袋贴在他的胸口上,去聆听他心脏跳动的声音。 “没什么。”她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能在这里遇到你,很好。” 风若痕一瞬不瞬默默看了沁儿会,有些弄不清,到底是要一直假装下去,还是…… 夜魅,彼此相依(十三) 天色越渐昏暗,雨势没有作罢的样子,也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 女子面容安宁,让看的人无法打扰。 片刻,男子喉结涌动,平静道,“我也觉得这样很好。” 贴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似乎在说话,沁儿俏皮的把手心伸出来,“在说什么呢?我又听不见,写在手上。” 他照做,写罢后女子将手心扬了扬,表情里有些许得意,“是不是后悔没早点遇到我?” 他还没来得及在她手中写上那个‘是’字。 沁儿又飞扬着色彩说,“我有心上人了。”也只有在如此时候,她才敢理直气壮的说她的心上人。 肆无忌惮的想那个与她依偎在一起,思念了许久的人。 风若痕轻笑,不就是他自己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心中忽的闪过一念,拉过她的手又写到:他是谁? 她狡笑,窝在男子的怀里,耍起了心眼,“我不告诉你。” 他继续在她手中写写画画的追问:他是个怎样的人,在你心里? 在贺兰沁儿的眼中,风若痕,到底是怎样的呢? 问完,女子遍陷入沉默,仿佛这是个难解的问题,也许不得答案,或许根本在她心中本来就没有答案。 风若痕有些气馁,一开始,她的感情便是自己强求而来的…… “最开始的时候——”沁儿整理着有些混乱的思绪,缓缓开口,“我觉得他……有点可怕,不是,是非常!” 她说完,男子已经皱眉,似乎她能想象他现在的样子,于是‘噗’的笑起来。 “不爱笑,把心事藏得很好,又喜欢……欺负我。” 那个少年老成的风若痕,在整个皇宫中,都不及开朗的太子殿下受欢迎,连皇帝陛下有时都不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 当年幼小天真的沁儿,哪里敢靠近他呢。 “我也不知道为何他会喜欢我。”女子的声音忽然暗淡,“最初,我还不情愿与他在一起呢~” 夜魅,彼此相依(十四) 风若痕静静的听着,心中正有疑问,她很快说道,“你想问为什么后来又与他一起了对吗?” 说到这,女子恶作剧的笑,又摆出委屈的脸色,“告诉你哦,我是被他抢回家的!” “……”男子被氤氲了的脸孔,露出深深的无奈。 这是他最苦恼的细节,最挣扎的地方。 他等了那么多年,编了那么大的网,只想将怀中人网住,然后留待她在身边,至于做什么,管他呢?天下与他们何干? 可是有些人,明明不属于自己,他却想拥有她的微笑,她的一切。 于是同样的问题在心中百转千回将他纠缠。 他拿起她的手,犹豫了片刻缓缓写到:你……恨他吗? 终于问出来了。 如果她说恨,那么他会放她走吗? 似乎,是他将她逼到了死角,这一片无人收拾的残局,大乱的天下,为他一手酿成。 而他却……第一次,想逃避了。 手心被写下了疑问,女子便沉吟了,柔和娇美的面容,似乎被笼上了阴云。 仿佛有什么不美好的回忆,让她陷入困境,蹙起的涓眉中间,有道难以填平的沟渠。 天已经完全黑尽,雨势渐小,两个人之间又陷入了僵滞的沉默。 他等了许久没有等到回答,有些怅然的想,应该是恨的吧…… “我不恨他。”再启音,沁儿的语气很淡,罢了好像想了些什么,轻笑了声,坦然道,“因为恨不起来啊……” 风若痕做的一切,虽非她所愿,可能从来,他都没有伤害过自己。 遇到危险的时候,在他身边的时候,她都被他小心翼翼的呵护。 这样的人,无法恨…… 说完,她再度倚靠上男子宽阔的胸膛,长而深的舒了一口气,那样的姿态,更像是一种安慰。 双手抓住那片衣襟,抓紧了,就不想再放开。 女子又道,“只是我们之间有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些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到。” 夜魅,彼此相依(十五) “只是我们之间有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那些事情,也只有他能做到。” 所以,在山巅之上时,明明知道是风若痕,贺兰沁儿却选择近乎愚蠢的方式,与他相处。 不是恨他,也不是无法接受他,也只有不相认,她才不会成为牵绊。 终于明白了…… 风若痕不再在她手心写任何问题,只道,“我知道了。” 两个人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语,寂夜相依,凝听彼此的心声。 直到墨卿然和白慕琳将他们找到。 …… 天光微曦,几缕阳光从雕花窗棂的缝隙里渗透进女子的卧房。 昨夜回到修罗谷已是后半夜,不知道墨卿然和白慕琳找在山中找到他们二人时是何种表情。 她看不见,倒落得轻松自在。 一路在那男子的怀中被抱了回来,他将她在房间中安置好,便坐在床头守了一夜。 一场大雨,清晨的空气爽朗透澈,女子睫毛微微颤动了下,随即有了些清醒的意识。 她伸手抓向旁侧,却发现空白的冰凉一片。 心中不由紧锁! 那个人呢? …… 白慕琳想不明白,为何风若痕走得那么快,天才刚亮,就道别而去。 方才墨卿然撑着竹筏送他出谷时,她可没给那位摄政王好脸色。 既然来了,哪有立刻就走的道理? 他把沁儿当什么了?就看那么一眼,也不等她醒来再走…… 气恼的连墨卿然也一起骂了顿,风风火火的转身回厨房给那女子准备吃的。 刚到沁儿房间外面,就听见屋里传来人仰马翻的声音,伴着那女子吃痛的闷哼。 “沁儿!你怎么起来啦?!!” 进了房,白慕琳就见她坐在床下,像是刚从床上摔下来。 袖子里露出来的左手手肘,蹭破了一片,转眼间血就渗透了出来…… 赶紧将东西放下,白慕琳跑到她跟前蹲下,拿出手绢要给她包扎。 “我去叫卿然来,你等着啊——唉!” 与君别,他朝再重逢(一) 她说了半天,才想起沁儿听不见,自己又急又恼。 抓起她的手正准备写字,哪知那女子反手将她握住就问,“风若痕呢?” 风若痕? 白慕琳诧异的眨眨眼。 昨夜她和墨卿然找到他们二人的时候,他们可是装作不认识,这会人走了,她倒开始着急了。 真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还没回应,沁儿又问,“他是不是走了?” 女子绝美的脸庞,显而易见的仓促和慌张。 是她让他走的,可却没想过会那么快。 明明昨天他还陪伴在身边,让她在一片难能可贵的安宁中睡却。 醒来,他就已经离她而去。 美梦一场,醒得太快,让她分不清究竟一切是否真实。 “走!我带你去找他!” 见她如此焦急,白慕琳给她草草包扎了手肘,一把将女子拉起来。 鞋都不穿了,带着沁儿便往谷口方向走。 随着白慕琳跑了几步,人却忽然挣扎着停顿下来,“算了!别追了,让他走吧。” 这不是她的初衷吗?既然人已走,何苦去追。 两个女子站在竹楼外的阶梯上,白慕琳还紧紧抓着她,听她如此说,回头不解看她一眼。 恍惚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们的事情,她不比别人知道得少。 所以沁儿昨天与风若痕装做不认识,起初不解,慢慢的也就想明白了。 ‘他才走没多久,这会估摸恐怕都还没出山洞呢。’ 白慕琳想了想,在沁儿手中写到。 女子掌心收拢,默然沉思了会,罢了面色释然了些。 “他能来看我,我已经心满意足了,让他回去吧,风国不能没有摄政王。” 有些事情经由一手造成,自然也该由自己亲手去完结。 白慕琳颇为佩服贺兰沁儿,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看得开,“人生苦短,如果是我的话,我才不管别人死活,自己痛快就好了。” 每个人都要顾及,那得多累啊! 与君别,他朝再重逢(二) 每个人站的位置都不同,有些人生来便不属于自己,因为她是白慕琳,所以才有资格说那么没心肝脾肺的话。 沁儿好像知道她说了什么似的,盈盈一笑,道,“好羡慕你啊……” 亦是风若痕来到此地,有了昨日的交集,她才开始明白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原来是这样的…… “沁儿,你……”白慕琳见她如此感叹,又在她手心写下一句疑问。 贺兰沁儿得天独厚,有绝色之容,有天下之宠。 外人眼中该有多么完美。 若不是她与她相识,只怕这长久生活在深谷的女子都会对她羡慕一场。 这会倒反了过来,让她羡慕。 写完了那句问话,沁儿只是含着笑,并未回答。 她眉间轻轻动了动,扬着某种得意的神采。 日照东升,越过山头,灿然的晨曦之光洒在她身上,照得人光彩熠熠。 她半天不回答,白慕琳急了,推搡了她一下,“你倒是说啊!” 她问她,等你完全恢复了,会去找摄政王么? 来去匆匆,却在人心中引起一片惊鸿,涟漪激荡,怎能如此轻易放过。 他有他的事情要做,就是无暇将她顾及,难道,她就不能去顾及他么? 想及此,心中再了然不过。 “慕琳,你的琴可再借我一次?” …… 漆黑的水洞,墨卿然在竹筏的末端撑杆,另一端,站着离别的风若痕。 这里面错综复杂,就算有人撑着火把寻进来,弄个不好,只怕都要迷失。 沉默中只有水流声响彻在耳畔边。 墨卿然虽然平日话多,可最是会审时度势。 不该说话的时候,就与人一片清宁吧。 毕竟能呆在这谷中避世隐居,比被卷进外面的纷纷扰扰好太多! 今日送这男子出谷,等待他的,将是深宫夺权的争斗,还有诸国混乱的战争。 如此想来,只是每日被他那小师妹吼叫几句,实在是太幸福了。 与君别,他日再重逢(三) 这水洞至少几千米深,单靠一人撑杆,想要出去,颇为费时。 墨卿然自顾自的思绪乱飞,忽的听前面冷峻的男子问,“沁儿何时能够完全恢复?” 思量了下,墨卿然道,“快则还需半个月,贺兰姑娘恢复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只不过……” 他近来想得最多的,便是要不要带着两个女子暂时迁居。 琢磨估量,只怕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他倒无妨开杀戒,大不了洒把毒粉,来多少死多少。 并不是所有医者都有一颗人心…… 只不过…… “其实摄政王可以带她一道走的。” 左右权衡,墨卿然实在不想搬迁,除了修罗谷这么个人间仙境,世间哪里好找得到这样的好地方? 再言师傅走时交代过,切勿让外人入谷。 他连连破了数道规矩,只怕师傅回来时再见到满谷狼藉,他就要提早香消玉殒了。 衣声窸窣,感觉站在前端的男子回身望了自己一眼,墨卿然解释道。 “贺兰姑娘初入谷时,我为她调理了七日,每日喝下的药都不同, 药性在体内汇聚,封住某些血脉,护住心肺,所以才导致耳不能听眼不能明, 接着施以针灸,引导蛊毒逐渐排除,而后再用药,将封住的血脉打开。” 如此,他便能还给风若痕一个完整的贺兰沁儿。 “现在贺兰姑娘体内毒素已经排除,只需服些普通的药引,假以时日,自然无恙。” 若是此刻风若痕将她带走也没关系,只要他开下方子,药是随便哪个大夫都能熬得出来的。 墨卿然倒是这么想,那女子跟着风若痕走了,要省下多少麻烦事。 前面的男子听罢,好似微微抒怀了一口气息,淡语道,“让她在谷中修养,我要放心些。” 人说完,墨卿然心里哀嚎。 这一关,真是躲不掉。 又听风若痕语,“况且,她不一定愿与我一道走。” 与君别,他日再重逢(四) 话音里意味苦涩,只怕这才是他的初衷。 将那女子带在身边固然放心。 可是她若不愿意呢?他是一点委屈都不想她再受了。 暗色里,墨卿然咽了口唾沫,暗自佩服那男子痴情天下第一。 这对苦命鸳鸯,想要有情人终成眷属,恐怕还有一阵子要熬。 想想这些天与贺兰沁儿相处,这么个美人,看着都赏心悦目,能迷倒风国的摄政王,也不觉得有多稀奇。 忽然想起前几日武伽太子来时,她弹奏那乐曲,“贺兰姑娘心中是有摄政王的,前些日子武伽太子来时,姑娘对月奏了一曲,思念之情,甚是浓厚。” “是吗……”男子低眉,冷峻的面容上散出一丝柔和。 睥睨天下,唯独对感情是不自信的。 正是说着,从身后的幽谷中,夹杂着跳跃的水流,传来古琴的弹奏声。 那琴声婉转悠扬,每个音符之间都蕴含着深深的不舍和思念。 若不是用情至深,又怎么弹奏得这动人的旋律出来? 闻声,墨卿然高兴的对前面的男子道,“这是贺兰姑娘在弹琴!她在为摄政王弹奏!!” 悠悠的琴声,飘荡在水洞中,回响在耳畔边。 那样的琴声,只有风若痕能完全听得懂,就好像是她在与他低声细语。 是送行,抑或是……约定。 一曲终了,坐在岸边的女子淡淡的笑起,将古琴还给身旁的白慕琳。 从胸腔里抒怀出一口压抑了许久的窒闷气息,忽然觉得舒畅了许多。 仰面晒着暖阳,女子道,“今日天气真好。” 白慕琳被她忧伤的琴声感染得泪流满面,抬手胡乱用袖子擦了一遍,抓起沁儿的手,“我带你去上药吧。” 刚才她一动,手肘上的伤流出好多血。 安安静静的走不就好了么,非要弄得那么伤感,哭得她好惨…… 沁儿随她起身,任由人牵着离开岸边。 白慕琳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更多像自言自语,“等你好了,一定要回去找他吖!” 嗜杀成性(一) 风都城。 随着日渐消退的温度,烈日不再曝晒。 隐约吹来的风中,有了萧瑟的秋的气息。 宫中的梨花树,到了一年之中第二次绽放的季节。 穿着暗红色宫装的宫婢,两两并肩,仪态端庄的行在错落有致的宫殿之间。 漫天飘舞的梨花花瓣,像是从天上飘落下来的纯白精灵。 散落这座华美宫殿的各处,有的沾在来回巡逻的禁卫军的冰冷铠甲上,为那无情的色彩平添一分亲近。 御花园小桥流水的景致下,传来阵阵清脆的笑声。 还有独属太监那奸细的嗓音,在焦急万分的交叠起伏。 仿若发生了什么不得了,却又无能为力阻止的事。 老远,霍贵妃就听见这片嘈杂的喧哗之声。 她细致的容貌,小家碧玉中不失皇家贵族的举止典范。 映着灿然的阳光,看上去年龄至多不过二十五岁。 一身华贵的贵妃袍,将她玲珑娇小的身躯衬得有些不协调。 而那年轻的眉宇之间,透着淡淡的、想要极力隐藏的压抑之情。 “小梅,那边在闹什么呢?” 她探视着假山那处,好好的清宁,都被那边的喧哗给打破了。 贴身的女官差遣宫婢过去探听了回来回报,“娘娘,是太子殿下的风筝挂在假山上了。” 太子殿下…… 霍熙儿倏的垂眸,面容更加忧愁。 她本是地方郡守之女,奉先帝旨意嫁给当年还是太子的风曜做侧妃。 风曜登基为皇之后,便做了贵妃。 只是很快,他就做了第一位风国有名无实的皇帝。 大权旁落,男子一心放在宫外某个女子的身上,后宫之中,也只有霍熙儿地位最高。 其他妃嫔,根本没有见到他的机会。 原以为这样也好,她能永远隔着那样的距离看着自己心爱的男子。 可是万万没想到,风若痕会在瞬息之间将皇权归还,如同转交一件好不重要的东西。 嗜杀成性(二) 他们在乎的那个人,她亦不是没有见过。 匆匆一瞥,心中惊鸿万千。 他的心不在自己的身上便罢了,而如今帝后大婚。 连风曜的人,也无法是他的了…… 贴身宫婢小梅,见霍熙儿近日气色越来越差,那边又是皇后娘娘的心头肉掌中宝。 只怕主子见了是会更加心烦的。 于是思忖了下,便躬身道,“娘娘,外面风大,不如回宫歇息吧。” 霍熙儿抬手微微制止,凤眸远眺,看着假山那方。 这后宫又不是那对凭空冒出来的母子的。 凭什么有她们在的地方,她就不能出现? 迈出轻盈的脚步,向那方款款走去,“我们过去瞧瞧,太子殿下在做什么呢。” 风国的小太子风睿,此时已然爬山了数十米高的假山。 脚下的太监们和禁卫军围得密密麻麻的一片,抬头忧心的看着。 时刻小心上面的万金之躯,若是他失足落下,只怕今日在场的人,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性命不保。 一声‘霍贵妃驾到’,众人的视线才从假山上移开了些。 只见霍熙儿步履匆匆的行来,高抬的眼眸盯在小太子身上。 越走进,娇容越是显露出焦急。 “太子殿下,快下来啊……”提着裙摆走到假山下,仰头劝解着。 可是小孩子,懂什么呢? 这皇宫对于他来说便是个大却有无数制约的牢笼。 他只是想拿到一只陪伴自己的纸鸢。 小家伙低头看了脚下的女人一眼,幼小的眉宇间立刻露出极度厌恶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个女人。 “你走开!不要你管我的事!”稚嫩的声音,充满抵触。 睿儿对她耍着性子吼完,继续探手向头顶偏高的假山上摩挲。 那个纸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霍熙儿却因为被一个小小的孩童呵斥,胸中那口暗结了早已积压的闷气更加沉重…… 嗜杀成性(三) 不觉,她眸光暗下一片阴影,“殿下,上面危险,摔下来可了不得。” 话语间,也渗透出令人悚然的寒意。 假山上的孩童,听不出来…… 她微扬着的骄傲的头颅上,缀满了华丽的配饰,在阳光下,耀眼而夺目。 散发出刺眼的光芒,暗藏杀机。 她略偏了视线,左右冷冷的睨视周遭。 周遭的人立刻将脑袋垂下,避开与贵妃对望。 漠然一笑,她用对成人说话的语气,最后一次对假山上的孩子道,“太子殿下,你若是不下来,摔断了腿脚,丢掉了性命,可不要管别人。” 埋下头的奴才们,听到她毫无感情的冷言冷语,皆是心头一慎! 有些话,在这宫里,可没有人敢说出来。 她这不是……明摆着想要看到太子殿下死吗? “都说不要你管了!你走!本太子不想看到你!”风睿再度低头,对霍熙儿挥动他的小手。 入宫不多时,已经有了皇族的脾气。 差池间,他的脚下松动,滑了一滑! 小家伙低声惊呼,引得下面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叫。 眼看着他一只脚悬在半空中,另一只脚踩在突出的石壁上,岌岌可危,随时有失坠的可能。 “殿下……老奴求您了,小祖宗,快下来吧,莫要那自己的性命玩笑啊……” 老太监扯着嗓子哀哀的嚎完,连连磕头。 其他的人见了,也跟着求。 可仿佛是有了霍熙儿在这里,风睿像是赌气般,非要拿到假山顶上的风筝。 根本不理会下面的人怎么样。 不下来吗? 霍熙儿阴冷的向小梅使了个眼色。 她从家乡带来的陪嫁丫鬟,暗中在袖间信手一转,旋即不动神色的往假山上偌小的人影蓄力一发! “啊——” “睿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花殇远远的站在石拱桥上,看到那惊悚骇然的一幕,惊动得差点晕厥过去! 嗜杀成性(四) 花殇远远的站在石拱桥上,看到那惊悚骇然的一幕,惊动得差点晕厥过去! 更是在喊出的话音还未在空中散尽时,一道明黄色的身影飞入众人的眼帘! 凌空一个转身,将失足的睿儿牢牢接住! 落地无声,衣廓轻缓垂下,从容的恢复帝王的气度。 鸦雀了片刻,还是刚才叫嚷得最大声的那个老太监先反映过来,“皇……皇上万岁!!!” 一时间,御花园立刻跪了一地。 谁也没想到风曜会在这危及关头突然冒出来。 毕竟他已经很多年没在人前展露过功夫,这深宫里的宫人们,都快忘记他们的陛下,亦是武功高强,骑射精湛。 “都平身吧。”淡淡的吩咐罢了,风曜始终看着抱着的小家伙。 风睿似乎是吓着了,却又因为被父皇及时接住,惊魂未定的小脸,显得又惊又喜。 他想对风曜亲昵,可此时父皇的神色,为何凝重得有些怕人呢? “睿儿!”花殇快步奔了过来,将他从风曜手中抱去。 紧张万分的查看他有没有哪里擦伤磕碰,心痛得要死。 早就没了曾经风王府风风火火花管家的模样。 “娘……睿儿没事。”埋进花殇怀抱中,风睿嚅嚅回答,不再看其他人了。 花殇愣了愣,看出些什么。 他好像被吓着了,却又不是因为差点从假山上摔下来才吓到,而是…… 眸光这才看向立在旁边的风曜,身着龙袍的男子,脸色苍白,竟没有一丝柔和之色。 让人不由的发颤,“皇……皇上吉祥。” 抱着风睿跪下,花殇以皇后的身份向他请安。 心里是极度怪异的,他的冰冷和隐隐流露出来的……令人悚然的气息,让她不得不下跪。 风曜看着跟前的女子,眼神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久才道,“朕的太子,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爬那么高了,知道吗?” 气氛无端端的凝固。 那关心的话,听上去,却完全没有关心之意。 嗜杀成性(五) 小小的风睿,在花殇怀中抬起头瞥了那高大的男子一眼,忽觉得异常陌生。 刚才被接住的时候,没有反映是如何。 再望向自己的父亲,才切实体会到那种强烈的反差。 垂下头去,极其小声而又温顺的回答,“儿臣知道了。” “还有……”风曜付手在身后,不慢不紧的,好像在训话,“以后要唤‘母后’,不可再用‘娘’做称呼,那是民间的叫法,你是太子,与他们不同。” 风睿喏喏的又看了风曜一眼,无法再说出应声的话了。 只觉得这个是自己父亲的男子……突然变得好可怕。 男子背光而立,他的影子将花殇和怀中的孩子完全笼住。 说不出的阴霾。 卢尤躬身侧在风曜身后,默默注视。 心里暗暗的沉吟,似乎曜帝……越来越阴冷了。 刚才在远处时,眼尖的让他看到霍贵妃身旁的贴身婢女对太子做了手脚。 他与风曜视线一致,那么那个男子,定然也是看见了。 某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无人敢多言,风曜淡漠的吩咐花殇母子起身。 还未多做语言,霍贵妃就主动贴了上来。 “皇上今日怎么有心情游园,好巧呢,臣妾亲手种植的花也开了,也愿意随臣妾一道去欣赏?” 她还以为风曜是有多喜欢这对母子,刚才的冷言冷语,让她心情大好。 后宫,总是会发生争宠的事情。 即便是皇后,得不到皇帝的宠爱,一个妃子也能爬上她的头。 当着花殇的面,霍熙儿主动出击。 她话才出口,就见风曜嘴角溢出一抹冰冷的笑意,心中突的一跳。 男子看向她,语意深长的说道,“爱妃亲手种植的花,朕当然要看,不过,朕要先处决了想要伤害太子的人……” 蓦地—— 他抽出身旁侍卫的剑,在空中猛然划过! 寒光闪过,霍熙儿只感觉旁边的人轻轻的哼了一声,随即鲜血染得人眼前一片猩红! 嗜杀成性(六) 再看小梅,已经气绝倒了下去。 带着温度的血液,从她被割开的咽喉源源不断的涌出,那场面,甚是骇然! 花殇仿是有预知似的,没来得及带睿儿离开,只是将他的视线格挡住。 她自己,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这个男人……已经完全变了。 霍熙儿惊动得不能言语,艳红的小嘴微张微合,几度惊恐的看着龙袍上沾了血的男子。 风曜手中还握着滴血的长剑,面色波澜无惊。 他亦是看着她,那双漆黑得看不见任何内容的眼眸,带着冷血的兴味。 刚才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他都知道。 “皇……皇上……你听臣妾解释……臣……” 不等霍熙儿说完,风曜伸出大掌锁住她纤细的脖子,将她整个人缓慢的提举起来。 “爱妃,你可知道,谋害太子,是要诛灭九族的。” 他始终不慢不紧的说着,话音里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周围的人被吓得大气不敢喘,就连霍熙儿的人,也不敢开口替她求情。 那女人被他完全提了起来,脚下有气无力的轻微摇摆着。 呼吸不能,娇媚的脸孔瞬间冲红,她双手抓着风曜的那只大掌,泛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哀求,‘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而那个男子,依旧慢悠悠的训话。 “朕的太子,将来要继承朕的江山,你可知罪?” 霍熙儿根本就没有回答他的力气,眼看着她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就要咽气,风曜手一松,她便跌落在地上。 她以为她被放过了,还没来得及喘气,眼前矗立的男子倏的漠然下令。 “霍熙儿意图谋害太子,按照风国刑法,当诛灭九族,熙宫一干人等……” 他冷眼扫了那满地的奴才,本来还扶着霍熙儿的宫婢们,此时都纷纷松手,颤巍巍的跪着,希望圣上能够网开一面。 然…… “你们的主子犯了事,所以,跟她一起去死吧。” 谁在暗中下毒手(一) 顿时间,求饶声和铁血的声音乱成一片。 御花园里哀鸣无数,甚是凄惨。 直至禁卫军将该杀的人全都拖了下去,风曜才恍若无事的转而对那对母子道,“朕这样处理,皇后满意吗?” 原来……他是在为她出头吗? 花殇将风睿紧紧抱着,有些绝望的想。 怀中的孩子早就吓得连哭都不敢哭出来。 女子把睿儿交给近身婢女抱着,自己恭恭敬敬的向风曜跪下,行了个大礼,“臣妾,谢皇上隆恩。” 风曜听后,似乎很满意。 他弯腰下去,捏了捏风睿沾着泪珠的花脸,道,“朕的太子,你要乖啊……” 冷血的疏离,朝夕之间,在他们只关注着自己的时候。 风曜,已经陌生得让人无法相认。 这,只是他嗜杀的开始…… …… 空冥幽谷,桃花依旧,完全感觉不到外面萧瑟的秋意。 一转眼又过去十日有余。 沁儿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行动比起往日灵活了许多。 即便没有白慕琳带着她行走,也能在谷中行动自如,天生的感觉敏锐。 这一日清早那对冤家就闹了别扭,起因只是些芝麻绿豆的小事。 不过如果他二人不闹,只怕这些年也过不出来。 墨卿然窘迫的在沁儿手心写下‘我去找她’的时候。 女子只是淡然一笑,心中默然。 这世上总会有一个你难以放下的人,总有一段你无法割舍的情。 宁和的深谷,只剩下她一人。 闲暇时,她就喜欢独自坐在白慕琳的鸽子亭。 抱着一罐鸽食,任凭思绪乱飞,然后闲闲的抓一把,随意的扔。 感觉那群白色的鸽子在身边扑腾。 许是那日在山巅上,遇到风若痕前有了新的领悟。 沁儿觉得自己武功大增,前日墨卿然替她把脉,白慕琳不小心打翻桌上的杯子,她竟然探手抓住了! 若是等身体完全恢复,那还不天下无敌了? 谁在暗中下毒手(二) 风在霎时间变得杀气腾腾,没了方才的轻柔和温煦。 一种极强的感觉铺面而来,似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住自己,将她当成猎物。 女子不自觉站起,凝神专注。 她知道总是会有人对自己不利。 尤其想要控制风若痕,将他们卷入乱世中的那些妄徒。 是她的表哥清仞?还是隐秘的苗疆人?抑或者是野心庞大的蚩尤王? 也罢……那对冤家不在,她正好试试自己的武功恢复到何种程度。 想要在她这里做文章? 痴人说梦! 风起,云散。 乘着数只竹筏而来的黑衣人从水洞中贯出,高深的内力驱赶着竹筏,风驰电掣的向岸亭内的女子涌来! 近至湖泊中央,纷纷跃然而起,掠空突袭,将手中缠着银链的兵刃齐齐向那女子掷去—— …… 落霞关口,百余艘飘着摩罗船王旗帜的战船,停驻在关外。 关口内,炮塔上巡逻兵时刻警戒着海面上的举动。 这样的局面,已经僵持两日了。 眼下清仞联合苗疆与蚩尤攻打奴刹,原以为船王的战船全都开进通往奴刹的河域。 哪知就在两天前,这密密麻麻的战船,突然出现在落霞关外。 镇关将军惊恐不已,连忙派八百里加急前往风都禀告。 可是—— 再想到他们的摄政王将大权归还,如今国家当政的是曾经差点让风国灭于朱雀的曜帝…… 众将士心中,不免惶恐难安…… 宁静的海面上,微咸的海风徐徐吹来,白色的海鸥成群飞翔,一派沉寂。 主舰上,清仞站在战船最前端,悠悠然望着正对面的落霞关。 早晚,他的战船要大张旗鼓的开进去,一路直取风国的心脏! “王,蚩尤皇的飞鸽传书到了,他说……奴刹太子得了破解苗人蛊毒的解药,领兵奋战,已经夺回十七座城池……” 亲信说完,清仞的脸庞似乎没什么变化。 谁在暗中下毒手(三) “真是蠢材啊……”他缓缓的叹。 早让苗王和蚩尤那个愚蠢的君主听他的,先拿下风国,再取朱雀。 奴刹,应该留在最后对付才是。 幸而他还有后招,“前日本王交代的事如何了?” 亲信闻言,微微抬起头回道,“若无差池,今日必定进入修罗谷,将贺兰小姐带回来。” “嗯……”清仞点了点头,清冷的面容终于露出抹满意的色彩。 顿了会,他看着碧蓝的天空,恍若平常的问道,“你可有将本王的意思传达完全?” 亲信面色一凝,刹那间闪过一丝犹豫,“王……若是贺兰大人知道此事……” “你的命是我姑父救的吧?”他未说完,清仞便不慢不紧的插了话。 道,“因为姑父救过你的命,是你的恩人,所以,本王的话你就不听了?” “属下……” “所以……”不觉间,清仞散发出慎人的气息。 话语阴寒,“本王让你去将本王的表妹带回来,若是带不回来,就带她的尸首回来,你……” 他垂首看向跪在脚边的亲信,“觉得于心有愧了?” “属下的命是王的!只需王一句话,属下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一番彻骨表白,亲信早就惧怕于清仞冷面无情的作风。 有他这番话,那男子才浅笑出来,挥了挥衣袖,“很好,下去吧。” 成大事者,不拘于小节。 为何姑母当年会死于风国人的剑下,客死异乡,就是因为心太软了。 而他的姑父,只能成为他手下有价值的棋子。 一把打开风国大门的钥匙。 …… 修罗谷里,十年无任何变化。 可就在白慕琳不情愿的与墨卿然回了谷中,才发现那一片狼藉。 横七竖八的黑衣人的尸体,挂在亭上,飘在湖中,岸边的血都被染红了。 似乎这里血雨腥风,才将完毕。 而他们二人真真错过一场好戏。 谁在暗中下毒手(四) 入谷时见到这场面,先是触目惊心,焦虑那女子。 其后双双见到贺兰沁儿,一身整洁,滴血未沾的坐在亭内。 绝世佳人,面容恬然,怀中依旧抱着那鸽食,心情好时,便抓一把洒在地上。 看上去心情甚是不错。 在她的身边,放着把明晃晃沾了血迹的利刃。 那画面,怎么看怎么有种诡谲阴森的气息。 亏她还笑得出来。 “沁儿!!你……”白慕琳快步跑到她面前去,好似犹豫了下,竟然没敢靠近。 真怕她还没缓过神来,把自己也当成那些杀千刀的黑人刺客。 只怕她是躲不过的。 “你没事吧?” 伸长脖子将安坐的女子仔细瞧了个遍,仿佛想从沁儿身上找到个伤口才罢休似的。 “我没事。”沁儿柔柔一笑,“你们回来了啊。” 白慕琳又吓了跳,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能看见?能听见了?” 蓦地,沁儿就将她那只在面前摇晃的手抓住,“能听见少许,不过看不见。” 只是能感觉到。 而且感觉越来越明显。 周围水的流动,风的走向,更是在与那些黑衣人打斗中,越发的觉得自己是看得见的。 “太好了!沁儿你真厉害!”白慕琳高兴的坐到她身边去,抓着她的手,笑逐颜开。 她跑过来的时候,只匆匆的瞟了那些尸体几眼。 剑剑命中要害,犀利得很! 这会她根本不想和女子比试了,只想认她做师傅!让她教自己武功! “看来贺兰姑娘就快恢复无恙了。” 检查完那些黑衣人,墨卿然也走进亭中。 扫见满脸佩服的白慕琳,忍不住打趣,“你可还要与她比试?” 谷内几十条命,全葬在贺兰沁儿一人之手。 况且她还未完全痊愈。 墨卿然虽然不如白慕琳那样表现得无比佩服,心里,也是暗自吃惊不小。 第一次见贺兰沁儿时,只觉得漂亮得不太真实。 谁在暗中下毒手(五) 第一次见贺兰沁儿时,只觉得漂亮得不太真实。 这个女子有倾城之貌,又有绝世本领。 听说……她对兵法亦熟读。 这天下间,就算是将这样的女人送给他,他也是不敢要的。 白慕琳心悦诚服的表示,“我不和沁儿比试了,等她好了,我要随她出谷去!” “不行!”墨卿然脸色一沉,“现在外面兵荒马乱,你若是有什么差池,我怎么跟……” “谁要你跟我爹交代了?我自己写信告诉他老人家!” 最烦他拿她爹来压自己,瞪了墨卿然一眼,不再理会他。 白慕琳握着沁儿的手,柔声细语道,“沁儿,等你好了你是不是要回风都?带我一起去吧……” 回风都? 沁儿眉间轻轻一动,而后面露浅笑,“我还未想好先去哪里。” “有先后之分的吗?”白慕琳眼珠子不解的转了转。 她的心上人都回风都了,她还要去哪里呢? “人家心系天下,才不会像你一样整日只想着出去玩!” 墨卿然在旁没好气的点出重点。 就算现在贺兰沁儿与风若痕在一起也无用。 天下不会放过他们。 六国战乱,鹿死谁手还没个分晓。 风若痕是皇族血脉,又怎么会眼睁睁看着黎民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那女子心知,战争未止,她与那男子之间,就不会有结果。 “不管沁儿去哪,我都要随她一起去!” 白慕琳心意已决,再和那药呆子住在修罗谷,早晚要憋出什么医不好的怪病来。 沁儿思绪了下,也问道,“墨先生,我何时才能完全看见?” 墨卿然沉吟了片刻,“以姑娘现在的情况看来,五日之内,必然无恙。” …… 风都的皇宫,连日来阴云密布。 众人皆诚惶诚恐,做事说话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就触怒龙颜,丢掉性命。 霍贵妃一家被株连九族,霍宫的奴才也被斩首示众。 谁在暗中下毒手(六) 前几日,朝堂上大学士为霍家进言,也一并被斩了。 曜帝的暴虐,充分的展现出来。 清晨的早朝,百官埋首无语,对国事,天下事,已然不敢多言。 象征龙权的皇位上,风曜眸光幽深的扫视下面一干人等。 末了,他意兴阑珊的问,“众爱卿,今日无事启奏?” 脚下依旧鸦雀,好似在等着他挥手散朝。 可是…… 风曜冷冷的笑了笑,侧眸对旁边的卢尤丢了个眼色。 卢尤接到那示意,越步向前,昂首传旨,道,“圣上有旨——远征大将军楚嘉,殿前听封。” 文武官员,立刻齐刷刷的屈膝跪拜。 楚嘉从队列中走出,跪至殿中。 “今,天下大乱,局势动荡,为保吾国千秋万代,百姓安康,特命远征将军,领兵三十万,前往奴刹,祝吾盟国一臂之力,钦此。” 圣旨一下,满朝忍不住哗然。 盟国?到底哪个才是盟国? 奴刹?还是蚩尤?还是那早就想进驻赤土的船王? 这圣旨下得实在太模棱两可,简直让人难以参透。 宰相踌躇了下,还是站了出来。 “皇上,出征之事绝非儿戏,只怕还需从长计议……” “宰相的意思,朕的圣旨,便是儿戏咯?” 风曜不咸不淡的反驳道,嘴角挂着毫不在意的玩味。 只不过是打仗罢了,这些人就那么怕死吗? 宰相被堵得哑口无言,偷偷瞥了还跪在殿中的楚嘉一眼。 他知楚嘉是风若痕的人,虽自己以前在朝堂上多番与摄政王做对,可是为国之心,绝对忠诚一片! 眼下,竟然希翼楚嘉能够与自己站在一起,劝阻出兵。 “皇上。”楚嘉抱拳,并未看风曜半眼,“臣斗胆一问,皇上希望臣下援助哪方?哪方是我风国的盟友?” 风曜朗声轻笑,探身向前,颇有兴趣的回答,“爱卿随心,想打哪国,便打哪国,朕……对你深信不疑。” 谁在暗中下毒手(七) 想打哪国,便打哪国…… 楚嘉脸色瞬凝,愕然不可思议的看向风曜。 他竟然说得如此儿戏!!! “皇上!!!万万不可!!!!”群臣澎湃,求风曜收回圣旨的声音此起彼伏。 “怎么了?”他又重新将身姿收了回去,慵懒的倚靠在皇位上。 闲闲的看着下面那一群忧国忧民的忠臣,“你们真的以为,战火烧起,不会牵连我风国?” 他是在让他们选阵营啊…… 兵部侍郎站了出来,跪求道,“就算要打仗,也切不可贸贸然发兵,更不能枉将兵权交给远征将军,由他做决定——” 他瞥了跪在殿中无言的楚嘉一眼,陈辞激昂,“臣只怕楚将军担负不起!” “他担负不起?”风曜轻抬眉梢,睨着群臣,“那么你们觉得谁能担得起?” 如此一问,又无人敢站出来说话。 似乎风曜决心如此。 殿上鸦雀,龙椅上的天子,一脸兴味的欣赏着他们各种忧愁的表情。 最后,将他锐利的眸光放在埋头不语的楚嘉身上。 其实司空韵没死,他知。 远征将军府低调的办了喜事,他也知。 风若痕离开前嘱咐他与司空陵离开,这些,风曜全都知道。 为什么不走呢? 既然他们不走,他便给他们机会,报效国家。 “远征将军,你可有话要说?”男子意兴阑珊的问。 沉凝了会,楚嘉回道,“皇上,臣——不能胜任。” “不能胜任?” 玩味着这四个字,风曜眼一眯,露出危险的杀光,“先帝封你为远征大将军,你不上阵杀敌,岂不有负先帝所托?” “臣无能,请皇上收回圣旨。”楚嘉重重给他磕了一个头,便不再将脑袋抬起来。 “楚嘉……”风曜淡淡的看着,话音冰冷,“你可是在抗旨?” 埋着头,那方人回道,“臣认为,发兵不急在一时,历代先祖打下来的江山,不能如此儿戏,无论打哪一国,臣唯恐,担不起这个罪责!” 谁在暗中下毒手(八) “哈哈哈哈——”风曜大笑起来。 只怕也只有他敢这么说话了。 伸出长指,在半空中指着楚嘉,风曜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如此说来,还是朕太看得起你了?” 到底楚嘉是个武将,不会讲那些浮华的辞藻。 战事是风曜挑起,在暗中作梗,他与司空陵查得一清二楚。 如今让他带兵打仗,发兵哪国随他心意。 根本是那男子存心想要天下大乱! 他——宁死也不做这个罪人! “微臣无能,请皇上责罚!”说罢,楚嘉闭上双眼,一脸凌然。 死亦无惧。 再怎么说,楚嘉也是先帝钦点的远征将军,群臣不会眼睁睁看着风曜定他死罪。 况且,所有人都在畏惧的想……他们的皇上已经疯了。 竟然无端端要插入那四国纷争,不约而同,都替楚嘉求情。 依旧是宰相最先进言,“皇上,眼下不管打哪一国只怕对吾国都不利,虽然奴刹强大,却被三国联合进发, 而据老臣所知,朱雀皇已与奴刹太子秘密取得一致,随时准备发兵相助, 我国与朱雀相近相邻,若此时派兵出征,就是老臣都为之惶恐…… 不知该如何参与到那乱局之中,依臣等看来,此时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才是上上策,至于楚嘉将军……” 他侧目偷偷瞟了视死如归的人一眼,心里一声叹息,“还请皇上从轻发落。” “还请皇上三思!!”朝堂之上,百官齐跪。 难得的同心。 “你们都不支持朕发兵?” 风曜眸光暗了暗,邪肆的笑起来,“可是在逼朕……御驾亲征?” 他一说完,殿中喧然声四起,还未炸开来。 忽的……一个沉冷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我去。” 众人纷纷回头望去,对这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 依旧身着素黑的衣袍,男子缓步踏了进来…… 谁在暗中下毒手(九) 身着素黑的衣袍,男子缓步踏了进来。 他眉目稳沉,幽深的黑眸带着绝对的威严,只要看到他,便觉现世安稳,只得倚靠。 这个善于将一切尽在掌握的男人,在消失半月后,又回来了…… “王爷!!”随着一声惊喜的低呼,其他人也跟着跪拜向他那处。 群臣们纷纷向他投去希望的眸光,心中默然…… 这下好了,只要有他们的摄政王在,还怕皇帝再发疯不成么? 可是,众人心中皆有无数疑惑…… 摄政王这近一个月去了哪里?为何突然回来?方才……好似听到他说,他去? 风若痕目不斜视,淡然的走到楚嘉旁,平静的凝视着风曜。 两道视线,交织在一起。 两个身体里同样流着皇室血脉的高贵男子,在无声的对望中撞击出歧义。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风若痕看着他的皇兄,他的哥哥,风国的皇帝陛下。 心底生出疑问。 到底从何时开始,那个开朗的大皇子,心思单纯的风曜,已经变了…… 他的眼中充满嗜血的暴力,恨不得……摧毁一切。 带着所有坠入地狱。 “王爷……”楚嘉举目看到风若痕的衣袍,低低的轻唤了声。 他在这时候回来,还能阻止什么吗? 刚才分明听到风若痕说,他要去……? 好不容易与奴刹和朱雀结盟,难道,他要亲手破坏么? 风若痕不应他,看了风曜许久,只从男子的眼中看到某种诡谲的期待。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于是只道,“我去。” 皇位上的人,又是一阵放肆的狂笑,那笑声回荡在整个大殿上,异常刺耳。 “不愧是朕的好弟弟!”拍响了龙椅的扶手,风曜字句充满讽刺,“如此水深火热的时候,朕也只能仰仗你了!” 他根本不问他从哪里来,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的弟弟,若没有亲眼确定那女子安然无恙,又怎会安心的归来? 谁在暗中下毒手(十) 他的弟弟,若没有亲眼确定那女子安然无恙,又怎会安心的归来? 所以,他又变成多余的了吗? 想起贺兰沁儿,风曜心中悲凉无限。 这个皇位,他原本不想要,可他坐上了,实权大起大落。 他心爱的女子,原本专为寻他而来,却被自己的弟弟强取豪夺。 今日所有的一切,都是站在殿中的男子造成的! 他恨,他要报复所有! 于是他暗中拍亲信勾结了苗人,几次三番陷害,飞鸽传书给摩罗船王,无条件助他入侵赤土。 他只要清仞将风国的所有毁于一旦。 是的……风曜也觉得自己疯了! 他最痛恨的,是现在沁儿已经爱上风若痕! 看着他们相亲相爱,思念成疾,他的心,就犹如千万只蚂蚁在心间啃噬。 到底是谁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可笑的是,当他的弟弟把一切归交给他,明明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却,还是回来了。 他是想拯救他吗? 风曜眸光明灭不定,激荡着常人无法看懂的痛楚。 最后……一切归于看似的安详,恢复那抹自若的神采。 “朕改变主意了。”忽而,他又谈笑风生的说道,从容的站起身来。 步步走下黑石铺整的高阶,来到风若痕面前。 男子好像早预料到他会出尔反尔,俊颜上波澜无惊。 山雨欲来,他亦坦然接受。 屏息之间,就听风曜残酷的吐露道,“朕,要你去打朱雀。” “皇上啊!!!!!!!万万不可啊皇上!!!!!!!!” 许是见到风若痕回来,以为有了一线生机,事态能够逆转,大臣们全都惶恐万分的叫嚷着。 你一言我一语的劝…… “朱雀与奴刹已经结盟,又毗邻我国,若是此时攻打风朱雀,只怕后患无穷!” “虽有苗疆、蚩尤与船王对阵奴刹,可眼下的局势看,奴刹太子的大军已经将苗人与蚩尤王的军队压制住!” 谁在暗中下毒手(十一) “那武伽生性勇猛善战,若皇上执意发兵朱雀,等同于向奴刹宣战,只怕届时……” “你们……”风曜不耐的打断他们激昂的陈述,眼中透着不屑,“真是让朕失望。” “皇上息怒!” 这些个人,怎么动不动就跪呢? 风曜有些厌烦的看着脚下的一片,又望回面前的风若痕,只问他,“朕的亲弟,你怎么看?” 风若痕好似在沉吟着什么,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孔,沉得深深的。 外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就在大臣们都以为摄政王会劝君罢休时,风若痕却道,“臣弟以为,可以出兵。” “哈哈——哈哈哈哈!!”风曜满意的大笑,转身走回了龙椅上端坐好。 “说来听!”他还要他说出发兵的理由。 “朱雀新皇登基不久,根基不稳,且四年前,臣弟亲自领兵,将其大军击溃。” 风若痕话音不疾不徐,寻了一个出征理所应当的理由。 “若此时发兵,我有把握,将朱雀的疆土,纳入我国的版图。” 听他说着,老臣们都不再多言,只将头埋下,表情皆是痛心疾首。 风曜重重的道了个‘好’字,立刻让卢尤准备圣旨。 “不过——”风若痕又道,“臣弟需要十日时间,已做准备。” 风曜定定的望了他几秒,心知,他是在有心拖延时间。 可是……这有用吗? “好!朕就给你十日准备!” 谁也无法阻止他毁掉一切! …… 风王府。 风若痕还未回府,司空陵收到消息,便先到那里等候多时了。 他人归时,楚嘉就跟在后面。 想到他们爷十日后就要去打朱雀,心里千万般不是滋味。 “王爷。”见人走进正厅,司空陵连忙起身迎了上去。 还未拘礼,男子便随意的挥手让他免了,行到榻上坐下,直问道,“武伽太子可有来信?” 谁在暗中下毒手(十二) 跟风若痕回来这一路,楚嘉都犹犹豫豫不知该如何问。 难道他真的要去打朱雀? 可回了府中,听他与司空陵说话,好似早有准备,也就闭了嘴,静听其候了。 司空陵双手抱拳端端的回道,“武伽太子未有来信,不过朱雀皇三日前来函,朱雀二十五万大军已经向南进发,大约明日可达蚩尤。” “朱雀皇不是要去助奴刹太子一臂之力?”楚嘉疑惑,怎么这会反倒改道去了蚩尤。 “白宣灭蚩尤,我们灭了苗疆,不正好吗?”司空陵一语道破天机。 言毕只见榻上端坐的男子薄唇溢出一抹不经意察觉的笑容。 楚嘉才恍然,原来王爷早有此打算! 那蚩尤小国,掏空了兵力去打奴刹,现在老窝空虚,灭掉它简直轻而易举。 况且战报传来,奴刹太子率兵迎战,拖住了清仞,又打得苗人和蚩尤王灰头土脸。 若彼时朱雀再出手,是反败为胜全然大好的时机。 待断了那两个小国的后路,在一同联合,对抗船王。 这才有出奇制胜的把握。 可是说起苗疆…… “王爷,那苗人巫蛊厉害得很,我们此去……”楚嘉话语里有些胆寒的意味。 风若痕领兵出战,他和司空陵都少不了要跟随其左右。 可是想到家里身怀六甲的女子,加上风都城内还有个随时会发疯的皇帝…… 楚嘉真的怕,他们一走,风曜会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情来。 “就知道你怕~不去也罢了。”司空陵冷飕飕的激着他,一脸淡定。 看人表情,好像他对苗疆知己知彼,全然无惧了似的。 “王爷要亲自出战,我怎可能不去。”心里虽舍不得那女子,可楚嘉还是只消轻重的。 司空陵见他那忸忸怩怩的样子,到底多了层亲戚关系,也就不再卖关子。 “你以为王爷不再这些日子,我与你一样过的是清闲日子?” 苗疆的所有,早就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了! 杀伐,无可阻拦(一) 刚到王府不足一个时辰,宫里就来了人。 “王爷,皇后娘娘请您入宫一续。” 宫人端敬的回了话,便守候在旁,大有你不动身我就不走的意思。 楚嘉和司空陵对望了眼,交换了个眼色,便对风若痕道,“王爷……” 话未说完,男子轻轻抬手制止,“我都知道,你们先回去吧。” 现在宫中无不是又多了个苦闷的人儿,是风若痕一手将花殇推进去,是他亏欠她的。 …… 皇宫。 晌午的太阳正是毒辣,晒得站在各宫外值班的宫女太监头晕眼花。 男子由凤鸣殿的管事公公领着一路行去,看下人们的言行举止,想必花殇这个皇后做得不错。 如此一来,风若痕倒有了自己是客,那女子是主的感觉了。 途径神武殿,一抹明黄身影似乎早早的站在那处,等候许久…… 管事公公和几个宫婢见到风曜淡淡的立在白玉石栏边,纷纷跪下请安。 他们的皇上,好像有心等在这里似的。 “你们先去,朕有话要和摄政王讲。” 轻描淡写的挥了挥衣袍,这处立刻被腾空。 禁卫军守在十几丈外,不让人靠近,想听到他们兄弟之间的对话,简直难上加难。 风曜站得略比风若痕地势高些。 他举目远眺,幽幽望着深宫的座座大小不一的宫殿,眸下暗沉一片难以言明的光。 微顿了下,他伸手指向一处。 “你还记得吗?以前我们小时候,最喜从染坊的后门跑到后山去玩,为了沁儿,你还在那里受过伤。” 风曜说话时,没了早朝时候的狠厉。 表情清淡,恍惚之间让人觉得他又变回了原来那个爱与下人玩笑,没什么架子的太子。 他收回手,看了看风若痕曾经受伤的手臂,问,“那伤,还在吗?” 风若痕微微颔首,抬起另一只手臂握住那里。 那道长长浅浅的疤痕,现在都还未消散。 杀伐,无可阻拦(二) 有些人,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驻进你的心间,想忘也忘不掉。 就像这疤痕,只怕此生都不会褪去了。 风曜继续平静的说到,“其实那时候我就应该察觉的,你与我一样,都喜欢上她了。” 三个人的感情,总会有一个人受伤。 何况,他们还是同父异母的血亲兄弟。 “若痕,我一直想问你……”风曜又重新叫回那个曾经亲密的称呼。 “四年前你夺权,究竟是为了抗击朱雀大军,还是……为了沁儿?” 其实,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风若痕是有私心的。 如果只是单单对抗朱雀大军,何须夺权囚君? 他们兄弟间的感情向来很好,弟弟代兄征战,无可厚非。 那只是一个刚好的借口,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风曜越来越相信,就算没有当日的战火危及,这场宫变,也必然会发生。 所以,还需要风若痕回答吗? 沉凝了会,两兄弟的视线都没有看着彼此。 早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了。 “曜。”风若痕话语轻飘,里面有着难以听出的伤怀。 他说,“是我对不起你,可,我不后悔。” 说罢,风曜颤着肩,惨笑起来,隽容上已经有了被岁月磨砺的沧桑,是那么苦涩。 一句对不起,且无怨无悔。 他甚至连请求原谅的话都没有说。 对啊……现在贺兰沁儿爱的是他,他有何可说? 风曜笑毕,摊开自己的掌心忧愁的望着,仿佛只要收紧,就能抓住那无形却强大的权利。 他……是这个国家的王者。 可是江山,他从来不想要。 “回去吧,已经无法改变任何了。”末了,他恢复了冷漠的神采,付手在身后,对风若痕道。 驱逐之意明显。 沁儿被司空韵婢女挟持的那日,他正好悄悄易装潜入王府。 那女子只知道自己天下无敌拳脚通天,却忘记儿时他们三人一起习武。 杀伐,无可阻拦(三) 风曜的武功,又岂会弱到哪里去? 在他决定毁掉一切的时候,看到的是那女子绝望苦楚的表情,沁儿看风若痕的眼神,他无比熟悉。 曾经,她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所以他们要离开,他由是想,如此也好,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了吧。 回来,也只能看到他摧毁一切的过程。 “朕会照顾好花殇母子的。”到底他是风曜,恨,是因为还爱,“带着沁儿走,不要再回来了。” 风若痕波澜无惊的俊庞,终于有了一丝惊动。 他抬眸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兄长,风曜亦是低眉看着他的。 男子的表情,决然而苍白,他凉薄的说,“若你阻止朕,朕就将你们一并毁掉。” …… 凤鸣殿,花殇等了许久都不见风若痕来,心下越来越焦急。 那日在御花园之后,让她做了个决定。 必须带着睿儿离开皇宫,越远越好! 可是风曜仿佛有预见,让禁卫军以‘保护’之名严密将他们母子二人幽禁起来。 这几日不管走到哪里,都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根本无法逃出升天。 好不容易,等到风若痕回来,以为有了一丝希望,然…… “皇后为何如此焦虑?”冷不防,风曜缓缓走了进来。 花殇正在殿中来回踱步,忽闻人声,不小的惊动了下。 一时脸上的表情没有收住,看风曜的眼神,无比惧怕,仿佛他是从炼狱而来的魔鬼。 “皇后,你很怕朕?”风曜走进她,一股难以抗拒的压迫感便排山倒海的袭来。 花殇低下头整理心绪,勉强笑起来,“皇上着实吓了臣妾一跳,怎么就自个儿走进来了呢?也不让下人通传一下,臣妾也好有所准备。” 她答得毕恭毕敬,风曜脸上滑过一丝笑,似乎是满意了。 花殇暗自松了口气,准备吩咐宫婢看茶。 心下又不免担心,她派人去请风若痕来,如果两兄弟在这里见了,不知道会不会起什么冲突。 杀伐,无可阻拦(四) 正是想得入神,坐在榻上的风曜忽然道,“不用等了。” 花殇呆了一呆,回身莫名望了他一眼,他知道自己在等谁? 男子勾唇冷冷一笑,“朕让若痕回府了。” 他不让自己见他?! 为什么?!! 即便有疑问,花殇还是按捺着起伏的情绪,克制的问,“臣妾……只不过想见兄长一面,不知道为何皇上不允许。” 宫婢送来香茶,风曜不疾不徐的端起茶盏揭开盖子吹了几口气。 “皇后念兄心切,朕明白,可是……”他语速微顿,“皇后想带着太子出宫,就不对了。” “皇上说的是什么话呢……”花殇侧立在他身边,埋着头尴尬的笑着,掩饰心中的恐慌。 “在宫里住得好好的,臣妾要出去做什么?” “是吗?”男子抬首瞟了她一眼,漆黑的眸子里,蔓延着阴鸷的气息。 花殇与他对视了眼,又立刻把头埋得低低的,整个人不自觉颤抖起来,吞吐的点头,而后答,“是……是的。” 她开始惧怕这个男人。 御花园发生的那一幕太过血腥,就是风若痕也不曾这样对待过东苑的那些女人。 风若痕只是冷漠,可风曜是真正的嗜血残暴! 久久不语,风曜又问她,“皇后,是否觉得朕残忍?” 他的语气,稀松平常的就像在与她谈天说地。 花殇表情难看到了极点,颤颤巍巍的回答,“没有,皇上是一国之君,做任何事情都不需要理由。” 这回答,似乎让他颇为满意。 可他越是阴冷,就越增添了女子心中的畏惧。 风曜将要做的一切,是她无法想象的浩劫。 他今日出现在这里,也只不过是为了警告她,不要擅自动什么心思,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目的达到了,端在手里的茶始终未喝下一口,精致的茶杯又被风曜放回了原位。 他站起来,回神看了他的皇后一眼,漠然的说,“朕的意思,你该懂了。” 杀伐,无可阻拦(五) 转身,他准备离开,忽然花殇忽的跪下,抓住他的衣袍求道,“皇上!你让我们母子走吧!” “走?”风曜对这字眼有些恍惚,“你想走到哪里去?” “不管是哪里……”哪里都好,花殇和她的睿儿,根本就不属于这里,她更不愿意做这里的牺牲品! “皇上连风若痕和沁儿都能放过,为什么不能放过我们?!放过自己?!!!” 如果他真的要赶尽杀绝,何须让白宣的秘使与司空陵暗中传信? 又怎会眼睁睁看着风若痕去修罗谷与那女子相会再归? 还有奴刹太子,又怎可能轻易拿到解除蛊毒的解药? 他看似对所有人都狠下杀心,却又不失时机的留下后路可退。 为什么? “放过自己?”玩味着这四个字,男子眉间逐渐向内收拢,最后露出苦楚的表情。 他凝着眼泪婆娑的花殇,她要他放过自己? 她以为……他那样做是为了给所有人留下一线生机。 “哈哈……哈哈哈哈……”倏的,他悲凉的笑起来,大掌探出,捏住女子的下颚。 “你想错了,你把朕想得太好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想过要放过任何人。 他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成就最后的毁灭! 风曜一字一顿,狠狠的说,“朕何时说过要放他们走?何时留过后路?朕做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让所有变得更加精彩!这天下,这六国,你,我,还有若痕,还有……沁儿……”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决然道,“谁也脱不了干系!” …… 走出了凤鸣殿,外面的烈日正高高的悬于头顶。 刺眼的阳光照得男子一时视线苍白,难以看清眼前。 恍惚之间,忽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他就这么立在凤鸣殿外,发了许久的神,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无法想。 铁血阵阵的声音由远至近的传来,他抬眸望去,禁卫军统领富察宇,领着巡逻的精兵向这处走来。 杀伐,无可阻拦(六) 见到风曜,便跪下来行礼。 “你,过来。”指着富察宇,风曜向他招手。 在禁宫的统领富察宇,年仅二十岁,却骁勇善战,锐不可当。 他们富察家在朝堂上向来与风若痕为敌,他亦对风曜忠心耿耿。 “皇上。”富察宇左手扶剑单膝跪地,等候差遣。 “朕在沧州,有二十万水军驻守。”风曜轻描淡写的说着,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给他,“拿着这个,去吧。” 富察宇接过那面令牌细细一看,立刻露出吃惊的神色! 那是……兵符! 沧州乃是风国水路最重要的枢纽城市。 是最大的内港,继落霞关后第二道坚固的屏障,常年有重兵把守。 现在皇上将调动那里兵马的兵符给了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眸子里含着轻笑,风曜看着他,道,“不懂朕的意思么?” 富察宇把头低下,“还请皇上明示!” “朕要你,秘密前往沧州,领兵二十万,由河道往西南而去,灭了摩罗船王。” “!”人是一震,“皇上!这……” 早上风曜才下旨让摄政王去打朱雀,这不是明示了风国与船王还有蚩尤和苗疆站在一条阵线。 为何此时要他带兵攻打船王? 况且船王的战舰横行银沙海,凭他们风国驻守沧州的战船,只怕…… 看出他的忧虑,风曜和颜悦色的说,“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朕的亲弟,早就与朱雀皇达成联盟协议,所以,爱卿放心去打船王,朕,自会派援军助你一臂之力。” 富察宇听罢,神色里还是有些将信将疑,可想到连日来风曜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敢多问。 正准备领命叩头离去,风曜又道,“你可知,朕的亲弟,手握大权……” 他话音停滞了下,将期许的目光放在年轻的禁卫军统领身上,“朕,还需要你们富察家从旁协助,稳固河山。” 这下,富察宇完全明白了! 杀伐,无可阻拦(七) 皇上不信任他的弟弟,所以要扶植自己的势力。 “皇上放心,臣定当倾尽全力攻打船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见他决心如此,风曜满意一笑,“很好,去吧~切记要此事不可声张。” …… 人都退下了,他仍然站在座座宫殿之间,麻木的行着。 不知道要去哪里,早就找不到目的。 唯一清晰的是,所有的人……都逃不掉了。 …… 又过三日。 修罗谷外两百里,马车滚滚,悠悠然的行在山水之间。 白慕琳坐在车前,驾着马儿,心情舒爽的唱着动听的曲调。 沁儿坐在车里,听着她的歌声,不时,绝美的面容便露出一抹由心而发的自然微笑。 今日早起,女子眼前豁然明朗,看东西再不似前几天那样迷迷糊糊。 就连白慕琳为她送早饭来,还没走到门前,就给她听到那轻盈的步伐声。 没多想就去为来人开了门。 白慕琳又惊又喜,见她好了,想要出谷的心思立刻动起来。 最近和那药呆子,吵得越来越厉害。 凡事两三句不和心意,必定要争执一番的。 所以见沁儿好似全然恢复了,一不做二不休,拉着她随意收拾了东西,拿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撑了竹筏,我们游山玩水去! 沁儿倒没阻止她,点点头便随她性子的一起出了谷。 坐着马车上了路。 这一晃就快将近午时。 离修罗谷,也差不多两百里路了。 女子在车中越坐越觉得闷热,掀起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南方的秋天,太阳照样毒辣。 “慕琳,我们休息会吧。”沁儿对她说着,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随手指向道路外的小河。 “你看那河水清澈,里面肯定有活鱼,我们烤鱼吃。” 心思里估算着,这个时辰,大概墨卿然也快追来了。 该是找个宽敞的地方,看这对冤家打罢了,才能继续上路的。 杀伐,无可阻拦(八) 白慕琳没多想,笑嘻嘻的把车勒停下,人是正在高兴头上。 “我烤鱼,可是一绝!” 这一路沁儿很是随意,白慕琳想做什么她都陪伴。 女子着实让她羡慕,那样简简单单的生活,委实是毕生追求所不得。 没多大功夫,二人在小河边生起火堆,烤起河中美味来。 白慕琳手下娴熟,想来也是从小玩到大,没什么烦恼的。 难得出来一次,她嘴上也没闲住。 “我看过地图了,从这里再行半个时辰就到船港,我们乘船往上,先去沧州,听说那是座水城,漂亮得不得了!沁儿你去过吗?” 沧州…… 数月前与风若痕出游,就是在沧州换乘的大船,一路南下。 最后出了落霞关,在那里与她的表哥,船王清仞碰面。 亦是在那里,见到许久不见的爹爹。 想起这茬时,贺兰沁儿又忧心起来。 如今战事混乱,不知爹爹现在身在何处,想起当时他与清仞相处,似乎…… “你怎么来了?!” 正是女子想得入神时,忽听身旁的人语气不善的吼一句,沁儿看也不看便先笑起来。 墨卿然追来了。 那穿着淡墨色衣袍的男子,一路驭着轻功追来。 是说这一早上为何如此清静,疑惑中四下找寻,才发现谷中只剩下自己。 厅堂内留了张白慕琳出走的字条,看得他只觉全身发麻,没多想就追了出去。 “我为什么不能来。”将人追上时,脸色已经阴霾了。 白慕琳完全没将他当回事,还在气他对兔子比对人好。 “哟~你就这么出来了,你的那只兔子没人喂,饿死了怎么办吖?” 墨卿然极其无奈的寻了个宽敞的地方,展袍坐下,淡淡答,“无碍,死就死吧。” 它死总比他死强! 见他如此从善如流,白慕琳难免疑惑,就听沁儿笑言,“墨先生肯定是在想,死一只兔子,总比自己死好。” 杀伐,无可阻拦(九) 墨卿然冷眼睨她一眼,没说话。 沁儿又对身旁的女子说,“怕你出事,不知如何向你爹爹交代,所以只好追来了。” 一听她解释完,白慕琳又急了,扔了手里的烤鱼站起来嚷道,“谁要你管我死活了!我死不死自会跟我爹自己说!” “你闭嘴!”男子忽然凶起来,“要去哪里?我和你一道去,哪儿来那么多想法?” 敢情他还不能与她一道了? 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还从没听他对自己如此大呼小叫过。 看脸色好似真的有气,一时白慕琳还真被他震住了。 沁儿真是旁观者清,看得暗自发笑。 那句‘无法向你爹交代’真的是好用。 可若他不喜欢她,又何须事事都要向她爹交代呢? 是否以前,她和风若痕,也是这样被外人如此看着? 到现在她偶时还会发问,究竟是什么时候,心里就换了一个人。 对风曜,始终是觉得亏欠和遗憾的。 …… 有了墨卿然,路上更加热闹了。 打打闹闹边玩边走,接近傍晚才进了沧州城。 沧州,不愧为风国第二大都城。 入眼是数不尽的繁华,看不尽的美景。 座座楼阁仿若建在水榭之上,小巧的船只代替了马车,翩然穿行在名宅酒楼之间。 出门便踏上小船,哪里都可以去。 夜至,烟火腾空而起,美不胜收。 白慕琳站小船的船头,看到那烟花绽放的夜景,直呼想多留几天好好玩耍。 三人先寻了家干净宽敞的客栈,准备吃些东西后到闹市去逛逛。 上楼放行礼时,从楼上正好下来几个高大魁梧带着兵器的男子。 许是沁儿生得太抢眼,她也早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一路行来,凡事有人的地方,无论男女都会多看她几眼的。 可是何以感觉刚才与自己错肩的人有几分脸熟。 且他们的头头看自己的眼神…… 杀伐,无可阻拦(十) 站在二楼走廊上,沁儿忍不住放眼看下去,正是碰到那男人也回首望自己。 两道视线不巧的撞在一起,那男人立刻避开,侧过脸低头走出客栈了。 “奇怪……”沁儿疑惑,那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 可口的小菜,醇香的美酒。 小二将菜全数上齐,白慕琳好奇的抓住他问,“最近城中可有哪里最热闹?” 摆明了她专为凑那热闹而来。 小二听罢就立刻介绍了几处置办得如火如荼玩耍的地方。 庙会花市,诗文酒会,这些白慕琳都不感兴趣。 末了人没辙了,挠着头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 “姑娘去大渡口看看吧!这几日水军操练,近百艘战船严阵待发,可壮观了!” “严阵待发?”沁儿眉头轻轻皱了一皱。 上次来的时候,风若痕倒是毫无保留的告诉她此地驻军二十万。 沧州在地图上是至关重要的要塞,若是沦陷,威胁直逼风都城。 所以驻守在这里的兵力必不可少。 可是听小二的说法,严阵待发,仿是要去哪里? 见问话的是个美人,店小二更加卖力,把这几天的所见所闻都挖心掏肺的数出来。 他神叨叨的凑近沁儿他们的桌子,用手掩着嘴角,道,“这话我可就只跟姑娘你们几个说啊,听闻咱们皇上,要派兵打船王!咱城里的大军,明日就要南下了!” 听罢,墨卿然重重拍响桌子,“开什么玩笑!守城的大军一走,这便是座空城,还不任有心人予取予求?” “哎呦!!客官,求您小声点。” 小二忙劝道,“这天下是风家的,他们要打谁,我们小老百姓也拦不住不是?” 末了摇着头,提着茶壶走了。 那一桌三人,除了白慕琳好吃好喝,剩下的两个,胃口全失。 墨卿然留意着贺兰沁儿轻微变化的神色,心里暗叹,似乎要看好的不止一人…… 杀伐,无可阻拦(十一) 饭罢了,白慕琳真要去看战船,拉着沁儿和墨卿然相陪,三人来到大渡口。 宽阔的河面上火把无数,照得这方天空通红一片。 战船威风凛凛,河风吹得船上的战旗随风飘扬。 看上去,果然整装待发。 也是彼时,沁儿才想起之前在酒楼里那个神色怪异的男人。 她在入宫时见过的,禁卫军统领——富察宇。 富察家几代朝臣,也算是尽忠职守了。 可是用守城驻军去打船王,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禁卫军统领直接听命的人是…… 越想,女子的心越不安稳。 站在岸边,白慕琳笑眯眯的看了会,立在身旁的左右两人都默不作声,她忽然道,“既然来都来了,大家就做个大买卖吧!哈哈!” “慕琳,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沁儿颇为讶异。 墨卿然则是埋头低笑,看来这丫头倒是不笨。 …… 三个人要如何阻止二十万大军南下? 白慕琳一直憧憬做一回江湖儿女,没想到干的第一桩大事便是劫朝廷的粮草! 可是墨卿然又疑惑了,要怎么从百余艘战船中,将那十艘大船牵走? 完全是个大问题! 贺兰沁儿却诡谲一笑,于是到了丑时鸡鸣,善解天下奇毒的墨先生第一次有了想落跑的冲动。 寂夜,风吟。 靠近渡口的主将战船内,五步一岗十步一哨,巡逻森严。 一抹乔装了的黑影悄悄摸了上去,连风声都未起,诡异得如同暗夜的幽冥。 来时已经打探清楚。 主舰上只有沧州刺史和两个狗头军师,富察宇仍然住在今日沁儿他们落脚的客栈里。 深夜正是好眠时,那道暗影在船上寻了寻,来到沧州刺史房间的门前。 正准备进入,却见对面忽的出现另一个黑衣人! 两方人均是讶异一顿! 沁儿皱了皱眉,那对面的人倒是干脆,二话不说,驭起掌风便向自己袭来! 杀伐,无可阻拦(十二) ‘呼呼’的犀利风声从耳边滑过,无形却有力。 两道黑影在狭窄的走廊上悄然无声的过招。 女子躲闪着,担心还击打斗会引来巡逻的士兵。 况且……这招式怎么那么熟悉? 心中滑过一念。 猛然! 她趁对方攻击的空荡,前翻一闪,抽出匕首精准的横在人的颈项上。 那人很是震惊! 没想到自己的招式被看穿。 “楚嘉,你个猪头三!”沁儿拉下面罩,压低声音骂他。 人立刻又惊又喜的挑了挑眉梢,“原来是你!” 由是太惊异,一时没收住声音,楚嘉的粗嗓门,惊动了里面睡觉的人。 只听房内传来一阵翻身的声音,两人不约而同的收声! 互相比划着来意,没想到竟是出奇的一致。 楚嘉带来三十个精锐,也是为了夺取粮草。 不过他打算今夜劫了刺史,用他做人质要挟,以牵走装粮草的船。 沁儿听了他的计划,心下庆幸,还好是她来了,不然他们少不了一场恶战。 二话不说,勒令他全听自己的! 罢了两人没入刺史的房间,悄悄的将军机图偷了出来…… …… 三日前才暗中得知风曜派禁卫军统领南下沧州,调结水军准备攻打船王。 他风风火火的赶来只为尽力阻止发兵,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贺兰沁儿。 刚才对的那两招,女子已经完全恢复,仿若更胜从前。 他人是替她高兴,更不知道他们王爷见了会有多欣喜! 只不过…… 再回到岸上隐密处,楚嘉满腹疑惑。 “你偷军机图做什么?让我去抓了刺史,好威胁他将粮草交出来。” “你说是刺史重要还是粮草重要?” 楚嘉大大咧咧,“整个沧州都归他管,要粮草当然得从他下手!” 沁儿摇着头,心叹楚嘉沙场上睥睨,可心思就不怎么缜密了。 止战,盗船(一) 楚嘉大大咧咧,“整个沧州都归他管,要粮草当然得从他下手!” 沁儿恼得敲了他脑袋一记,“笨!兵符又不在他手上!在这老实等着,今天晚上听我的,保准天亮前全部粮船都在咱们手里。” …… 其实楚嘉也没有十全的把握能够将所有的粮草船只全部夺取带走。 必要的时候,他做了决定,不成功便成仁。 将船烧了,也比留下话柄,白送给船王一个攻打风国的借口好! 所以沁儿说天亮前粮船全部都会落入他们手中,心里还是疑惑的。 …… 三更…… 沧州城逐渐恢复属于寂夜的那份安然。 城中的人声逐散,唯有串流在座座房舍建筑之间的流水声,轻盈而婉转的雀跃着。 大渡口边停泊的上百只战船,在夜色的勾勒下,轮廓都显得无比伟岸。 火把照亮了各艘船只的边缘,远远的看去。 肉眼能轻而易举的看到站在船上巡逻挺拔肃穆的侍卫。 靠近不得。 蓦然—— 一声极其刺耳的呼喊声,划破宁静的夜空。 “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刺史大人!!!!!!!!!!” 这突兀高亢的喊声,惊天动地,霎时间响彻整个宽阔的河面,别说是值班守夜的侍卫,只怕睡梦中的人都会被惊醒! 有刺客要对刺史大人不利!! 立刻的,各艘战船开始有了人声,嘈杂而略带惊恐。 接着,凌乱的步子的声音,小船落水的声音,浆在河面上滑动的声音,将这处变得嘈杂不堪。 气氛突然的紧张凝结! 而那男子,依旧在扯着嗓子狂喊,“有刺客!!!!!!!快来保护刺史大人!!!!” 彼时刺史刚从梦中被搅醒。 本有些脾气,可细细一听那喊声,什么也没看到,却也吓得不轻,连忙跟着嚷嚷起来…… “来人!!!来人!!!快来保护本官!!!” 止战,盗船(二) 主战船上,顿时如炸开了的锅,一群人涌入刺史休息的房间。 光源霎时间将这处照得天光明亮,而附近的战船上听到这处的响动,都纷纷将注意力转移到这边。 远处早就偷了只官用小船的沁儿和白慕琳等人,看到那边热闹的情景,不觉好笑。 “这个刺史真是个怕死鬼!”白慕琳对他斥之不屑。 这样的人,还想和称霸银沙海的摩罗船王打仗! 简直是痴人说梦。 楚嘉看懂了沁儿的调虎离山之计,没觉得有多佩服,“如此只是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可是粮草的船只依旧被看守得极好。” 他们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况且没有刺客去作乱,很快就会被发现是有人故意所为,反而容易打草惊蛇。 楚嘉带来的人手已经就位准备,只等暗号了。 “不急~”沁儿表情里胜券在握,面带笑意的看着主舰那方,道,“让他们自己乱一会,我们先看。” 说罢,河面上那最先作乱的声音又嚷嚷起来了,只不过,这次叫喊的内容和先前不同。 “不好了!!!!!!!!!军机图被盗!!!!!!!军机图被盗!!!!!!!!!!” 军机图被盗?? 刺史在一群侍卫的保护下,惊魂未定,忽然听到这喊声,顿时大惊! 这比他丢了命还重要! 连忙起身跑到内室的那排书架上一番找寻。 果然!军机图真的不见了! “快!”他焦急万分,赘肉横飞的脸上,五官都快拧在一起,“快去找军机图!!” 一群人得令,没头没脑的冲了出去,刺史忽然想起什么,又急急的说到,“去把那个在外面大吼大叫的人给本官抓来!” 终于注意到最初引起事端的人了。 小船上,白慕琳越听那不曾间断的喊声,越觉得熟悉,不由问沁儿,“墨卿然去哪里了?” 他一向自诩儒雅,这种丢脸的事情,在白慕琳看来,真是打死他都不会做的。 止战,盗船(三) 虽然认出他的声音,也不大敢相信。 沁儿却笑意浓厚,伸出手指向河岸边隐秘的树林中,“在那里。” “他……在那里做什么?”白慕琳的表情,愈发吃惊。 该不会真的是他在喊吧? 沁儿懒得答话了,楚嘉在旁很中厚的感叹,“真是没想到,墨先生的中气如此足。” 如何墨卿然也是个能讲理就讲理,不喜动武之人。 况且生得面如冠玉,斯斯文文,真是没想到……撕破脸皮豁出去,也是不得了的! 白慕琳见楚嘉感叹得如此实在,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树林中,运起内功扯着嗓子连喊数声的墨卿然,早已苦涩。 千年道行一朝丧,形象就毁在沧州城了! …… 停满战船的宽阔河面上,忽然间变得热闹不已。 侍卫们纷纷放下小船,四处搜寻盗走军机图和喊话扰乱视听的人。 可是今夜实在太过诡异。 那喊话的人如同河中鬼魅,怎么也找不到踪影。 况且他未卜先知,竟然在刺史未有任何察觉时,就说出军机图已被盗走。 联想到明日就要出征,可没有事先祭拜过河神,由是人心惶惶。 每只小船上十个侍卫,点着两个火把。 一时间将主舰周围照得灯火通明,火光反射在河面上,泛起橙红色的粼粼波光。 寂夜被打破…… 约是见那方人忙碌了一炷香的时间,沁儿觉得差不多了,便对楚嘉道,“可以让你的人行动了。” 楚嘉闻言,神色立刻严谨起来。 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巧的竹子做的短笛,放在唇边吹。 可见他指尖轻动,却不闻其声,白慕琳好奇起来,伸手想去摸那竹笛。 “为什么我没听到声音?”难不成是她耳朵出了毛病? 沁儿连忙抓住她的手,“这是他们各自军中互传消息的暗号,声音混在风中,只有自己人能听懂意思,不是你听不见,是你没静下心。” 止战,盗船(四) 白慕琳一听,干脆闭上双眼,静静聆听。 果然,隐约有某种好似人在低语的声音,仿佛随着风的吹动,被送到四面八方去。 “真是太有意思啦!”这比她的鸽子好使千万倍! 白慕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楚嘉发完信号了,闹着要他教自己。 正逢墨卿然在岸边鬼吼鬼叫完,驭着轻功踏着河面飞了过来。 见到楚嘉与白慕琳靠得极近,脸色当下就阴沉了。 只有沁儿将他的瞬变的表情抓进眼中,暗叫了声不妙,立刻说话转移注意力。 “慕琳,先别学这个了,你看那边。” 众人顺着沁儿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计其数的火箭,从对岸齐齐向主舰射去。 让船上的人在惊恐中又添了几分慌乱! 来不及思考刚才河上传来的喊声是真是假,未找到丢失的军机图,带着火芯的箭,不断射中战船。 天气干燥,火势渐起。 顾不得其他,还未出征,船上的将士们都纷纷跳下河中自保性命。 那场面,叫看的人都暗自惊心动魄。 虽知道这一切是出自他们的计划,可真正实施起来,不足百人,竟然将上百只战船和二十万水军搅得天翻地覆! 真是……痛快啊!!! 可是看了会儿,白慕琳问题又来了,“楚将军,你不是只呆了三十人来么?短短时间,怎么会射出那么多箭?” 难道带来的精兵都是三头六臂? 楚嘉得意一笑,卖了个关子,“我家王爷亲自训练的精兵,可不是儿戏!” 初出深谷,女子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原来打仗这么有意思。” 想想,她拉着沁儿道,“今日做完这里的事,我们明天改道去奴刹吧!你和武伽太子不是很相熟吗?我们去帮他打仗!” 真是哪里危险往哪里钻。 墨卿然一听便准备开口制止。 谁料楚嘉听白慕琳说要贺兰沁儿去奴刹,心里立刻想办法阻止。 止战,盗船(五) 楚嘉听白慕琳说要贺兰沁儿去奴刹,心里立刻想办法阻止。 抢白道,“奴刹太子神武得很,根本用不着帮忙,五日后我们要去打苗疆,姑娘不如与我们一道,还有发挥的机会。” 反正都是打仗,白慕琳唯恐少了自己的玩法,立刻答应,“好吖!苗疆我还没去过呢!” 再说……她终于把视线放到墨卿然身上,“卿然也可以帮你们,没有他解不了的毒!” 楚嘉当然知道墨卿然的厉害,“有墨先生相助,必定是如虎添翼啊!” 得了这句恭维,又想那丫头好歹没忘记自己,某人的脸色也缓和多了。 唯有那女子将方才这里的瞬息变化和各人的心思看得透澈。 慕琳只想着玩闹,墨卿然的心却在她身上。 而楚嘉,担心自己不回风都,不能与那男子相见,所以才向自己身边的人下道。 可是…… 想起司空韵,还有花殇,还有风曜…… 回去,真的能改变什么吗? “楚将军,为何那么突然要去打苗疆?”心里的醋酸味散了,墨卿然开始关注时势。 今日进了沧州城后,各种传言都听了个遍。 最多的,不是曜帝命风若痕去打朱雀么? 况且那男子也应允了,还要了十日做准备。 当时贺兰沁儿听到这消息后,脸色还一度苍白。 朱雀新皇白宣,他们都对他有着不同程度的了解。 但绝对能肯定的一点,是白宣将来必定能成为英主明君。 风若痕此时带兵攻打他,必然两败俱伤。 那女子还在黯然伤身,怎么忽然从楚嘉这里听到的消息,就变得完全不同? 提及此,楚嘉对眼前几人也不想隐瞒什么,“王爷未归时,皇上下旨让我去带兵南下……” 说到这,他若有似无的看了沁儿一眼,脸上表情晦暗难明,“三十万大军,随我打哪里。” “怎可能!!!”沁儿立刻惊动起来。 止战,盗船(六) “你现在听我说是不信,自己回风都看看便知。”楚嘉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后来王爷回来,皇上就改了心思,让王爷出征朱雀,原以为如此便作罢了,前日我才收到消息,原来皇上秘密派富察宇来到此处,领沧州全数水军,攻打船王。” 这点兵力,对于叱诧银沙海的船王来说,简直是以卵击石! “我们的皇上,莫不是疯了……”白慕琳心直口快。 连她都知道,现在风国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是为上上策。 怎么皇上好像非要搅得天下大乱似的。 “不会的……”沁儿摇了摇头,满脸不可置信,“风曜不会的……” “沁儿……”白慕琳安慰她,“你还有摄政王嘛。” 想起自己鸽子带来的信,这女子一直没有看,如果她看了,或许就明白些了。 只是白慕琳没想到,他们的皇帝,竟然连天下百姓都不顾了。 那方河面,时机以待,楚嘉从船中站起来,准备去劫粮草船只。 “如果他不会如此做,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说罢,楚嘉脚下一踩,去与手下汇合了。 留下那三人,再看贺兰沁儿的脸色,墨卿然和白慕琳暗自交换了眼神,皆默然不语。 …… 楚嘉虽不如沁儿想得周全。 可开端顺利,接下来的事情,不用提点他也知晓该如何照做。 烧了靠近粮草的战船,借着夜晚起的风,一路向西北方向而去。 六十里外的郡城,早有人手准备在那里,只消船一到,就将粮草卸载,送到安全保密的地方。 所有的粮草,都被劫了下来。 二十万的大军,发兵不成了。 终是阻止了一场祸端。 …… 天明。 十几艘粮船在青山秀水之间,借着风力,行得极快。 女子站在其中一艘的船头,彻夜难安。 天边渐渐泛出白光,又是新的一日…… 断情,血染深宫(一) 这船行了多久,贺兰沁儿就站在船头多久。 楚嘉的话一直在脑中来回翻涌。 他口中的曜帝,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那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风曜。 “昨夜一宿没睡,你身体才刚恢复,去休息下吧。”白慕琳按捺不住,终是走过来劝她。 “我没事呢。”沁儿垂眼一扫,瞥见她怀中抱着一个木质的盒子。 大小与她曾经在鸽苑里拿出来的那个一样。 “这是……你给我的那个盒子?”没想到她带来了,沁儿一直都没机会看。 白慕琳把盒子交到她手中,“既然你睡不着,就看看这个吧,看完你就知道是如何了。” …… 白慕琳恐怕是天下间知晓秘密最多的人。 四年前一只白鸽从风都城飞来,信笺上写满了那里一个女子对她心上人的思念。 那种朝夕相对,对方却不知自己心意的感觉,白慕琳实在太了解了! 回信渐渐繁多,两个未曾蒙面的女子,隔着千里传递心事。 后来,白慕琳才知道,风都的那个闺中密友,便是当今的皇后——花殇。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风曜的一切,都通过那女子的一字一句了如指掌。 他是如何变化,如何开始恨,如何设计所有的人,将这天下颠覆搅乱。 最后一张,落款为上个月帝后大婚前夜。 花殇字字凄楚婉转,心底是不愿意嫁入皇宫的。 她绝对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根本不想与谁分享自己的丈夫。 娶她的男子,必定要全心全意的爱她。 可她要嫁的人,心早就给了贺兰沁儿。 风曜……终究是放不下的。 花殇知道自己没有化解他仇恨的能力,只希望有朝一日,沁儿能够再回风都,用曾经的他对她的爱,改变一切。 …… 风都皇宫。 夜已经很深了。 连月亮都沉了下去,整个世界,只剩下无尽的空寂。 断情,血染深宫(二) 一抹安宁的素影,走进空置了的木匠阁。 微薄的光线,能够依稀看见里面一排排架子上摆放的各种精美的雕刻品。 再走进,内室里便有了光亮。 风曜盘腿坐在白色羊绒的毯上,手里握着刻刀,一刀刀认真的雕刻着稀有的金丝楠木。 还未能看出他这次想做些什么小玩意出来。 听闻身后有脚步在靠近,头也不抬道,“我想做支簪子送给她,你说她会喜欢吗?” 说时,没有任何戾气,平静的脸庞满是笑意。 橙色的灯盏散出柔和的光,照在风曜的脸上,平添了几许美好温润的色彩。 仿若他还是那个开朗和善,那个后宫里人人都喜欢的大皇子。 相比之下,风若痕却始终十年如一日。 极少的暴怒,极少的狂喜。 他总是将自己掩饰得很好,除了对那个女子的爱。 默然注视了兄长的背影一会儿,他问,“无法收手么?” 那把在运作着的刻刀忽的停滞,半秒后,又继续开始刨着楠木。 宛若这里四下只有他一个人。 此刻他看上去静若止水,仿佛天崩地裂,都与他无关。 风若痕默默站了会,终究是无言的转身离去。 才迈开几步,忽闻身后飘来风曜不真实的声音,“再让你选一次,皇位和沁儿,你要什么?” 男子驻足,一言不发。 他的沉默,已经替他做出了选择。 贺兰沁儿是风若痕一生的挚爱,永不会改变。 又听他的兄长轻飘飘的笑了笑,叹息的道,“最开始她先爱上的人是我……是我……” “你知道么?”从来不与哥哥争抢什么的男子,启音中初次有了丝软弱,“就算她不会爱我,我也不会毁掉一切作为报复。” 他顿了顿,闭上双眸深吸了口气,呼吸中夹杂着隐忍的颤动和痛楚。 像是在那一瞬间做了个撕心裂肺痛不能言的决定。 断情,血染深宫(三) 再睁眼,他决然道,“我爱她,所以会不顾一切阻止你。” 风曜的笑容变得苦涩,“不愧是朕的……好弟弟!” …… 风若痕刚走出了木匠阁,就闻一阵铁血的步伐声紧逼而至。 手中握着武器的禁卫军随即将他团团围困住。 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曾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夏渊。 “王爷!”夏渊单膝跪地,对他肃然道,“皇上有令,命微臣护送王爷安全回风王府。” 是要……将他软禁么? 男子轻笑,淡眸中没有一丝畏惧,“你觉得,你们能困得住本王么?” 夏渊愣了一愣,随即口气更加强势,几乎是吼出来,“皇上有令!若王爷稍有反抗——” 他重重的吐出那三个断情绝义的字眼,“杀无赦!” 好一个杀无赦…… 风若痕仰头凉薄的笑起来了,终于……他们两兄弟也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莫说被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夏渊,就是宫里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奴才都从没见他这样笑过。 那笑,比哭更加惨烈,比锥心刺骨更加苍凉。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吗? 无法怪任何人……他,只痛恨自己! “王爷……”宫中瞬息万变,夏渊不是糊涂人,只是现今的局面对风若痕实在不利。 随他一道的两百个精挑细选的精兵,后面还有三百射手。 单凭风若痕一人之力,只怕稍有差池,就会命丧当场。 他只得哀声求道,“请以大局为重!” …… 三日后,风都城中,三十万大军集结神武广场,战旗飘飘。 早朝上才被赐封的平南大将军——富察涟,即将领兵出征,攻打朱雀。 今日富察家连连受到封赐,蒙受圣宠,一时间,变得荣耀富贵起来。 莫说皇上让他们去打朱雀,只怕再给一只大军,让富察家最小的儿子去战奴刹,只怕他们都是敢的。 断情,血染深宫(四) 偌大的广场,周遭站满了百姓。 无人雀跃,细听之下,全是低低的哭诉声。 他们的家人要上战场送死而去,主帅却洋洋得意的骑在高头大马上,好生威风。 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此时出征朱雀愚蠢至极。 可是……他们的皇上似乎真的疯了。 …… 风王府内。 自三日前被禁卫军以‘保护’之名将风若痕送回风王府后,整个王府就被严密圈禁。 兄弟之间,似乎对调了角色。 “大军就要出征了,这可怎么好……”司空陵急得在厅堂里来回踱步。 前日他才送出密函,告知白宣他们出征真正的目的,让那方早做准备,一取蚩尤。 只怕这边三十万军队压境,矛头却指向了朱雀国。 届时他们出尔反尔,还要背负不仁义之名,这根本就是陷风若痕于困死的僵局! 蓦然,原本坐在榻上的男子倏的站了起来,司空陵立刻一惊! 不管不顾的就正正挡在他面前!“王爷!你现在不能去。” 风曜已经起了杀心,他现在只是将亲兄弟假意囚禁在王府。 实则根本没人能真正将风若痕困住。 兄弟二人手中都握着兵权,而风曜,只是在等一个光明正大可以内斗的借口罢了。 可今日不阻止出兵讨伐朱雀,那么必将引来国乱。 风若痕若是走出王府半步,势必引发内乱。 如何做都是错…… “你以为,拦住我什么也不做,就会被放过了吗?”男子轻笑,视线越过司空陵,看向来人。 卢尤从宫中而来,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 一路弓着身,就没直起来过。 “王爷……”来到风若痕跟前,卢尤声音压得低低的,“皇上请您入宫。” 听出他话音里隐隐的忧虑,风若痕只问,“卢尤,你在宫中当差多少年了?” “回王爷,老奴,十一岁入宫,伺候曦皇,先帝,还有皇上,已经足足五十年了。” 断情,血染深宫(五) “五十年。”这个数字,已经足够了。 仿是沉吟了下,素来寡沉的男子,忽然对卢尤报以一个心无城府的笑。 主仆一场,被侍奉多年,好似感恩。 那笑是卢尤从未见过的,让他不由得微微一怔。 “王爷……” “难得出宫,就不要再回去了。” 风若痕说得淡淡的,然后吩咐司空陵将他安置好,自己便行了出去。 众人皆心知,他这一去,兄弟之间,必然有一个无法再活着。 不禁啸然泪下。 司空陵更是急得想跟他一同入宫,却被风若痕轻描淡写的抬手,让周遭的侍卫将他牢牢拦住。 从未想过,会走到今天这步…… …… 将近午时,烈日当空。 风曜一人站在宣政大殿内,龙袍加身,栩栩如生的金龙顺着衣摆处攀附而上。 好似随时会跳凸出来,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随着‘吱呀’的一声闷响,大殿的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风若痕如他所愿的出现在眼前。 “若痕,你来了。”风曜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期待。 他将手中两把宝剑,扔了一把给来人,“我们好久没比试过了吧?” 说着扬手命人将门再度合上,没有他的允许,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隔空接过宝剑,风若痕只问,“赢你是否就收回发兵的圣旨?” 他们二人的剑术,出自同一名师。 自小一起练剑习武,对彼此都了如指掌。 从未认真打过,又怎知谁胜谁负? 就在大门紧闭的刹那,风曜拔出宝剑,猛然跃身向前,杀气逼人的向风若痕袭去—— 兵刃相撞,在空气中迸发出极其扭曲的声音! 他生生挡住那致命一击,随后见到自己兄长放大的脸孔,猩红的双眼带着狰狞的笑意。 终于将所有的恨都释放了出来。 “不。”风曜冷冽而嗜血的回答,“除非我死!” 断情,血染深宫(六) 闻言,风若痕眉间一皱,握剑的手扭转了剑柄,剑气流转,将风曜弹开数米远。 落地平稳的男子狂放大笑。 他的弟弟,懂得向自己还击了…… 可这远远不够! 长剑一挥,霍的再度攻上去!远比上次更加猛烈咆哮! 无法退避,风若痕只得与他殊死一搏。 霎时间空旷的宣政大殿内,荡满了兵器相较激烈的撞击声! 极快的频率,往往一声未平,一声又起,接踵而至,令人胆战心惊,无法不全神贯注的去应对。 两道身影,交错如幻影。 彼时的风曜是疯狂的,他招招带着无可阻挡的绝对力量,每一剑都充满他对自己弟弟的愤恨! 深入骨髓! 他恨他,从小对什么都不争不抢,却夺走了自己最珍视的女子。 他恨他,宫变夺权只是将他幽禁,却没有果敢的将他置于死地。 他恨他,明明这祸事是他开了头,却到最后让他做天下的罪人。 如果他狠心一点,早点将他杀死,那么今天的一切就不会发生,那么他就不会有痛苦…… 所有的恨都化作狂乱逼人的剑招,发泄一般的向自己的对手,他的弟弟杀去! 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砰——’的一声巨响! 打斗声嘎然而止,两个男子,持剑相交,剑身上均已有了破损的痕迹,难辨胜负。 “怎么了?”风曜狠狠将剑身压向风若痕,咬牙切齿,话音竟是痛彻心扉,“不忍心对你的哥哥下杀手?” 随即一声轻微的响动,两把相交的宝剑,同时从交接的地方,拉开细长的裂纹。 见势风曜更是残暴,“一直都只有我知道,也只有我在恨,恨你心底的仁慈!” 他的弟弟,何其善良? 从小便深知,这宫中最可畏的是人言,说得越多,伤得越多。 索性将自己变得沉默寡言,其实……连羽翼未丰满的雏鸟都舍不得伤。 断情,血染深宫(七) 只有风曜知道他的软弱。 知道他会在母妃死后,人前强忍着眼泪,自己躲在深宫的角落暗自哭泣。 知道他会在人前故作冷漠,人后呵护一株被风雨摧残过的花朵。 风若痕有血有肉,只是……太不懂得表达! “既然你已经选择了沉默,为什么不一直这样下去!”风曜亦是恨极了他这点。 几乎是承受了他所有力量的逼迫,风若痕平静的俊庞终于有了一丝勉强。 “说话!!”穿着龙袍的男子暴怒的大吼! 两把相交的剑,眼看就要从中间断裂…… 一味忍让的人终于凝下神色,认真的问,“是不是只有杀了你才能阻止一切?” 风曜狰狞的眼闪过一抹快意的猩红。 坚决的回答—— “是!” …… 快近午时,沁儿他们的马车才驶入了风都城的大门。 来时大概距城二十里的时候,三人就发现有些不对劲。 怎么沿途的百姓越来越多? 均是拖家带口,拿着行礼,有的赶着马车,有的手推车,还有的富商干脆顾了只镖队保护自己上路。 不知是要去往哪里。 也或许,各人的方向都不同,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们都想离开风国的皇城。 看情况不问也知城中定然发生了大事,那女子更加担忧。 在看了白慕琳和花殇这些年互传的信笺之后,所有都明白了。 由是风若痕自四年前夺走了风曜的一切,而她自己背叛了他的感情,所以……引得那男子报复一场。 而一直以来,都是她误会了风若痕。 夺权囚兄,他却没有残忍的将他杀害。 带她南下,原可以与清仞联手瓜分天下,只因她一句‘不想做天下的罪人’而作罢。 司空韵也根本没有死…… 这些,还不够吗? 她早就沦陷了,心里,却换了另一个‘他’。 本以为天下如何都与她无关。 未曾想到,而今动荡的江山,竟是她一手造成! 断情,血染深宫(八) “别太担心了。”马车中,白慕琳将手覆盖在她冰凉的小手上,示以安慰,“再怎么说他们都是两兄弟。” 沁儿垂头不语,面色忧愁。 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她最害怕的……正是他们兄弟的血脉联系! 如果真的自相残杀…… 外面,墨卿然将车拉停,拦下一个准备出城的老伯打听,“老人家,为何你们都忙着出城去?城中发生什么事了吗?” 那位老伯牵着小孙女,身后跟着媳妇和儿子,行色匆匆。 各人身上都拿着打点好的大包行礼,仿佛是要彻底离开皇城似的。 打量了墨卿然会,道,“你们不是风都人吧,七日前皇上下旨派摄政王去打朱雀,可今天一早忽然改名富察家的将军领兵出战,正午全军就要出发,皇上疯了,风国要亡了啊……” 老伯叹完,还想再多怨言几句,身后他的儿子立刻上前来制止,“爹!别说了!我们还是赶快走吧。” 眼下风都人心涣散,生怕不小心就被祸及。 墨卿然又问,“那摄政王现在如何了?” “还能如何?”老伯被儿子拉走,边行远边碎碎念道,“兄弟相残……就要国破家亡了……” “爹你就少说两句吧!” …… 真的走到这一步了…… 墨卿然还在深思着什么,身后忽然沁儿掀开车帘,“墨先生……” “我们先去风王府?”他人心中明了,这女子最怕的就是看到兄弟相残。 沁儿愁容满面,几声叹息的点点头。 风若痕手中是握有兵权的,只不过依她猜测,只怕他念及兄弟之情,所以才只身归了皇城。 那么风曜? 他会不会也退一步……? 你,何时变成这样,让我都不认识了…… 还未行到风王府,途经神武广场,三十万大军整装待发。 眼看午时将过,富察家的将军,竟和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来的宰相争吵起来! 断情,血染深宫(九) 人堵得水泄不通,三人只好站在马车上,向争执得激烈的那方看去…… 烈日当头,这处人山人海,人的视线都能轻易的看到空气中阵阵热浪在流动。 那宰相,却是一身穿戴整齐的朝服,拦在富察涟的马前,义正言辞。 “今日老夫就是拼了性命,也决不让尔等只想居功不顾我风国安危的人踏出风都半步!” 闻他中气十足的怒喝,沁儿心里颇为诧异。 没想到这个三代老朝臣当真忧国忧民,儿时她们贺兰家被满门抄斩的时候,还是他亲自执行的…… 现在看来,似乎也不觉得恨了。 忽然就深刻的体会了‘国’与‘家’之间的关系。 他身后,站了一干随行的朝臣,皆是穿着上朝的官服,满目凌然。 富察涟骑在高头大马上,对百官之首没有丝毫的畏惧。 说话的语气里,也充斥着不可一世的高傲,“宰相大人,识时务者为俊杰。” 他双手抱拳对着皇宫的方向,道,“皇上下旨命我出征,我若不去,岂不是抗旨不尊?午时就要到了,若宰相大人一意孤行,延误了出征的时辰,这罪名,只怕你担不起。” “富察涟!”宰相被晒得满脸通红,大汗淋漓,神色却坚决。 “老夫是为三代朝臣,衷心为国,今日若不拦下你,将来就算百年归老,也无颜面对列位先帝!” 他慷慨激昂,说着便死死扯住富察涟坐骑的缰绳。 “莫说是延误出征的时辰,除非老夫死了!都不会让尔等出城!” 富察涟仰头嚣张的爆笑,“皇上早有密令,今日谁敢阻拦,就取其性命,用他的鲜血祭旗!预祝我军凯旋!” 此言一出,老宰相先是一窒,跟着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 接着对天咆哮起来…… “先帝啊……老臣未能尽心辅佐皇上,实在愧对圣恩,只得已死明智!” ------------------ 解释一下:前段时间浅歌一直忙于工作才迫不得已停更,这几日不是浅不更新,由于某些事情,导致周末后台关闭两日,此文浅歌尽量在本月完结,部分读者知道浅歌已经开了新文,两个文浅歌会同时更新,除网站因素,老文每日六更,新文十更起。 断情,血染深宫(十) 他大吼完,挣脱了身后拦住自己的人,一头撞向插着军旗石台的棱角! 刹那间,那方鲜血飞溅,吓得围观的百姓纷纷低声惊叫,避开目光不去看那残忍的一幕。 再见宰相,人已经倒在石台下,额头正中的窟窿,源源不断的冒着鲜血。 一命呜呼了。 连白慕琳都不由颤动了下,恨恨的瞪着无动于衷的富察涟咒道,“真是没人性!” 沁儿却看着那血染的旗台默然不语。 刚才,分明听到富察涟说……谁阻拦,便用谁祭旗。 这命令,竟然是风曜下的。 他……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百官之首当场毙命,随他一同前来阻止出征的朝臣涌了上去,跪在他周遭,低泣连连。 富察涟冷眼将那堆人扫过,还洋洋得意。 “诸位是想就此打道回府,还是随宰相大人一起去?若是想追随而去,本将军绝不阻拦。” 说着,眸色一厉,不屑笑道,“今日,就算是摄政王到此,本将军也绝不客气。” 言下之意,富察家现在深得皇宠,风若痕都不放在眼里了! 他身旁的副官立刻应和,“将军有所不知,皇上刚派人请摄政王入宫去了……” 说时脸上泛出杀机,二人相望了眼,笑得更加诡谲。 风若痕入宫了?!偏偏在这个时候! 沁儿大惊!面色‘刷’的白了! 本该三日后他出征,此时被风曜召唤进宫…… 不由多想,她跳下马车,挤着人潮往皇宫方向跑去! “沁——”白慕琳还没喊出来,嘴就被墨卿然捂得死死的。 “人多眼杂!”提醒了她一句,人也跟着那道急促远去的身影飞奔而去。 大军正中……富察涟的深谙的眸光远远瞥见逆着人潮向皇宫方向而去的人。 心下暗忖,那不是……贺兰沁儿么? 犹豫着要不要派人将他们拦截,片刻,想到皇上似乎对贺兰家这女子偏爱,还是作罢了。 断情,血染深宫(十一) ——皇宫正门—— 肃穆的禁卫军常年职守宫门,不让闲杂人等逾越半步。 这是皇权的象征,这里面,住着天下的主人。 贺兰沁儿离了人潮,便驭起轻功,风风火火的向这里直奔而来。 满心想的都是那两个风家的男子,哪里顾得上什么宫规礼数,来到那正门前就想往内冲去。 门口的侍卫‘刷’的将宝剑拔出把人拦下,严声厉喝,“什么人?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皇宫岂容你乱闯?!” “让开!”沁儿心急,根本没了和人讲理的性子,“我是贺兰沁儿,我要入宫见风若痕!” 贺兰沁儿还不好认么? 那副绝色面容可不是哪个女子都生得出来的。 方才见她飞檐走壁而来,一身飘逸,诸人心里早就暗自惊艳了。 其实对这女子,侍卫长是有映像的。 思量了半刻,问,“你可有何凭证?” 摄政王妃不日前失踪,接着发生一系列变动,如今江山动荡,他不得不时刻警惕。 况且摄政王才刚入宫,明眼人都知,或许是要有个结果了…… 那么眼前的人,到底要不要放进去? 凭证,只是他拖延的借口。 沁儿却在他犹豫时冷静了些。 她一个人若真与禁宫侍卫打起来,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进去,想起风若痕的玉佩,忙摸向腰间—— 伸出去的手却抹了个空! 女子蛾眉微蹙,玉呢?! 见她那不出凭证,侍卫长又道,“没有的话就回吧,摄政王刚入宫,想必不时便回王府,姑娘何不回去等?” 回去?风若痕还会来吗? 明明那个男子才是强者,偏偏在这时候,沁儿极担心风曜会对他不利。 没办法了……沁儿心思渐沉…… “左侍卫。”正当她准备动手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她回头看去,竟然是卢尤! “卢公公!”女子眉头一松,像是看到了救星。 断情,血染深宫(十二) 卢尤并未走过去,只是站在原地,忽的就给沁儿端端正正的行了跪礼,“老奴,给摄政王妃请安。” 他这一跪,到把所有人都蒙住了,连那女子都诧异非常! 卢尤是宫里的老人,侍奉着曜帝,又是摄政王的心腹。 如今他这举动,不就是贺兰沁儿身份最好的证明? 趁那侍卫长还在怔怔然时,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场面,佯作不知的问,“左侍卫,不认得摄政王妃么?” 见皇族不跪,可是杀头的大罪! 侍卫长这才反映过来,连忙给沁儿跪下。 心知,是无可阻拦了。 沁儿顿悟,迅速道了句‘多谢’就扭头狂奔而去,身后听见卢尤道出三个字——宣政殿。 …… 女子穿过座座宫殿。 拼劲全力的向宣政殿奔跑。 第一次……她觉得这座奢华的牢笼是那么大……大得让她内心颤抖。 这里的每一处景致,每一条道路,对于她来说都无比熟悉。 哪里的后墙可以偷溜出皇宫,越过哪里的假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自始自终,她,风若痕,风曜…… 没有谁真正愿意留在这里,既然不愿意,那就走吧! 别去管什么天下,也不要去弥补谁犯下的错,真正的逃一次,回到少小的时候…… 如果能够回到那时…… 你还会选择他们之间的谁呢? 宣政殿,朱红的大门紧闭。 女子站在门前,因为先前急促的狂奔的剧烈的心跳而气喘吁吁。 却在此刻……没有立即推开门进去。 这殿外四周无人,里面,似乎也听不见任何声音,寂灭得让她感到害怕…… 只有悬挂在头顶上的烈炎,用灼热的温度焦烤着她的背影。 胸口窒闷不已。 远处,禁卫军齐齐涌来,盔甲之间摩擦碰撞,发出整齐刺耳的声音。 沁儿闭上双眼,深深屏息。 不管是谁……不管是谁…… 断情,血染深宫(十三) 空旷的殿内,穿着金丝龙袍的男子,胸口一片殷红,诡异如血红的蔷薇,从中心扩散开。 重创是他的脸在眨眼间惨白,呼吸越来越缓慢,生命在消逝…… 花殇抱着风曜,面容恬淡的对他微笑。 她伸手将他凌乱的发拨弄整齐,纤纤玉指眷恋的在他的面颊上留恋不止。 然后眼泪,就从眼眶里无声的滚落而下。 头也不回,极尽平静且绝望的对站在身后的人问道,“这个结果,你可满意吗?” 这个结果……不是一早就预料到的? 风曜与风若痕之间,注定只能活下一个。 而活着的那个,将带着永恒的痛苦。 死去的那个,带走了无法释然的遗憾…… “哈哈……哈哈哈……” 听了花殇的话,残留着最后一丝气息,风曜自嘲的笑起来。 虚弱的笑声中蕴含了满怀的解脱。 还有……无尽的悲凉。 终于有个结果了,怎能不满意…… 砰—— 厚重高大的朱红色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强烈的阳光夺门而入,将阴暗宫殿长长的照亮出一条笔直的道路。 风若痕侧目望去,贺兰沁儿便出现在视线中。 她娇小的身形站在十几米高的大门下,显得有些渺小无力。 她艳丽的脸庞带着一丝仓皇不安和早有预见。 她会出现在这里,他竟然丝毫不觉得惊讶,就好像是一场在戏台上唱了多年的戏。 终于,到了尾声。 累了……这里的所有人,都累了。 沁儿的目光最先看到的是站在正对面不远处的风若痕。 视线相交一瞬,眼眸中闪过一抹欣喜和庆幸,然下一秒,她便看到了他手中沾染了鲜血的宝剑。 还有他的脚下……倒在血泊中,被花殇抱住的男子。 “风曜……” 她脱口喊了一声,眸色瞬息万变,愕然……讶异……不敢相信…… 几乎在那刹之间失去所有的力气…… 断情,血染深宫(十四) 身后,铁血无情的禁卫军踏着冰冷的步子势不可挡的逼近。 似乎早有预料,这深宫中的一幕,必然的发生了。 新上任的禁卫军统领,还未只身上前,只见风若痕轻轻抬起一只手。 所有的禁卫军‘唰’的顿步,矗立在殿外。 “风曜!!!”沁儿狂奔过去,扑跪在他身旁,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捂住还在流血不止的胸口。 可是手抬起来,悬在半空中,竟是颤抖不已,如何都不能完成那个动作。 内心前所未有的恐慌! 她知,即将失去一个无可替代的人。 无法接受!不想接受!更无力接受! 最后所有的万语千言都在那张微张微合的红唇里化作飘渺的吐息,魂散…… 停滞在半空的手,忽的被风曜抓。 微薄的力道,宽大的掌心淡淡的余温,瞬间将她融化。 眼珠滚滚而下。 “不要……哭。”他薄削的唇,浅浅的弯出弧度,恍然恢复了往日的澄澈。 他看她的眸光,依旧温和如初。 就像少小时第一次入宫的见面,总觉得,这个男子的笑容里搀了温暖的阳光。 总是明媚,只要他对你笑,立刻春暖花开,再有任何的烦恼,也消失了。 曾经,她是有多么迷恋。 只是……她害怕,从今往后,再也不能看到他的笑容。 “……真好。”风曜气息微薄的说,狭长而迷人的深眸只剩下一道缝隙,眸光渐渐褪去。 他说,能再见到你真好。 能在死之前,再见你一面……真好。 “不好……不好……”沁儿埋下头去,已经泣不成声,痛得全身的感知都麻木了。 握紧他的手,抓住最后一丝曾经最美好单纯的祈望。 “我不要你死……” 没来由的就想起她再度回到风都的原因。 是为了他……仅仅只是为了他!! 若不是为了他,又怎么会陷入这盘失控的棋局,怎么会引发大乱的天下? 断情,血染深宫(十五) “对不起……对不起……”她不断的重复着道歉。 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回来,就不会发生后来所有的事,风曜就不会死。 此刻已经无法再顾及侧立在身后的男子。 风若痕已经沉默惯了,还能说什么呢? 谁又能保证他的心不在一同滴血? 或许……他才是最痛那个人! 却同时,亦是亲手造成这一切的人。 风曜的笑,恍若轻烟,化在风里,“不啊……” 他的话音是那么清朗,“已经……无法在……计较……到底谁是对的……谁……是错的。” 抬起眼皮,轻轻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风曜的隽容,笑得有些惨淡。 总是在这个男子的面前,他的光芒永远都会被遮掩。 即便除了贺兰沁儿之外,风若痕从来不曾抢夺过他所拥有的。 一出手,取了他心中的瑰宝。 只是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早就分不清对错。 “所以……”他淡淡的说,“不要再责怪自己。” 不知,这句话到底是对谁说。 我……已经不恨了。 “木匠阁……”风曜对沁儿道,“那里面的……都是你的,只不过……” 说着,他松开沁儿的手,送怀中拿出一只用金丝楠木雕刻而成的簪子。 那木簪极其精致玉滑,簪头是一朵绽放的梨花,梨花的花蕊用温润的玉石点缀,边缘被镂空的黄金包裹。 栩栩如生,美丽婉约。 从做工看,都知做这只簪子的人,必然对他想送的女子上了心。 在三双眼睛的注视下,他将簪子交给了花殇。 花殇怔了怔,未曾想过他会给自己任何。 有些愕然的接过,风曜好似松口气似的,“对不起你的人……是我。” 一只代表他心意的簪子,已经无法弥补什么了,而他,能给与她的,却只有那么多。 花殇微微低头,落下几滴眼泪,随即颤颤着双肩,悲痛欲绝的笑起来,“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的。” 断情,血染深宫(十六) “是吗……”这全然在他意料之中。 心中的恨意,怎可能轻易被化解? 如此也好罢…… 风曜无可奈何的笑着,反手,第一次将自己的手覆盖在她手上,“如果……有来生……” 未说话的话语,生生断在了风中…… 他闭上了眼睛,一睡便是永恒。 再也不会醒来。 “风曜?风曜!!!风曜!!!!!!!!!!!!!!!我不要你死啊!!!!!!!!”沁儿大喊着,撕心裂肺。 响彻整个宣政殿。 第一次,无所顾忌的咆哮着大哭,像是失去了珍爱之物的孩子。 固执而又倔强,初尝心痛的滋味,以前身体所遭受的苦楚,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如此让人难以承受。 花殇凝了那失去生息的男子半响,终是忍不住,俯身紧紧抱住那个她恨极一生人,痛哭起来。 手中握着的簪子,被带着余温的血浸染。 脑中回响的是他最后那句注定让她刻骨铭心的话语。 如果……有来生…… 如果有来生,那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一定要让你用一辈子偿还今生欠下我的一切。 …… 宣政殿的响动,终是引来其他各宫的人。 看到这处被血染红的大殿,看到倒在血泊之中他们已经疯了的皇上。 人人面色皆生出各色的表情。 或悲恸,或讶异,或暗喜,或叹息…… 卢尤穿过外面肃穆的禁卫军,端庄的行了进来,看着眼被血染红的一幕,深深凝下了眉眼。 躬身低头,悄然拭泪。 一场逃不过的宿命……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皇上……驾崩了…… 一声接着一声拖沓而悲鸣的宣告,从大殿中传了出来,随即外面的人跪成了一片。 阴云,笼罩在整个风国皇宫的上空。 从此,这世上再无一个叫做‘风曜’的男子。 我不恨你(一) 这个世界,似乎在瞬息之间变得空冥万分。 风若痕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毫无波澜的俊庞,被一层极其压抑的伤笼罩着。 他看着至亲的人死去,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哭泣。 可是……他却不能落泪。 “传令下去。”一片高低起伏的哭声中,风若痕凝视着已经闭上双眼的男子,对禁卫军统领下令。 “曜帝驾崩,全国大丧七日,不得杀生,即刻快马加鞭,拦截出征讨伐朱雀的大军,违令者……” 他握着剑的手紧了一紧,“格杀勿论。” …… 夜临。 整个风都在今日似乎过得特别的漫长。 大军出征未成,宰相当场毙命。 还有年轻的曜帝,突然驾崩了。 摄政王重新掌权,富察家连同党羽通通被押入大牢。 风国大丧七日,不参与任何战事。 一系列的转变,让人应接不暇。 纵然人心知,曜帝的死是有蹊跷的,可官员和百姓中几乎没有质疑之声。 谁想将风国推到风口浪尖,毁于一旦呢? 普通平凡的人,只想过简单的日子啊…… 真正的伤心人,也不过寥寥可数。 毕竟那是血脉相连的两兄弟,四年前摄政王没有杀他,而今看来,那无不是珍惜那段兄弟之情的表现。 可今日实在无法阻止,唯有二人之中逝去一人,才有显而易见的可悲结果。 却不知,这一切的开端,应该如何说起。 就如风曜所说,已经无法计较谁对谁错。 …… 皇宫,木匠阁。 入夜后沁儿就一直呆在这里,看着几排架子上上百件的木雕。 先是大哭,哭够了,又失神般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人来扰她,更不会有人来分担她的痛苦。 无论她怎样哭闹,亦或是做怎样的事。 风曜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无这样一个人,无可挽回…… 我不恨你(二) 她就坐在平日那个男子最爱坐下的位置,手中捧着她八岁的生日礼物……一直木雕的小兔子。 周遭全是她曾经在书信里提及过的东西。 昏黄的烛光,映得那道娇小的轮廓愈发凄凉。 往昔的回忆源源不断的在脑海里爆发,将她包围。 女子陷入无尽的旋窝,难以挣脱。 到底从何时开始出错?到底从何时开始偏离了轨道…… 麻木的坐到深夜,全身都被寂凉的空气侵蚀。 阁楼的门,缓缓打开了…… 风若痕处理完诸多事务,这时才问及人贺兰沁儿在何处,于是寻了来。 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女子才从悲恸情绪中微微回神抽离。 脚步声在身后嘎然而止,就再没了任何声响。 不注意听,你还会以为自己仍旧是独自一人。 默了许久…… “来了为什么不说话?”沁儿跪坐在白色的羊绒毯上,无神的双眼只盯着手中那只木雕的兔子。 万念俱灰的寂灭…… 风若痕真的习惯了沉默。 对自己所做的任何事都不解释,不辩驳,不管别人评价他的对错。 沁儿深知这一点,所以他今夜来到这里,什么也不会说。 “我想有个问题,风曜肯定曾经问过你……”既然他不说话,女子只好装作自言自语。 “四年前囚禁他,究竟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整个国家呢?” 有时候太了解彼此,未尝是一件好事。 “其实现在说不说已经不重要了。”沁儿苍白的面容浅浅挤出一丝笑。 身后的男人便蹲下身来,展开双臂将她圈住。 她没有挣脱,继续平淡的说,“至少努力过……” 至少没有在开始的时候就选择最激烈的方式结束,争取过,亡者带走了遗憾。 而我们,留下了无尽的痛和无法痊愈的伤。 她没有勇气转身去看他,只是抬手抚摸他隽削的面颊。 像是在安慰着受伤的那颗心,泛红的双眼涌出晶莹的液体。 然后缓缓的说,“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三) 身体上的伤痛,就算痊愈也会不小心留下疤痕,心上的伤,要如何医治? 这夜,与人的心一样悲痛欲绝,沉得寂灭。 沁儿要留在木匠阁,风若痕没有多说什么。 只吩咐了下人在外面伺候着,里面的人有什么需要立刻添置。 罢了正欲离开,从弯弯的石桥上,便行来一队穿着素衣的宫人。 掌灯的宫女,两两并肩走在最前面,为后面一身白色丧服的皇后照亮道路。 行至风若痕面前,她便看着男子,只对身后的人道,“你们都下去,本宫有话要与摄政王单独说。” 四下屏退。 夜月淡淡的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映照得月下的二人,单影相对,却是寂寥。 “七日后大丧,你有何打算?” 花殇语气很轻,出口几乎就要散在了风中,无力又疲惫。 可她的眼眸里,却凝固着某种坚定。 她现在已经是风国的皇后,很多事情,不得不强撑着也要将它做完。 风若痕凝着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感觉真的变了很多。 以前的花殇,趾高气昂,对风王府的每个人都严厉有加。 而现在,作为皇后的她,面色里已经多了一份沉稳。 在她简单的发髻上,只有风曜临别前送的发簪作为装饰。 她已经是风国母仪天下的皇后。 “你是否已经想好了?”她若是没想好,又怎会亲自来找他? 风若痕还是很了解花殇的性格的。 这个世界上,也只剩下唯一的她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了。 花殇被他反过来一问,苦涩轻笑,微微低下头叹息了声。 “现在天下局势动荡,国不可一日无君,明日早朝,群臣肯定会联名上奏立刻立新君,稳定朝纲。” “你想我做风国的皇帝?”男子早就与皇位绝缘,可是现在,还有别的办法吗? “不。”花殇否定得很干脆。 然后举步走到白玉石栏边,透过月色看眼前那边翠绿的荷叶。 我不恨你(四) “既然你无心,逃了这么多年,又何必这时候再被束缚?” 风曜的死,对于她来说,影响太深,太震撼…… 毕竟,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睿儿很乖,很聪明,他……是风国的太子。” 说到这里,花殇的用意不言而明。 风若痕微微一怔,“你不想离开这里?” “过你们口中所谓避世隐居的生活吗?” 她手指抚过石栏上雕刻的小狮子,有些心心念念的想,不知风曜以前是否站在这里,欣赏过这里的风景。 这座皇宫,有着那个男子所有的记忆。 想到此,忽然,她就舍不得离开了。 “我放不下这里的一切,况且~”她面容滑过一丝明了的笑。 “风曜死前对我说的那些话,委实是真,却还有另一层你们没听懂的意思。” 他是想用自己的死动之以情,让她代替自己守住一切,成全风若痕和贺兰沁儿啊…… 由始至终,这个男人,心都系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上了。 所以,他只能用下一世来偿还亏欠她的。 默然片刻,风若痕见她心意已决,便问她,“你想我如何做?” 此刻不管她提出任何无理的要求,他一定会倾尽全力的完成满足。 亏欠……到底谁亏欠了谁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 花殇倏的转身,行到他面前端端的跪下。 “本宫以风国皇后之名,恳请摄政王辅佐我儿风睿,登基为皇,直至冠礼之年,以稳固我风国江山!” 说完,将头深深的埋在地上,对她的哥哥,风国的摄政王,毕恭毕敬的行跪拜大礼。 凡事皆有代价。 风若痕想要获得自由的代价,该是有多大呢? …… 夜凉如水。 虽只是初秋,深夜到来时,还是难挡一片早来的寒意。 有了风若痕的吩咐,宫婢们轻手轻脚的将木阁的外室的火炉烧起。 保持这里的温度,以免里面不知道是要待多久的人儿受凉。 我不恨你(五) 花殇独自进来的时候,沁儿情绪已经平复了好多。 人的一生到底有多少眼泪要流? 有些事情,就算流下再多的眼泪,也于事无补。 “被幽禁的四年,除了暗自部署六国的局,他就一直在这里为你刻这些东西。” 走到一排架子前,她随手拿起一个小巧的盆景,雕刻的是兰花,依旧栩栩如生。 不管外面如何天下大乱,这里每日都有固定的专人打扫。 所以所有的雕刻品,都一尘不染。 “他将这天下搅得有多乱,就有多爱你。” 所以,贺兰沁儿是没有资格怨他的。 闻言,沁儿浅笑,哭红的眼睛里泛出温柔,“我从未对他有过怨言。” “我有。”花殇直言不讳。 沁儿有些愕然的回首望了她一眼。 女子也在看她,用那种莫名难以形容的表情。 几乎是刹那,就避开了她投去的目光。 连一个眼神的交汇都无法承受。 只因为沁儿是风曜一生的挚爱。 知道她不想看见自己,沁儿问,“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清仞的。” 将木雕的兰花放回原处,花殇认真对她道,“我的睿儿,明日会继承皇位, 风若痕会继续做风国的摄政王,在他左右辅佐。 奴刹那边传来战报,奴刹太子已经夺回半数城池,蚩尤王和苗人的联军不堪一击。 我知风曜暗自与清仞达成协议,他的手上有风国半壁江山的军机要塞图, 清仞攻打风国是早晚的事,他与你是表兄妹,我要你去帮我对付他, 让他永不踏入风国半步!” 女子似乎在心中设了防,罢了才定定的看向沁儿,“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是你欠下的债。” 她没有拒绝的权利,更有承担的义务。 不管她愿或是不愿,天下因她而乱。 “好。”只有简单的承诺,不得不承诺。 得她一言,花殇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我不恨你(六) 人力薄弱,她想要完成想要做的事,就只能依仗外人的力量。 “司空家的人会助你一臂之力的,天亮就出发吧。” 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而今的战局,也容不得人商量。 罢了,花殇转身愈离去。 行了几步,脚步声又止住。 沁儿没有回头,感觉她欲言又止,于是问,“还有什么要说吗?” 沉默…… 整个木匠阁里被昏黄的火光充斥。 两个女子相对缄默。 一人在沉寂,一人在等待…… “风曜……” 许久之后,久到沁儿都差点忘记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花殇才说,“不是风若痕杀的!” 清晰的说完,她站在原地,像是瞬间变成了石雕,动弹不能。 又好像是在等待那知道真相的女子对自己爆发出所有。 可是……沁儿什么也没有做。 好容易平静的绝色苍白的脸孔,慢慢的变得纠结……扭曲……蔓延痛苦…… 风曜不是风若痕所杀。 当时大殿中只有花殇在,是她将宝剑插入他的胸口。 女子苦笑起来,肩头乱颤,窒息的‘呀呀’的发出哽咽的声音。 身体瘫软的前倾,双手无力支撑在绒毯上,十指间,收紧。 是啊……风若痕到底是个怎样的男子? 曾经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今却忽然将他看得透澈。 他的心是柔软善良的,定然!宁愿自己死去,也不会伤害风曜半分。 又在她赶来时,连解释都没有。 不愿意她去恨他的妹妹……独自承受了所有。 一定是这样的! 想罢,她又自嘲的笑起来。 那哑兀的笑声像是锈迹斑斑的钝刀,一刀一刀的割在花殇心上。 她别无所选。 “你可以恨我。”连她,都恨死她自己! “不……”深深的屏息,沁儿颤颤的闭上眼,仿佛全身都在颤栗。 “我不恨你。” 我不恨你(七) 恨一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她已经没有这样的勇气了。 听了她的回答,花殇怔了怔,瞠大的美目中流光翻滚得剧烈。 片刻之后,猛的转身,干脆的离去! 这夜,如此难眠。 直到天边泛出一抹鱼肚白,皇宫上朝的钟声,响起…… …… “沁儿!你在这里坐了一夜么?” 呆了许久的女子听到白慕琳的声音,错愕的回头看去,真的是她。 在她身后的,还有司空陵。 才想起花殇说过,司空家会助她一臂之力,看是来寻她出发了。 “昨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别难过啊。”白慕琳太单纯,连安慰人的话语都直白得叫人哭笑不得。 沁儿勉强对她微笑,“不用担心。” 白慕琳小手抚摸她的面颊,担心的看着她,“好像你一夜之间都消瘦了呢……” 女子不言,表情里有丝无法说出的伤。 旋即,来人似乎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改口。 “我决定你去奴刹了!卿然明日要随楚嘉将军去打苗疆,司空先生同我们一路。” 闻言,沁儿看向司空陵,“现在出发吗?” 想必昨夜不眠的不止她一人。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严格来说司空陵只算是风若痕的家臣,可于那女子,当今的皇后来说。 曾经是他亲自将她从青楼中救出,而今,她却自甘选择了一条殊途同归的道路。 花殇的坚韧,不是他们任何人能相及的。 点了点头,司空陵道,“皇后命我们即刻出发,都准备好了,你……可要去看看王爷?” “对啊!”白慕琳也跟着帮腔,看似比谁都心急。 “听说此行艰险,况且打仗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的事,你快去见风若痕一面!” 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能相聚在一起,立刻就要分开了,就是旁人见到,都会心有不甘。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代价吧! 我不恨你(八) 车轮滚滚,马车缓缓驶出皇宫正门。 单一的声音,和周遭的安静形成不和谐的反比。 离别,如何都是一件伤感的事。 况且……女子心中明了,花殇所做一切的用意。 她和风若痕,已经没有权利再去顾及儿女私情。 这天下,终是需要平定。 而风国,年幼的新君需要一个可靠的依附。 风若痕不能走,更不能走! 这一别……遥遥无期,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风曜没有了,她连他的丧期都不能留下来陪伴,送他最后一程。 这个曾经给她儿时美好回忆,又在后来给了她诸多伤感的皇宫,终是叫人念念不舍。 明明在昨夜下定决心,以后再不可以哭。 却在彼时,忍不住眼泪四溢。 而今时分,她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竟然,是不后悔进入这华丽的金丝笼。 因为里面有风曜,有风若痕。 她挚爱的男子…… 若有来生,我亦不悔。 抹去脸上的清泪,掀开车帘想最后看一眼风都的皇宫。 却在刹那间,一眼就看到站在城楼上那道黑色的身影。 她的心猛的一颤!拽紧了车帘,几欲将身探出去,想要靠近些! 马车未停,视线在远离,风若痕居高远望,看着心爱的女子离去。 沉俊的面容,止水一般平静。 太善于隐藏情绪,只好用行动表达出来,他会时时将她放在心上。 两两遥望,距离越拉越远,女子视线全然模糊晕开了一片,只有那红墙上黑色的影子,被深深铭刻。 车内,白慕琳都不忍看下去,更不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 亦是出发前才知道,今日新皇登基,史上风国最小的皇帝,四岁的风睿。 若没有风若痕在他身后支撑,这国家,将被动摇。 可要等到我们的皇上长大,等到河山永固,那将是一个多么漫长的过程。 时间,是蚀骨的毒药。 磨灭留下岁月的痕迹,而你,多久才能回到我的身边? 亲昵,我好想你(一) 风历宗旭四年初秋,曜帝驾崩,太子继位,国号:肃顺。 寓意:肃清天下之阻碍,顺风国之国运。 摄政王风若痕,依旧当政,执掌大权。 七日宗旭皇帝丧期之后,亲自领兵五十万,挥军讨伐苗疆。 与此同时,奴刹太子连破苗人与蚩尤的大军,终是在大臣的拥护下继位。 而后三个月过去,奴刹疆土尽数收回,联朱雀大军横扫蚩尤。 所向睥睨,势不可挡。 …… 蚩尤国皇城:瑞都。 已是寒冬腊月,连这南方春国都在一场大雪后披上了银装。 沁儿换上了狐裘大衣,站在蚩尤皇宫城墙的转角,脸被冻得红彤彤的,气色极好。 看着飘雪的美景,心中一片舒然。 这一仗,终于结束了。 蚩尤王弃城而逃,城中百姓主动打开城门迎接联军入城,只希望求得一世安宁。 其实无论哪国的百姓都不希望打仗。 他们渴望的是平凡的生活,家庭和睦,奈何当世者,各个都有野心。 “沁儿!你在这看什么?”白慕琳亦是一身狐裘衣裳的打扮,不管何年何月,总是精神十足。 这两日她可没闲着。 蚩尤虽是南方小国,可转产药材,国库里全是珍奇,任你有多少钱也不一定买回来。 加上瑞都不战而降,没有受到损坏,这几天,她就忙着替墨卿然收集那些宝贝药了。 嘴上没听她说过一句墨卿然的好话,喜欢不喜欢都表现在行动上。 女子回首望了她眼,没点出来。 只淡淡答,“没什么,出来透透气罢了。” “哎呦——”大大是伸了个懒腰,白慕琳惬意得不得了。 “想不到南方也会下这么大的雪呢。”她好奇感叹着,“蚩尤和苗疆相邻,不知道那边有没有下雪吖!” 提及苗疆,沁儿眸色暗了暗,再开口,话音都轻了许多。 “是啊,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下雪……” 亲昵,我好想你(二) 两国离得真的很近,若是快马加鞭,不到两日就可以见到那个男子。 分开数月,苗疆的战报一直有传来。 风若痕的政绩卓然,军事上更是难得的奇才。 攻打擅于施蛊的苗疆,虽有阻碍,但几个月下来,捷报频频。 想必用不了多久,天下就会再度归于安宁。 倒是就不再是六国共存,而是三足鼎立。 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清仞要对付。 一只手抓住自己,沁儿怔回神便看到白慕琳凑近的脸庞。 “什么……事?” 女子被她突然的举动弄得有些错愕,相处久了,虽然两人亲近,但突然靠近,着实让人诧异得很。 “去向奴刹王借兵,陪我去追蚩尤那个逃君!” 白慕琳不知如何来了这个兴致。 沁儿愣了愣,似在思考。 自从和武伽会面后,她就一直留在奴刹军中帮忙,只有拿下蚩尤,才能孤立清仞。 所以偶时,也会参战。 晨间收到蚩尤王逃往苗疆的消息,都并未打算追。 “那儿有风国的大军在,苗疆被攻陷是早晚的事,何必费心费力的去追呢?”沁儿疑惑的问她。 再说武伽才刚登基为王,战事未平,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去管这些琐碎。 还是不要给他添麻烦了罢…… 白慕琳无言的瞥了人一眼,这女子怎么那么不开窍! 还真把国家大事放在一等一的位置了。 举目远眺,看向苗疆的方向,飞雪连天的视线里,那处丛林茂密。 “天气那么冷,他们逃不了多远的,蚩尤王带走了好多珍贵的药材,我想去追回来啊!” “原来是为了墨先生。”女子莞尔。 白慕琳本就被冻红的脸更是艳,“你武功高强,陪我去吧,问王上借一支军队,你去说的话,王上一定会答应的。” “寡人答应白姑娘了!” 沁儿还未说什么,就听后面一个带着笑意,中气十足的男声莽莽道。 亲昵,我好想你(三) 沁儿还未说什么,就听后面一个带着笑意,中气十足的男声莽莽道。 二人同时回头,冰天动地,武伽竟穿着一身铠甲向她们走来。 “既然白姑娘有此意,寡人这就下旨,让左将军跟你们一同追缴蚩尤王。” 说罢,与白慕琳交换了个眼色。 二人心照不宣,低头掩笑,都想为那对鸳鸯制造机会。 难得见这两个人口径一致,沁儿好像看出了些什么,眉梢轻动,美目转了转。 白慕琳赶紧趁热打铁道,“那就多谢王上美意了!” 言毕拉着沁儿,不由分说的这就要进山追人去! 谁不知道,穿过那片深林,几座高山之后,便是苗域的疆土。 更是两军交战的战场! 往那里追去,还怕见不到风若痕? 沁儿被她拉着走了几步,与上前而来的司空陵错肩,只听到人轻声言,“去吧。” 大家都想他们早日相见。 于是不再反驳什么。 其实,我也好想见你一面。 …… 白山,风国大营。 主帅营长中,风若痕正坐在桌案前研究着此处的地形。 饶是人太专注,身旁的暖炉熄灭久已都未曾发现。 苗域地势复杂,多是深林群山。 若非如此,只怕他早就将这巴掌大的地方拿下。 深冬飘雪的天气,加上不熟悉此处,不利于风国的军队作战。 正是皱眉时,楚嘉抱着头盔从帐外走进来,“王爷,好消息!” 这两天连连降大雪,军情停滞不前,没仗打,他人已经消沉好几天了。 难得这般精神。 风若痕抬眉看了他眼,“何事?” 见他双肩上积了不少尚未融化的雪,深眸更沉。 这雪再这样下下去,对风国的大军有害无益。 楚嘉满脸开怀,行了礼之后道,“属下带兵在附近巡查,将逃窜到这里的蚩尤王捉住了!哈哈!爷!这算不算头等功一件啊?” 亲昵,我好想你(四) 人家奴刹王辛辛苦苦打了几个月,没抓住的人给他在这里碰到了。 只能说楚嘉运气太好,他竟然还敢邀功。 风若痕忍俊不禁,“这功可得让奴刹王给你记。” 楚嘉自觉皮厚,又道,“总共四十三人,扮成蚩尤逃难的难民,带了三车珍贵药材, 爷您说,普通百姓明知道这里也在打仗,怎可能逃到这里来, 属下看,是专诚来给墨先生送药材的吧!” 墨卿然已经高兴疯了,这会正在数他的珍宝呢。 习惯了楚嘉这没大没小的言辞,风若痕也不同他计较些什么。 嘴角浅浅的勾出笑意,总是比很久以前,温和了许多。 “此事交由你处理,把人看管好,切莫冻伤饿死,过几日待天气好转,送回蚩尤,让奴刹王裁决。” 说到天气,楚嘉左右看看,发现里面和外面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冷。 他进来站在这说了半响的话,肩头上的雪竟然还未化开。 不由的呵了口气,搓着双手疑惑道,“这营帐里为何这么凉?” 再看风若痕身旁的火炉,早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 他人准备出去叫人进来生火,便被风若痕拦住,“不必了。” “王爷。”楚嘉收了刚才欣喜的神色,转而担忧。 跟随多年,早已经不仅仅只是主仆的关系。 “行了,下去吧,本王有分寸。”男子低头,专注的研究地形图。 楚嘉默然看了他会,想想还是多言了一句,“就算王爷不顾及自己,也要想想王妃。” 那个女子,怎舍得见他如此糟践自己的身体。 说罢便退出营帐。 倒是风若痕,全然没在意他的话,淡笑着想,沁儿又怎会见到他如此? 况且区区寒冻,哪儿那么厉害? …… 两日后。 靠近苗人与风国大军交战的战场。 沁儿与白慕琳带着奴刹三百人的精兵一路追来,终是发现了些许痕迹。 亲昵,我好想你(五) 看样子,离蚩尤那位逃君不远了。 “他们肯定就在这附近!”白慕琳高兴道。 她更高兴的,是马上就能见到墨卿然和风若痕了! 虽然只见过那男子几面,可是她看得出来,风若痕对沁儿可是情深一片! 两厢情愿的二人,互相思念了那么久,不能相见岂不是太不尽人意? 左副将仔细观察了此处的地形,确实比蚩尤要复杂的多。 好再从那处出发前,就派人先行,通知风国在这里的军队,大概天黑之前就能到军营。 只是还是担忧,要是在这之前遇到苗人怎么办? 此前那位贺兰姑娘不是还中过苗疆的蛊毒么? 人正在忧虑着,哪知白慕琳却在这时提议,“我们分开找吧,这样快些!” 一听此言,未开口阻止,贺兰沁儿难得高兴的与之调侃起来。 “你是想在见到墨先生之前找到那些珍贵的药材,好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吧。” “哎呀!我为他千辛万苦,当然要炫耀!” 白慕琳直言,“若是让他们遇到苗人可就难对付了。” 更不能遇到风国的军队,让墨卿然占了先机! 根本不知,两天前,蚩尤王就已经被楚嘉抓起来,高高兴兴的不知道找谁邀功了。 “我们往那个方向追!”指着一处,说完双腿一夹,骑着马就奔过去了。 沁儿在后面唤了她一声,连忙跟上。 两个女子,根本就把左副将视若透明,暗自叫了声苦,带着一小队人追去。 …… 白慕琳和贺兰沁儿骑的是千里驹,加上山路颠簸,后面的人根本追不上。 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密林中参天大树耸立,天光暗淡,白慕琳穿得厚实,行动不灵活。 下了马后,往深处走了没几步,一不小心就触发了不知谁留下的机关。 只觉脚下绊住了什么,忽的就听见‘嗖嗖嗖’的声音! 亲昵,我好想你(六) “小心!”沁儿大惊,跃起至她跟前,拔出长剑斩断射来的十几只利箭。 二人未松口气,头顶上响起‘嘎之’一声! 抬头看去,一个四四方方装满刀刺的支架向她们砸来! “啊——” 山中,响起一阵女子的尖叫…… 还在远处寻找她们的左副将一听,急煞得头都快裂开了! 简直比打仗还累! 连忙调转马头,循声追去! …… 深林之中,两个女子中了陷阱那处,此刻多了几分人气。 顶头砸下的支架,从中间折成两半,却没断开,反而差点将她二人碾死在里面。 沁儿执剑顶住一边,秀腿抬得高高的再踢住一边,护住身下半身陷入泥泞的白慕琳。 她自己,也是灰头土脸,难得狼狈! 命是保住了,只是无法动弹,况且眼前的情况…… “哟喝~”十几个风国的士兵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围着她们两个,兴致勃勃的打量。 “小娘子身手不错啊。” “呸!”见他们的军服,白慕琳怒骂,“瞎了你的狗眼了!叫你领头的来和我说话!我是谁都不屑和你说!” 听口音,亲切得很啊! 这不是风国女子吗? 怎么会到这里来? 几个守在营地最外面警戒线的哨兵对望了几眼,觉得蹊跷得很。 随即派了一个跑得快的回去禀告,但也没动手将两个女子解救出来。 虽这化雪的天气没仗打,可前两天楚将军不还抓了逃窜到这里的蚩尤王么? 所以凡事得小心些。 摄政王统领的大军,严谨得很! “还不快把我们从这里弄出来!” 得知前方就是风国军队的军营,白慕琳嚷嚷起来,那泥藻都快淹到她胸口了! “这可不成啊……”摸着下巴,领头的士兵兴致勃勃的和她侃着,“你们若是奸细怎么办?” “你才是奸细!”抬头看了眼沁儿,她要顶着那偌大的支架,大冷的天,竟然额上都冒出汗珠,玩意不小心支撑不住,伤了怎么办? 亲昵,我好想你(七) 马上就要见到摄政王了,这个人她赔不起吖! 守卫的士兵一板一眼,互相看了看,个人眼里都写着疑惑。 听这女子开口的口音确实是风国人没错。 可再见另一个女子,那身手了得,单凭一人之力就顶住要费他们3,4人之力才能吊起的钉架。 如果这东西是砸向自己,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估计都要一命呜呼。 哪里敢轻易放人? 想罢,眼色里交换了好几个意见,其中一个又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沁儿顶着那钉架已经吃力,根本无法开口,只能任由性子急躁的白慕琳代劳。 “当然是找人才来!” 陷在泥藻里,又冻又僵,白慕琳不敢乱动,说话声音都打颤了。 “找何人?”以往军中不是没发生过士兵的家眷悄悄寻到军营的事。 白慕琳看了沁儿一眼,她人承受着钉架的重量,身体有三分之一沉进泥里,心思在彼时转了转。 只道,“是找我师兄的,他叫墨卿然,你们都听过吧?赶紧帮我们从这里弄出来,见了他不就都清楚了?” “那她呢?”指着贺兰沁儿,士兵不依不饶,连那女子都面露不耐了。 白慕琳气馁!深觉和这帮木纳的兵讲不通! “反正我只能说我死了不打紧,她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赔不起!” 正是说完,刚才去报信的小兵很快就回来了。 依旧是跑在前面,向卫队长报,“王爷亲自来了!” 众人一听,面色皆有些诧异。 都是负责最外层防御的士兵,平时哪里有机会近距离见到风国摄政王本人! “哼,你们都等着挨罚吧!” 一听风若痕来了,白慕琳洋洋得意,再看沁儿,怎么她的脸色那么别扭呢? …… 风若痕果然来了。 黑色的狐裘大衣,将他脸色衬得沉俊,腰间那把夺目的宝剑,时刻提醒着众人,这里是战场。 亲昵,我好想你(八) 收到这方消息的时候,奴刹国的使节才刚到营帐。 听闻在最外围的防御区抓住两个女子,想也不想就知道是她们二人了。 只不过让风若痕心生疑惑的是,几个三等小兵怎会困住沁儿? 来到这里见她如此模样,不得不说,心里还是觉得好笑的。 几个月未见,似乎……气色好了许多,没有瘦,原先的尖下巴反倒是丰盈了少许。 沁儿看他似乎并未有半分吃惊之色。 平静的脸庞笼罩着层淡淡的清霜,看似柔和。 他一路不疾不徐行来,站到自己跟前,默然细细的打量她。 只不过…… 如此看着,风若痕竟然也没有开口下令让人帮她一把。 许久不见,两个人对望的视线,在白慕琳看来是有些蹊跷得怪异的。 “你们……不认识了?”陷在泥藻里,白慕琳身子微仰,诧异的问。 就算在‘互相认识’的阶段,也请先帮忙把她弄出来…… 她还不想香消玉殒吖! 沁儿盯着风若痕,小脸微苦,自己这姿势,这形象……定然是狼狈的。 所以他看着自己不语,漆黑的深眸里,隐藏的一丝愈渐明显的笑意。 她知……他在笑什么。 刚才为了救下白慕琳,心急跳进泥浆里,不用给她镜子照,她都知道自己现在肯定脸都是花的。 真是恼人……时隔数月才难得见一面,竟然就让他见到自己这个样子。 贺兰沁儿只想找个洞钻进去算了! 周遭的其他士兵,都单膝跪着,看也不看多看风若痕一眼。 男子不说话,他们也摸不准此刻摄政王是个什么心思。 就这么默默对望了数秒,女子憋不住了,咬牙道,“还不帮我一把!” 真当她是钢筋铁骨拳脚通天了! 闻言风若痕嘴角便立刻勾了起来,靠近过去,拔出宝剑‘唰唰’的在空中干脆的舞了两下。 几声巨响,两个女子头顶上的钉架断成几截。 亲昵,我好想你(九) 沁儿从那快承受不住的重量里解脱出来,一个中心不稳,向后仰倒下去。 风若痕眼疾手快,探身单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起。 “没事吧?”盯着她那张花猫一样的脸,连说关心的话都是带着笑意的。 相处那么久,还没见过风若痕忍笑的表情。 明明什么都写在脸上了,还装关心她! “不要你管!”花脸猫被彻底招怒,张牙舞爪推着他就想挣脱。 忘记了自己半身还陷在泥藻里,刚把风若痕推开了点,就感觉身体在下沉。 吓得她赶紧又抓住他的衣袍。 不要他管?风若痕满意的勾唇,沉默得可以。 什么都不用说,行动证明一切。 沁儿瞪了他一眼,把头瞥向一边。 白慕琳眼巴巴的看着他们两折腾,快哭出来了,“能不能把我先捞起来啊……” 其他人,根本不清楚这是什么状况,只知道似乎摄政王与他抱着的那女子是互相认识的。 她竟然……敢瞪他们王爷。 猛然,风若痕将沁儿一把抱起,转身大步流星的往营地走去。 头也不回的吩咐,“把白姑娘拉起来。” 白慕琳大松一口气……得救了。 …… 原来沁儿与白慕琳已经去到那半山,再越过半座山头,入眼便是风国五十万大军安扎的军营。 从密林中走了出来,女子一眼就望见脚下一片空旷的山地上,全是整齐搭建的白色帐篷。 士兵一队队的交错巡逻,哨岗从十里外就开始层层戒严。 威武有型,纪律严明。 “是来追逃跑的蚩尤王?”抱着沁儿,风若痕站定与她视线一致的眺望了会,人便问道。 女子收回视线,凝看向他,似乎是想了会,才答,“是,也不是。” 风若痕屏息一笑,“是也不是?” 他就是想听她亲口说出实话。 她低头,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到底是知道他的意思的。 亲昵,我好想你(十) 从出发到今日此时见到他,这一路上,心思里到底有多少时候是真的想要去抓那落荒而逃的蚩尤王呢? 只是女子万万没想到,再见面会是那般窘迫。 原本心里好些想说的话,那些思念之情芸芸……一时之间都说不出口了。 隔了小会儿,小声道,“我就不能来看你么……” 风若痕,不就是想听她一句发自肺腑的真心话! “能。”男子笑语,罢了埋头就想去吻她。 沁儿恐慌,忙伸手想去捂他的嘴,可爪子抬至眼前才发现满手沾的尽是污泥。 怕弄脏了他的脸,又硬生生的收回去,悬在半空。 真的是许久不见了,风若痕凝着她泛红羞怯的面颊,深眸泛起微光。 总觉得那张倾城绝世的脸孔都陌生了。 唯独她给他的温暖自然的感觉还留在心间。 其实……就算贺兰沁儿没有生得如此貌美,他也不会在意的吧? 甚至,风若痕还希望她……不要那么好看。 “怎么了?”两张脸近距离的杵着,沁儿以为他要吻自己,那吻却又迟迟不落下来,弄的心里七上八下的。 忽的想到了什么,在他还会回答前,两手就这么放在他的俊脸上,皱着眉道,“你嫌我脸脏!” 男子眉间跳凸了下,表情有些莫名,随即立刻反映过来她在气什么。 于是笑了起来,“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一说……” “不准笑!”她的一世耀眼,就毁在那烂泥坑里了。 看她苦恼的样子,风若痕笑得越发爽朗。 后来跟上的人听见那笑声,皆是感到不可思议! 没想到……他们王爷也能如此开怀。 唯独白慕琳敢开那两人的玩笑。 “我说你们要亲热,也得先回营地好不好。” 二人回头望去,就见白慕琳那一身雪白的衣裳,胸口以下全沾满了稀泥。 两个小兵,一左一右的搀着她,模样很是滑稽。 忍不住,沁儿也跟着笑了起来。 亲昵,我好想你(十一) 今日最惨的人,非白慕琳莫属。 到了这儿险些丢了小命不算,听救她起来的小兵说,原来早在两天前,奴刹王就被楚嘉抓住了。 那位医术堪称神技的墨先生,这两日都笑得合不拢嘴呢! 罢了罢了…… 动作慢怨不得别人,现在白慕琳被冻得牙齿打架,只想快点换下这身脏衣服,泡个热水澡! 那有闲工夫等他们两个亲热,还被笑话…… “你们别笑啊……赶快回营地,哪里有没有热水啊?我要洗澡!!!” …… 山间被冰雪覆盖。 风国的营地里,炊烟袅袅,天色渐暗…… 许多人都见着他们的摄政王,天黑前抱着个灰头土脸的女子回来。 据楚嘉将军所说,那便是他们的王妃。 主帅的营帐内,突然间就变得温暖。 光是暖炉都摆了四五个。 屏风后,女子把自己完全浸泡在装满木桶的热水里清洗。 风若痕就在外面,吩咐人把饭菜送进来后,便坐在躺椅上看兵法。 空气里只有清水嘀嗒的声音,两个人之间话语甚少,倒不觉得尴尬。 只是觉得,能够像这样在一起就已经很好了。 苗疆这一仗,足足打了三个月。 苗人的数量不多,却躲在这深山中,偶不时的偷袭,实在难缠。 就连远在蚩尤的沁儿也有所耳闻。 也不知道,到底这个寒冬,是否能彻底结束这场战争。 透过半透明的屏风,双手交叠在木桶边缘,沁儿看着外面那个沉静的男子。 不知不觉,眼睛里就流露出深深的眷恋来。 许是有了某种心灵感应,风若痕倏的抬起头看向她那个方向,“怎么了?” 他话音温和的问。 沁儿一怔,忙转了个身,不自然道,“没什么。” 放下书卷,风若痕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听到那脚步声,女子更是心头一紧,本来在热水里泡软了的身子竟然紧绷起来。 亲昵,我好想你(十二) 轻缓的步声,在身后止住,一片阴影将水中的人笼罩。 沁儿不敢回头,只觉得心在突跳! “还要洗吗?”风若痕的声音就在头顶响起。 随即,男子双手扶在木桶边缘,探身去看她。 “洗……洗好了。”她吞吞吐吐,压根无法看他一眼。 见她害羞得紧,风若痕暗自好笑,低头下去在她耳鬓厮磨,“脸红了?” “我才没有!”猛然回头,柔软的唇瓣从他耳边擦过,碰到他的唇! 沁儿吓了一跳,刚想往后缩,男子的大手就扶在她的后脑上,长舌直入,将这一吻火热的继续下去! 许久没有亲密,两个人对彼此身体熟悉的记忆瞬间被唤醒。 忘情的伸出手去拥住日夜思念的人,至深的纠缠在一起。 男子将她从水中提了起来,恨不得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互相用力吮吸,恨不得将灵魂永远捆绑。 良久,才结束这窒息的一吻。 把女子从木桶中抱了出来,拉过搭在屏风上的袍子,风若痕小心翼翼的将她裹好。 她在他怀里,就像是被小心翼翼呵护的珍宝。 沁儿双手放在他宽阔的肩头,视线脉脉凝望,只觉得营帐里越来越热。 营帐…… 对啊!这里还是战场! 她瞬间恢复理智,刚才被撩拨而起的心思都被瞬间打消了。 忙对还抱着自己的男子道,“快放我下来!要是有人突然进来怎么办……” 说时她还担心的望外面看了一眼。 风若痕浅浅一笑,有些邪气,“没有本王的吩咐,没人会进来。” 边说,他边向床榻走去。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沁儿更窘迫,“那……不先吃饭吗?你不饿?” 将她轻柔的放在床上,他俯下身去,用高挺的鼻尖轻轻噌她的面颊。 低哑的嗓音在此刻显得格外暧昧,“我比较想先吃你。” 沁儿有些无言,“……我是送上门的羊?” 风若痕从善如流的答,“嗯,我不介意做一回狼。” 亲昵,我好想你(十三) 皎月,雪夜。 化雪的天气格外的冷。 积雪化作冰水,到了夜里又凝固起来,若是走路不小心踩上去,免不了要摔上一跤。 白慕琳洗了个早,换了身干净衣服。 高高兴兴的准备找沁儿去篝火那处饮酒。 跟随奴刹大军打仗这几个月,性子越发豪放了。 尤其是入冬后,南方虽然不似塞北那样天寒地冻,可是潮湿寒气却是浸入骨髓的冷。 于是白慕琳学会了喝烈酒暖身。 今天这寂夜,难得大家又在一起了,不来上一坛怎能罢休? 刚来到主帅的营帐外,就被墨卿然给拦个正着。 人夺过她手里的酒拉着她就往回走。 “你做什么?我要去找沁儿……” 墨卿然‘啧’了声,回头瞟她一眼,道,“你怎么就这么不识趣呢?” 人家夫妻久别重逢,哪里想让人打扰? 白慕琳不死心的赖在原地拖着墨卿然的手不肯走,“可以叫摄政王一起嘛……这时候他们肯定还在用晚饭的。” “是在晚饭,不过可和你想的就不一样了,你要去,我不拦~去吧~” 手一松,墨卿然随她便了。 前日得了蚩尤王‘送’来的稀世珍宝,他亦是将能配出了能解奇毒的药,就差一味药材。 军中没有,正是想趁夜色未深,请风若痕帮忙传书。 让下次送粮草来的队伍带一些。 哪知道,刚到主帅营帐外,就听见里面旖旎不止的声音。 登时反映过来,走都走不及! 白慕琳这才注意到他面颊有些红。 再看看那微微透出光亮的主帅营帐。 唰的一下,白慕琳似乎明白了什么,也跟着脸红了。 “这个……这个这个……”一边舌头打结一边僵硬的往回走,“今天晚上天气真不错哈!” …… 听到外面墨卿然和白慕琳的对话声越来越远,沁儿才松了口气。 俯在她上身的男子,不留她说话的机会,沉身欺了下去,将她牢牢侵占住。 亲昵,我好想你(十四) “啊……” 女子忍不住呻吟,可一想到刚才外面的声音,立刻紧紧抿住唇。 现在才什么时候啊……营帐里的灯火还亮着,万一呆会真的有人进来怎么办…… 风若痕看出她怕羞了,却没停下来。 反而加速掠夺,硬是撩拨得她心痒难耐,闷哼不止。 随着那起起伏伏的律动,铺了绒毯的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她心如捣鼓,可是怎么也无法让他停下来。 双手放在他宽阔的肩头,任由索取。 已经太久没有见面,太久没有缠绵,她心里对他亦是有着至深的渴望。 恨不得就此纠缠在一起,永生永世不要分开! 互相凝视的二人,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相同的祈愿。 风若痕愈发疯狂,失去了最后的自制。 一场激烈的欢*爱,在烛火快燃尽时才停止。 …… 夜,似乎更深了。 女子爬在床上,脑袋枕在躺风若痕的手臂上。 侧目看他,面色潮红,微微喘息,好一阵失神。 汗水交织,似乎刚才的澡也白洗了。 外面,依稀能听见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的声音。 那声音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二人,这里是战场。 女子又想,不知刚才是否像墨先生他们一样有事来找风若痕的。 肯定是听到她的喘息声了吧……忽然觉得很窘迫。 如此时候,身旁的男子仿是看出了端倪,笑着打趣,“这里谁不知道你是我的女人,让人听见又如何?” 许久不见,这人怎么变得越发皮厚了? 瞪了他一眼,沁儿干脆转了个身,用背对着他。 听到身后男子轻笑了声,接着他就贴了过来,把她完全圈入自己火热的怀抱。 “沁儿……”风若痕在她耳鬓边低声的喃喃,“我好想你。” 听了这一句,竟然让她忽然犯酸,很想落泪。 他空出的手牢牢抱着她,一秒都舍不得放开。 投诚,最后一战(一) 就算不看,她也能想象出,此刻风若痕的表情,定然是充满爱意的眷恋。 “我也好想你。”沁儿深情的回应道。 忽的,放远的视线透过屏风,看到摆放在桌上还未动过的饭菜。 她侧头回望男子,道,“你还没用晚饭呢。” 这可不比在风都,想如何折腾都可以。 说不定明天就会有仗要打,不吃饭哪里来的力气? 罢了就想起身穿衣,去把吃的拿过来。 风若痕似乎隐约理解她的意思,展臂将人捞回来,翻身压住,凑上去先是一吻。 而后才道,“少吃一顿而已,难道我在你眼中如此没用?” 说着,他已经开始有了侵略的动作。 沁儿汗颜,整个瘫软的身体稍稍一动都会酸痛,他竟然又要! 不由的,开始打起退堂鼓,“你……今天不用处理军务吗?” 风若痕支起半身俯视她,眸色深得要将她吸纳进那片永无止境的黑暗中一般。 女子怔了一怔,似乎无法再拒绝。 罢了吧…… 展开双臂,极尽承欢。 你怎知今宵之后,明天会不会别离? …… 主帅的营帐,整夜未曾有人打扰。 次日清晨就见摄政王穿戴整齐的踱了出来,吩咐人准备早饭。 早起练兵的楚嘉,抬眼看了看天色。 仍旧是灰蒙蒙的化雪天气,不知道今日苗人是否会有动作。 见到贺兰沁儿来了营地,忽然的,他也有些想念风都的妻子了。 若是结束了这场仗,剩下的便是船王清仞要对付了。 相比之下,那个男人可要比蚩尤王和苗王狡猾的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的回到风都去。 正是出神时,忽然军营外就有了响动…… 楚嘉骑在马上,往外面看去,仿佛见到穿着苗人服饰的人在外面。 正是惊动了下,一个小兵便小跑了上来通报,“楚将军,苗王来投诚了!” 投诚,最后一战(二) 大营内,风若痕坐在正位上,黑色的狐裘大衣,将他整个人托得沉静稳重,王者之风尽显无疑。 一干将领分别立于两旁,身上的铠甲,泛着肃穆的光泽。 众人看着苗王和苗后走进来,在正中向他们的摄政王跪下。 然后毕恭毕敬的呈上象征权利的权杖,深深的一拜。 彻底臣服。 只求获得安宁的生活,从此不再战! 蚩尤灭国,朱雀大军随后而至,加上奴刹,苗疆就算联合了船王也根本不是对手。 为了自己的族人,苗王终是做了正确的选择。 这一战,竟然是在如此境遇下,突然而平静的结束了。 …… 午时,天气稍微明朗了些。 风若痕找到沁儿的时候,女子正在西面的山头上,俯瞰五十万大军驻扎的营地。 洁白的袍子,和周边的雪景几乎要融为一体。 若不是她身旁的黑色的马儿,还真不容易发现她。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行到她肩侧,男子与她视线一致的望过去。 从这里看,五十万的大军,整齐的营帐,依稀可见士兵来回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 风国有这样的军队,自然无往不利。 只要这个国家有风若痕在,就会一直强大下去。 “你不觉得这里视野很好吗。”沁儿看向他,露出恬淡的笑容。 又问,“与苗王商议完了?” 男子踌躇满志,“没有商量的余地。” 战争中,历来输家除了死,就剩下俯首称臣。 自然是风若痕如何说,苗人就如何做了。 “这样就好了。”听他如此说,女子笑容里更多了一份安宁。 “没想到那么快就结束了呢,真好。” 只要不用打仗,不用看到流血牺牲,百姓颠沛流离,比什么都好。 她始终无法洒脱的忘记一件事…… 这场祸及六国的战争,是因为自己而开始的。 如今天下大势所向,就快要尘埃落定了。 投诚,最后一战(三) 看着被白雪覆盖的连绵的群山。 两个人许久都没有说话。 任谁也不会想到,今日与我一起并肩的人,会是你…… “忽然觉得好像有了苍老的感觉。”女子蓦地笑起来。 因为心里很清楚,战争真正结束之时,就是他们分开之日。 忽然,就舍不得这一刻了。 她的心事,不用说出来,风若痕都是知晓的。 一定还在自责吧。 然,造成今日这局面,不也还有他的一手推动吗? 所以,她根本无需一个人承受太多。 “沁儿。”他握起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缓缓的说,“我这里,一直在你身上。” 很早很早的时候,他就把他的一整颗心,都交给她了。 被他握住的那只手有轻微的颤抖,沁儿点点头,撇过头去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 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我知道。” “所以……”他干脆将她环抱起来,就好像大人抱小孩那样托起,举得高高的,“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 一起去银沙海,将清仞送会他本该属于的地方。 女子应声,双手捧住他的面颊,深情一吻。 阳光破云而出,金色的光辉暖暖的洒在两个人的身上。 无限美好。 缠绵的吻过之后,风若痕看着她又道,“不过在这之前,要先做一件事情。” …… 落霞关。 船王的战舰与关内时刻守卫在炮塔上的士兵僵持着。 仿佛随时,会拉开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 白雪飞扬在空中,模糊了视线,海平面上依稀飘着细碎的冰块。 今冬的银沙海,比往年要冷得许多。 残风呼啸,战旗凝结成冰,关内快马加鞭,传来苗王投诚的消息。 军心大振,只待大军随后而至,三国联合,还怕不能将横行银沙海的摩罗船王打回老家么? 摩罗的主舰上,清仞站在船头看着远处灯火闪耀的关口。 大婚夜,心事难绝(一) 停滞在这个地方,已经数月有余了。 派去攻打奴刹的战队,竟然全数被灭。 这滋味……真是叫人不好受啊。 原本总揽大局的棋,被下得这么烂……烂到无法接受。 唾手可得的江山,眼看着就要被风若痕一干人等平分,他怎能甘心! 到底是对手太强? 还是盟友太弱呢? 默然许久,他幽幽的叹息了一声,对身后的人道,“姑父,你说眼下,我们该怎么办呢?” 贺兰萧满脸沧桑,犀利的眸光中深谋远略。 今日才收到的消息,苗人投诚了。 接下来,该是最后的一战了吧? 他心中,无不与清仞一样有些怅然。 好端端的棋局,竟然被自己亲手养大的人打乱,眼看着,就要对他拔剑相向了。 到那时候,贺兰沁儿,还会叫他一声‘爹爹’吗? 罢了…… 他喟然道,“是到了用最后一颗棋子的时候了。” 闻言,清仞诡谲一笑,“那本王是否现在应该改口,叫你一声父王了呢?” …… 五日后,风国大军终于来到瑞都。 白宣特意从朱雀赶来,三王聚首,订立新的盟约。 此消息迅速扩散开,诸国百姓,皆欢天喜地。 眼看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不过今日在瑞都,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曾经为蚩尤王所居住的皇宫,如今被借来一用。 无数的红绸将宫殿装扮起来,随处贴满了喜字。 风国的摄政王,终于要真正意义上迎娶他的王妃了。 虽然不是自己的国家成亲,也没有什么册立大典。 可就是瑞都的百姓听说了,都带着自家最好的东西涌到皇宫外,想要赠与祝福。 武伽更是派人把后宫清理了一遍,让蚩尤没有来得及逃走的王后将自己的宫殿让给他的妹子成亲用。 作法是霸道了些,可是三国一同筹办的婚事,自然是越盛大越好。 大婚夜,心事难绝(二) 白慕琳从早上开始就陪在沁儿身边,唧唧喳喳说个不停。 也不知道墨卿然从哪里找来了十几个媒婆,对嫁娶讲究得很。 新娘几时起床,几时梳洗,几时做完那些规矩,全都按章法办事。 这婚事,仿佛外人比他们还在意些。 未絮宫里,才是辰时,女子已经上好妆容,穿好嫁衣。 首饰是白宣从朱雀带来的一套昂贵的金饰,名曰‘龙凤呈祥’。 偌大的宫殿里,镜子前的贺兰沁儿,让周遭的人无数次叹息,实在是太美,太艳丽。 “要是我成亲的时候也能这样好看就好了。”白慕琳不禁爆发出如此直白的感叹。 引得媒婆调笑她,“姑娘若是有了心上人,老婆子们帮姑娘去说媒。” 闻言她又急了,忙摆手说没有。 沁儿笑着跟着打趣,“谁说没有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事,怎可能是没有。 白慕琳被说得面红耳赤,扬手就说出去看看准备得怎么样。 步子迈得太急,刚到门口就与来人撞在一块。 她有功夫底子,只是往后退了几步,那与她撞在一起的人却直接往后仰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是谁啊……?”女子上前将人扶起来,才看清样貌。 是个面生的妇人,大概三十五岁左右,神色平静,面容挺素雅的。 装扮与里面的媒婆们相似。 可是今早十一个老婆子不都来齐了吗?这第十二个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妇人给白慕琳盈盈做了个礼,道,“您一定是白姑娘吧,墨先生说好事成双,让民妇给摄政王妃凑个吉祥的数字,民妇就来了。” “哦……”一提及墨卿然,白慕琳也就没怀疑了,点点头道,“人都在里面,你进去吧。” 罢了她自己往御膳房走,找吃的去了。 妇人扫了那背影一眼,露出诡谲一笑,这个白慕琳,真是和传闻一样好骗。 大婚夜,心事难绝(三) 未絮宫里正在给贺兰沁儿做新娘出嫁的最后准备。 妇人进来后,把原先对白慕琳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并未引人怀疑。 罢了她便随其他媒婆一起,将女子出格前的礼仪都做完,待到人一一退去,留新娘一人在内殿休息。 从天明时分忙碌到现在,沁儿也累了。 坐在软塌上,闲闲的出神。 从五日前在苗域时风若痕说要补办婚礼娶她,其实,女子心里就一直在想一个人。 也不知道此时爹爹在何处…… 距离上一次书信联系,已经有两个月了。 那时贺兰萧也并未告知女儿他人在哪里。 如今自己将要成婚,高堂无人,心中无不有些失落。 自来只有爹爹联系她,她是找不到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父亲大人的。 正在她想得惆怅时,忽然听到外面有窸窣的响动。 “谁在外面?” 天生的敏锐,让她立刻警觉,从榻上起身,拖着裙摆准备过去看个究竟。 一抹身影,便从那珠帘之后显身而出。 “贺兰姑娘的武功,果然如主上所说的……不弱。” 方才迟来的妇人,彼时已经换了另一副表情。 汇聚了深光的眼眸里,尽是习武之人才会显露的厉色。 “你是什么人?”沁儿武功再高,竟然在刚才也没发现她的异样。 想来,此人绝不在她之下。 “你家主人是谁?” “姑娘不必多想。”妇人来到她面前,没有想要动手的意思,“我是船王的人。” 果然! 这时候,也只有清仞会来搅局了。 “你有何目的?”现在三国均衡的局势已定,不管清仞做什么,都是多余。 那妇人似乎看出沁儿心中所想,只从怀中取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摊在手心给她看。 沁儿只望了一眼,立刻惊动得前倾了两步。 “我爹爹的随身之物怎会在你手里?” “姑娘别急。”收回了匕首,妇人将这女子掌控住。 大婚夜,心事难绝(四) “我家主人与姑娘兄妹一场,只希望你能帮一个忙,待事成之后,必定送姑娘与贺兰将军父女团聚。” 妇人笃定的说道。 “清仞抓了我爹爹?”沁儿冷笑,“我与他算不得什么兄妹,更没有兄妹之情,否则他怎会做这般无耻之事?” “那么姑娘可想保贺兰将军平安无事呢?” 猛然!妇人才刚说完,女子呼啸着向她发起攻击! 几招之间,夺回那把匕首,将她反扣制住。 “现在天下已定,不管清仞做什么都是多余!更别想利用我爹让我……” “难道姑娘就不担心将军的安危?”无惧贺兰沁儿的强硬措辞,妇人回首看着她,诡笑。 就不信她不念及父女之情。 难不成女儿在瑞都成亲,要父亲在他乡惨死么? 僵持…… 沁儿死死瞪着莫名闯入的人,心思挣扎翻涌。 片刻之后,终是将人放开。 揉着肩膀,妇人就当她是答应自己的要求了。 毫不客气的道,“没人能保证三分天下的局面会一直维持,我家主上也不过是想早日一统赤土,万众归一。” “他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女子的一颗心,全然系在爹爹身上。 “很简单。” 她家主上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一说。 “主上希望姑娘能留书,假意告知摄政王,自己收到贺兰将军的书信,前往雾州寻父。” 雾州? 那城地处风国之南,奴刹之西。 是三条河道交汇的入口,距离沧州三百里。 若是攻克了那里,便可直上沧州,拿下风都! 只是常年雾气弥漫,是座不适宜交战的城池,清仞绝对不会只让她一人前去如此简单。 “用意何在?” 问罢,妇人又道,“姑娘并不需要真正去到那处,姑娘只需告诉摄政王,我家主上亲自带领五万精兵埋伏在那处,准备突袭,如此一来……” 大婚夜,心事难绝(五) 如此一来,不止是风若痕,只怕今日汇聚瑞都的三王都会同时领兵,攻向雾都。 势必要将清仞一举攻克。 可…… “清仞在雾都的屯兵,不止五万吧?” 女子看也不看她半眼,心中早就在猜度。 这只是祸水东引的伎俩。 可若是她真的这般做了,武伽、白宣还有风若痕必定会带着精兵前往。 正中清仞的下怀! 那妇人笑而不答,只道,“能否一统赤土,就看这一战了。” “若我不答应,我爹会怎样?” “这需要我一五一十的回答你吗?”答案早就在她心中。 外面响起午时的钟声,大婚就要开始了。 妇人向外看了一眼,丝毫不留商量余地的口吻对沁儿道,“你也可以不答应,如若这般,贺兰将军必死无疑。 我家主上特别吩咐,让姑娘与摄政王大婚礼成后再行动,算是一偿你的心愿, 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今夜亥时时分出发,你有足够的时间准备。 当然……”她话语一顿,“你也可以拒绝,然后将我杀了。” “我爹到底在何处?”沁儿很清楚,她不会带自己去雾州。 那么爹爹究竟被关在哪里? 或者甚至,连清仞是否亲自领兵在雾州她都无法确定。 要怎么办? “恕我无可奉告,总之你想见到你爹,就要按照我说的去做,若我在主上限定的时间内无法将姑娘到到那处,贺兰将军就有危险。” 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女子怔了半响,忽觉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 天下不可违,那么生她养她的亲生父亲呢? 默然…… 空寂的宫殿里响起一个无力妥协的回答…… “好。” …… 隆重而盛大的婚礼,在长角吹响时开始。 新娘踩着艳丽的地毯,左右由人搀扶着,一路行来,步步踏得轻缓。 大婚夜,心事难绝(六) 视线穿过半透明的红纱。 沁儿看见许多熟悉的面孔。 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漾着祝福的笑容,忽然,她就心痛起来。 好容易……她才不用做这天下的罪人,去获得一份稀贵的感情。 可是……身边搀扶着自己的人,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 这一切结束之后,就要踏上去往深渊的道路。 她日夜牵挂的男子,就站在自己的正前方。 风若痕总是一身沉寂的黑,唯独不同的是,今日他身上难得有红纱作伴。 为那张沉俊的脸庞,徒添一抹柔和的颜色。 他静如止水的漆黑眼眸,深深的凝着向自己走来的女子。 而后,伸出自己的双手,将她的手抓住。 所谓的执子之手,是否就是这个意思呢? 在触及他那双修长的手时,沁儿不自觉的往后轻轻缩了缩,却立刻被他抓得完全,握在手心,再也不想放开了。 这一刻,是否等得太久? 我们之间,是否错过了太多? 一瞬间,她有了最后的决定! …… 入夜。 这一晚的瑞都,月朗星稀,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挂着红色的灯笼。 比起被暴戾的蚩尤王统治,无疑他们更喜欢现今三国均衡的安宁。 皇宫里烟火才将放完,大殿上群龙聚首,把酒言欢。 今夜没有国界之分,只有不醉不归。 歌声笑声,交织成一片。 这天下跟谁姓有什么关系? 只要不打仗,谁都渴望过简单平静的日子。 楚嘉和司空陵作为风若痕的左膀右臂,被轮着灌了好几回。 武伽更是忘记自己奴刹王的身份,与墨卿然勾肩搭背醉倒在一起。 白慕琳努力保持着清醒,还想着呆会要去闹一闹洞房。 月色渐浓,风若痕独自行入女子所在的宫殿。 心中,一片和美的安然。 总觉得即便二人心早就牵绊在一起,也还是欠她一场婚礼,一个承诺。 大婚夜,心事难绝(六) 总觉得即便二人心早就牵绊在一起,也还是欠她一场婚礼,一个承诺。 可当他走进内殿,却发现红烛照得通明的寝殿,竟是空无一人。 “沁儿?”风若痕的眉间紧了紧,疑惑的四下探望。 那女子莫不是在与他开玩笑? 殿中空荡荡的一片,四处无人动过的痕迹,没人回应他。 眼底暗涌出丝丝不安。 最后……视线落在大红的喜床上,仿是在鸳鸯枕边,放着一张字条。 他走过去将字条拿起来细细的看,蓦然一窒! 那分明是沁儿的笔记,上面却只有四个字—— 来生再见!! …… 夜已深,瑞都城郊外,冰天雪地,死寂。 贺兰沁儿与白日假扮成妇人的杀手隐藏在高山的树林里。 眼看着山脚下一队骑着马的人从城中出来,身后跟着一串兵马。 细看之下,无不是三国最顶尖的精锐。 行至一个分岔路口,全然驻足。 火把照耀下,深林里的女子一眼就望到最前面的风若痕。 夜特别静,她完全能清楚的听见下面的人说话的声音。 司空陵指着其中一条路道,“这方是去奴刹,那边是风都,不知王妃会到哪里去。” 大婚之夜,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若说那女子还与从前一样不愿意嫁给他们王爷,离开还有可能。 现在留下那决绝的字条,走得如此突然,唯一能让人猜到的,便是贺兰沁儿遇到了危险! “沁儿应该不会回风都吧,可是也不会去奴刹国……”白慕琳完全没有头绪,只是瞎着急。 “风都应该没有可能。”墨卿然看着通往奴刹的路,又看看风若痕。 男子像是在思绪什么,一直不言。 武伽又道,“不如寡人带人马一路回国,你们北上找寻,对本国的情况,彼此都熟识些。” 闻言白宣点了点头,附和道,“王妃武功高强,应该不会有事的,她一个女子,沿途应该不难认。” 大婚夜,心事难绝(七) 楚嘉正想说些什么,忽闻风若痕道,“不必了。” 不必? 众人大为不解。 男子抬起头来,环顾四周,深眸中按压着绸缪,许久才道,“先回城再说。” 罢了调转马头,原路返回,留给所有的人一袭寡然的背影。 武伽等人不解的互望,摸不清风若痕是什么意思。 他的王妃不见了,最着急的不该是他吗? 可怎会如此淡薄呢? “大家先回去吧。”白宣最先反映过来,虽面色有疑惑,但似乎想得很开,“摄政王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说罢带着朱雀的精兵,跟在风若痕之后回了城。 如此一来,武伽等人也一同回去了。 片刻之后,这方又恢复了寂夜的宁静。 听罢刚才那席人的对话,叶岚问沁儿,“你在留给风若痕的信中是如何写的?为何他们会不知道你要去哪里?” 如此一来,还如何引他们去雾州? 手中握着短剑,仿若时刻准备将它滑向女人的颈项。 沁儿不屑的看了她一眼,鄙夷的说,“你认为你能打得过我吗? 若是我直接让他们去雾州,反而会引起怀疑,所以我只写了要离开。 反正,清仞定然也会放出‘他会亲自带领五万精兵准备攻打雾州’的消息, 我与清仞的关系,他们都知道,还怕猜不出今夜我是被谁带走的么?” 她说得滴水不漏,叶岚自然是相信了。 只有沁儿自己知道,她只在信上写下四个诀别的字。 等见到爹爹,就算殊死一搏,也要将他救出来。 她已经引发了一场六国混战,断不能在拿天下作儿戏。 “再说,我本也不知道要去哪里,你们到底把我爹关在何处?” 叶岚思绪了会,觉得她说得没错,暗叹这女子果然聪明,能猜到主上会放出假消息的事。 如此也好,夜深正浓,是赶路的时候了。 人是诡谲的笑,“你只管跟我走便可,问那么多做什么?” 大婚夜,心事难绝(八) 天光微明,彻夜未眠。 蚩尤的皇宫中,三个强国的霸主各盘踞在一方,均是在为一个女子伤神。 自回来后,武伽就一直在殿中来回踱步,没个停下来的时候。 其他人均是沉默,等着风若痕发话。 可那男子默然惯了,坐在榻上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破晓时分的钟声响起,回荡在整个皇宫中。 白慕琳从昏昏沉沉中惊醒,自觉打了个冷颤,发现身上披着墨卿然的袍子。 再环顾四周,昨夜她何时入睡是不记得了。 反正记忆里所有的人,除了司空陵和楚嘉不见了,其他人似乎都没换过位置。 由是武伽,踱了一晚上好像都不觉得累。 终于,白宣再呵欠之后忍不住开腔道,“奴刹王,你不累么?都这样一整晚了。” 这个小皇帝,饶是过了一晚后,仿佛开朗了许多,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开解自己的。 武伽顿步扫了他一眼,不满道,“寡人听闻朱雀皇在被风国幽禁时,险些丧命,得了寡人的妹子力保才活下来,你就不着急?” 白宣示意他看榻上沉吟的风若痕,他自己一派悠闲,“朕本来很着急,可是摄政王都不急,肯定心中有数了吧?” 正是说时,楚嘉从殿外走来,还没行礼,风若痕便问,“如何?” 默然了好几个时辰,终于舍得说话了。 “船王亲自率领五万精兵,将雾州攻陷了。” 听罢武伽和白宣都有了反映,白慕琳立刻道,“沁儿肯定被带去那里了!” “不然。”墨卿然有些许疑惑,“依王妃的武功,只怕常人奈何不了她……” 况且留给风若痕的诀别的话语,如何看都是无可奈何的。 一定是她心甘情愿与别人走。 在座的人,都是操控天下的霸主,这一点,不会想不到。 “不管怎么样,让寡人先带兵灭了清仞,说不定能有消息。”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一) 管不了那么多了,武伽向殿外喝来待命整夜的将军,这就准备去打最后一战。 横竖都要与清仞分个死活,现在也只有他最有动那女子的可能。 白宣也起身应和,“朕与奴刹王一道去吧,雾州气候特别,城池不大,我们各自带精兵五万,对付清仞足以。” 说罢看向风若痕,只等他一句话了。 男子却默不作声,想了整夜。 似乎,他仍是没有想通透某些事情。 来生再见…… 好严重的四个字。 就是风曜离世,她都未曾这样绝望过。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她下了那么大的决心? 我怎舍得与你来生才见? “王爷!”楚嘉心急了,雾州可是他们风国的城池,距离沧州极近,清仞很有可能在这时趁机北上,直取风都! 风若痕从千番思绪中抽回神来,望了在座的所有人一眼,眉间轻挑,心思难辨。 说出来的话语,也只是审度时局之后的结果,“那么去雾州吧。” 终归是要拿下清仞的。 …… 晃眼三日便过去了。 这三天沁儿跟着叶岚一直走偏僻的山野小径。 披星戴月翻山越岭,她自认方向感不差也被绕晕了,沿途连半个路人没有碰见过。 显然来人十分小心,不会给她机会留下暗号,更不想让她太快知道他们要去的地方。 记不清这已经是三天来翻越的第几座山头了。 午时太阳当头,入眼白茫茫的一片,阳光反射在积雪上,刺得人眼睛好似要失明! “我们到底要去什么地方?”女子忽然顿步不前,不耐烦的问。 大婚夜离开心爱的男人,这三天一直担心着爹爹的安危。 还有她离开之后,是否武伽他们真的会带精兵去雾州与清仞交战。 那么清仞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忧虑太多,却无法做什么,这感觉让女子越来越恐慌。 只想快点找到爹爹,拼尽全力将他救出,那么尚可有一线生机。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二) 叶岚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却不点破,走在前面,拨开挡在身前的杂草和树枝指给她看,“我想半个时辰之后,你就能见到主上了。” “清仞没去雾州?”女子一惊!难道他还有后招? 再顺着叶岚手指的方向看去,堆积了白雪的树林之后,视线一片宽阔。 眼前的景致,沁儿再熟悉不过。 这里是……落霞关! 远远的望去,晴空万里,她们站在关口的一面,对面就是风国的炮塔。 冰冻的海面上,几十艘摩罗的战船停泊在那处。 比起数月前她随风若痕南下而来,数量少了几乎三分之二。 那么囤积在雾州的兵力,岂不是摩罗真正的实力?! “我可从没告诉过你,我的主上是清仞。” 叶岚得意的笑着,已经将人带到了这里,就没必要再隐瞒过多。 “走吧。”无顾女子的惊愕,她只要将人带到主上面前就好。 沁儿顿在原地,看着远处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心下越来越不安。 是她算错了吗? 总觉得有什么被忽略了。 …… 原本都抱了必死的心,才留下‘来生再见’的字句。 哪知随着叶岚乘小舟上了战船,看到是贺兰萧,她的父亲,站在清仞以往最喜欢站的船头的位置。 一身摩罗服饰的华袍,尽显君主气息。 “爹……你怎么会……”她疑惑自一半,便收了声。 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了,事实摆在眼前。 看来她一直忽略的,便是眼前所看到的真相。 她的父亲,绝对不只是风国大将军如此简单…… 贺兰萧付手在身后,看着正对面的落霞关。 已经记不得到底想了多少年,想要将这道大门打开,然后将赤土纳入摩罗的版图。 而这一天,似乎就快要到来了。 “如你所见,我不是风国人。” 他头也不回,对女子诚然道。 沁儿有些无言以对,来到他身侧,用自己的双眼清晰的端详贺兰萧。 中年男人的脸上爬满沧桑,狭长深邃的眼中有着毫不遮掩的野心。 忽然,她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那是她的父亲吗?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三) “你一定有很多疑问。”侧目看向女儿,贺兰萧知无不言,“只要你问得出来的,我都会回答你。” “也就是说……清仞带着摩罗真正的大军南上,想要一举将三国吞没?” 她什么也不想问太多,只想知道是否现在落霞关内的国土是否已经开始焦灼? 一心一意的以为爹爹身陷险境,哪知他才是造成这一切的人。 贺兰沁儿绝顶聪明,怎么也不会有今天的预料。 那么风若痕呢? 他会不会信了清仞放出的虚假的军情,正中下怀?! 想到此,她猛然一惊,转身想要下船回去! 才是转身,身后的侍卫就抽刀将她拦住。 “你不想问我,为何这些年卧薪尝胆,潜伏在风国意义为何?” “需要问吗?”沁儿握紧了双拳,竟有些切齿,“娘亲温柔贤惠,根本不懂武功,怎么会被烙上奸细的罪名枉死?” 她回头愤愤瞪着贺兰萧,眼底烧起火苗。 “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是如何谋算的,可是……我娘定然是因你而死!” 要算的话,这是第一笔! 很早以前她就在疑惑了。 沁儿的娘亲是多么温柔的女人?操持家务知书达理,怎么会突然之间变成摩罗的奸细? 贺兰萧飘忽的笑了笑。 道,“你娘是自愿为我舍弃生命,而我,也确实是你的亲身父亲。” 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摩罗第一次进犯风国海域,是贺兰战亲自领兵出征。 随军的妻子难产而死,腹中的胎儿也未保住。 确是那么巧,在战火的废墟中,让他捡到摩罗皇族的遗孤。 贺兰萧,是摩罗皇族真正的后裔。 “先帝十一年,摩罗又来犯,我奉旨领兵迎战,无意中得知自己真正的身世……” 那一场战争,是摩罗皇朝倾尽所有为他而打的。 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丝理解。 “就连你,身体内也留着摩罗人的血。” 沁儿摇了摇头,心慌意乱,却又无比清晰。 似乎所有的疑惑都在瞬间解开,她却不想去相信。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四) “你这些年总是行踪不定,其实一直在暗中部署,在宫中帮风曜与苗人和蚩尤王互通消息的人是你, 几次暗中暗算风若痕的人是你,给我下了巫蛊的人是你,就连——” 女子吸了一口气,无比窒闷的继续下去,“就连那日在修罗谷,派人来杀我的也是你!” 她这次不会再估错了。 清仞也不过是他的棋子。 眼前的人,她的父亲,甚至她连他真正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会看着你死?” 长长叹息了一声,贺兰萧从怀中拿出一枚白色的瓷瓶,道,“血咒的解药,为父一直放在身上,修罗谷的事,是清仞做的。” 说到那个男子,他眉梢见居然有宽慰的笑意,“他是我的儿子,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虽然作法他并不认同,可是到底身体里留着他的血液。 成大事,又何须拘小节? 从他面色上读出那无情的信息,女子心口像是被什么堵住。 也就是说,就算她死了,在她父亲的眼里看来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们摩罗在银沙海叱咤多年,遥望了赤土多年,一统天下,是圣祖的心愿,你看……” 贺兰萧指着远处的落霞关口,快意道,“这一刻就快要实现了,都是你的功劳啊!” “我不听!”沁儿粗暴的打断他的话,打开他递过瓷瓶的手,满心厌恶。 无法相信眼前的人就是生她养育她的至亲。 根本就是为了权利不计代价的野心家! 什么都是她的功劳? 毁了苍生,乱了天下……她觉得自己是罪大恶极的罪人! “我也不认!”沁儿咬牙切齿的说,“我和你没有关系,也不想知道还有什么关系,我要离开这里。” 决绝的说完,女子一心只想回到那个男子的身边去。 贺兰萧却意味深长的道,“已经晚了。” 女子陡然一僵!旋即娇容上的表情更加坚决。 “那我也要回去,想要我认同你,死都不可能!” 就算要死,她也要和他死在一起啊…… 才迈出两步,身后贺兰萧冷漠无情的声音传来,“拦住她。” 带刀的侍卫立刻有了动作。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五) 沁儿的武学,是贺兰萧亲自调教,根本不必探深浅。 船上这些黑衣侍卫,更是他多年精心训练出来的杀人机器,出手招招克制女子的拳脚。 她形单影只,一人要与四五个对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周旋,实在吃力。 现在已经顾不得想太多。 无论如何,不管用怎样的方法,贺兰沁儿也要离开这里。 她要去雾州,要去找风若痕,这里的所有都是假的,是谎言! “沁儿。”贺兰萧脸庞平静的劝解她,“战事结束,你要与我回摩罗,不要再想风若痕了。” 一把夺过侍卫的宝剑,旋即横扫出一片喘息的空间,女子瞪着他一口否决,“你想都别想!” 弹开的侍卫,在退后数米后齐齐纵身攻上前。 贺兰萧眸色一暗,这……怎是女儿对父亲的态度? 一面抵挡着他们的攻势,沁儿一面大声咆哮道,“我对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你放我走吧!” 伴随着刀剑碰触的声音,她的话音里带着祈求。 天空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白雪,洋洋洒洒,在平静的海面上,唯独这方打斗越发激烈。 她像一直发狂的小狮子,任凭自己的招式完全被黑衣侍卫看透,处处被限制,却依旧不依不饶的反抗。 贺兰萧冷眼看着,宏远得尝时,一向乖巧的女儿竟然是最先违背他的人。 不由的,脸色越来越冷冽。 “你是否真的要违抗为父?” 夺得这天下之后,他的女儿就是最尊贵的公主,到那时贺兰沁儿要什么没有? 为什么非要和他做对? 眼见女子拼了命的争斗,显然已无回头之意,贺兰萧闭了闭眼,狠心道,“废了她的武功。” 听他这令一下,黑衣侍卫立刻改变了攻势,将沁儿团团围住,各攻其手脚四肢的要害。 利刃在空中急促的摩擦,女子只觉围住自己的人动作越发的快。 她……根本就不是对手。 失神之间,忽然四肢筋脉汇聚处同时传来难忍的刺痛,沁儿惊叫了一声,遂即便再没了支撑自己的能力。 贺兰萧扶住女儿,抬手封住她身上的穴道,为她止了血,而后将她放在桅杆边倚靠着。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六)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的血脉,手腕和脚腕处,已是血红一片。 “我本不想如此,为何你要一再相逼,这都是为了你好!” “废了我的武功,断了我的静脉,我甚至无法再向常人一样行动,这是为我好?” 忍受着筋脉尽断的痛苦,沁儿冷笑着,“你真的为了我好,就让我离开。” 不愿意再看贺兰萧多一眼,她根本没想到会是这个样子,她最敬爱的父亲,直到今时今日才以真面目示她。 而此时此刻,她爱的人,在乎的人,正因为她身陷囹圄。 她不能再负风若痕…… 贺兰萧也不曾想过,她会对那个男子用情那么深。 如何,她的娘亲也是他最爱的女人,他答应过那个代替自己承担罪责的女人,会把他们的孩子照顾好,可是现在…… “已经晚了。” 攻陷雾州时,清仞便带着几乎,摩罗所有的兵力,倾巢而出,将那座城池布局成巨大的陷阱。 想要将三国的霸主在那里完结。 他亲手培养出来的儿子,会用怎样的手段,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只怕玉石俱焚,都要有个结果。 “晚了?”沁儿无力的倚坐在桅杆边,顾不得四肢的疼痛,仰头看着自己的父亲。 白雪飘零,她的眸光变得越来越绝望…… 只听贺兰萧字句清晰的道,“据探子来报,朱雀、奴刹还有风国,各率五万精兵前往雾州,十五万,根本不是吾儿的对手,三日之期到了,只怕风若痕现在已经……” 轰轰—— 几声巨响,落霞关风国的炮台上出现了开炮之后残烟散在风中的痕迹。 几枚炮弹落在摩罗主舰的周围,激荡起巨大的涟漪和几丈高的水花。 顿时间,船上的人错愕不止,随着起伏的海浪,几乎站立不稳。 均是疑惑而惊讶的看向落霞关的关口。 僵持数月,就算摩罗的船只明显减少了许多,可由始至终,两国都从未真正意义上的开战过。 他们的摄政王此刻应当在雾州激战,或者说应该战亡了才对。 这算得精确无差的时机,怎可能会出错?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七) 疑惑中……贺兰萧便见到从关口的河流处,忽然驶出一搜战船,船头的桅杆上,挂着风国的旗帜。 他犀利的双眼紧的一缩,有些无法相信,“不可能!” 紧跟着—— 在风国的战船之后,是奴刹与朱雀的船只。 黑色的战船,肃穆威武,船上赫然站着穿着铠甲的侍卫,随时……准备展开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强强联合,三国的战船同时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沁儿想努力撑起自己看得更清楚些,奈何手脚筋脉被利剑割断,只怕这辈子要做个废人了。 那么风若痕呢? 看到爹爹震惊的脸色,听到从落霞关炮口轰鸣的巨响,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期待的。 她忍受着巨痛,用手背撑在甲板上,努力将半身撑起来,飞雪的视线里,黑色的战船在徐徐靠近。 “王!”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从船尾跑来,跪在地上报,“刚收到仞王的消息,雾州一战……全军覆没了……” 说罢就低下了头,似乎也不相信这消息是真的。 “你说什么?!”贺兰萧面色瞬间一僵,眼睛几乎要翻瞪出来。 再看从关口驶出的船只中,最大的那一艘战船上,穿着黑衣的男子就站在船头,孑然而立,毅力挺拔不可撼动。 忽闻身后他的女儿松口气般的笑了出来。 那是风若痕!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了! 低眉斜目扫了满脸期待之色的女儿一眼,自知落败的贺兰萧嘴角滑过一抹苦笑。 “你别忘了,他活着,就表示你的哥哥已经死了。” 而他,大势已去。 剩下摩罗唯一残存的两万兵力,只怕连跨出这片海域都成问题。 “不会的。”沁儿浅浅的笑了笑,眸光中充满笃定的色彩,淡淡的说,“是你们野心太大了。” 才是说完,就见到从风若痕身后,两个侍卫压着一五花大绑的人走上船头来。 不正是清仞么? 呵…… 实在是太讽刺了,成王败寇,岂有留下手下败将性命的道理? “是不是觉得清仞应该死在战场上?”身后,他的女儿忽然说道,“也许在你们的眼里,权利比任何都重要,所以以后做任何事,不要再说是为我好了……”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八) 风历肃顺一年,深冬。 雾州之战,摩罗全军覆没,主帅清仞被生擒,于三日后落霞关放归。 三国联合,将摩罗人驱逐出银沙海。 从此天下太平。 很久之后,沁儿偶尔想到那日的种种,最后所有的绝望都由男子出现刹那化为乌有。 桃花树下,依偎在他怀中,仍是不解问道,“为何你会知道那是清仞和我爹爹的预谋?” 风若痕只是低眉柔和的望了她一眼,笑语,“等不到来生才能与你相见。” 一世承诺,女子嫣然一笑,天下皆太平。 …… 梦醒,鼻息里依稀能闻到外面白雪的清爽气息。 沁儿眼皮微动,耳边隐约能听到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咚……咚咚…… 一下一下的节奏,强劲而有力。 四肢腕上的疼痛,仍能清晰的感觉到,只是此刻凝听着风若痕的心跳,真实的脉动,咫尺的距离,心便安宁了下来。 睁开眼睛,她就依偎在他怀中。 微明的天光从窗棂渗透进来,薄薄的一层光晕洒在他隽削的侧脸上,煞是宁静美好。 他双眼自然的合着,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沉。 昨日用清仞将她换回来后,又将摩罗的船队遣送至上百海里之外,深夜才归。 雾州那场激战她未曾亲眼所见,从他不经意的倦色中,也能看出到底有多激烈。 直到现在联系起所有,沁儿才恍然,最不想打仗的,其实是他。 由始至终,风若痕都是沉默的男子。 无论是喜或怒,哀或乐,都掩埋于心中默然承受。 他心中不止有她一人,而是整个天下。 她渴望平凡简单的生活,他便愿意为她守候这片疆土的太平。 初时她不解,对他只有惧怕和疏离。 幸而有了你的坚持,我才能与你在一起。 否则此生若是错过,该是有多遗憾? 不自觉,沁儿悄悄的抬起手,想去触碰他的面颊。 怎知不小心牵动了包着纱布的手腕,痛感立刻涌便全身。 怕吵醒他,她轻轻的咬牙闷哼了一声,岂料还是将他惊醒了。 “何时醒的,怎么不叫我?”对她,他永远都只有轻声细语的柔情。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九) 轻轻的抓住女子纤细的手,望了那裹着层层纱布的伤口一眼,想起昨日见到她时惊动的心跳。 还好……他心中沉淀,还好她无事。 “刚醒来没多久呢。”彼时委身在他怀中,沁儿异常安宁,只是随着他的眸光,看见自己受伤的手腕,想到以后…… 她忽然叹息了声,“只怕以后都不能自如行动了。” “如此也好。”男子挑眉笑道,“省得我再天涯海角的四处找你。” 风若痕没有野心,唯一的期望,也只是她能够留在自己身边。 “你就不怕我变成你的负担吗?”沁儿忧虑的说。 战争虽然结束了,可是风国的皇帝尚且年幼,风若痕还是要回到风都去,执政天下,直到皇帝长大成人,能够独揽大权那天为止。 她无法再与他一起回到那个伤心之地,成为他的阻碍。 大概,花殇也不会允许的。 毕竟她亏欠风曜太多,那个女子现在所做的一切,也不过是想为他守住最后拥有的东西。 比如……回忆。 贺兰沁儿与风若痕,心照不宣。 天下太平了,他与她却不知何时才能真正的在一起。 所以这一刻,格外珍惜。 风若痕坐起身,帮她将额前的发理了理,而后含着温润的笑意道,“我只怕你有一日不再需要依赖我。” 罢了沁儿笑起来,说,“你设下那么大的全套让我跳,昨日又赶走了我的父兄,怎可能不需要你。” 说时,她的眼角眉梢全是释然的笑意。 如此已经很好了…… 都已经看得那么淡了。 晨曦的钟声响起,三军待发,午时之后,各自归朝。 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隐隐的,天边似乎透出红霞温柔的色彩。 望得人心中一片宁和。 “带我出去走走吧。” 靠在他的肩,她轻轻的说。 …… 南方的冬天,连空气里都是刺骨的寒冷。 却在昨夜之后,冰雪渐渐化却,暖阳从天边升起,照得蚩尤的皇宫一片灿然的橙色。 阳光挥洒在最高的宫殿上,将一身黑袍的男子拉出修长的倒影。 娇小的女子被他抱在怀中,如同呵护着某件珍宝。 今朝别离,一曲唱终十二年(完) 两个人,视线一致的看着日出的方向。 饶是到了这个地方,才发现这是他们第一次一起看日出。 不管以前去到过什么地方,看过多绮丽的景色,都不如此刻珍贵。 只因我身边的人是你。 看着天边藏蓝的颜色,逐渐被温和的红染遍,最后将他们也变成其中的一部分。 时光流逝,回忆印刻。 从儿时开始倒叙…… 倘若初时入宫,我第一眼望见的是你。 倘若朝夕相处,我最先倾心的人是你。 倘若再度而归,我找寻的那个人是你…… 那么你我之间,结局是否会不同。 是否不用忍受分别的煎熬,相思的苦楚,岁月的磨砺…… 她发出不舍的感叹,“如果每天都能一起看日出你说多好啊……” 终于,她的生命中无法再将他割舍。 现在的风国,不能没有风若痕。 “给我一点时间。”男子隽削的脸庞始终无澜,低眉凝视怀中的人,笑言,“是你欠我的。” “不是。”埋首于他宽阔的胸膛,她浅语道,“是我们欠天下的。” 风若痕扬了扬柔顺的眉,眼底一片柔润的颜色,“真好……我不是一个人。” 女子抬起手指着他的心,“这里有我。” 假如君为我负天下,我必倾尽所有,与君共沉沦。 …… 风历肃顺一年,冬。 摄政王妃病逝于落霞关。 摄政王归朝,初春始,辅佐新皇,执政天下。 从此三国交好,开启全新盛世。 …… 风历肃顺十三年,夏。 睿帝大婚,摄政王归还大权,同年夏末,病逝于风王府书房。 举国大丧四十九日,后,与其王妃合葬于皇陵摄政王陵墓。 …… 断龙石落下,花殇一袭纯白的丧服站在那面无法再开启的石门前。 身后年轻的皇帝与朝臣,对着陵墓恭敬一拜,从此这天下,再无风国摄政王。 女子的嘴角上翘出一丝宽慰的弧度。 终于……你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正文完】 ——————浅有话要说—————— 结局写得比较开放式,不知道读者能不能看明白。 风睿,就是花殇的儿子,继位时四岁,风历十三年,就是十七岁,一般来说皇帝大婚,就可以掌权执政了。 所以风若痕和沁儿分开了十二年,这就是标题的意思。 因为风都对他们来说是座伤城,花殇要维护风曜的尊严,不允许沁儿再回去,所以战争结束,沁儿就‘假死’,那么她会去哪里呢? 番外会在稍后放出。 半年追文,想对大家说一句‘对不起’,还有‘谢谢’。 【番外篇】云归,君莫离(一) 风历肃顺十三年,夏。 十七岁的睿帝大婚,摄政王归还大权,举国欢庆。 同时,小皇帝能否总揽大权的质疑声在朝中悄然掀起一片涟漪。 显然,这个国家已经习惯了风若痕的管制。 风国和朝臣都无法没有摄政王,可是只有少数人知道,在那个向来寡言的男子心中,也有无法割舍的人。 …… 帝后大婚后,十日。 盛夏,风国以南,秀水山林间。 灼热的阳光,一如每年的这个季节,在看不见的空气中涌起阵阵热浪。 站在高出的山巅,风思吟盯着烈日,葱白的手放在额前挡住些许光亮,惦着脚尖眺望远处。 狭长蜿蜒的甬道间,正缓缓的行来一男子。 真奇怪…… 小丫头心里疑惑着,那么热的天气,怎么还有人往南方来? 而且他走的这条路唯一的方向就是瀑布,瀑布之后是修罗谷,难不成他是要入谷? 可是来人眼生得很,一身轻纱棉的淡青色衣裳,飘逸洒脱,由是那个男子的发,乌黑如墨染,站在高出远远的看过去,恍如从云中走来,飘渺得很! 这个人一定长得很好看吧…… 不知怎的,思吟就想起娘亲来了……稍作犹豫,她还是觉得娘亲是天下第一绝世大美人! 罢了得意的傻笑起来,身后那对龙凤胎被晒得有些受不住了,同时开腔叫她回去。 “思吟,天气好晒,我们回谷吧。” 小丫头回首看看手里各自捧着不同草药的那对八岁的龙凤胎小跟班,又看看山道上正不疾不徐往这里走来的男子。 “墨离、墨弃,你们先回去,我再呆会。” “不行。”两个连体婴异口同声,“沁姑姑让我们盯着你。” “……你们要搞清楚,是我好心带你们出来玩。”风思吟没好气的纠正,站在崖边,风吹得她裙摆鼓鼓,才一会儿的功夫,看似要下雨了。 “你快别站在那了。”墨离胆小,每次见她站在危险的地方做危险的事,都会跟着心惊肉跳。 “担心什么~”不在乎的看看脚下,风思吟还跳了两下,“你看~这里结实得很~你看,啊——” 【番外篇】云归,君莫离(二) 山巅传来一阵尖叫的声音,滚石滑落,将这方安宁打破。 风若痕抬首向前端的高处望去,就见三十多米开外,从高高的断崖上,落下一个小娃娃来。 心中不由一惊,未做多想,驭起轻功脚下登起,借着凸浮不平的崖壁几步纵上半空,将失坠掉下来的孩子接住。 几个腾空起伏,最终稳稳当当的落地,怀里的小家伙,竟然一路尖叫,还未停止…… “啊!!!啊……我要死了啊……娘啊……我还没见到爹啊……呜呜呜……”风思吟缩成一团,紧紧闭着双眼,哭爹喊娘。 “……”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如此奇妙的事,只消一眼,风若痕就能断定,自己刚接住的小丫头,是他的女儿。 她腰间露出来的那块圆润的刻着龙纹的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明。 没想到父女相认的场面,滑稽又惊心动魄。 “你还活着。”头顶上响起一个低沉温润的男声,言毕风思吟睁开眼睛,就看到阳光下那张散发着成熟男子气息的脸孔。 怎么看怎么亲切。 “嘿嘿……”她咧嘴一笑,满口老练,“大侠,谢谢啊!” 听这野丫头开口,风若痕沉凝的眉间又多了丝笑意,看来她与她的娘一样,小的时候,都一样的顽皮。 罢了将她放下地,而后打量起来。 与沁儿分开那年的五月才收到书信,他心爱的女子,有了自己的骨肉,细细算来,应该是在苗疆时就怀上这个孩子了吧。 她生在肃顺二年十月,现在有十一岁了。 她有着和沁儿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浓密弯翘的睫毛,鼻子小巧玲珑,她的唇形,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嘴角有上钩的弧度,时时洋溢着骄傲。 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看着,风思吟也不觉得别扭,仰头和他对望,然后发现,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眸光,怎么与娘亲的好相似。 不知不觉,就萌生了某种共鸣。 依照她天不怕地不怕的野性子,望了半响就对着风若痕大胆猜测道,“那个……你……该不会是我爹吧?” 话方落音,就见眼前的男子笑起来,“你觉得呢?”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